圣诞节马上就要到来了。我跑到外文书店,用半天时间挑了一张很精致的贺卡。我别的都没写,只写了“圣诞快乐”,然后把它放到“公关报”雯雯的信箱里。那时是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打牌,没有人看见我。
第二天早上,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我在电梯口遇见了雯雯。她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回笑,但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就互相走开了。
傍晚,天阴沉下来。我看着十七楼的窗外,沉默的楼群,远山。像玩具一样的车子在流动,可是它们发出的声响,我一点都听不到。办公室的两个同事都提早离开了。我把窗户打开一点,风呜呜地吹得紧,我赶紧又关窗。
电话响了。我接起来,是雯雯。她问我贺卡是不是我送的。
我说,“是啊。”
“呵,我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
“我看着就像。”
“你见过我的字吗?”
“看那些字就像是你写的。”
“咦,怪了。李小先也这么说过。他说你的字和你很像。”
“什么时候?”
“你那天带的笔记。”上次唱歌时,雯雯还带了一本听课笔记,我们都顺手翻过。
“好啊,这个家伙,在背后说我。”
“我们找他算账吧,我帮你打他。”
她笑,“好。”又说,“那本子上的字,是我写得最差的。”
“不会啊,我看着也很像你,很清秀的。”
微微沉默一下,我问:“晚上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呃,有个同学叫我一起看电影。”
“别去了,我们看教堂去吧。”
“看教堂?”
“是啊,平安夜嘛,他们做弥撒,很热闹的。”
“可是我又不是基督徒。”
“没关系啊,我也不是。去看热闹嘛,还可以许愿呢。”
“真的吗?”
“是啊,不骗你。去吧,就这样说定了?”
“。。。那好吧。”
我们先去肯德基吃了晚饭。去的路上,我们讲话时断时续,有微微的尴尬。可是我依然觉得很舒心,和她讲话,觉得她清澈灵动,羞怯而不拘谨。
我问她是不是夏天出生的,她“咦”了一声,问我怎么知道。我其实是瞎猜的。我说因为美女都生在夏天。她说“腻腥”,这句杭州话是“恶心”的意思。不过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她说她是五月最后一天生的,我说我记住了。
在肯德基,她一眼看到“公关报”的摄影记者老贾也在,就急急地藏匿在椅子的靠背之下,我看着觉得十分清纯。
到了教堂,人群像蜜蜂一样聚集着。我挤到窗口看进去,里面的过道上已经都站满了人。就算尚有空处,我们也走不进去,因为各道门前,都有警卫。
我在窗外占了个位置,把她拉上来。弥撒已经开始了。我说,
“你快许愿吧。”
她合掌俯首,面对窗内的正在祝圣的神父,十分虔诚。
我在她背后,也偷偷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希望能够得到她。
那里实在是拥挤,我们站了一下,就决定撤离。我问她许了什么愿,她说不告诉我。
我跟她说,许愿这事,不能太贪心,许得太多就不灵了。比如去年,我在贵州一棵大榕树下面所许三愿,就不知道灵不灵。
“什么愿?”
“很俗气的愿啊,多发奖金。。。遇上一个女的。”
“那不是灵了?每天这么多女的。”
“什么呀,不是一般的女的。”
“那是什么女的?”
“就是。。。就是。。。”我笑了。
她问,“那有没有遇上?”
我说:“有。”
“是谁?”
我不说话,只是笑。她说,“不说算了,稀罕你嘞。”
我们穿过人流汹涌的街道,她进退趋避,身形婀娜。我说:“没人说过你走路像跳舞吧?”
她说:“没有,不过我是会跳舞的。”
我问她什么舞,她说新疆舞,蒙古舞,是她妈妈教的。
然后又问我,“是谁?”
我说:“是一个小姑娘。”
“嗤,当然是小姑娘了,这还用你说。”
我只是笑。她还是不肯罢休,
“那她是什么星座?”
“这个。。。可以算出来,我知道她生日。”
“是什么血型?”
我说我不知道。她说:“可以趁她不注意,刺一刀。”
我说我舍不得。
“你还挺心疼的。”
“那是,这么老远跑到贵州许的愿,好不容易如愿了,怎么不心疼。”
她说,“腻腥。”
我们走到了西湖边。虽然是冬天,湖边并不怎么寒冷。远处茶舍的灯光在水波上摇曳,温柔得像是一首儿歌。
有一两个花童看见我们,手举着单枝玫瑰趋前来,我略作踌躇,她拉着我便向前跑。她说情人节她也要来卖花。
我说:“我最喜欢百合花。”
她很惊喜的样子,说她也喜欢。
“那她喜欢什么花?不要告诉我也是百合。”
“那当然是百合。要是连花都喜欢得跟我不一样,哼!”
她也“哼”,说“肉麻。”
又说:“情人节带她来,就卖花给你们。”
我说她不一定有空,或会有事,“比如给别人约了去,又或者忙着做生意去了。”
她别着嘴,似乎嗔怒,白了我一眼,又笑。
等了半天,终于叫到一部出租车,我问她到哪里,她说到报社,自行车还放在那里。路上不知道怎么说到了“乱世佳人”,我说我可以借书给她看。她说“好啊。”
到报社门口,她取了车,又问我“她是不是报社里的。”
我笑,“我操这可不能说了,一说你可就猜出来了。”
她说,“不说拉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