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别枝:何须执手问年华

  “砰”的一声,夏芒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托盘摔在地上,九珍果汁溅得满地都是,两对奥尔良烤翅散落在地上,诡异地呈现一个“振翅高飞”的POSE。
  一个女人斜刺里冲出来,用力抱住夏芒的一个胳膊,眼泪鼻涕的哭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四周空气瞬间凝滞,夏芒明显感受到有无数道目光聚焦到了她身上,一如她脚下的位置——整个餐厅的正中。多么完美的舞台效果啊,她不过刚好走到餐厅中间,左右环顾想找个空位坐下而已,那女人突然出现,待夏芒看到她时,她已一把抓住夏芒的右胳膊,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夏芒连闪躲的机会都没有,就好象是经过无数次演练般,那样的娴熟。
  一个服务员闻声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看到这一幕却在围观人群中停步,先是好奇,尔后又恍然般兴灾乐祸地看着夏芒。
  “夏小姐,求求你救救我肚里的孩子吧,孩子的爸爸说不会和你分开,威胁我要打掉这孩子。夏小姐,夏小姐,你也是女人,你以后也会有孩子,求求你发发善心,孩子是无辜的啊!”那女人边说边作势欲跪,夏芒微怒地看着她,甩手想挣脱她紧抓着自己胳膊不放的手,却被她借机起身,看起来倒象是夏芒心虚地扶了她一把似的。
  孩子的爸爸?夏芒在心里冷笑,这称呼,可不只是引人误解,而是完全可以让人按着她预设的方向理解。“你也是女人,你以后也会有孩子”,状似无心的提及,却是一个效果绝佳的相提并论,呵!
  周围开始有了窃窃私语声,用力抓着夏芒胳膊的女人一见如此,哭得愈发的伤心了。
  “请你松手。”夏芒的声音里有一丝厌恶,那女人疯了,这么用力地拽着她的胳膊,是想让她脱臼么?
  “夏小姐!”女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看着夏芒,标准的鹅蛋美人脸,翦翦双眼不住的有泪流下,恐怕任何人看到她这般都会心软的吧。
  可是夏芒不会。
  “松手!”夏芒边说边欲挣开,女人的指甲肯定又长又尖,明明隔着一层毛衣,还掐得她生疼。
  没挣两下,手臂内侧突感一阵揪疼,夏芒条件反射的甩了一下手,胳膊霎时一阵轻松,那八爪章鱼般紧抓着不放的手终于松开。夏芒暗自松了口气,正待揉揉自己被抓疼的胳膊,侧眼却看到周围的看客们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有人一脸鄙夷,有人一脸愤怒,眼神却个个恶狠狠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大得她清晰可闻。
  “怎么有你这么狠的女人啊?抢人家老公,还推人家,她是孕妇呢。”
  夏芒闻声转过头,一个中年妇女瞪着她义正词严的说完,伸手扶起坐在地上的女人,那女人泪迹未干的对她弯了弯身,双手捂着肚子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夏芒时,眼里却有得意之色。夏芒忍不住半眯了下眼,刚才手臂内侧的揪疼,不会是她暗中搞的鬼吧?
  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仿佛给了周围的人无穷的力量,指责声越来越大,话也难来越不堪,好象夏芒真的是破坏别人家庭幸福的第三者。
  “抢人家老公?请问你是认识我,还是认识她,又或者你认识孩子的父亲——那个从大三开始和我谈了四年恋爱说明年就要娶我的男人?”夏芒看着中年妇女冷冷说道,满意地看到她先是一脸的不置信,然后又是一脸的狼狈难堪,转头环视一周,围观的人群已经噤了声。现在的人都这样,公车上看到小偷扒手不吱声,路遇男女感情纠纷却总是忍不住跳出来指手划脚。有正义感很好,前提是请先搞清楚状况,夏芒虽不喜欢在公众场和讲私人感情问题,但亦不想被人当傻瓜。
  “楚小姐,你的戏演完了么?我还有事,恕不能奉陪了。对了,以后别再随便假摔了,虽然不是球场,不会有裁判对着你出示红黄牌,但你这样风险不小,如果一不小心孩子没了,你的一番苦心岂不是要付诸东流水?”夏芒微笑地看着那女人的脸色越变越难堪,声音愈发的温柔了,“还有,你掐人的功夫不错,幸好现在天冷,不然我手臂上你造成的淤青起码会让我一个月没法穿短袖。”
  说完,夏芒不再理任何人,将腰板挺得直直的,转身出了KFC的大厅。
  夜风从毛衣的缝隙不断灌入,初秋的夜,已能让皮肤感受到冰凉寒意。夏芒轻拍了拍脸,双手紧紧环住自己,等车的人已密密地挤满了车站,路上又塞起了车,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场景。抬头,马路两侧霓虹闪烁,夏芒心里一阵揪疼,这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近十年的经济发展,让大家的生活也逐渐改变,变得物质,变得浮躁,变得堕落。
  走进附近的上岛咖啡,坐在熟悉的靠窗位子,才发现这里曾是自己与文灏无数次约会的地方。如今她依旧坐在这长长的双人沙发上,桌子对面却空空无人,那个总是深深看着自己好象永远也看不够似的清俊男子,不会再有坐在她对面的机会了。
  不是不爱,只是无法再爱下去了,一切只能结束。
  “文灏,文灏,我有了我们的骨肉,我们的孩子,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那女人的话浮现在夏芒耳畔,几天前,就是在这里,当时的自己也坐在这个位置上,文灏坐在对面,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半跪在地上,紧紧抓着文灏的胳膊,就好像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哭着慌着无措地问许文灏。
  那一天,正是她与文灏恋爱四周年的纪念日,桌上还有文灏送的礼物,施家水晶独有的宝蓝色礼物袋与那一束玉堂色的玫瑰相映成趣,玫瑰有十一支,代表着一心一意。那女人夏芒认识,日恒进出口公司的楚宁,与她所在的纪元集团素有合作,偶有碰面。可是她突然出现,抓着文灏的胳膊,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是认错人了?还是恶作剧?夏芒好笑地看向文灏,觉得这一幕简直是他们恋爱纪念日的意外娱乐节目,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许文灏一脸的煞白……
  心脏有一刹那停止跳动,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来了,手抚胸口,似乎连指关节也泛着痛意。夏芒蓦地起身,从钱包里抽出钱放在桌上,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再不进这家上岛的门。
  夜风似乎更冷了,夏芒双手紧紧环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深呼吸,深呼吸。
  时间还早,不想回家,手机设置成了静音,这时候肯定有无数个未接电话了。那天晚上知道楚宁的事后,夏芒只有两个字:分手。文灏却苦苦哀求,求夏芒给他一个机会。想到这里,夏芒笑了,这一次笑得很开心,笑得眼角都有了湿意。机会?文灏,你拥着别的女人的时候,可有给过我机会?
  站定,脚微酸,左右环顾,居然走了不短的一段路,而且离家更远。有霓虹在右侧忽闪,“绝色酒吧”四个字映入眼帘,夏芒轻拍了拍微冻的脸,走近,伸手推门。
  驻场乐队正唱着《Burning》,夏芒在吧台一角坐下,略略打量了一下周围,酒吧不大,人却不少,暖昧的灯光,迷醉的空气,没有人会在意与已无关的陌生人。这样很好。
  “青裂,谢谢!”夏芒合上酒单将它往前一推,只是单纯的被这酒的名字吸引。
  年轻帅气的调酒师一串娴熟而花俏的调酒动作之后,一杯酒便递到了夏芒跟前,很浅很浅的青色液体,横着一抹鲜红。夏芒伸手,一圈一圈转着酒杯,浅青色液体微微起伏,那抹鲜红好似有了灵魂般扭动。没有喝它的打算,夏芒苦笑,她不是有酒量的人,虽然现在真的很想痛快买回醉。
  有道视线盯着自己,夏芒转头,坐在她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微倾着头打量她,见夏芒转头,又熟黏的跟一个吧女玩起了骰子。这是一种猜数游戏,除了需要漫天扯谎而色不改,剩下的便是怎样诱对方站上悬崖无退路,男人是个老手,吧女一直输,于是不停地喝酒。
  夏芒收回视线,复又盯着手中的杯子吃吃发笑。和文灏玩这游戏夏芒总是占绝对的上风,每次文灏报着“六个五”、“七个三”的时候,夏芒一看他的眼睛便知虚实,只要文灏的眼神一游移,夏芒便嚷嚷着要开盖验数。那时候夏芒总是想,没有比眼前这人更值得托付终生了,他不仅优秀,而且他的眼睛永远不会欺骗她。
  “夏子,我根本不喜欢她,夏子,我只是那天喝了酒……”
  文灏的话在耳畔回响,夏子,夏子,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觉这称呼听起来像是“瞎子”?
  想起文灏,夏芒忍不住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来不及细细品尝,微冰的液体便已入喉,唇齿只余茴香。呵,潘诺酒,Cpernod,没想到竟是茴香味的。
  “小姐,求你好心帮帮我吧,再这样输下去,我撑不到九点半。”一个吧女俯身从吧台里探身至夏芒跟前,低领紧身衣掩不住春光,迷醉灯影下双胸呼之欲出,分外勾人。她手微晃地拿着骰子罐,斜斜上挑描着淡淡眼线的美目醉眼迷蒙地看着夏芒,长长卷卷的睫毛很假,很真实的假。
  夏芒侧头,与那男人的视线相撞,他眼里有微微的好奇与探究,视线滑过她看向吧女时,眼神却又变得轻蔑。
  鬼使神差的,夏芒伸手接过了骰子罐。
  不知是男人有心礼让,还是真与夏芒实力相当,两人输赢各半。夏芒输的时候男人也不要求她一定得喝多少酒,夏芒只是象征性的浅尝那杯青裂。只是酒本就只有半杯,很快便也见了底。
  夏芒的脸微微泛红发烫,她又习惯性的伸手拍了拍脸颊,然后摇了摇骰子,停下,轻掀开一角,看了眼藏在骰子罐里五个骰子的点数,轻道:“三个一。”
  “四个六。”男人看也不看自己的骰子。
  加的真狠,夏芒心里暗叹。
  “五个三。”心虚么?不心虚!虽然夏芒的骰子里没有一个点数是“三”,可是,那又如何?
  “五个五。”或许是没看过自己的底牌,男人加数的时候一脸的坦然,脸上甚至还有淡淡的微笑。
  夏芒只有一个五,对方会有四个五?抬头,视线相对,男人的目光迅速移开。“啪”的一声,夏芒将骰子罐拿起,复又重重拍在吧台上,五个骰子暴光,两个二,一个四,一个五,一个六。
  这是条件反射,这是习惯。每次文灏移开视线不敢直视夏芒的时候,就表示他心虚了。
  男人微笑,伸手,四个五,一个六。
  心里一阵钝痛,如火蔓延一般,痛意又迅速传遍全身。夏芒盯着骰子半晌,一手拿起酒杯,微一仰头,杯里的液体悉数入喉,又好似在瞬间化为泪水般,从眼角一滴一滴,滑入发际。
  男人看着夏芒,神色平静地拿起他跟前的那瓶红酒,替夏芒的酒杯添至八分满。深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微微晃着,慢慢归于平静。
  “输人,也输运气,不玩了,谢谢你的酒。”夏芒轻闭了闭眼,低头看着酒杯怔怔出神,良久之后,伸手,一饮而尽。
  真好,不用跟谁说再见,夏芒莫名笑着,起身便往外走,步履微趔趄。头有些晕,脸烧一般的烫,一个人上酒吧,真是不该喝酒啊。
  “夏子,我根本不喜欢她,夏子,我只是那天喝了酒……”
  文灏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夏芒用力地摇了摇头,想将这声音摒除在脑海外,不要听,不想听,最好从没听过这话。那样一个清俊的男子,那样一个疼她巴不得捧在手心、爱她恨不得揉她入骨的男人,喝了酒也会拥着别的女人软语温存么?喝了酒就可以放纵?喝酒之后所发生的事就可以原谅了么?
  一滴泪迅速滑过脸庞,消失在唇畔,夏芒一手轻抚着额头,一手去推门。有一只手比夏芒更快握住门把手,待夏芒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碰到了那只手,那指节修长,看起来干净有力的男人的手。
  指尖传来微温的触感,心里却不会因此变得暖暖的。文灏……
  “我送你回去吧,你有点醉了。”男人侧过头看夏芒,推门,脸上有让夏芒觉得刺眼的微笑。
  风迎面而来,很冷,却让夏芒觉得舒服。男人走在前面,夏芒在后面微晃着身子跟着,右手拎着的软牛皮大包在膝盖跟前一晃一晃,包上的大金属吊环相碰发生叮叮的声音。
  其实不是跟,只是顺路而已。
  “车子就在这,你去哪?”男人打开车门,却见夏芒一径往前走着。
  夏芒没有停步,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没两秒,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放手。”夏芒使劲抽手,男人虽没怎么用力,可是小醉的夏芒一时居然挣不脱。夏芒索性松了右手,一根一根去掰握住他左手不放的手指,皮包掉在右脚边,隐隐有金属碰撞声。
  “你醉了。”男人固执地拉着她的手,微一弯腰拿起夏芒脚边的皮包,拖着夏芒便往回走。
  “放手!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那种寻找刺激喜欢玩一夜情的人,你看错人了。” 酒虽喝得不多,但对夏芒来说已是极限,最后半杯喝得又快,还混着酒喝,如今冷风一吹,竟觉得头痛起来。
  男人停下脚步,侧头盯着夏芒,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意味不明地道:“你都是这样看人的?”
  “一个人去酒吧,不是失恋买醉的人,就是寂寞寻找刺激的人,不分男女,不是么?”左手被男人拉着,夏芒用右手拍了拍越来越沉越来越重的脑袋,讥笑道,“你一眼便知我是那个买醉的人,而你就是那个寻找刺激的人,你这样坚持送一个陌生人回家,难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男人松了手,闲闲地道:“是这个理没错,可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如此。”
  一下子失去支撑,夏芒竟有些站不稳,觉得头愈发的沉了。不是每个男人都如此?连文灏都这样,这世上还有什么好男人?
  “男人的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承担。只不过有些男人太骄傲,舍不得放下姿态罢了,如果我主动,你会拒绝么?”想起文灏,夏芒的心又痛了起来,昏黄街灯下,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既然无缘,何必誓言?既然誓言,为何食言?文灏,为什么你不拒绝她?文灏,为什么,为什么?文灏,我的心好痛,我的头也好疼,文灏,文灏……
  脸上一片冰凉,眼前正淡淡对着她微笑的清俊男子,不正是文灏么?
  男人不说话,看着夏芒,神色莫测,半晌拉过夏芒的手,向车子方向走去。夏芒看着男人的眼神有些迷离,一步一步跟着,没再挣扎。
  “家住哪?”
  夏芒在副驾驶座上微阖着眼,脸色潮红,身子侧蜷在位子上,摇了摇头,轻喃:“不要回家。”
  “兜风?”
  夏芒又摇了摇头,头愈发的晕了,过往一幕一幕在脑海浮现,四年的时间,是一段不短的幻灯片,这几天来努力压抑的痛此刻全部爆发,心好似停止跳动了一般,缓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带着彻骨的痛意。
  “去你家,方便么?或者酒店?虽然酒店脏得让我睡不着觉。”
  车子在城市的街道穿梭,夏芒的声音很轻很浅,听着却让人觉得有深深痛意。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蓦地一个用力,又在瞬间恢复如常。车是好车,法拉利599GTB,这个城市这样的好车并不常见,所以,当男人将车子驶进“中央花园”的时候,夏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没有心情打量这套公寓,也没有打量的必要,中央花园是这座城市最顶级的住宅小区。床很大,浅灰与白相间的格子系列,干干净净。夏芒此刻便躺在床上,任那男人从脚踝开始,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心里明明很痛,人却想昏睡过去,男人低头,夏芒直觉地转开脸去,男人的唇落在夏芒的脸颊上。文灏……夏芒惊醒般伸手想推开身上的男人,男人却一把扯掉夏芒头上的发圈,迅速捉住夏芒的双手,高举过夏芒的头顶,一个挺身,蛮横地进入夏芒体内。
  “痛!”夏芒尖叫,直觉地弓起身子,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过眼角,没入发际。
  男人明显一怔,停止身体的动作,微眯着眼打量身下的人儿。夏芒撇过头不看他,只流着泪挣扎,似乎想将那撕裂的痛楚摒除到体外,或者更希望这种痛楚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身子一动,下体那不适感愈发强烈起来,夏芒忍不住一声轻吟。男人松了夏芒的手,转而一手穿过她后背,将她拥入怀里。
  并没有传言中的高潮,疼痛与不适贯穿始终。脑海中文灏的影像随着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渐渐模糊,整整四年的初恋,怎能不心痛?妄想用身体的痛麻痹心里的痛,结果只让自己痛上加痛。唯有一点,这样结束一段感情夏芒知道自己心里有多么的不甘,可是今晚之后,不会再觉得不甘心,因为她已经没有那资格了。
  男人抱着夏芒进浴室,将她放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临关门的时候说泡会儿热水可以舒缓她的疼痛。
  主卧房的浴室很干净,干净得好像从未有人使用过。夏芒半躺在比普通浴缸大一倍的豪华浴缸里,将脸深深埋入水中,直到一口气憋不住几近窒息,才猛地抬头,黑亮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想放声大哭,却发现自己没有眼泪。
  浴室外有手机铃声响起,接着便听到男人的说话声,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也没兴趣听,稍顷骤然响起关门声,不大,但依旧能分辨出只有公寓的大门才能有这沉沉的关门声。出去了?夏芒双手环胸,又环视了一下浴室,心里苦笑:这里不像是常有人住的样子,真是有钱人啊,连外遇的场所都这么奢侈!他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这倒好,免得尴尬。
  夏芒一遍一遍用力清洗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皮肤像煮熟的虾一般的红。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可是身上如此狼狈,如此的,不干净,让她一刻也不能忍受。若不是身体的痛如此清晰与真切,她会以为刚才的一切,今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叛逆或者说是有些荒唐的梦。
  起身,擦干,发现衣服还在外面。夏芒随手扯过浴巾裹在身上,抬脚,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迈不开步不会走路似的。纵欲的下场,真是活该!
