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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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长在爷爷奶奶身边,直到十岁左右先后送走了两位老人。

爷爷生长在黄河畔,少年时由家里包办娶了年长三岁的奶奶。奶奶八岁起裹的小脚,受了一辈子折磨,却始终颠颠的跟在爷爷身后,走过北战南征,走过天灾人祸。

爷爷血气方刚时,给自己改名“正”,抛下妻小,投身抗日,一去多年。到了内战结束,爷爷驻在了沿海前线。一起进城的很多战友都忙不迭重组了家庭,爷爷没有,从乡下接来了奶奶,携手走过平平淡淡的一生。

沿海乡县是贫瘠的丘陵和盐碱地,生活清苦,交通不便,常年备战。奶奶说,爷爷有的是机会去舒适安全的省城,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爷爷后来瘸了一条腿。那是旱季山林大火时,爷爷带头在火场灭火摔断的,一直忍痛到火灭了才就近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胡乱医治了。之后说小毛病,不需大老远开车去省城,从此残了那条腿。一瘸一拐的爷爷,伴着颤颤巍巍的奶奶,却从来没有因私出过专车

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到处都有饿死的人。爷爷奶奶从自己和孩子们的定量里省下粮食,救济困难的地区。奶奶在剩下不多的米面里掺上谷糠,养着一家老小。多年后,奶奶还做过一次糠馍馍,让我忆苦思甜。吃惯了白米面,那味道还颇为特别。

奶奶生了五个儿子。爷爷说,男儿长大了就该去保家卫国。长子送去了西疆边防军,二子去了北方当上了空军飞行员,三子自愿参加了东南前线的炮战,五子加入了南海舰队,四子要不是有规定也不会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军区。爷爷一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收到儿子们的军功章,然后仔细的收藏着。

内乱的那些年,爷爷不停地被揪斗被关押审查,却从来没有“揭发”过任何同事战友,回了家也从不提起所受的折磨。有一回,奶奶看到老人身上的青紫,愤怒地让我搀着她,到“革命委员会”理论,记得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敢吭气。大院里奶奶有着令所有人尊敬的,和政治立场没有关系的口碑。

奶奶最后的日子,是在爷爷的日夜看护下,安详的离开的。那也是我第一回见老人刚毅的脸上的泪水。没过很久,爷爷也走了。爷爷没有留下什么遗嘱,只是交待了把仅存的几百元钱交了党费。送爷爷的大会厅里,来了许多爷爷的同事和战友们,许多人远道赶来只为了送老人最后一程。爷爷走了,走得堂堂正正,如他给自己起的名字“正”。

大儿子出生时起名,本想把那“正”字传给他们,太太以不合礼而反对。于是翻了家谱,对上辈份,给大少二少取了 Middle Name“承”。当然已有了一委琐的爸,不能再指望他们俩承继曾爷爷的英武,只希望能承继曾爷爷的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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