  脚步微浮的走出浴室,果然没人!夏芒有些心安的在大床附近的地板上找起散落的衣服,却不敢抬头看凌乱的床。
  “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夏芒大惊,紧揪着浴巾的手一松,浴巾落了地,又慌忙捡起来七手八脚的往身上裹,脸迅速发烫,低着头蜷在地板上不敢回头看声音的主人,结结巴巴地道:“袜……袜子,我的袜子。”
  男人只两秒便找到了夏芒的袜子,走至夏芒身前,伸手递过。夏芒的视线只到袜子的高度,根本不敢看男人的脸,心急抓过,手忙脚乱的穿好,又脸红地发现袜子倒是穿了,衣服在地板上,身上还裹着浴巾。
  “你……出去。” ”夏芒撇过头,小声说道。很想像刚才那样漠然,或像任何一个熟女一样,发生这种事后亦能一脸的风清云淡,可是夏芒做不到,身体的反应不由她控制,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烧一般的烫,实在没勇气裹着浴巾拿起地上的衣服冲回浴室。所以,她只能请人出去,虽然那人才是房间的主人。
  身后响起关门声,夏芒有了教训留了神,转过头环视一圈,又跑到主卧浴室门前往里探了探,最后跑到卧室门前仔细上了保险,这才放放心心地换了衣服,一手拎包便想走人,没走两步又退回,走进浴室找到吹风机吹头发。这么晚回家,若还要在浴室里吹头发,吹风机嘈杂的声音肯定会将老爸老妈吵醒的,再在这公寓里忍忍吧。
  站在盥洗台前,夏芒低着头,不敢看镜中的自己,只状似很用心地吹着头发。待得大半干,收了吹风机放回原处,转身,赫然看到男人双手环胸站在浴室门外,身上是浅灰的毛衣和米白的休闲裤,发梢还滴着水。
  是自己太粗心没听到开门声,还是这卧室里还连着其他小房间?夏芒微低着头,径自走过男人身前,拎上包便欲往外走。
  “你的丝巾。”男人的声音。
  夏芒一摸脖子,转头,果见男人手上拿着她的丝巾,几何花纹长方巾,ESPRINT,她与文灏共度的第一个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夏芒很喜欢,这么多年,一直不舍得压箱底。
  夏芒回身伸手想拿回,男人却又说话了:“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不好叫车。”
  “不用,越晚越容易打的。”夏芒低头,声音已基本恢复平静与冷淡。
  “那留个电话吧。”男人并未松手,看着身前的夏芒若有所思。
  一夜情发展为多夜情?夏芒心里一怒,用力一扯,使劲将丝巾扯回到自己手上,嗤笑道:“想要电话自己去登报,或者网上发个贴子,附上你的身家背景,只怕报名的人可以从东门口排到西门口!再见无期!”
  夏芒说完快步朝外走去,男人也不跟着,开门关门声在午夜重重响起,男人转头看向大床上那一抹暗红血迹,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夏芒站在家门前轻手轻脚地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的灯居然亮着,探头,惊见老爸老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
  “爸、妈,这么晚还不睡啊?” 平时这时候,父母早就回房休息了。夏芒将钥匙放回包里,讪讪地陪笑着,两老的脸色不太好看。
  “芒芒,你怎么不接电话?”夏妈妈先开口,优于同龄人的白净,眼角却有不浅的鱼尾纹。
  “下午开会将手机调成静音,后来一直忘了改回来,所以没听到。”怪不得一晚上都没听到手机响,原来为了躲避文灏的来电,选择了耳不听心不烦。可是,如果晚上手机能适时响起来,现在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模样?
  “你晚上去哪了?”夏爸爸的声音有些严肃,他是大学教授,对夏芒向来要求严格。
  “就和文灏吃饭喝咖啡,忘了时间,晚了点……”夏芒尽量说得自然,心却像裂开了口子似的生疼。老爸老妈还不知道自己和文灏分手的事,现在这么晚了,谎言脱口而出,哪天有空再好好和他们坦白吧。
  “晚上你和文灏在一起?”夏爸爸的声音蓦地拔高。
  “嗯。”夏芒有些心虚,暗暗后悔刚才怎么不说和某同学或某同事在一起呢?
  “文灏一晚上不知打了多少个电话来,你居然说谎骗我和你妈!”夏爸爸猛地从沙发上起身,看起来很激动,一旁的夏妈妈忙跟着起身拉住老伴,抬头看向夏芒有些担心地问道,“芒芒,你和文灏发生什么事了?”
  夏芒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轻道:“没事,我们只是分手了。”
  “分手?”这下子夏妈妈倒比夏爸爸更激动了,三两步上前拉住夏芒的手,急急道,“芒芒,好好的怎么就分手了?前段时间你们不是才说要在明年结婚的么?”
  “觉得不合适就分手了。”
  “芒芒,你们在一起不止一年两年,若是不合适,还等到现在?再说文灏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不能这么任性,知道么?”
  文灏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或许每一个认识她和文灏的人,都会觉得文灏对她太好了,包括夏芒自己,之前也都是这样认定的。夏妈妈苦口婆心地劝着,夏爸爸气得坐回了沙发上,夏芒心里凄凉,涩然道:“有个女人怀了文灏的孩子,所以只能分手。这个结局不会改变,所以爸妈,从今天开始,你们的女儿没有男朋友了。我累了,回房休息,你们也早点睡吧。”
  接下来的两天,夏芒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文灏依旧像往常一样每天一束鲜花送到办公室,打无数个电话。夏芒将收到的花扔到垃圾筒,又将手机关机,继续埋头做事。
  “咦,小夏,你今天怎么又把男朋友送的花给扔了?”坐在夏芒身后的部门总监老舒好奇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发问。
  “不是男朋友送的。”夏芒低头盯着报表,轻声答道。
  “我昨天听日恒进出口公司的小娜说,她们公司的楚美人好象要跟什么市府办公室许主任的儿子结婚。”隔壁一排的石静语出惊人,办公室里谁都知道夏芒的男朋友许文灏就是许主任的独子。
  “听她们瞎说,许主任的儿媳非我们小夏莫属,谁不知道许文灏对我们小夏好得跟什么似的。”坐在最前面的莫燕儿放下手中工作,转过头睨了石静一眼,冲着夏芒大声说道。
  夏芒心里苦笑,这办公室里,就属莫燕儿和她最好。毕业后夏芒直接进了这座城市最有名的纪元集团总部,所谓的直接,就是她没经过招聘面试,只填了份人力资源表格,从第一天上班开始不用经过试用期便是正式工了。办公室里的每个人都以为是因为她男朋友父亲的关系她才能如此,包括莫燕儿,其实只有夏芒心里明白根本不是,纪元集团现任总裁与她父亲是学生时代的上下铺关系。
  “我现在是单身。”夏芒说完,不再理任何人。四周传来小声的议论声,却没有人再问什么,直到下班出了电梯,莫燕儿才拉住夏芒问道:“小夏,怎么回事?”
  “就是分手了。”
  夏芒说完,停身,莫燕儿本侧头看着夏芒,见夏芒停下,转过头看前,便见许文灏站在大楼门外。
  “小夏,我先走了,明后天双休,有空我们一起喝茶,到时候电话联系。”莫燕儿边说边往外走,又看了眼前面不远的许文灏,回头朝夏芒挥了挥手。
  “既然已经说清楚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夏芒径直向人少的地方走,这时候再看到文灏,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也就几天的时间,她的感情世界就完全变了个样。
  “夏子,夏子,你听我说……”
  “文灏,再这样纠缠下去根本没有意义。”夏芒转身,勉强压下心中那团怒气,看着许文灏神色中的苍白与狼狈疲累,让她心里升起一股类似于报复的□,“她有了你的孩子,你想让她做未婚妈妈,还是想让我替你养那个孩子?”
  “夏子,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文灏语噎。
  “文灏,这话你不应该对我说。也别再做那些无意义的事,就这样分手吧。回忆与遗忘,选择那个能让你幸福的,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文灏还是不肯放弃,鲜花、电话,外加下班时候蹲点。花可以扔掉,电话可以不接,下班之后等在公司楼下的人,虽可以不理不睬,但那样远远地看着你,实在没法完全无视。
  除此之外,夏芒渐渐感受到了工作中的压力,这压力,源于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不知是不是以为她的靠山倒了,那些原本热情万分的同事都显得有些爱理不理,而平日里几个交好的,总用一副同情的眼神看她。夏芒在心里感叹,顺利进公司,一年后坐上让人羡慕的位置,包括文灏两年来每天一束的玫瑰花,当你将浪漫与好运天天在办公室里上演的时候,或许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炫耀。
  “舒总监,我想从下周开始休年假。”趁着办公室人少,夏芒转身向坐在她后面的部门总监老舒请假。
  老舒抬头看了眼夏芒,貌似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说道:“小夏,你看,最近公司业务这么忙,十一长假都用来加班了,你又是部门的中坚,若这时候去休假,单是电话就该把你烦死,你也肯定休不好假,不如等忙完这段时间再说?”
  现□,接下来就是年底了,工作只会越来越忙,他说忙完这段时间,那不是要等到年后?夏芒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微笑道:“那就过段时间再申请吧。”
  不是错觉,以前请个假都很方便,从未遭拒绝过。
  下午依旧忙碌,临下班的时候老舒正巧开完会回来,一进办公室便对着夏芒道:“小夏,明天开始你休年假吧,以后想休假就休假,直接跟上头说一声,再让人资部通知我一声便成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舒的声音不轻,而办公室里,恰是全员到齐。
  “舒总监?”夏芒莫名,上午请年休的时候不是才说不行,这会子同意,又说直接跟上头说一声,什么意思?
  “小夏,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想放松放松,但我上午也跟你说了,最近部门这么忙,确实抽不出空。不过如今你既然直接向总裁请了假,那以后有什么事,自也不用跟我说了,向总裁汇报就行。”
  “总裁?”夏芒轻喃,略一恕貅,心下便明白了。
  一定是老爸看她最近一下班就躲回房里,不接电话不出门,担心她想让她放个假。
  “算了,你也不用解释了,将你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将这份资料交给恒隆房产的虞总,就直接下班吧。”老舒坐回座位,伸手将一份资料递至夏芒跟前。
  夏芒看着资料,略有些犹豫地开口:“恒隆房产的CASE不是一直都是小石负责的么?”
  “你休年假期间,你的工作一半要落在小石手上。找她问地址和联络方式,快些送去吧,晚了对方就下班了。”
  夏芒无奈接过,又向石静要了地址和联系方式,将手头的工作交待完,便出了公司。
  恒隆大厦不远不近,打的不用五分钟,走走既要过地下通道又要过天桥,就需要近二十分钟了。夏芒看了下时间,对方五点半下班,现在四点五十分,应该来得及。趁着走路的闲时,略理了理思绪,又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事情果然与她想的一样,老爸擅自作主替她跟陈伯伯,也就是老舒口中的总裁请了年休假。除了请假,老爸还很周到的替她订了明天下午飞去丽江的机票,让她出去旅游散心。
  从小到大,人生的轨迹便沿着父亲希望的方向一直前进,包括择校、择专业、择业,都是父亲一手安排好的。如今她都工作两年有余,想不到失个恋,老爸还作主替她请了假安排了旅行。
  低头叹息间,已到恒隆大厦。
  22楼,夏芒走出电梯,左转,抬眼。石静说这份资料一定要亲自送过来,交给虞总的秘书小杨就行。可是现在,总经理办公室外的秘书位置上,赫然无人。
  “叩叩叩”,夏芒等了近五分钟,秘书位置上还是无人,她只得走近总经理办公室,伸手轻敲门。
  “进来。”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而且温和,应该是个好脾气的人。
  夏芒推门,布局干净利索的办公室,左侧却是一排书架,正前方大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左右,戴着金框眼镜,此刻正抬眼看他,眉目间自有一股干净书生的气质。夏芒心里一笑,此人是恒隆集团下属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但观其外貌与气质,倒还是标准的学长模样——每个大学新生心目中兼理想中典型的学长形象。
  “你是?”在坐之人声音里有丝疑惑。
  “虞总您好,我是纪元集团的夏芒,石静有事,这份资料就由我送过来。杨秘书不在,我便进来了。”夏芒边说边走近办公桌,将手中的文件袋递到男人面前。
  “夏芒?”琢磨与汀醵的声音在右后侧想起,声音里有丝了然。
  可是,眼前的人并没有开口,而且这声音……夏芒一惊,手中的文件袋滑下,待她回神死死捏住文件袋一角,文件袋虽没掉在桌上,但还是碰翻了桌上的茶杯,碧绿的茶叶随着茶水瞬间向桌上堆着的文件移去。
  在夏芒伸手向桌子一角的纸巾盒抓去时,另一只手先夏芒一步迅速抽了几张纸巾,挡在了文件前。茶水与茶叶在纸巾前止步,戴金框眼镜的男人这才又抽出几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去桌上的茶迹。
  “对……对不起,虞总,我来擦吧。”从始至终,夏芒都没来得及回头,见此情景,颇有些小学生犯错样地站在办公桌前,看着眼前那个动作干净利落,已然将茶迹差不多擦干的人,手中的几张纸巾根本找不到表现的机会。
  “说起来是我吓到了夏芒小姐,玮韬,没事吧?”又是刚才那个让夏芒惊慌的声音,这一回声音由远及近,话说完的时候,恰好停在身后的位置。
  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左侧的书架、眼前的大办公桌和办公桌后的虞总,竟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个人。刚才打翻了茶杯倒没怎么紧张,此刻声音的主人站在她身后,夏芒顿觉脸烫了起来。拼命告诉自己遗忘的那个冲动的夜晚,以为不会再有机会见面的那个有钱男人,竟没想到这么快便再遇见了。
  “不碍事。夏芒小姐不必觉得抱歉,是个小意外,也没造成任何损失。”金框眼镜男笑容温暖,声音温和,抬眼看了眼站在夏芒身后的男人,转而又看着夏芒,不知是有心打趣,还是想安慰夏芒,末了又加一句,“倒是夏芒小姐再这样脸红下去,我这朋友要先说声对不起了。”
  “虞总客气了,再次说声抱歉。文件交到虞总手里,我先回去了。”夏芒将文件袋轻放到办公桌上,手中的纸巾早已揉成团,依旧在手里紧紧捏着,回以虞玮韬一个招牌式的微笑,转身便向外走去。
  “玮韬,我也走了,你晚上就加班吧。”男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夏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按电梯,开门,迅速进电梯,转身死命地按关门键。谢天谢地,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夏芒在心里划了个十字架。
  “叮”,在电梯合上前0.01秒,一个不祥的声音响起,夏芒死劲按着关门键,电梯门在只留最后一条小缝未合上的时候又向两边缓缓移开。夏芒装作若无其事地松手,退身至电梯最内侧,低头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我有办法让这电梯在半路出故障。”
  男人的声音轻轻飘来,夏芒果然中招,抬头直觉地看向男人,眼眸里的那丝慌乱,像极了那夜裹着浴巾蹲在床边到处找袜子时听到他说话转过头时的眼神。一想到此,男人眼里便有丝笑意浮现。
  看到男人眼里的笑意,夏芒才惊觉自己被捉弄。心里莫名冒火,眼睛却复又垂下,微低着头不吭声。
  “夏芒。”男人似喃喃自语,突地一步走至夏芒身前。夏芒窝在电梯最内一角,待想避开时才发现后路已被自己封死。她根本将自己置身在一个死角里。
  男人低头,细细端详着她,夏芒甫一抬头,正待出声,“叮”,电梯在18楼停下,电梯门缓缓移开,门外的两人看到电梯内的情形,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抬脚入内。
  男人与夏芒的姿势,像极了一对躲在电梯里亲热的情侣!
  夏芒的视线微一左偏,看清电梯外站着的两人尴尬的神情,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脸迅速发烫,愈发窝在电梯一角不敢现身。
  两人略一犹豫,终是抬脚入内,电梯门复又合上。男人此时却轻笑出声,无比坦然地抬头,转身便想从夏芒身前挪开。那电梯中新进的两人听到轻笑声,竟还不识相的想转过身来细看究竟,夏芒第一时间明白男人的打算,直觉地伸出一手扯住男人的衣服,不欲自己前一秒被人误解下一秒便又暴露人前。
  男人脸上挂着笑意,倒是止住了身影,伸出一手,往夏芒的手指了指。夏芒的视线随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天呐,她刚伸手扯住的不是男人的衣服,竟是男人的裤子,如今半只手还在男人的裤袋里。
  想起《越狱》里T-BAG的男宠们,夏芒只觉得一股气血迅速上涌,想晕又晕不过去。
  天要亡她啊!
  逃亡一般出了电梯,走出大厦,跳上出租车,直到站在家门前,夏芒试着瑜珈吐纳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开门。
  其实也真的没什么事。年假替她请好了,机票也都订好了,这趟旅行自是没得推脱。心里也是想出门透透气的,暂时离开这座城市,不用面对熟悉的人,不用承受那些或同情或兴灾乐祸的眼神,更不用再视若无睹地走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此相见不如不见。
  吃饭、睡觉、起床、收拾行李、打的去机场……心里的疑惑在下飞机走出通道的那一刻终于有了答案。夏芒看着出口处那个大半年没见的高大身影发楞,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然后伸手从她手中抢过旅行箱,一脸欠揍的对她笑道:“美女,这种粗活累活,由帅哥我代劳吧。”
  心弦蓦地一松,夏芒傻笑,索性将小背包也扔给那个笑得一脸花痴的人儿,眼睛却微微有些泛酸,佯装开心地道:“我说老爸怎么放心我一个人旅行,原来如此!怎么,终于被小美妞踢回国了?”
  “什么踢回国?美国人民别提有多欢迎我了。我这不是太出色了嘛,医院一年的实习,才过半年,院方就宣布我合格,可以出师了。”萧凌晖一手拉着旅行箱,一手拎着夏芒的小背包,走在前面。出了机场大厅,将旅行箱放上出租车的后车箱,拉开车门,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夏芒先上车,自己跟着上车,关门。
  萧凌晖没说的是,能提早结束实习,固然有自己成绩优异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想了N个理由申请了N次才成功的。
  “古城,茶马客栈。”萧凌晖对司机吩咐。
  “出色?哪来的出?为什么我只看到色!阿晖,不会是老爸把你叫来安慰我失恋的吧?”很夸张,但可能性很大。
  “你一个礼拜没在网上出现,我担心你,所以就跑来了。”萧凌晖依旧嘻嘻哈哈的,每当萧凌晖这种腔调的时候,夏芒就有些分不清他话的真与假。
  “真的?”
  “千真万确!”萧凌晖作发誓状。
  “那你怎么知道我来丽江?”夏芒有些好笑地看着萧凌晖耍宝。
  “这个,确实是夏爸爸告诉我的。”说话之人没有丝毫的脸红。
  “阿晖你秀逗啦,不会真是因为我的事才回国的吧?”夏芒有种想晕倒的感觉。老爸总是擅自替她作主安排,其实真要散心,夏芒更愿意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感动了吧?感动的话就到我怀里痛哭一场吧!”还是那种没正经的样,怎么也没法和医生,而且是外科医生联系起来。
  夏芒忍不住轻笑:“感动?做梦吧你!不过说实话,老爸不会对你交待了什么吧?比如让你趁虚而入,做我的感情寄托啥的?阿晖,先说清楚,我虽然失恋了,可还没到这么来者不拒的地步。”
  “切,我是怕你从此对男人失去信心,来个几年不谈恋爱,到时候叫我负责。”萧凌晖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叫你负责?”夏芒彻底困惑了。
  “你小时候不是缠着我说你二十八岁还没人要的话,就让我在你二十八岁生日那天娶你嘛,还说什么为免到时候你没人要而我已结婚,不许我在你结婚之前谈恋爱。”咬牙切齿的声音。
  夏芒眨了几下眼睛,模模糊糊有些印象:“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那时候我才十二岁。”
  是啊,十二岁,那时候的夏芒,觉得二十八岁已经是很老很老的年纪了。
  “你当然无忌,可我是男人,当初既然答应你了,就得言而有信。”话说得满当,有革命的大无畏精神。
  “所以?”
  “所以面对那些前突后翘美得冒泡的美女们的表白,我都闭闭眼狠狠心拒绝再拒绝。从小到大,保守估计,没一百,准也有八十了,真是作孽啊!”萧凌晖一脸痛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芒芒,再过两个多月你就二十六岁了,你要哪跌倒哪爬起,努力加油啊。”
  临末了,他又不放心地看了夏芒一眼,加了一句:“你知道,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夏芒笑,心里有种涩涩痛痛的感觉。萧凌晖比夏芒大三岁,两人打小认识,两家是邻居,萧凌晖叫夏芒的父母夏爸爸夏妈妈,夏芒又叫萧家两老为萧爸爸萧妈妈,两家人的感情由此可见一斑。萧家可谓是个医学世家,萧凌晖大学临毕业之前出国留学,至今近六年,放假的时候才回国,夏芒与萧凌晖熟得不能再熟,自萧凌晖出国后,两人每天在网上保持联系。
  而此刻,萧凌晖只有想哄她开心时才会有的玩笑口吻,比安慰的话语更让她觉得舒服。可是不经意的触及,又会隐隐刺痛她这一周来尽量去麻痹的心。
  “芒芒,”萧凌晖将夏芒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现在,大哭一场,不止是流眼泪,而是尽情地哭出来。然后,从下车开始,就是真正的旅游,只有旅游。”
  不止是流眼泪?夏芒的视线渐渐模糊,从知道文灏背叛那一刻起,拼了命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在那个亲手结束他们四年感情的人面前流下不甘的泪水,不能在父母面前流下让他们担心的泪水,不能在同事面前流下脆弱的泪水……可是背着人的时候,流了多少泪?自那个放纵的夜晚之后,她本以为流泪会成为一种奢侈,竟没想到已是夜深人静时候的一种习惯。
  “芒芒……”微有些叹息的声音,萧凌晖一手揽过夏芒的肩,将她拥入怀里。
  夏芒在下一秒大哭,两手放在身侧,紧紧攥着拳头。过去的美好,再怎么贪恋也已经失去,再痛苦再不甘都只能放手,而已经发生的事,再后悔也没用。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是她和文灏一样,犯了不该犯的错,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都不值得原谅。可是就算不值得原谅,也还是得好好的过下去,生活永远向前,不会因谁而停顿,也不会有谁,会因为失去谁而过不下去。
  或许以后再不会有爱情,可是她依旧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待下车时,夏芒红肿着眼,声音也有些嘶哑。夏芒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在小背包里翻出墨镜戴上,对着那个胸前T恤湿透大半的人儿用公选跗的声音命令道:“带路。”
  茶马客栈,位于古城四方街后,地势微高,四合院格局,两层楼,中有露天庭院,置有石桌石椅,前方屋檐下却是一排沙发,上面零零散散几个靠垫,颜色鲜亮,一旁还有电脑,可供上网。院子里栽着的石榴树这时节挂满石榴,沉甸甸的,走至二楼走廊探身伸手,便能够到几个。
  “一个房间?你找死!”夏芒接过旅行箱和小背包,冲着探头意欲跟进来的萧凌晖就是一脚。萧凌晖无比敏捷地闪身,堪堪避过夏芒的进攻,抬头却见房门闪电般在自己眼前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萧凌晖摸摸鼻子,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另一把房间钥匙,转身向隔壁走去。嘴角却不由浮现笑容,这个夏芒,乍一看冷静理智成熟又聪明,其实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是个迷糊蛋。若只开了一个房间,那他的行李扔哪去了,他大老远的从美国回来,总不可能这一身清汤挂面潇洒相吧?这种玩笑都发现不了,不是迷糊蛋蛋是什么?
  身后有开门声,萧凌晖止步转身,果见夏芒从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来。
  “还有,你别把小时候的玩笑话当真了。就算我38岁没结婚,也不会嫁给你的。”夏芒眨了几下眼,说得很肯定。
  “理由?”萧凌晖听这话倒有些好奇了。
  “因为你是医生。”夏芒皱了皱眉,墨镜已经摘下,红通通的兔子眼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医生不挺好的嘛,专业人才,工作稳定,养家糊口不成问题。”萧凌晖更加好奇了,“以后你有个头疼脑热的,第一时间可以咨询专业人士,还是免费的,多省钱!”
  夏芒呲牙,上下打量了萧凌晖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萧凌晖拿着房门钥匙的手上,扯着嘴一副实在受不了的表情,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你这双手,解剖了多少女尸?还有你那双眼,看了多少不该看的东西?太可怕了,想想就觉得跟恐怖片一样。”
  夏芒说完,浑身上下抖了抖,“砰”一声,又将房门关上。
  留下萧凌晖耸耸肩,走至隔壁房间,开了门,望着那一堆万分匆忙中收拾好的行李苦笑。
  房间的地上躺着两个旅行箱,那个小的旅行箱里,都是一次一次不经意买下准备送给夏芒的礼物。只不过自从夏芒和许文灏确立恋爱关系之后,除了每次回家有送礼物的借口之外,剩余的礼物都成了搁置。可是每个节日替夏芒准备一份礼物,已经成了萧凌晖的习惯。他不想改变这习惯。
  整理完东西出门,夏芒一反常态没有急着逛古城,只戴着墨镜,坐在四方街的长木椅上,靠着椅背仰着脖子晒太阳,一旁萧凌晖默默作陪。
  “芒芒,我们吃饭去吧。”萧凌晖抬手看表,刚好六点,那是夏芒每天的晚饭时间。从小到大,这时间表都没改变,甚至读书的时候亦如此,所以夏芒仅有的四年住校生涯没有吃过食堂饭,因为学校食堂到六点别说还有什么菜了,估计连卫生都打扫完毕准备关门了。
  “太阳好大,好象才四点钟。”夏芒继续晒她的脸,皮肤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的白皙。
  “四点的时候你还没下飞机,现在六点整了。”某人无声叹息。
  六点两字刺激了夏芒,她慌忙□后挪脖子归回原位,左右摇了摇头,让墨镜下滑堪堪挂在挺直的鼻梁上,用力抬眼往上翻,好歹越过墨镜瞧见了天上太阳真实的炙热程度,不可思议地道:“六点了为什么太阳还这么大?”
  说完眼珠子回转两圈,看向身边的人继续奇怪地说道:“而且六点了为什么我还不饿?”
  萧凌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哭笑不得:“你刚才吃了一条烤鱼,一串葡萄,还剥了一个大石榴,距你吃完这些也就半小时!”
  “怪不得。”夏芒摸摸肚子,不以为意,“既然只吃了一些水果,烤鱼也没啥分量,那就再吃点吧。”说完起身,左手顺势将墨镜扶回原位,大摇大摆的一人往前直走。至于萧凌晖,夏芒知道他肯定会跟上。
  近七点的时候太阳渐渐隐去,夏芒在四方街从南到此的走了个大概,终于找到了吃饭的感觉。站定,转头,问身边的人:“晚饭吃啥?”
  “我随便。”萧凌晖一手拎着两个大石榴,另一手小心拿着夏芒的墨镜,左右看了看街两边。
  随便?讨厌随便!夏芒心中一痛,知道是自己敏感,却还是忍不住心酸,就是因为一个随便,她和文灏四年的感情终成泡影,而自己,不也是一个随便,才有了那个不应该的晚上么?
  “芒芒?”左侧响起疑惑的声音。
  夏芒忙收了思绪敛了神色,指着左边一个丽江耙耙摊,冲着萧凌晖坏笑道:“萧大医生,我们吃这个吧?”
  她知道萧凌晖不爱吃面食,正餐习惯米饭,尤不爱吃这种路边摊上的小吃,她就是心里难受,想找个出气口。夏芒阴暗地想着萧凌晖会如何拒绝,却见他几步走至摊前,抬眼看了下摊前的广告,对着摊后忙碌的两位工作人员报以一个热烈的笑容,声音突然温柔万分的说道:“胖金妹,这个耙耙哪种口味最受欢迎?”
  夏芒身上一阵恶寒,阿晖这小子明明也是第一次来丽江,怎么叫起纳西族姑娘的特有称呼恁地顺口?
  夏芒站在原地,看着其中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笑得一脸春光灿烂地答道:“胖金哥,不如来个牛肉口味的吧?”
  萧凌晖欣然同意,脚翘翘地等在那里,热络的和胖金妹套着近乎,竟然也不回身问夏芒要哪种口味的。夏芒无奈,挪至耙耙摊前,用眼角扫了兀自与人攀谈得热烈的萧凌晖一眼,也点了个牛肉味的耙耙。
  “为什么一样的价钱一样的口味,你的耙耙这么大,我的这么小?”夏芒来来回回在萧凌晖手里与自己手里游移了好一阵,咋舌道。
  “这是自然,人家胖金妹喜欢我,若你不走过来,说不定她连钱都不肯收。”萧凌晖拿着耙耙左右端详了一下,又拿至夏芒身前,特意与夏芒手中的比划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抬手张嘴,咬了一大口。
  夏芒一时气结,死瞪着萧凌晖,萧凌晖却不甚在意,一边享受地嚼着耙耙,一边还发感叹:“啊,丽江人民真热情!”
  “既然如此,那你不如留在丽江生根发芽,再开出一颗油菜的大花吧。”夏芒朝天翻一下白眼,也咬了一口耙耙,“丽江人民需要你,丽江美眉热爱你啊。”
  “不行。”萧凌晖止步正色道。
  夏芒嚼着嘴里的耙耙,含糊不清地问:“为啥?”
  萧凌晖倏地凑近夏芒,左右看了看,方在夏芒耳朵不远处小声道:“胖金妹的肤色都太健康了,我喜欢白一点的,这是职业与心灵的双重选择。”
  夏芒忍不住朝天又翻了个白眼,决定为了不影响胃口,还是不开口为妙。
  慢悠悠地往回逛,古城已是灯火阑珊。石板路、小斜桥、细流水,两旁连绵仿古建筑,不安静,却让人感觉宁静。随路又吃了点小吃,便陆陆续续有胖金妹站在酒吧门前或唱歌或跳舞招徕顾客,独特的民歌、民族服饰与民族舞让游人频频止步。
  “芒芒,我们也进去坐坐吧,来了丽江,不到酒吧就太可惜了。”萧凌晖看着慢悠悠逛得心不在焉的夏芒建议。
  酒吧?夏芒想尽量表现得自然,可是依旧不行。恨自己冲动,恨自己没用,恨自己这么看不开,只希望时间久了便能慢慢淡忘,然后再提及时,一如以往般风清云淡,惊不起心中丝毫波澜。可是现在,总是太容易被触动,被惊心。
  “芒芒?”萧凌晖的眼里有丝探究与恕貅。
  夏芒笑,一直笑得嘴角不生硬了,才转过脸对身边的人道:“阿晖,我们分开行动吧。胖金妹热情而开放,丽江是个浪漫的地方,所以这种场合你要一个人去。”
  萧凌晖一脸诧异,夏芒赶在他说话前挥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识回去的路,直走前面左拐就是了。我今天有点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啦,安!”
  也不管身边人的反应,夏芒抢过他手里的石榴和墨镜,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了。背影看起来很开心,可是无疑有些开心过头,反让人觉得可疑。
  丽江古城真的很美,古典、宁静、浪漫,有浓浓的民族风情,有琳琅的服饰饰品、有新鲜的美食与水果,还有怡人的气候。夏芒每天近中午起床,然后跑到四方街一带或中式茶馆或西式咖啡馆小甜品屋消磨时间,晚饭后便在古城的大小商铺中淘宝,对萧凌晖提议的玉龙雪山、虎跳峡、泸沽湖一点兴趣也没。
  在丽江,天晴的时候阳光热烈得可以让人抛开一切烦恼,抬头望天,天格外的蓝,格外的高远,云朵洁白如雪,近得似伸手便可触及;天雨的时候微寒,雨不大,到处可见在雨中优哉优哉的人,有人穿着短袖热裤拖鞋,有人背着驴友的大背囊,穿着防雨大棉衣全副装备去雪山。这样的时候夏芒就站在人群里,裹着她在小店里掏的大披肩,一天换一套新淘的饰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那家《一米阳光》曾拍摄过的店里拍照留念,偶尔接受路人对她皮肤的赞美,偶尔回答她们对她身上披肩与饰品的购买地与价格的问询。
  陌生的感觉很好,可以发呆,可以发笑,也可以流泪。在丽江,什么样的表情都能得到包容,什么样的穿着都能得到赞美。
  “阿晖,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大?”每天晚上逛街回来,夏芒都会将客栈老板的长木藤椅搬到客栈正中的庭院,躺在上面,怀里抱着颜色艳丽的抱枕,望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丽江,曾是夏芒最想去而又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文灏曾安慰并许诺,他们结婚的蜜月之旅,就选择丽江,如夏芒所愿,哪里也不去,就静静地小住半个月。想起文灏,夏芒心里又是一痛。
  这种时候萧凌晖都选择沉默,他知道夏芒又想起了那个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什么样的话才能安慰她,他能做的,就是将手机调成MP3状态,希望音乐能让夏芒心里好受些。
  “阿晖,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亮?”音乐响起的时候,眼角总会湿润。丽江,静静地小住半个月,如今她真的在丽江的星空下,什么也不做,哪里也不去,就这么静静地看日出、看日落、吃饭、逛街、发呆、睡觉,将自己想象成纳西族人,想象自己千百年来一直在这里以这种状态生活着。可是身边的人却不是文灏。
  丽江的星星为什么这么大这么亮?为什么抬头看星星的时候,她总想流泪?
  第六日的傍晚,夏芒作回去前的最后一次采购。数着礼物的份数,家人、同事、朋友,一个也不能少。
  “十里长街宴?”夏芒看着眼前的场景目瞪口呆。整个古城入口主道上搭起了临时宴席,长长的流水席,边上搭上了烤架,烤架上的羊腿正滋滋地冒着油气,飘香数里。桌上置了酒水,摆了餐具,还有一盘盘的水果,以及开得娇艳的鲜花。宴席两侧挂了一排红色宫样灯,蜿蜒着伸向远处,加上宴席上忙碌的年轻貌美身材好的服务员,夏芒抬脚便往前走。
  “芒芒,看。”萧凌晖伸手拉住径直往宴会闯的夏芒,指了指路边一幅大海报。
  夏芒闻声转过头,晕,原来这十里长街宴不是民族节日不是欢迎游客,而是什么全国高尔夫球会总经理联谊会!夏芒转回头再看宴会,才发现四周都设了移动护栏,略一打听,才知此次联谊会参加的人不仅有云南省领导、丽江市领导、中国高协领导,还有来自全国各地高尔夫球场的董事长、总经理、行业精英、赞助商代表和媒体同仁约数百人出席。
  对了,联谊会的主题是“高尔夫与和谐社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这十里长街宴根本没夏芒什么事,别说参加了,想冒充服务员混进去,她这一身衣服也过不了关。听说晚些时候与会人员到场的话,四周是会有警卫与警界线的。
  原来是有钱人的party,怪不得这么奢侈。
  “真铡蹀聊!”夏芒酸葡萄心理,发了一声大大的感叹,示意萧凌晖跟她扬长而去。
  时间不算太宽裕,夏芒本以为这几天的采购已经够多的了,可是掰着手指头一数,发现需要送的礼物数量真不是盖的,单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有十几人,她身为部门总监助理,总不能厚此薄彼,将面子上的事也处理得这么不公吧?更惶论部门还有在其他大办公间的同事不下三十人。
  鉴于部门严重阴盛阳衰,夏芒打定主意统一“派送”大披肩。值得一提的是,还价这一招,夏芒从高中到大学,经过死党叶子七年炼狱式的培训,好歹学会了七成功力。当年跟叶子逛街的时候,即便是商场购物,叶子都能凭一张嘴空手磨得柜台小姐给她内部折扣——比贵宾还贵宾的价格。至于路边小店,叶子的原则就是,闭眼先砍掉七成价,睁眼的时候顶多加一成,超过四折,再喜欢也不买。所以尽管叶子一直指天捶地说夏芒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教了这么多年也才七成功力,但这七成功力,放到大千世界中已经很能忽悠人了。
  由于买得实在是多,夏芒一边将一款水红刺绣夹金线大披肩与另一同款式同系列蓝紫刺绣夹银线大披肩随意地围在自己身上,一边指使萧凌晖先将买下的围巾扛回客栈,不然拎着这么两大捆,逛街也是不方便的。为了方便,夏芒拿了钱包,还顺手将背包扔给萧凌晖,道:“我等下得拿很多东西,包你也獭跻背回去吧。放心,我认识路,再买几样东西就会回去的,你就留在客栈收拾一下行李。”
  萧凌晖接过背包,一副欲选豕的样子,最后看了夏芒两眼,终是什么也没说,临走前留下一句:“若东西拿不过,打个电话,我来替你拎回去。”
  夏芒点头,拢了拢身上的两条披肩,围得就跟一阿富汗妇女样大摇大摆地率先出店奔向下一家。四处逛逛,越走越远,弯来转去,替老爸买了普洱茶,替老妈买了藏红花、云南十八怪和牛肉干,替叶子、颜颜和摆摆买了水晶和玉佩,又给自己买了一堆有的没的饰品,最后夏芒拎着满满一袋东西决定杀回围巾店再去买个两打披肩,以备后患。
  “咚”的一声,夏芒手中的礼物袋掉落在地上。此时已过九点,四方街上依然热闹,琳立的商铺、来往的人流,微微昏黄暧昧的街灯,还有不远处酒吧特有的纳西族姑娘的歌声。夏芒站在小石板桥西,左转便是几间酒吧,而迎面,竟是恒隆房产的虞总等几人,其中一人,正是夏芒最最不愿见到的□男主。手中拎着的东西自然滑落,因为夏芒抬眼的时候,正好瞧见那男人的视线也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这儿遇到夏芒小姐,真是太巧了。”虞玮韬看到夏芒,主动微笑打招呼,顺势走前两步,捡起夏芒掉在地上的东西,递至夏芒身前。
  堂堂恒隆房产的总经理,这般没有架子,本是个优良的品德,但在此刻的夏芒看来,绝对是一个无敌大缺点。若当不认识,擦肩而过多好!怪只怪自己,没提早发现有状况就算了,还在第一时间有了这种吸引人眼球的反应,活该被撞见!
  “谢谢虞总,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到面。”夏芒伸手接过,职业化的笑容,眼睛自动屏蔽慢慢踱步至虞玮韬身边的男人。心中确实感到有些惊讶,在丽江居然也能碰到他,猛然想起刚才那个奢侈又无聊的十里长街宴。高尔夫球!汗,怎的忘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前年兴建的也是本市唯一的一个高尔夫球场便是恒隆房产的一个产业?
  “芒芒。”在夏芒稍一停顿,正准备告辞之际,虞玮韬身边的男人开口了。夏芒一听,浑身一抖如遭雷击,一时怔在当场,深有种外焦里嫩的感觉,并且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灯火昏黄,这身一颤眼一翻的小动作,或许并未被人发现。但也只是或许。
  “陈董王董,他乡遇旧识,我先失陪一会儿。玮韬,你陪陈董王董走走坐坐,我等下过来。”男人朝着另两位在场的中老年男人点头致意,转回身走至夏芒身前,笑道,“芒芒,我来提东西吧。”
  他脸上的笑容,在夏芒看来诡异加欠揍。夏芒明明是想伸手将那碍眼的笑容扇飞,结果伸出来的却是拎着东西不得闲的右手,这一举动,正好应了男人的话。夏芒短短一分钟内再一次遭雷击,觉得自己整个地成了小小酥,外焦里也焦,恨死了刚才接过虞玮韬递过来的东西时用的是右手。
  怎么办?夏芒张嘴,“你……我……”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来。不明白自己到了他面前,怎地就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这种无措,不是倒退回青涩的岁月,而是自那一夜之后,在这个男人面前,夏芒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夏芒细细思量,猛地惊觉,少的是衣服——因为那一夜的陌生而亲密。
  一想到此,夏芒的脸便烫了起来,待得夏芒后知后觉发现来来往往路过的人都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俩的时候,虞玮韬和那两个中老年男人早已失了踪影。夏芒这才清醒过来,劈手便欲去夺男人手中的礼物袋。
  “芒芒。”男人笑得好整以暇。
  “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夏芒看着在街灯映衬下帅得刺眼的男人的脸,不明白自己偶尔叛逆了一次,怎么到哪都能看到这阴魂不散的男人。而且他看起来很像是有钱人,这种男人不是应该骄傲得不行,哪怕结婚了,倒贴的女人也会一批倒下去又有千百批冒出来的么?他怎么就非得跟她夏芒过不去,怎么就不能无视她,看见当没看见?一想到此,夏芒怒从心中起,嗓门也比平时大了几倍,只差扑上去张牙舞爪一翻了。
  “原来你是怪我没正式自我介绍过。”男人完全无视夏芒快滴血的脸,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皮夹,翻找了一下,抽出一张名片,笑着递至夏芒跟前。
  夏芒伸手接过,一眼不看,二话不说,咬牙切齿地将手中的名片撕了个稀巴烂,犹不解气地扔到地上,冲着碎纸片狠狠踩了几脚。情绪太激动,动作幅度太大,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裹在夏芒身上的两条披肩双双落地。
  在夏芒弯身之前,男人已弯腰将地上的披肩拾起,顺势抖了抖,却将另一手中的礼物袋递至夏芒身前。夏芒略有些茫然地接过,脑子里一瞬间还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刚才的举动终于让这人恢复正常,所以将东西还给她放过她了?
  下一秒,眼前一花,男人两手握住披肩,对折,披肩飞快地绕过夏芒的脖子,完美地裹住夏芒的肩头,一端流苏隐在披肩中,一端流苏斜过肩,垂在身后。
  “呃?”夏芒晕了,很显然,这种围法,与她刚才随意裹住上半身仿佛阿富汗妇女现身的围法相当的不同。
  “夏芒小姐,可有荣幸请你一道去酒吧坐坐?”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含笑地看着夏芒。
  酒吧!夏芒对这两字依旧敏感,只不过眼前这人提起时,心惊后悔苦涩的同时,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羞怯与羞耻。
  夏芒脸红地发现,自己身上好象又少了什么东西。
  脸红归脸红,此刻的夏芒却突然清醒了。具体表现为:她理也不理男人,转身右弯便急急往前走——没有左转,左转是几间酒吧,如果左转,又恰好顺了男人的意。由此可知,夏芒已经恢复正常了。
  男人没有说话,但身后却有脚步声传来,夏芒不敢回头,只一径向前疾步行走,左转右转、弯来绕去,低着头浑然不觉自己越走越偏,心里乱哄哄地只想着将男人甩得远远的,不知脚下青石板与路边街灯虽依然,两边的商铺却是关着门的。
  “呃……”夏芒猛然止步,看着眼前偌大的一片空地一时惊奇万分。怎么走着走着,走到这完全陌生的地方来了?这几天晚上压马路,走得再远,逛得再久,也没来过这地方,本以为已将这条四方街逛遍了,结果原来不是!
  这时候夏芒已经顾不得身后的男人了,转身角角落落的打量了个遍,又四个方向尝试着绕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小弄堂里弯来转去半天,发现整个的将自己绕晕了。凭直觉,夏芒同学凭她难得准一次的直觉发现自己迷路了,不管她从哪个方向尝试,结果都只有离起点与目的地越来越远。
  在夏芒第N次朝某个方向走,最后在一个牌坊前停下,而牌坊外面黑乎乎一团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伸手在口袋里掏手机,十秒种之后夏芒又绝望地发现,她的手机放在小背包里,一早在围巾店的时候扔给了萧凌晖!
  当夏芒无奈地转身看向一直跟着她却不说一句话的男人时,这感觉已经不是大大酥小小酥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天要亡她的感叹了。浑身气血上涌,双颊滚烫,仿佛下一秒脸上就要滋滋地冒出油气,夏芒嘴巴张张合合,好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声音如蚊蚁:“我……迷路了。”
  “然后呢?”男人好整以暇,双手环胸,街灯下,眼睛闪着满满笑意看着眼前手足无措一脸通红的夏芒。
  然后?他跟了她半天,她告诉他她迷路了,他还问她然后?夏芒怒从心中起,屈于眼前形势,又生生将这团怒火压在喉咙下,瓮着声嘴角抽搐道:“我想回客栈。”
  “哦?客栈难道不在这附近?”这下男人笑得更开心了。
  “嗯,在四方街入口不远。”夏芒越说越小声。
  “那你刚才这一路兜兜转转,是为了什么?”男人两步走至夏芒身前,俯□盯着夏芒的脸问,眼里有一抹戏谑。
  夏芒受惊般往后跳开一步,脑子里全是“为了什么”这四个字。夏芒当然知道自己兜兜转转最初是急于避开眼前这人而无意识地行为,后来则是试图走回客栈,或者说走回好歹能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地方,不然能走到有第三人出现的地方也行,可是天不从人愿。
  如今她有求于人,能这样直接回答么?答案当然是NO了!夏芒心慌慌微有些结巴:“这个……那个……”
  男人瞬间又走近几步,夏芒退身,居然发现自己已经背抵墙面,脑中立马响起警报声,刚挪身想从左侧溜过去,男人双手蓦地撑墙,将夏芒圈在自己身前,眼睛看着扭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夏芒,声音低低带着一丝温柔道:“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四下无人,赏月,赏夜,赏景、赏人,赏情么?”
  夏芒闻言,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铺天盖地的愤怒将她仅有的理智全部淹灭。“啊,受不了了,你这个混蛋!”夏芒在心里一阵怒吼,双手握拳,化悲愤为力气,猛地去推身前的男人。
  男人轻松避开,伸手环住夏芒的腰,止住她用力之后失去着力点向前倾的身形,转过身,侧过脸,看着夏芒,认真道:“要么自己走回去,要么我领着你回去。”
  夏芒稳了身形,慌忙挣脱,左手轻拍了拍胸口,抬眼,却见身前横过一手。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大三那年十一文艺晚会,身为主持人的夏芒一身纯白礼服跳下的士急匆匆往学校大礼堂跑。学校的那些演出服陈旧多年,市群艺馆的衣服平时文艺表演还凑和,但不适合主持人,所以身为晚会唯一女主持的夏芒,是在影楼租的礼服,因为在影楼免费蹭了个妆,耽搁了时间。
  夏芒双手提着裙摆疾步往大礼堂跑,时间快来不及了,主持人可不能迟到。
  “呀!”夏芒一声惨叫,赶得太急,没看清路面,高跟鞋一不小心嵌进礼堂后门下水井栏,脚扭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人便顺势坐在了地上。右脚踝处有胀痛的感觉传来,礼堂已经响起音乐声,这是晚会快开始的序曲。夏芒心里着急,索性坐在地上抽出脚,伸手去拔嵌在井栏上的鞋子,白色的高跟鞋,前缀水钻蝴蝶结,细细的反光丝绸带子还维持着夏芒脚踝的形状。
  夏芒很快拔出鞋子,白色的细圆高鞋跟有刮花的痕迹,夏芒顾不得这些,穿的时候只觉得脚踝微肿,让原来松松的带子都有些勒紧了。就在夏芒起身的刹那,眼前横过一手,夏芒抬头,便跌入一双满含担心与心疼的清澈眼眸。
  是许文灏,和夏芒同一届,老乡,高干子弟,夏芒众多追求者之一。夏芒从大学新生报到那天开始就有追求者,没有校花系花的头衔,但受男生欢迎的程度却丝毫不逊于校花系花。追求者中不乏条件好的,同年级的,高年级的,许文灏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初见夏芒开始就表明心意,两年多来,大多数追求者禁不起夏芒的拒绝,纷纷改换目标,许文灏是难得的坚持者之一。
  十九岁的夏芒初入大学,不想谈感情的事。大二开始,经过室友一年的“大一理想□,大二大三浪漫□,大四现实□”以及“在校不恋爱,枉为大学生”的思想熏陶,夏芒开始考虑恋爱的可能性。那时候夏芒二十岁,回忆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无聊看过的琼瑶小说,觉得自己要的爱情,就算不能轰轰烈烈,但至少要完美,她可以因此骄傲可以因此羞怯,接受所有人的羡慕与祝福,然后毕业、结婚,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夏芒对这种爱情的鉴定方法便是,有谁能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从始至终殷勤不改坚定不移不传其他绯闻的追她满三年,她便给对方机会。
  许文灏没坚持满三年,因为不到三年,两年余几天的时间,他就成功了——在这个狼狈而又时间紧迫的时候,夏芒没有多想便将手递给许文灏。她还记得那一刻,这个一脸清俊总是温柔看她的男生,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声音却透着激动,问她:“没事吧?脚有扭伤么?晚会马上开始,大家都在等你。”
  夏芒摇头,长过脚裸的裙摆下,试着动了动右脚,不适,但不是特别强烈,可以坚持。
  这一牵手的动作,恰好被另一个跑出来焦急找夏芒的同学看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就是一个晚会的时间,晚会结束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夏芒接受许文灏的追求了。夏芒没有反驳,没有解释,觉得这一切,出乎自己意料的自然而然。
  许文灏很喜欢牵夏芒的手,以至于后来在他们交往的四年时间里,每次走在她身边,第一件事便是伸手至她身前,示意她牵手。那时候的夏芒总是想,爱牵就牵呗,又不是第一次,为何不直接牵她的手,非要将手横在她身前让她主动伸手,难道是因为怀念第一次牵手的情形?有一次夏芒终于忍不住问,文灏只看着她笑,就是不说话,直到她急了耍起小性子,方认真说道:这样才有两个人的态度在里面。
  这样才有两个人的态度在里面!夏芒心里一痛,许文灏,为何你可以在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之后,还能在自己面前将这一份态度表现得跟往常一模一样,为何自己竟没发现蛛丝马迹?是你太会掩饰,还是自己太没有危机意识?丁醯亲密的恋人,能感觉到对方最细微的变化,她以最不堪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因为与文灏守着最后一道防线,还不够亲密么?
  夏芒的手握紧成拳,心里一时是说不出的感觉。左右还是没有旁人出现,时间分秒过去,她该早点回去,或者说该早点脱离这迷路的尴尬困境,可是要让他牵着手,夏芒觉得难以想象。他们已经很亲密,亲密到第一次见面便做了她与文灏坚持四年都没有逾越的情人间才做的事,可是现在要去牵他的手,要在这月夜街灯古城中牵手并肩而行,为何会感觉比那件事还亲密?
  男人很有耐性,夏芒足足犹豫了两分钟,他的手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丝毫没有缩回之意,好象一早便能肯定最终不会落空一般,需要的只是时间与耐性罢了。
  夏芒握成拳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后低着头,以蜗牛的速度将手伸向前。夏芒不敢抬眼看男人,脸没用的又烫了起来,手指刚触碰到男人的手,如被炙烫般直觉缩回,男人却适时牢牢反握住她的手,侧过脸看夏芒的时候,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夏芒没再挣扎,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牵手向前走去。男人的手修长温暖,将夏芒的手握在手心,微微用力,夏芒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骨节分明。
  若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其实也没什么;若是朋友,或许也还坦然。可是身边的人,却太让人尴尬。夏芒根本不敢侧过头看他,只能小心跟着,任由他拉着她拐过一弯又一弯。一时倒也没提防男人会不会将她带到更陌生的地方。
  “到了。”好象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者,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男人站定,声音从左上方传来。
  “谢谢!”夏芒慌忙转过身冲着男人鞠了一躬,头也不抬死命挣手,只想快快逃离。
  男人不松手,轻笑声却毫不顾忌地传来。夏芒猛地抬头,赫然看到整条古街依旧一个人影也没有,两边商铺黑漆漆的,这根本不是四方街入口处嘛!
  “你放手,太过分了你!”夏芒这回是怒了,直接冲着男人大吼,边吼边挣扎。挣了半天没挣脱,夏芒一个血气往上冲,用力抬手,低头便朝男人的手狠狠咬下。
  “夏芒!”男人吃痛,松了手,声音里微有些不可思议。
  “不许叫我的名字,我们不认识,没关系。你这爱耍人的浑蛋,咱们各走各道,我就算迷路在大街上游荡一夜,也不依靠你!”夏芒是真的生气了,真的发飙了,每回她真生气真发飙的时候,都不允许对方叫她名字。
  “你没说自己的客栈名。”男人的声音从此至终都还算平静。
  “不要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刚才明明有说过客栈是在四方街入口处,你若有心,也该领我走回人多热闹点的地方,或者刚才的小石桥处,而不是现在这种不见人的鬼地方!”夏芒越说越生气,声音里已隐隐有哭腔,“我是笨蛋,才会相信你,才会相信你们男人,一次一次被骗。”
  夏芒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激动,更不应该冒出最后一句话。可是想到刚才自己全然相信眼前这人会带她脱离迷路困境,结果却是又一次被耍被骗,思及之前文灏的欺瞒,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索性大吼,在眼泪落下前,转身便往前跑。
  反正已经迷路,再迷一次也还是迷路。
  没跑两步,被人用力拉住,身子一个趔趄,抬眼时已落入一个怀抱。
  “不是向前跑,是让你右转。”男人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无奈,却没有不耐,好似早有了心理准备般,笑容里也有丝无奈。
  夏芒愕然,抬头,一脸疑问。不施粉黛却胜似的娇俏脸庞,五官精致,此刻脸上未干的泪痕,在街灯映衬下,闪闪湿意,显得眼眸愈发清亮。夏芒有一颗可爱而不特别明显的小虎牙,男人可以想象她笑起来时的可爱模样,只可惜夏芒还未对着她笑过。
  “走吧。”男人撇开脸,径自拉过夏芒的手,转身右转,朝前行去。
  他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这让夏芒松了口气。刚才想到文灏,才勉强结住伤疤的心又被自己亲手撕开,一滴一滴的流血。夏芒没有说话,小心地跟着,用拎着东西的手抹了把泪。
  男人没有说谎,右转直走,约莫两百米的路,便又回到四方街入口,也就是刚才长街宴的位置。如今宴会摆设已撤,地上还留有几堆物什等待搬运。
  “对不起,谢谢,再见。”夏芒恩怨分明,再次松手,七个字,表达了刚才的误会之意,现在的感谢之意,以及礼貌的道了个别。
  “芒芒!”萧凌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芒扭头,果见萧凌晖在街对面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大步朝她走来。
  “芒芒,你手机没带,这么晚都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又迷路了!”萧凌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夏芒身边的男人,将一个手机交到夏芒手里,转手拎过夏芒手中的礼物袋,一边继续唠叨,“礼物买齐了么?若还没有,不如明早起来再买,现在晚了,早些回客栈休息吧。”
  “呃,好的好的,回客栈吧。”夏芒接过手机,立马远离是非地。
  “芒芒。”萧凌晖无奈地叫了一声。夏芒止步,转过身看他,一脸疑问。他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递至夏芒身前,道,“房间钥匙,你先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夏芒自然接过,转回身以一种“逃”的速度穿过马路,向客栈方向跑去。而身后的男人看着夏芒离去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眼萧凌晖,眼眸深邃,嘴角似笑非笑,转身便朝另一侧走去。
  “请等等。”萧凌晖出声,男人停下,并不回头,萧凌晖两步走至男人身前,脸上挂着笑容,微点了点头道,“谢谢你送她回来。”
  原来刚才他不是没看到他,而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夏芒身上。男人嘴角的笑容更难捉摸了,沉默两秒,方抬手,左手轻抚了抚右手背被夏芒咬过的地方,眼睛看着街灯下右手背上牙印的痕迹,眼里有笑意,声音却清冷:“关于这一点,刚才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过谢意了。”
  男人说完,再不理萧凌晖,边往前走边拿出手机打电话,身形渐远。萧凌晖怔在原地,一脸若有所思,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向客栈走去。
  翌日下午六点的班机,下了飞机已是晚上九点多。夏芒早已累得不行,所幸年休假连着双休有八天,明天虽是周三,却还能再休一天。萧凌晖刚回国,自也无事可干。两人打的回家的时候,夏芒横趴在车座后排,半梦半醒地道:“到家叫我,还有阿晖,你从美国回来,我的礼物呢?”
  “明天给你。”萧凌晖坐在副驾驶座,转过头看像猫一样头靠着大旅行袋半蜷着身子的夏芒。
  “好。”夏芒的声音几不可闻。
  第二天一早,夏芒便被闹人的电话声吵得睡不着觉。抓过床边的电话,一个惊走夏芒所有瞌睡虫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小白芒,你居然休假去旅游,还关手机玩失踪!”女人发起飙来第一表现便是声音失真。
  天,是叶子!夏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拿着电话的手能伸多远就伸多远。太可怕了,“小白芒”名字一出,就表示叶子她已经到了抓狂边缘。
  “你给我开门!”叶子的声音,即使隔着这一手的距离,依然清晰可闻。
  “开……开什么门啊?”夏芒将手凑近跟前,脑子还没彻底运转正常。
  “你家楼下的防盗门!”
  “哦。”夏芒放下电话,汲着拖鞋来到客厅,将一楼防盗门的智能门锁打开,又将家里的防盗门虚掩,汲着拖鞋溜回自己房间。
  “小白芒!”一个沉沉的关门声之后,一道人影闪电般冲向夏芒所在地,动作万分娴熟地以飞扑的姿势压在了裹着夏芒的被窝上。
  “女侠饶命,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累死了。”夏芒整个人连着脑袋都闷在被窝里,声音透过被子传出来,带着瞌睡,听起来特别娇憨。
  可是女侠又怎懂怜香惜玉?叶子从被窝上一跃而起,一把掀开夏芒裹着的被子,三两下就将夏芒从床上抓了起来。这一门功夫,从高中时候就苦练,到如今早已是炉火纯青了。
  “周三啊,女侠你今天不用上班么?”夏芒无奈,半睁着眼问抓着她胳膊不放、脸上似能喷出火来的侠女叶子。
  “你不也没上班嘛!”叶子闻言愤而松手,夏芒失去支撑,又直直跌回床上,不过两只眼睛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还是睁着的。
  “我年休。”她眨了两下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终于有些清醒。
  “说,你和许文灏是怎么回事,这丽江又是和谁去的!你个小白芒,发生这些事居然一声招呼也不打,你是灭绝师太转世的啊!”
  “我想回来再告诉你们的。”夏芒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叶子已经知道她和文灏的事了。其实并不是想瞒着她,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如何告诉她这些朋友,在她们眼中完美登对羡煞所有人的一对恋人,如今已是过往的一个曾经。
  “好,你现在回来了,就快说吧。”叶子看到夏芒的神色,心中不由一软,口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强硬,在床沿坐下,细细盯着夏芒道。
  夏芒侧过头看她,嘴角努力弯起,声音尽量轻松自然:“简单一句话,我们分手了。”
  “理由呢?”听的人也不含糊。
  “他要做爸爸了,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先成为一名合法的丈夫。”告诉自己要忘记,要平静,要坦然,以为只要自己不再想起,心便不会伤心难过,可是再提及时,心里依旧痛楚,声音依然会颤抖。时间,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夏芒再次在心中告诉自己。
  叶子闻言,一下子从床沿跳起,张着嘴看着夏芒,却说不出一个字。夏芒看着她微笑,视线却隐隐模糊,渐渐找不到焦距。
  “芒芒!”叶子边叫边伸手将夏芒拉起身,大声道,“起来起来,我们去阉了那该死的臭男人。”
  “叶子……”夏芒回神,抽手。
  “芒芒。”叶子盯着夏芒,猛地抱住她,先一步哭道,“芒芒,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之前还一直坚持,说什么要将你俩最美好的一切留到那个法定的仪式之后,结果转身却做出这种事?芒芒……”
  叶子抱着夏芒,越哭越大声,好象她才是那个被男朋友背弃失恋的人。
  “叶子……”夏芒也伸手抱住她,无声落泪。曾经,她也坚定地认为文灏是她这一生永不会变的良人,在同居与奉子成婚已经见怪不怪的眼下,文灏还坚持要把彼此最美好的一切留到那个神圣的仪式之后,爱她懂她护她至此,怎会走不到执手看夕阳白发共偕老的那天?正因为他待她如此,她亦从不疑心,应酬、酒吧、K歌……只要他说有事不能陪她,她从来都不会在这之中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问他何时回家。而他们的约会,从来只在安静的咖啡馆,且在十二点之前,文灏必会送她回家,从无例外。
  她以为,在这个社会,还有一个男人肯为她谨守传统的礼法,那是爱的极致表达。结果,这是一场笑话,更是一种讽刺。或者在现在的社会,这样的爱情本就是一种传奇,因为传奇,所以不真实,所以最终只能幻灭。有人说,爱情是一种信仰。可是为何爱情在来临之后,总经不起风吹雨打?夏芒一直以为,既是信仰,便是一种强大的永恒的存在,却没料到有一天,这种强大的永恒的存在会在瞬间支离破碎。
  “芒芒,走,中午我请客,咱们化悲愤为食欲,去豪食汇吃自助餐,这次一定要吃够本,吃完再找个臭男人来买单!”叶子边说边行动,走到衣柜跟前,顺手打开,熟练地帮夏芒挑起衣服。
  “你真的不用上班么?你们那万恶的资本家今天不在?”夏芒的眼睛微红,泪已干,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在,怎么不在了?更年期的妇女以折磨人为乐,岂会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打工者。”说这话的时候叶子已经代夏芒找好了今日的着装——一款彩条长毛衣,外加黑色靴裤。看到夏芒担心的眼神,忙笑着安慰道,“我是出来办事的,她拿我没法,中午吃完饭我再回去,下午是两点上班,不碍事。”
  看夏芒还有些呆呆的,叶子终于忍不住吼道:“快去洗脸刷牙,我们马上出发。去吃自助餐一定要赶早到场,最晚退场,吃遍全场才划得来。还有,越是失恋,越要穿得妖艳,你给我打扮得漂亮点。”
  夏芒抱着衣服进浴室,待得洗漱完毕整理好着装出来,叶子已经替她折了被子收拾了房间,甚至还替她拿好了包,看她出门,直接挽着她手向外走。
  “叶子……”
  “放心吧,钱包手机钥匙,你的三大件我都检查过确定放在包里了。快点快点,豪食汇的自助餐十点半开始,我们打的过去刚赶上,这次我一定将小青龙抢到手,顺便将上一回的本钱也吃回来!”叶子信誓旦旦豪情万丈,仿佛即将奔赴的不是餐厅而是战场。
  夏芒失笑,想起上回去豪食汇,叶子因一个电话与全场唯一的一盘小青龙失之交臂,结果回来恨不得摔了手机,最后那个打电话给她的倒霉娃在叶子的威胁恐吓下,被迫请她们吃了回哈根达斯,赴约的时候叶子还万分仗义地叫上了颜颜和摆摆,四个女人竟然吃了两份冰淇淋火锅,直教那个倒霉娃看傻了眼。
  对了,那个倒霉娃是叶子的现任男朋友——林然。
  中午的自助餐吃得很是满意,由于不是周末,中午场的人并不多,夏芒和叶子又来得早,挑了个好位置,看到有合胃口的菜出场,叶子便第一时间“走”过去,有时候左右无人,索性一整盘都端了过来——比如今天出场的小青龙,便悉数落入了夏芒和叶子的胃里。
  待得一点钟,叶子摸着滚圆的肚子准备打电话给倒霉娃林然,夏芒摸着同样滚圆的肚子抢下叶子的手机,掏钱买单。
  “芒芒,你这是干嘛,咱们说好的。”叶子急了,伸手去拦夏芒。
  “叶子,林然不臭,你就别这么折腾他了。”吃完心情果然好了许多,夏芒叹气,固执地伸手将钱递到服务员跟前。
  “住手!”叶子对着服务员一喝,唬得服务员一时倒不敢去接夏芒的钱。所幸这时候自助餐厅人丁稀少,叶子的举动也没吸引旁人的目光。她又狠瞪了服务员一眼,“唰”一声从皮夹中抽出三张百元大钞,道,“拿着,记得发票。”
  夏芒正待再争,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关了一个礼拜的手机,在踏入自助餐厅的时候终于想起开机了。
  “谢天谢地,终于打得通了。小夏,小夏,不好了。”夏芒接起电话还没出声,莫燕儿的声音就急急传来。
  “怎么了,燕儿?”
  “小夏,你休年假怎么不开手机啊,老舒找了你N次了。”
  “我忘带充电器了。”更主要的原因是文灏总会打电话和发短信,夏芒不想被他影响旅游的心情,索性来一个眼不见耳不闻心不烦。
  “你啊,明天等着挨批吧。”莫燕儿的声音里有丝无奈,转而口气一变,声音变小,颇有些犹豫道,“小夏,那个恒隆房产的CASE是怎么回事?”
  “恒隆房产的CASE怎么了?我就送了回资料,亲手交给虞总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夏芒一听,也有些紧张了。恒隆的CASE一直是石静跟的,自己就是上回送了趟资料,不会这么倒霉吧?那天除了将人家的茶水倒翻之外,也没做啥对不起人家的事,而且当时那个国标学长相的虞总不是说了没事了嘛,端看他的神情与态度,那都是真心实意的不在乎她惹的小祸的。
  “呃,小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办公室这边都快闹翻天了。”莫燕儿的声音里有丝困惑。
  “啊?这么严重,不会将生意搞砸了吧?天呐,我真没做错什么啊,不就是交了份资料嘛,资料还是老舒交给我的,我就跑跑腿啊。”夏芒要晕了,如果真如此,那她不是要引咎辞职了?才失恋,又失业,人生一片黑暗啊!
  “小夏,你真不知道啊?恒隆房产今早发来一份联络函,说是希望他们的CASE以后都由你来负责。石静已经闹了一上午了,老舒都快被她烦死了。”
  夏芒的手机险些拿不住,也不知莫燕儿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
  “芒芒,芒芒,怎么了?接的是什么电话啊?”叶子看到夏芒这样,不免担心。
  夏芒抬眼看向叶子,惨兮兮地道:“叶子,我好象惹到麻烦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作上的事么?”叶子一听也急了,刚才听夏芒接电话说的话,什么恒隆房产,什么生意搞砸。恒隆房产自己听过,生意搞砸,端看这四个字,就不是什么好事!
  夏芒点点头,又摇摇头,叶子一见,更晕了,来不及细问,夏芒已经起身,边走边道:“回头再说吧,你也该去上班了。周末的时候大家聚聚,叫上颜颜和摆摆,老规矩,你安排时间地点,通知到场人员,我在丽江给你们买了几件小东西,顺道带过来。”
  叶子走在夏芒身后,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零钱和发票,几步走上前,与夏芒并肩道:“芒芒,没事吧?如果有麻烦,说出来,人多力量大,姐姐我帮你出主意。”
  “切,用你那‘与天斗,自取灭亡;与更年期妇女斗,其乐无穷’的招术?”夏芒睨了她一眼,笑。
  工作上的事,夏芒从来都是积极对待。
  “呀呀呀,你这小白芒还看不起我的智商了?姐姐告诉你,姐姐我是我们公司那更年期女人唯一不敢训话的人。”叶子比夏芒大四个月,这种关键时候叶子就会以姐姐自称,以此来显示她的话很有说服力。
  “好。我若一人搞不定,到时候请女侠姐姐出马。”夏芒明白这种时候是不能泼叶子冷水的,不然叶女侠发起飙来,那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出了餐厅,叶子回公司继续开始她的“与更年期妇女斗,其乐无穷”的精彩时光,而夏芒径直去了恒隆大厦。
  22楼,出电梯,左转,抬眼。今天虞总办公室外的秘书位置上有人。
  “杨秘书,你好,我是纪元集团的夏芒,请问虞总在么?”上回来了没看到人,但知道秘书姓杨,不会叫错。
  “你好,虞总在,请稍等。”上班时间,又是纪元集团的人,杨秘书连有没有预约都没问,就直接拨了内线问虞玮韬,挂了电话后,起身,走至总经理办公室门,轻敲了敲门,示意道,“夏小姐,请进。”
  夏芒深吸一口气,推门入内。大办公桌后坐着的男人还是一副金边眼镜,眉目干净清秀,见她进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夏芒对于虞玮韬这样不摆架子又年轻有为的领导凭良心说倒很有些好感,她这样跑过来也是半冲动半理智,在电梯的时候还想着说不定虞玮韬猜到她来意,会让她等上个把小时呢,没想到人家态度贼好。
  “虞总,之前贵司发了份联络函过来,说是之后与贵司的业务都由我负责,我想知道原因。”夏芒直觉地觉得在虞玮韬面前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虞总也知道,之前贵司的CASE一向由石静负责,如今毫无征兆的换人,大家都比较尴尬。”
  这事只能由她自己来商量解决,站在公司的立场,不管是她,还是石静接手,都无影响,但站在个人立场,石静会发飙也是可以理解的。夏芒心里也有疑惑,虽然知道这样跑过来,或许根本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但只有弄明白了原因,她才能做出最好的打算——在明天上班前。
  “夏小姐说话真有意思。”对于夏芒如此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虞玮韬小小意外了下,金边眼镜下的双眸不由多看了夏芒两眼。她说的是实话,这样换人,对于当事人,的确是一件麻烦事,“这是上头领导的意思,并不是我做得了主的。不过我个人,也比较期待和夏小姐合作。”
  夏芒完全屏蔽后一句话。什么叫上头领导的意思?细细揣摩,忽觉一阵头疼。之前在这办公室碰到那男人,后又在丽江碰到那男人和眼前的人,她夏芒也不过是来送一份资料,无缘无故地就被点名担此大任,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该死的臭男人居然耍这种把戏!
  “请问虞总,不知夏芒在那位领导面前能否享有申诉的权利?”夏芒一想到明早会面对的局面,以及日后在公司的形象,在办公室的地位,就觉得不管如何,都要努力争取一下。
  她刚与文灏分手,大家都以为她在公司从此失去强有力的依靠,若这时候“抢”了石静的CASE,还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当夏芒站在28楼董事长办公室门前,身边的某董男秘微笑地敲了敲门,夏芒有一刹那想抬脚走人撤退的冲动。冲动归冲动,夏芒深吸了一口气,怀着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心,毅然伸手推门。
  董事长的办公室理所当然的比总经理的更豪华更大气。办公室的东面是整一面落地玻璃窗,视线开阔,光线充足,配合那套灰白相间的沙发,很让人有种想坐靠在沙发上边晒太阳边喝咖啡边听音乐边看杂志的欲望。
  夏芒在心里甩了甩头,甩掉自己这种荒谬的想法,抬眼看办公桌后的男人,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活该她夏芒被人耍,到这时候,她夏芒居然还不知道他姓什名甚。
  “坐吧。”男人抬眼,看着夏芒,率先开口。
  “谢谢。”夏芒将男人当成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尽量表现得礼貌自然。
  “夏小姐主动过来找我,是为公事,还是私事?”男人熟练地转了下手中的笔,看着夏芒,脸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主动?真会睁眼说瞎话!夏芒在心里一个耳光飞去,笑容却虚浮在了脸上,声音还是挺诚恳地回答:“虽为了公事而来,但我代表的却不是公司立场,所以严格算起来,是私事吧。”
  “关于和纪元集团合作要求更换负责人的事?”男人倒是不避讳,说到这事更没觉得不好意思。
  “是。”夏芒的坐姿更规矩了,将背挺着直直的,却避开男人的视线,坦然道,“我觉得董事长的这个决定似乎对我们双方来说,并没有什么既得利益可言,身为当事人的我甚至都没有事先被告知。”
  不知道名字,只能以职务与身份“董事长”来代称。
  “芒芒。”男人突然起身,走近夏芒,面带微笑,叫得亲切而自然。
  夏芒看着他走近,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勉强忍住坐着没起身,大脑却是直觉反应,话脱口而出:“呃,干嘛?”
  “有时候所谓的利益,不是一眼就能看到,从长远来说,这个决定于我们都非常有利。”他双手环胸,气定神闲,视线移向夏芒放在身侧握紧成拳的手,眼里有满满笑意。
  长远?夏芒背上一寒,终于决定不再装含蓄,又觉敌人站着自己坐着,显得自己格外弱势,反正一早开门见山就说是站在个人立场,所为私事,不由胆子也壮了点,“噌”地起身便一气说道:“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既无聊又阴暗么?而且会对我的工作造成不小的麻烦。”
  “无聊?阴暗?”男人重复这两个词,似思量,似把玩,似回味。
  “就是无聊,就是阴暗。大叔,你就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依旧是陌路人么?”男人的态度刺痛了夏芒,平生最讨厌有钱人的自以为是,索性摊牌。再说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夏芒觉得自己再装傻逃避,那压根就是懦夫行径——这不符合她夏芒的个性,夏芒虽自认比不上叶子女侠,但也绝对不是小媳妇的料。
  “你可以做到这样?”男人自动忽略“大叔”两字,反问,一句掐中夏芒死穴。
  “可以。”不可以也得说可以。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的道理,夏芒还是懂的。
  “很好。”男人折回身,走至办公桌前,稍顷折回,手中赫然是一张名片,“工作上我也希望夏小姐能公事公办,接下来大家或许会有很多接触交流的机会,能对此有共同的认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夏芒伸手接过的时候,头还是晕晕的,不明白男人明明就是假公济私的出阴招,怎么说到最后倒成了名正言顺,反是她的不对了。低头,名片上“程默”两字,这回夏芒可是看清了。
  直到出了恒隆大厦,呼吸了几口大厦外的空气,夏芒才明白自己刚刚被人忽悠了。想想自己能在叶女侠这种强人面前笑看风云,如今居然被一个男人说话说晕,这实在是夏芒人生的第二个污点。
  当然,第一个污点是自己的男朋友背着她偷腥。说得准确点复杂点就是她的前男友在还是她男朋友的时候背着她偷腥。
  夏芒甩甩头,既然没勇气再回头,不管是对于文灏,还是回头去找那叫什么程默的算账,那就索性向前看,往前走。回家之前还有一件事,地点——萧凌晖家——就在夏芒家后面那栋楼,目的——很明确——讨礼物。所以,当萧凌晖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开门时,夏芒已经两手伸前,掌心向上,摆明了来意。
  “怎么不进来?”萧凌晖看着站着门前不挪步的夏芒,困惑道。
  “礼物,给了就闪人。”说这话的时候夏芒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为情。
  “那不给呢?”萧凌晖一听,反倒笑了。
  “不给就将你踹下楼!”夏芒一听就来气了,提起一脚踹向前,然后手脚并用去揪萧凌晖,一边抱怨,“你居然睡到现在?我一早就被叶子抓起床,你居然睡到现在,这世界太没天理了!”
  萧凌晖几步躲开,飞一般跑回房间换衣服。夏芒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平,用力拍着人家房门,又不死心地转了转门锁,居然已被反锁。一肚子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的夏芒眼尖地瞄到书房的门半开,里面躺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赫然就是萧凌晖昨天上飞机前神奇地从他的房间里变出来的那两个。夏芒一时好奇,伸手推门入内,从零钱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硬币,朝上一抛,落在地上时,硬币正面有花的朝上,夏芒叉腰大笑三声,收了硬币咧着嘴将两只行李箱的拉链统统拉开。
  萧凌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没有夏芒,刚才又没听到关门声,四处一找,在书房找到夏芒时正是夏芒对着一行李箱的礼物流口水犯花痴箩里挑花的样子。
  “阿晖,这么多礼物都是送给我的?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夏芒左手右手都拿着礼物,左掖下还夹着一个长长的礼物盒,抬头看萧凌晖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简单的白痴加花痴能形容的了。
  萧凌晖记得,那长长的礼物盒里是一个用巧克力做的平面芭比娃娃,而夏芒左手拿着的是一款施家水晶,右手拿着的是一本书——夏芒喜欢的《远离尘嚣》原文版,这一些,萧凌晖都清清楚楚记得。
  “芒芒你越来越贪心了。”礼物真的都是买给夏芒的,可是话一出口,却变了样。
  “阿晖,那我可以挑几样?”夏芒花痴加白痴的表情立马换成了楚楚可怜被人捏住长耳朵的小白兔,惨惨地叫道,“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阿晖哥哥。”
  “夏芒同学,请你有骨气一些!”萧凌晖满脸黑线外加嘴角抽搐,这夏芒只有在讨礼物或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叫他阿晖哥哥,并且视情况在这个名词前加上定语,往往定语越多越美好,表示她的要求越多越无理。
  “好!”蹲在地上的夏芒“噌”地起身,大声叫好,神情坚定,仿佛闻言决定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一般,将小腰板挺得直直地,微仰着头,将右手的礼物并到左手,做这动作的时候干净利落,左掖下夹着的长盒子纹丝不动,空出来的右手食指前伸,对着四平八稳却被翻得狼狈不堪的行李箱就是一阵瞎点,“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归我,就这样。”
  说完也不等萧凌晖回答,转身跑到外面,稍顷就拎着个大袋子进来,也不知她上哪找来的,将她本来拿着的,后来点中的那些个礼物统统扔进袋子里,其中有一个既不是她拿的也不是她点中的,也被夏芒顺手扔了进去。夏芒将满满一袋礼物扛上肩头,对着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萧凌晖挥了挥手,走过他身边时还很义气地拍了拍他肩,豪情万丈道:“小萧同志就不用送我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夏芒还是很厚道的,没说后会无期。
  回到家将礼物统统堆在床头,躺回床上补眠。朦朦胧胧中听到手机短信的声音也不睁眼,直到夏爸爸夏妈妈下班回家做好了饭菜,夏芒才被叫醒。
  刚吃完饭,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叶子关切的声音,问夏芒惹到的麻烦解决了没,需不需要她这个足智多谋的叶女侠出面?夏芒笑着让她放心,定好了周六与颜颜摆摆的四人聚集餐时间与地点,挂了电话,翻开短信,心里却微微一怔,随手删了短信,洗了澡继续躺床上睡觉。
  夏爸爸夏妈妈坐在客厅里,往女儿房间的方向看了看,双双叹了口气。父母总觉得孩子失恋了,关在自己房间里肯定是在黯然神伤,但他们既不敢提起旧事怕惹她伤心,又不放心她一个人早早地关在房间怕她胡思乱想。其实于夏芒而言,失恋确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甚至直到现在,都有恍惚之感,觉得这一切还像梦境,而明天,一切又会回到起点。冷静之后心里却也是明白的,心里再痛再苦,日子还是要往前,而且为了免于父母担心,她更应该表现得超脱一些。
  将床头柜上的一排由大到小的金猪储蓄罐一个一个按顺序收起,一共十个,是文灏送她的生日礼物。夏芒喜欢这样的金猪储蓄罐,许文灏跑了不少地方,才搜集到这样大小不一却同一款式、颜色、质地的十个小金猪,凑齐一套送给她。
  夏芒还记得收到礼物时的心情,惊喜而激动。当时文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硬币,递到她跟前,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温柔地看着她,道:夏子,生日快乐。现在,请你的小猪吃蛋糕吧。
  夏芒欢笑着接过,一枚一枚依次放过去,在心里默数。整整两百三十个,每个小猪分到二十三个。
  那一年,夏芒二十三岁。
  夏芒第二天准时上班。走近办公大楼时,夏芒还是停了下来,瑜珈吐纳了几次,这才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电梯里没碰到同办公室的人,至于其他的同事,在这样一个大集团公司的总部,大家早已学会了在当事人面前微笑客套。尽管如此,夏芒还是觉得周围看她的视线不如以往那般真诚,或者说,那些浮在脸上的笑容,有时候看起来愈真诚,其实愈职业。
  “早上好。”办公室门开着,夏芒进去的时候,迎面碰到部门总监老舒拿着杯子出来。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问好。
  老舒有一个优点,但凡这种私人的事,不管是洗茶杯,还是整理办公桌什么的,从不假他人之手。当然,办公室的卫生由保洁阿姨负责,但保洁阿姨也不负责这么“私人”的事务。叶子曾不止一次地抱怨,她那更年期的女领导,除了将洗杯子浇花一应她办公室里的事务指派给她们这些小打工的之外,什么汽车罚单交款,家里数字电视付费,还有她的私人电话、家里水电煤气、孩子的学费支付,但凡你能想到的你不能想到的一应私事,都会脸不红气不喘地坦然命令她们一帮小员工给她跑腿。
  叶子抱怨这些的时候,完全是出于正义,或者说是“生隔壁气”,因为如叶女侠这般厉害的角色,她们更年期女领导亦拿她没辙,这一应私事,被叶女侠义正词严横眉冷对地拒绝过几次之后,女领导就拿那些心有怨气却不敢当面表现的“软柿子”下手。叶女侠说,她拿这份工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得起天地良心,所以堂堂正正的才不怕她们领导打击报复呢。
  言归正传,老舒出门洗杯子去了,夏芒略一打量办公室,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最后一个到。第一个看到她跟她打招呼的自然是莫燕儿,声音轻脆,边说边起身冲着夏芒笑:“小夏,你回来啦,看着好象晒黑了一圈,玩得开心吧?”
  “嗯,太阳很大。”夏芒也冲着莫燕儿笑,并将手中的一袋礼物递至莫燕儿跟前,“没什么好买的,就是一些披肩,燕儿你帮我分给大家吧。”
  看着莫燕儿接过,夏芒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从大包里拿出一罐普洱茶,放到身后的办公桌上。这是送给老舒的,他爱喝茶。
  “呵,这披肩我可不敢收,也收不起。”坐下没几秒,便听一侧有人说话,是石静。她话音落下,原本分发礼物热闹万分的办公室瞬间安静。
  夏芒抬头,看着这个有十二张办公桌的办公室里,此刻有九双眼睛都看向自己。夏芒也不起身,一边打开电脑,将文件资料放到桌上,一边笑道:“既然小石不喜欢,不收就不收吧。”
  一时间,众人又将视线移到石静身上。恒隆CASE换人的事昨天已是人尽皆知,如今两个当事人在事情发生后首次正面交锋,虽是同事,不敢随便乱站立场,但看看热闹关注一下事态发展,那还是很可以理解的。
  “能喜欢么?人家都不择手段来抢事做了,难道我还巴巴地贴热脸?”石静的声音不重,但也不轻,猛地起身,看向夏芒直直道,“再不长个心眼,说不定过几天我手中的CASE一个都没了,到时候卷铺盖走人,还不知道自己怎会沦落至此呢!”
  “小石……”出声的是莫燕儿,可是也仅于此,事实摆在那,大家心里都有疑问,也都有顾忌。
  “CASE不是我抢的,事实上我也是昨天中午才知道这事。”夏芒跟着起身,毫不退缩地看着石静,心里自是明白,这事儿若不说清楚,自己以后是别想在这办公室里有好日子过了。发生这种事,以后谁还不对她抱着戒心?有什么工作上的配合,那也就难了。
  “不是你耍的心眼,恒隆怎会平白无故要求换人?”事情说得更白了。
  “或许你可以当面问问虞总。”夏芒微笑,昨天下午补眠时收到的那条短信,正是虞玮韬发过来的。
  “还用得着问么?这厢边失恋,男朋友的靠山倒了,那厢边就抢了我的业务,你是想有好的业绩保住你现在的位子么?”
  “小石……”这下不仅是莫燕儿,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都出了声,作势欲劝,将大事化小。
  “男朋友的靠山?”夏芒轻笑,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是,我是靠关系进的公司,或者坐上现在的位置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可是我靠的关系可不是男朋友。”
  “你说不是就……”
  石静还欲反驳,话只说了一半,便听老舒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吵什么,都不用做事么?”
  有了老舒这话,大家各就各位进入工作状态。夏芒从石静手中接过工作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虽然这事自己挺无辜,但无疑石静更无辜。
  连着两天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工作,直到周末来临,夏芒才长长舒了口气。恒隆房产的CASE周五下午正式移交到夏芒手上,一时三刻倒也没和恒隆方面有直接接触,夏芒想着周六的四人聚会,心里还是有点小欢喜的。
  失恋不表示生活从此没有阳光,即便被抛弃,我们也应该活得开心,活得幸福。
  所以,周六中午当夏芒扎着马尾辫,一款墨绿琉璃大耳环,一袭墨绿夹金线宽松长毛衣配紧身牛仔裤和靴子,面带笑容出现在另三人眼前时,茶馆包厢里在座的三人忍不住低头交耳小声议论起来。
  “叶子你是不是搞错了?”率先开口的是颜蓝,昵称颜颜,身材高挑、纤瘦,完全符合现在的审美标准,声音清脆,说起来话来一字一字慢吞吞的,别有一番温柔味。
  “是啊是啊,叶子,你看芒芒,像是失恋的人么?”第二个开口的是虞白白,昵称摆摆,长得娇小玲珑,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声音是甜软甜软的。
  “这事我能瞎说?全部给我闭嘴闭嘴!”叶女侠的嗓门由来比较大,本来夏芒听颜颜和摆摆的话还有些似听清非听清的,叶女侠的话一出,夏芒便明白她三人低头在说什么了。
  “越是失恋,越要穿得妖艳,这可是叶女侠说的。”夏芒微笑,坦然入座,但心里又怎么可能平静无波?不过就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开心,比恋爱的时候更开心,不让身边的家人朋友担心罢了。
  “芒芒,你没事吧?”颜颜细细打量了一眼夏芒,有些不敢确定。
  “没事。”夏芒回以一个热烈的笑容,小虎牙却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既接受了事实,也到外边散了心,日子总还是得过下去的,我没什么不好,别担心,不就是失恋么?这年头,又能有几人和初恋走到最后?”
  夏芒说完垂眼自嘲的笑笑,再抬眼时已恢复平日的开心模样,伸手将手中拎着的袋子放到桌上,取出里面的礼物,一一放在她们三个跟前:“别说我了,说说你们吧。颜颜,你还在没日没夜昏天暗地的做实验?”
  夏芒,叶子,颜颜,摆摆四人是高中死党,如今四人中唯有颜颜还在漫漫修研路。
  “是啊,我都快崩溃了。如花的青春在枯燥的实验室里悄然逝去,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啊。”颜颜清脆的声音配上她哀怨的神色,总让人有种LOLI装成熟之感。
  忘了说,颜颜虽手持手术刀,在一干尸体身上做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但依然有小女人悲春伤秋的情怀,外加一点小自恋。
  “你这简直是少妇闺怨,这么寂寞,那就发展一段实验室恋情。”叶子快人快语,女侠的个性最见不得那些小女人情怀,天生与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誓不两立。
  颜颜斜了叶子一眼,声音清脆:“知道你跟林然正是情浓时,别来刺激我等孤家寡人。”
  “颜颜,你总说你们学院男研究生没个帅的,你若真寂寞,在本科生里找个也行啊。”叶子还没说话,摆摆便笑着建议道,“现在流行姐弟恋呢,你也赶回时髦。”
  “去你的,我可不想老牛吃嫩草。”颜颜笑打摆摆,摆摆慌忙躲开。
  颜颜就读的医学院按颜颜的说法是邪了门了,放眼男研究生这个群体,竟找不出一个让她看着满意的。对了,颜颜找男朋友的首要标准便是:帅!让她只看一眼便能迷上的帅!
  “颜颜,你这二十六年来都没遇见那种让你只一眼便芳心暗许的帅哥,是不是该考虑稍稍降低一些要求了?”夏芒点了茶,随手拿了个桂圆边剥边道。
  茶馆是自助式的,点了茶可以在自助区随意取自己喜欢的食物,茶的质量有待商榷,其实自助区的食物也并不招人喜欢,只不过在茶馆,可以从上午十点坐到下午五点,在小包厢里聊聊吃吃,听着外边的古筝声,环境还是满清幽的。
  “错!”颜颜的反驳也是慢条斯理的,“女人啊,切不能因为年龄长了就失去自信,学会将就,迫于周围的压力,为了恋爱而恋爱,为了结婚而结婚。”
  “算了吧,你现在还能顶着学生的名义装装嫩,看你明年读研毕业上班之后,一年半载的若还没男朋友,你妈不天天安排你去相亲才怪,到时候看你怎么说。”叶子的话很犀利啊,因为在座四人都知道,颜妈妈可不是一般的“望婿心切”。
  “死叶子,再说我挖你墙角。”叶子就有这种本事,三言两语就能说得一向温吞吞的颜颜抓狂。
  “挖吧挖吧,能被你挖走的墙角不是好墙角,我还要感谢……”叶子话说一半猛地住口,抬眼迅速朝夏芒处看了眼,倏地起身拉起一旁的颜颜道,“走走走,跟我去外边拿些吃的来,光吃水果光喝茶,这钱不是花得太冤了嘛!”
  夏芒在心里苦笑,高中时的她们不识愁滋味,笑闹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开玩笑,说是谁有了男朋友,另三个一定要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勾搭”她男友,测试一下他是否立场坚定,若是坚定不移,那便恭喜,若是三心两意,直接OUT。当时的她们多单纯呵,想着若是那男的真是三心两意的主,出局就保护了自已,却从没想过,出局保护自己的同时,亦是在自己的心口划了一刀。
  与文灏分手,在这三个死党面前自是没什么好掩饰的,更不必担心她三人或好奇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只是无论夏芒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还是会有不一样的触动,有些话有些事,就会比以前敏感得多。或许,需要的只是时间吧,夏芒如是想。
  “芒芒……”是摆摆的声音,软甜中带着一丝欲言又止。叶子和颜颜端着盘子去拿吃的了,包厢里只剩夏芒和摆摆。
  夏芒闻声抬头,复又低头自顾自的笑笑,敛了敛神,抛开那些烦人的问题,再抬头时,脸上已是巧笑嫣然:“我没事,失恋死不了人,生活永远向前,亲情才最可贵。”
  “嗯。”摆摆忙不迭地点头,双手捧起身前的茶杯,浅喝了一口,吞咽了好几次,才有些忸捏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萧大哥回来了?”
  KAO,原来不是想私下安慰人,而是心牵梦中人啊!夏芒心里如是想,回答问题的时候便留了个小心眼:“萧大哥?哪个萧大哥?莫不是萧峰?其实我觉得叫乔峰更深入人心啊。”
  “芒芒……”摆摆的声音里有丝娇嗔,但不显做作,微微有点婴儿肥的鹅蛋脸蓦地烧红起来,说话的时候酒窝很浅很浅。
  夏芒见此,心中一乐,调侃道:“阿朱妹妹,你的萧大哥真的回来了,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道喝茶?”
  “不要不要!”夏芒话音未落,摆摆急急说道,脸是愈发的红了。
  “哎,我说摆摆,你不会是想暗恋一辈子吧?”摆摆、颜颜和叶子高中某个寒假到夏芒家作客,其间恰好已就读大学的萧凌晖有事来找夏芒,于是几个人就这么相互认识了。后来每逢寒暑假,也碰过不少次面,花季雨季的摆摆没多久就暗恋上了萧凌晖,然而若干年过去,暗恋还是暗恋,既没升级成明恋,也没降级成失恋,摆摆同学甚至不敢主动加萧凌晖的QQ和MSN,更不用说伊妹情深了。
  “其实他喜欢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摆摆说这话的时候倒没有醋意,声音甚至还是一如往常的甜软。或许早在她喜欢上萧凌晖之前已经知道萧凌晖喜欢的是夏芒,所以对夏芒,并没有心结。
  “摆摆,他当然是喜欢我的,我与他之间的感情堪比兄妹。但也仅止于如此,若关男女之爱,这么多年他也不可能没个追求的表示。”夏芒不以为然,自己与萧凌晖的感情自是铁得很,但若说这感情是男女之间的爱情,那就有些荒唐了,毕竟按老爸老妈的说法,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们,而是对她报以十二万分好奇与热情的小萧凌晖。认识二十多年,萧凌晖从没有逾越友情与亲情这两个范畴,做出什么暧昧或让人误会的事。
  “谁有追求的表示?”夏芒话音刚落,便闻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侧过头,只见叶子端着一大盘吃的进来,身后跟着同样端着一大盘零食的颜颜。
  “没你的事,你已经名花有主了,叶女侠。”夏芒斜了眼叶子,将桌上已有的几个盘子挪到一边,腾出地方,不抱希望地问道,“有什么好吃的么?”
  “泡椒凤爪,香辣鸭头,小龙虾,稍能引起你兴趣的都替你拿来了。”叶子将大托盘上的几个小盘子一一放在桌上,动作干净利落,堪比专业服务员。
  “谢了。”夏芒接过叶子递过来的那一小碗醋,夹起一个凤爪,沾了醋便心满意足地啃了起来。
  是的,心满意足,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简单,一份美食便能让人有一份知足的幸福。
  四人边吃边聊,又小安慰了一下夏芒,见夏芒表现镇定坦然,众人心下略安,聊起来就渐渐没边,气氛自是热络非常。四人中本被公认为最幸福的夏芒,如今这第一的位置俨然已被叶子取代,夏芒虽不觉得失恋让自己变得不幸,但在大家眼里,赫然是许文灏对不起她,放弃了她放弃了这段曾经羡煞无数人的恋情,所以“被抛弃”的夏芒,是一个生活的弱者,是一个感情的不幸者。
  “总比婚后出轨离婚的好,总比定下了婚期又要取消婚宴一个一个再去通知的好。”夏芒很能安慰自己,或许大家都有点阿Q精神,比如丢了钱包安慰自己总好过遭遇出祸或生病,人心都有自我安慰与复原的能力。
  “叶子,你也要小心林然。文灏看起来就是个新好男人,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事,以后林然晚上有应酬什么的,你要多留个心眼。”颜颜爱吃豆制品以及凉皮米粉之类的食物,如今正对着一小份凉皮努力奋斗,一边对着叶子脆生生慢悠悠地说道,完全一副事不关已的清闲。
  “他晚上应酬比较少。”叶子手里拿着一个鸭头正准备下口,闻言不禁一怔,又迅速恢复自若。
  “文灏的应酬其实也不多。”夏芒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楞了下,忙讪讪笑道,“叶子放心,林然不会的,被你叶女侠看上并收了的男人,哪怕有这贼心,亦是不敢有这贼胆的。”
  “那是!”叶子用力将鸭嘴掰开,回答得铿锵有力,心里却有些小心虚,毕竟文灏的好,当时亦是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可是事实还不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洒脱率性如叶子,自信豁达如叶子,在这个时候,心里那惯来的笃定也有些轻摇起来。或许骨子里,女人都有一些多疑——缺乏安全感引起的多疑。更何况,这浮躁而浮华的社会,如夏芒这般的遭遇已然见怪不见,爱情愈来愈快餐化,来得快,去得更快。
  抛开爱情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话题,四人边吃边聊不亦乐乎,说起曾经的高中岁月,说起高中同学的近况与各自发展,又不免有些感叹。最后叶子更是从包包里拿出自备的两副扑克牌,四人一起玩一种“24点”的游戏。
  直到包厢续订时间临近,四人才买单离开。逛街、宵夜,之后各自回家。夏芒跟老爸老妈备案之后,回的是叶子的单身公寓。
  叶子按揭了一套公寓,自己一个人住,叶子的父母都已搬至另一座城市工作生活,叶子留了下来。直到进了叶子的小窝,直到夏芒与叶子两人并肩躺到床上聊天,叶子只不过略略提及往事,略略表示担心与安慰,却轻易触动了夏芒心里那根看似坚强实则脆弱的神经,在叶子面前,夏芒第一次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将心中所有的痛,所有的怨,所有的不甘都化作泪水,彻底发泄。
  夏芒知道,自己并没有旁人眼中那么坚强,有时候外表越坚强,内心越脆弱,有时候表面看起来越没事,心里其实越沉痛。夏芒曾在萧凌晖面前痛哭,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已将这一切情绪悉数发泄完毕,剩下的就是等心上的伤口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可是事实证明,再佯装冷静亦是无用,心是最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东西,尽量不去想,尽量不去回忆,尽量不去思考,却并不代表你不会想不会回忆不会思考。
  “芒芒,你甘心么?”叶子将夏芒抱在怀里,任夏芒的眼泪湿了她的睡衣。
  “叶子,我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我无法妥协,无法接受,更无法改变这结果。”夏芒的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带着鼻音,还有点暗哑。
  这是夏芒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怎能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楚宁有了文灏的孩子,她现在只是个局外人。
  “许文灏呢?”高中时期的四个死党,唯有夏芒和叶子进了同一所大学,两人虽然不同班级不同专业,但叶子是所有人中,对夏芒与许文灏这一路过来最最清楚最最明白的。叶子知道,许文灏不是因为变心,不是因为不爱夏芒了才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他的心里明明还爱着夏芒,身体却背叛了夏芒,也正因为如此,叶子更觉得所谓的爱情,有时候就好像是一种装饰品——只是看着美丽,只是看着喜欢。
  其实叶子会这样问,自是因为许文灏也打了不少电话给她——就在夏芒去了云南手机关机的时候,所以叶子才能在夏芒回来的第二天冲到夏芒家里并知晓这一切。叶子因着夏芒的关系,与许文灏挺熟,最初许文灏追夏芒“久攻不下”,在叶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心思,许文灏追了两年多,叶子着实觉得他人不错,在夏芒耳边没少替他说好话。
  “明天我收拾一下,将他送我的东西一并还了他,便彻底与他两清了,从此再不联系。”夏芒伸手抱住叶子,声音轻得如同喃喃自语,“叶子,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吧。既分手了,与他便不会再是朋友,我怕我到时候会控制不住,叶子,我忍得很辛苦。”
  “芒芒……”叶子闻言心里狠狠一痛。夏芒向来是个乐天派,单纯可爱,亦活得简单,从出身到求学再到工作,别说吃苦,小风小浪也几乎没经历过。失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这个社会更是见怪不怪,可是于夏芒来说,已经遇所未遇。爱情,来的时候愈美好,过程愈甜蜜,走的时候就愈伤人——何况夏芒的爱情是以此种结局落幕。
  可是听夏芒这样说,叶子心里又不免有些轻松。这样的夏芒才是真正的夏芒,她最怕夏芒什么也不说,看似淡然看似冷静,而一个人在心里独自承受这一切。
  翌日近中午,当夏芒顶着两只熊猫眼洗漱的时候,叶子已经做好一桌菜摆上了桌。夏芒坦然的白吃白喝,看着叶子动手洗碗收拾厨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一切妥当叶子随着夏芒回家,夏爸爸夏妈妈没有多问,夏芒便拉着叶子进房间关门。
  夏芒翻箱倒柜的将文灏送她的礼物悉数找出来,叶子负责整理打包,那十只小猪日前已被收起,如今更是占了不少地方,收拾妥当,足足有四大袋的物什。
  “芒芒,其实你可以选择快递。”叶子建议。归还东西很正常,可是两人人手两大袋拎来拎去,不嫌狼狈么?而且叶子不认为许文灏会收,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场尴尬。
  “我知道。”夏芒说她知道,显然她是权衡之后作出的决定。
  “那你……”
  “断就断得彻底,我不想每天收到他的电话、短信,甚至还有鲜花。”昨晚已经在叶子面前毫无保留的宣泄了自己的情绪,那么今天也就没必要在叶子面前假装冷静与坚强了,“我不想再被他打扰生活,不想被他影响心情。”
  “芒芒……”
  “叶子,就让我任性一回,自私一回吧。我不想回头,不能回头,更不能贪恋,不能心软,不能犹豫,不能原谅。”
  芒芒,叶子心里一痛,轻叹一声。这几天夏芒强颜欢笑、若无其事的样子果然都是装出来的。这样一份感情,这么突然的便断了,怎么可能坦然接受,怎么可能甘心?许文灏这几天该是没少做努力,就像他打电话给自己,也试曾让自己安慰夏芒,并急着表明楚宁的事他会处理好,让自己在夏芒面前说说好话,以期夏芒再给他一次机会。既对自己都如此说,不难想象许文灏在夏芒这边,肯定从未放弃,肯定还在努力争取。夏芒说她不想回头,不能回头,更不能贪恋,不能心软,不能犹豫,不能原谅,是否说明她心里,其实还是深爱着许文灏?
  两人各自拎着两袋东西出门,夏妈妈用担心的眼神看往叶子方向,叶子回以安慰的笑容,夏妈妈没有多说什么,临关门的时候只交待夏芒和叶子晚上回家吃饭。
  到得约定的咖啡馆,文灏已经等着了,看到叶子和夏芒同时出现,欣喜中带着一丝微楞。那天夏芒终于肯接他的电话,还约了时间地点见面,文灏心中多少有些希望两人之间还有回转的余地,而现在,他脸上的一抹苦涩,不知是因为看到夏芒身边还跟着叶子,还是她两人手上拎着的四个袋子。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夏子……”文灏起身,习惯性的想去接过夏芒手中的东西,手伸至一半,终是放下。
  夏子,瞎子,夏芒微垂着眼,伸手将东西放在咖啡桌上,不明白曾经那样亲昵那样甜蜜的称呼,此刻听来却总让她觉得颇多讽刺。或许文灏也和某巨星一样,“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很多女人选择原谅,选择遗忘,选择妥协,可是夏芒做不到。
  “这些都是你的东西,现在还给你,希望你别再做那些无聊又无用的事了。”夏芒依旧垂着眼,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文灏。
  “夏子……”
  文灏只说两字,便被夏芒打断:“别再叫我夏子了,那听起来像是瞎子!”
  文灏闻言浑身一颤,张口欲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坐在夏芒身边的叶子小心地在桌下拉了拉夏芒的衣服,看着许文灏这般,心里也颇为不忍。他虽然不可原谅,但他确实深爱着夏芒。
  “夏子,我可以解决好这事,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纵使夏芒的话让他心痛,许文灏依然坚持,依然争取。
  “许文灏,这事你怎么解决?我不原谅的是你曾经背着我做过那样的事,而不是做了那事之后有了孩子的局面。纵然楚宁现在没怀孕,纵然楚宁有了孩子也不让你负责,我依然不能原谅你。”幸好夏芒所在的位置属于咖啡馆比较偏角的地方,声音虽不轻,但并没引起旁桌人的注意。
  “夏子,原谅我这一次,只原谅我这一次。”文灏的声音很轻,轻到似乎话是从心里直接溢出。
  夏芒闻言想笑,想放声大笑,眼眶微微湿润,视线也有些模糊,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再看眼前这个熟悉的曾想托付终身的人,忽然分外平静道:“若我也犯了这错,你会原谅我么,会给我一次机会么?若会,心里会不会留下难解的心结?”
  “夏子……”文灏脸上的痛意如此明显,明显到痛意之中的那抹犹豫也清晰可见。
  “够了,不要再说了。”只这一刻,夏芒便明白了所有,“分手了,就不会是朋友。相见不如不见,相念不如不念,你与我都解不开这样的心结,你又怎能奢望我会将就?”
  有多少女人能够原谅男人背叛,又有多少男人能够忍受女人出轨?男人呵,终究都是一样的,曾经再怎么以为文灏与众不同,如今事实证明了一切只不过是错觉。而且自己是真做了同样的事,犯了同样的错,一想到此,心里更痛,更是不愿呆在这里,多一秒也不愿意!夏芒蓦地起身,转身便往外急急跑去,身后叶子看了看留在原地的文灏,紧跟着夏芒出了咖啡馆。
  “芒芒……”叶子拉住夏芒的手,示意她不要走得这么快。
  “叶子,我本来想将那些东西当着他的面全部摔碎全部踩烂,让他死心,让他别再纠缠着这份感情,可是我忽然发现,没这个必要了。”夏芒说这话的时候有泪从眼角滑下。
  她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与文灏,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
  周一甫一上班,夏芒便被通知出差——工作两年多来头一遭因公出差。
  纪元集团此次与恒隆房产合作开发的项目是位于东部新城区的一座白金五星级大酒店,项目运行没多久,尚处于土建阶段。土建阶段的压力主要在恒隆方面,于夏芒来说,相对轻松省心,之后的装修阶段就会大不一样,而且装修的一应工作需提前准备,此次出差,便是去S市考察。
  “这么急?三天时间,我得回家收拾一下衣物。”一早接到通知,连个预兆都没有,出差需要三天,总得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吧。
  “来不及了,我也是刚接到的通知,车子已在楼下等了,你交待一下工作就快出发吧。”老舒也是一脸的无奈,虽然夏芒的要求很合理,但是没办法,事出突然,时间又赶,一应生活的小问题,到时候总有办法解决的。
  夏芒硬着头皮将手中的工作分托给几人,等电梯的时候又抽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备了个案,然后下楼。
  “XX00777”,夏芒看着手中便条上写的车牌号,虽然离S市不算太远,而且交通方便,但有车跟着,倒可以省去不少麻烦。恒隆会有专车跟着,难道此次一道出差的是虞玮韬虞总经理?对这个长得国标学长相的虞总,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事,夏芒对他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依次往一行车子的尾部瞄去,终于瞥见那个写着00777的车牌,往上一瞄,黑色奔驰,连窗都是遮光的,颇有官车架式。夏芒上前,依稀看到车里坐着个人,料想是虞玮韬,夏芒也不忸捏,手指轻敲了敲车窗示意,然后伸手打开车门,便坐了进去。
  “来了。”夏芒关了车门,正待转头跟“虞总”打声招呼,结果耳后出现一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是夏芒最最讨厌的男人——程默!
  “程董怎么来了?”夏芒闻言的第一秒是险些惊得站起身,第二秒又想打开车门落荒而逃,第三秒就敛了神色勉强职业化的笑问道。董事长亲自出马,这级别也太高了吧?纪元集团与恒隆房产此次合作,纪元方面在项目初期的主要负责人是夏芒,夏芒职位是部门总监助理,因其所在部门的特殊性,又在集团总部,一应工资福利待遇上享受的是经理级别,此次出差若是与虞玮韬同行,夏芒尚能理解,可是现在恒隆方面居然是程默亲自出马,不用多想夏芒就大概明白了个中原因。
  “玮韬有急事脱不开身,谁让我比较闲呢。”说这话的时候,程默已经发动了车子。
  夏芒心里一时是说不清的感觉,虽然觉得这趟出差赶得跟什么似的,但顶着“因公”的名义,也拒绝不了,如今一同前往的竟是程默,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对接下来的三天时间会发生些什么事心里也没个底,思来想去,脱口的却是:“我能不能回趟家收拾一下东西,事出突然,一去又是三天,什么准备也没有,总得带些日用品和换洗的衣服。”
  夏芒说得很详细,与其说她是在说服程默,不如说她是在说服自己——老舒一早说了赶时间,自己却对身边之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否在潜意识里,也已经接受了两人之间毕竟不是陌生人,或者说不是单纯的工作上的合作关系?
  不过这要求本就是合理的啊!夏芒觉察到自己微妙的心理之后,第一时间用这理由安慰自己。
  “好。”程默倒也爽快,好似一早料到了夏芒会如是说,问了夏芒具体地址之后,嘴角浮起笑意,径直将车子向目的地驶去。
  其实咱们的程董又岂会料不到夏芒有此一说?出差倒是确实要出趟差,但要他亲自出差,还将时间安排得这么仓促匆忙,匆忙到夏芒连收拾东西的时间也没有,那就是程默的功劳了。可怜的夏芒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家庭地址已被她自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心里还对程默这么好说话而微松了口气。
  程默的嘴角越弯越高,虽然夏芒刚才甫看到他时眼里的慌乱有点出乎他意料的短暂,但总体来说,他今天的预期收益都一一实现了。一个三十一岁的“老男人”自是不会相信一见钟情的,但他对夏芒确实心存好奇,若最初在酒吧遇到独自一人的夏芒光看着酒傻笑而不喝还称不上好奇的话,对于主动提出要跟他回家的夏芒却还是第一次,就不得不心存好奇了。失恋的人见多了,失恋买醉借机放纵的人也不少,但像夏芒这么“精品”的,就太难得了。再则,夏芒一反以往那些对他大献殷勤的女人——在夏芒已然大概知道他身份又与他有过一夜的情况下,他承认,他也有有钱人的某一些劣根思想——对那些他不喜欢又巴着他不放的女人尤其讨厌,一概鉴定为她们是看中了他的身家背景,而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要能将对方留在身边,他不在乎是凭他自己的魅力还是财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程默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看夏芒慌乱的样子——因他而慌乱,因他而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夏芒想着时间很赶,程默又在楼下等着,匆匆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就慌忙下楼了。
  到得S市的时候,已是中午十二点半。夏芒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后悔回家收拾东西的时候没带上点吃的。
  “就我们两个?”车子在S市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停下,夏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一路过来几个小时,夏芒硬是忍着不开口,心里的疑问也一直憋闷着。程默在这种时候倒与他的名字谐音“沉默”完全相符,耐性比马拉松运动员还好,夏芒不说话,他也一路但笑不语。
  “酒店设计方的人员应该快到了。”程默停车开门,夏芒也跟着拿了小旅行箱下车,自有酒店门僮上前代为泊车。
  还有第三方人员,夏芒偷偷松了口气,一手拉着小旅行箱,另一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饿得瘪瘪的肚子。人是铁,饭是钢,出差已经很惨了,和身边这人出差更是惨中之惨,如今还要饿肚子,那就简直算得上凄凉了。如是一想,夏芒脸上职业化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到得前台,在登记入住之前,程默提了个小要求,说是想先看看酒店的各房间套型。于是,程默跟在漂亮的酒店总台小姐右后边,夏芒又跟在程默的身后,将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单间、标间、豪标、商务套房,甚至豪华套房和总统套房统统参观了一遍。夏芒由最初的心存疑惑,到最后跟着程默认真仔细的打量这些房间的结构、装修及一应设施,默记于心。
  这也是一种考察吧。
  回到总台订房间就很有些尴尬,程默选择商务套房的时候,夏芒思考自己该订什么样标准的房间。说实话,夏芒向来不用出差,所以也就一直没关注公司对于出差经费方面的规定,身为部门总监助理的夏芒,级别上属于经理A级,可是经理A级出差住宿标准是多少,夏芒还真的忘记了。一般大家都住四星级的吧,如今情况特殊,住五星级的话,套房是肯定不能选择的了。夏芒望着总台那块刺眼的房价牌,心中犹豫,待得终于有了决定,打开包包翻找身份证的时候,总台小姐已经干净利落的办完了登记入住手续,微笑着将房卡与身份证双手递还给程默后,转而笑看着夏芒,微弯身点头,示意手续办妥。
  “走吧。”程默收了东西,侧过头看夏芒,眼里又浮起浓浓笑意,神情与声音俱是万般温柔。说完,还主动伸手拉过夏芒的小旅行箱,率先向大堂电梯方向走去。
  “等等!”夏芒一个不备,手中拉着的小旅行箱已到了程默手中,快步跟上的时候脸又不自觉地烫了起来,一边暗骂程默刚才跑上跑下参观客房的时候倒没见他发扬绅士风度帮自己拿东西,现在开了房间心怀不轨的时候就献起了殷勤,如是一想,夏芒就有些气晕了,说话的声音也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东西还给我,我开完房间,放完东西,再与你联系。”
  “芒芒,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手机号码了?”程默脸上的笑容愈发愉悦,伸手按了电梯。
  虽然一时左右无人,但在公众场合,夏芒一向注重自身形象。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忍不住想发飙的情绪,夏芒方微笑道:“既然程董坚持,但东西就暂时由程董代为保管了,我安排好自己的房间,会通过分机,尽快与程董联系的。”
  联系他为何一定要通过手机?夏芒说完正待转身回总台办理相关手续,电梯门适时打开,程默蓦地伸手,将夏芒拉进了电梯。
  “你……”夏芒甩手,拼命告诉自己洒店电梯里有摄像头,要注意形象,才忍着没当场踹人。
  程默也不坚持,夏芒甩手的时候他亦松手,轻叹了口气:“我订了两个房间。”
  “呃……”夏芒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刚才在总台,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连这个也没听到?”电梯直上,一路并没有人再进来,很快便到了目标楼层28楼。
  “我……”夏芒的头还有些晕晕的,程默真的开了两间房?刚才只顾专注地看着房价牌,费力地想着公司的出差住宿标准,竟然都没发现?这下,不是糗大了么?没想到不纯洁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
  “到了,将东西放完,我们先去吃饭。”程默径直领着夏芒找到房间,开门之后将房卡递到夏芒手中,另一手将旅行箱放在门边。
  “也是套房?”夏芒只往里瞄了眼,便轻呼道。太奢侈了,一个晚上就要半月左右的工资,到时候报销的话不知道老舒会不会下不了手签字?如是一想,夏芒便有些结结巴巴道,“我……换个房间吧?”
  “不用。十分钟后出门。”程默直接给了答案,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开门、进去、关门。他的房间就在夏芒的旁边。
  不用不用,你是董事长级别的,当然不用,可是咱一小打工的,违反了公司规定,到时候损失的是自己的人民币!夏芒在心里嘀嘀咕咕,拉过旅行箱,“砰”一声,也关上了门。
  放了东西,洗了把脸,夏芒开门的时候,恰好程默也刚出来。说实话,单单从公司出来到现在的几个小时,就让夏芒觉得异样的尴尬了,虽然夏芒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平常心待之,要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但有时候,你越想遗忘,就越忘不了。
  在这一方面,男人总是坦然得多。而且因这一层关系,一般男人在单独相处的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一种于平常有异的亲密感。夏芒心里郁闷,更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是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在她的下意识里,或者说是无意识中,已被程默轻易地打乱了原有的心湖规律,让她变得有些任性,有些不冷静,更准确的说,在这样的时候,变得不够理智敬业。
  两人在楼下的西餐厅简单而又快速的用了餐。夏芒没吃多少,想着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都要与坐在对面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心里更是哀叹万分,没了胃口。
  饭后便与设计方的相关人员碰面。这次酒店的主设计师POLO是位留洋归国台湾人士,头上光环一堆,尤其在酒店与室内设计方面颇负盛名,在台湾和S市都拥有独立的工作室,长年台湾S市两头跑。POLO三十有余四十不足,正处于设计师最锐意创新的阶段,平头偏瘦,个子不高,可是脸上的笑容,加上身上隐隐的张力,让人只第一眼便忍不住被其感染,很独特的气质。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女助手,戴着一副黑细边眼镜,斯文白净,自有一股干练利落气质。
  这次考察,除了参观S市各大五星级酒店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便是到S市住博会上了解相关信息,以及到各级装材市场大致了解情况。酒店刚处于土建阶段,但内装修设计亦需同时跟上,时间并不宽裕,只有定下了大致风格,才能确定设计方案,在土建完成之前进行装修工程的招投标,保证工程有序而顺利的进行。
  严格说起来,酒店虽是纪元与恒隆合作开发的项目,但在前期土建装修阶段,无疑“本专业”的恒隆房产所占的“戏份”比较重,甚至可以说纪元此次是将土建装修全权交给了恒隆,所以这个项目纪元方面派出的人员,并没有那么专业——夏芒并非建筑专业出身。夏芒静心细思来龙去脉,多少觉得这次的合作有些诡异。或者说,纪元作为一个公司,在这次的合作项目上,投入的关注度不符合一个“出资人”的身份。
  管他呢,咱就一打工的,做好份内之事就行了,说不定两家公司有渊源呢,所以陈伯伯才会如此放心。夏芒如是安慰自己,心中疑云瞬间消失无踪。
  对了,夏芒所说的陈伯伯就是纪元集团总裁陈纪元——当年睡在夏爸爸上铺的铁杆兄弟。
  一行四人下午的参观行程结束,时间已过七点。年轻干练的女助手SANDY首先提议要略尽地主之谊做东请客。咱们的程董有美相邀,一点推拒的意思也没有,顺便代表夏芒也做了回应,表示了谢意。
  吃的又是西餐,夏芒对着眼前一盘鹅肝套餐心里在滴血,脸上却带着微笑,看着另三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一点动口的欲望也没有——不仅指开口吃东西,更包括开口说话。
  SANDY是个很懂得制造气氛挑起话题的人,再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千古不变定律,除了夏芒的话委实少了点之外,现场气氛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聚会一般让人觉得无比和谐——事实上也是,夏芒本以为程默和POLO只是业务上的接触,直到在饭桌上坐下来聊天,才知他们是旧识。
  程默的话也不是很多,但与夏芒一比,就显得多多了。懂得制造气氛挑起话题的人,总是不能忍受在她参加的聚会上,有人如夏芒这般沉默的。再说夏芒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内向的人,所以SANDY很快就将话题转到了夏芒身上,以期夏芒能加入到他们三人中来,不再看似被冷落。
  “夏芒小姐第一次来S市吗?”SANDY的开场白是这样的。
  “呃,不是。”正无聊地切着鹅肝的夏芒猛然被人点到名,慌忙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看到对面那个正对着她一脸微笑的美人后,方讪讪笑道,“就叫我夏芒吧,小姐来小姐去的,别扭。”
  “夏芒,你的皮肤真好,有什么秘诀没有?”第二句便是赞美,外加女性特别感兴趣的美容问题。
  夏芒的脸微微有些发烫,这发烫不是因为受人表扬,而是坐在她身边的程默也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四人的餐桌,POLO和SANDY比邻坐在一边,夏芒和程默坐在另一边。
  “SANDY,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一个懒人,最不惯这些,能有好皮肤才怪。”夏芒只是客套的应酬,心里盘算着这餐饭什么时候结束,她该如何借故偷溜。平生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何况还有自己不喜欢的人在,又奔波了一天,实在是累人。
  “我觉得芒芒的皮肤真的很不错。”SANDY还没开口,一旁的程默笑看着夏芒语意暧昧。
  夏芒手中的刀叉险些掉在盘子上,回过神来的时候行为高于意识,桌下的右脚已狠狠踩上了身边人的鞋子。他居然叫她“芒芒”,还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这不表明了两人非一般的同事合作关系嘛!
  夏芒承认自己有些做贼心虚。
  程默脚上“遇袭”,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连带眼里都有了笑意。当然,脸上眼里有笑意,笑意中还有一丝心照不宣明了意味的还有大设计师POLO和他的美丽助手SANDY。夏芒没时间解释,甚至连脸红的时间也没有,手机便响了。
  “阿晖?”夏芒借机离席,顺着服务员的指示,一直到洗手间外边人少的一侧接起电话。
  “芒芒你在哪?”电话里萧凌晖的声音有一丝兴奋。
  “呃,我在S市,出差。”一想到萧凌晖这时候打她电话很有可能是请她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夏芒便很有种扼腕的惋惜感。
  “什么时候回来?”
  “礼拜三。”
  “芒芒,你不会一个人出差吧?迷路了怎么办?”萧凌晖同学对这方面的问题总是很关心。
  “死阿晖,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迷路了也能打的,又不是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的地方。”路痴是夏芒的致命弱点,因此也是她的最高忌讳点,谁在她面前提她路痴的事,她就会在心里给那人的印象分倒扣十分。所以,萧凌晖在夏芒的心里,已经负分得不能再负分了。
  声音一重,就引来旁人的注目。夏芒三言两语就将萧凌晖打发了,约定等她周三回来,由萧凌晖替她“接风洗尘”——其实夏芒就是找个名目蹭人家一顿。
  接完电话回去的时候,另三人已经吃完。夏芒本就已吃得差不多了,又跟着小坐了会儿,四人皆有离席之意。
  “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喝一杯吧。”POLO看着程默,又看着夏芒道,“夏芒小姐不会拒绝吧?”
  “我不会喝酒,去了只怕扫了各位的兴,而且今天赶来赶去,有些累了。”再驳大设计师的面子,夏芒也得“垂死挣扎”一下。
  对了,相比于“路痴”,现在夏芒对“酒吧”更敏感更忌讳。
  “就坐坐放松放松,夏芒小姐不喝酒可以点别的,明天的行程挺满,我们早点结束。”大设计师说得诚恳,脸上的笑容也格外的真诚。好象生意往来应酬都是这样一个流程,少有吃了饭就散伙的,夏芒一时倒也难拒绝。
  酒吧街的某酒吧,入内便感觉到浓浓的S市风情,老电话、留声机、明星海报,无声述说着S市当年全盛时期的几分流风遗韵。四人入座后,唯有夏芒一人点了鲜榨果汁,另三人并无异议,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继续聊天。SANDY是这里的常客,与吧台调酒师和服务员都挺熟,不时与人打招呼,偶或私语几句,回过头来就冲着另三人笑道:“程董,你真是太有魅力了。若不是有我和夏芒在,只怕现在你身边围满美女了。”
  SANDY说这话的时候自是看着程默的,POLO闻言也将视线移到程默身上,唯有夏芒看也不看人,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由于夏芒不看程默,自也不知道她朝天翻白眼的小动作程默都看在眼里。
  很快事实就证明了一件事:进了酒吧不喝点酒那是不可能的!
  除了程默,POLO和SANDY压根不相信夏芒不会喝酒,总以为那是一句客套话,虽不至于强迫敬酒,但借以“品酒”之名,加上“随意”两字,将一小杯酒递过来的时候,夏芒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夏芒心里有一刹那想求救地看向程默,惊觉忍住的时候,程默也没有主动替夏芒解围,夏芒只好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酒。
  “对不起,我有些醉了,先走一步,不用送我,大家继续尽兴。”夏芒决定在趴下前离开这是非地,然后打的回酒店,在她的套房里多呆一分钟是一分钟,也算对得起那奢侈的房费了。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夏芒半是小醉半是装醉的人有些歪扭,话有些含糊,一喝酒就脸红的习惯在这时候成了醉酒的最好诠译。
  “夏芒小姐没事吧?若一早知道夏芒小姐如此浅量,刚才就不会这么唐突了。”递酒给夏芒的“罪魁祸首”细细打量夏芒的脸色。夏芒演技太逼真,于是事情就整个地弄巧成拙了,因为POLO担心又带着歉意地对程默道,“默,我们也结束吧,夏芒小姐一个人回去,怎么能放心?”
  POLO特别客气,一个下午下来,依然“夏芒小姐”来“夏芒小姐”去的不改口。
  “你们再坐会吧,我送芒芒就行。”程默正中下怀,按着POLO肩头,示意他不用起身,自己则乐颠颠的准备当回绅士。
  夏芒忙定了定身形,整个人完全清醒,对着程默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能自己回去,程董你再坐会儿,各位,明天见。”
  说完,伸手拿了包,看也不看程默,转身便向外走去。
  伸手推门的时候,有一只手比夏芒更快握住门把手,待夏芒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碰到了那只手,那指节修长,看起来干净有力的男人的手。时间仿佛跌回那个放纵的夜晚,似曾熟悉的一幕,指尖传来的温度,心里浮起的涩痛。
  “我送你回去吧,你有点醉了。“程默侧过头看夏芒,推门。熟悉的对白。
  大都市的繁华与喧闹,那林立的高楼好象将风都挡住了,让秋天的夜没有丝毫寒意。夏芒一径在前面走着,并不理会身后跟着的男人。她只是微醉,除了恰到好处可以让她放松心弦与神经之外,并无其它不良反应。
  好象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又好象走了很短的一段路,脚微酸,不知是下午走的地方太多,还是现在走的时间太长。夏芒停下,转过身招手打的。夏芒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程默也跟着坐了进来。刚才他跟着夏芒走,并没说一句话。
  “香格里拉大酒店。”程默代夏芒报了地址,转过头对正看向他的夏芒笑道,“我们顺路。”
  下午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是POLO他们来接的,程默的车留在酒店。
  夏芒忽然就有点懒得理他,侧过头看向窗外,不说话。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并不是夏芒所喜欢的世界,酒吧、K厅,也不是夏芒常去的地方,不过夏芒喜欢逛街购物,喜欢探店探美食,除此之外,就只喜欢窝在家里过猪一样的生活了。
  车子在夜的街道行驶,时间还早,路况有些拥挤,车速很慢。
  夏芒将头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着车窗外不停往后退的风景,思绪飘向远处。曾经,她与文灏也来过S市游玩,那些记忆好象隔了很久,隔了很远,却依旧鲜活。
  “夏子,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在这里买套公寓,以后周末有空,就过来小住……”
  “夏子,我们早点结婚吧,结婚了,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住在一起……”
  “夏子……”
  他有欲望,却谨守着对她的承诺,不敢逾越最后一道防线。那时候夏芒并不觉得内疚,也不觉得这会是个问题,许文灏的欲望难得一见,因为只有出去旅游,夏芒才有机会与他共处一个房间,感受到他难得的情欲。但他总能很快克制住自己,最亲密的极限就是与她相拥而眠。
  如今回过头来想这一切,那时的许文灏是否曾在心里无数次挣扎与矛盾?若没有这个承诺,她与许文灏是否不会走到这一步?
  “芒芒……”
  是谁在叫她,声音里的那抹担心如此明显?不会是文灏呵,他从来是叫她夏子的,夏子……夏子……那仿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那仿佛近在耳畔的轻喃。夏芒陷在回忆里,不可自拔。
  喝酒后的夏芒,总有些异于平常的脆弱。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夏芒回神,在与程默抢付出租车费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花的是公司的钱,能报销的。”
  程默手一滞,愕然之余,就比夏芒慢了半拍。出租车司机顺利从夏芒手中拿了钱,两人下车。
  “芒芒。”当夏芒站在房门前在她的大包里翻来倒去找房卡时,程默又叫了她一声。
  “晚了,明天见。”夏芒一手拎着包,一手在包里继续摸索,面对着房门,背对着程默,立马说再见。
  “是不是将房卡落在房里了?”不知为何,虽然与夏芒认识不久,但程默几乎可以肯定夏芒就是那种在生活中经常犯小迷糊的人。
  夏芒不理程默,在包里又翻了半晌,突然泄气一般,转过身冲着程默点了点头。哎,自己真是没救了,平时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出小纰漏,但在生活中,这样的小问题三天两头发生。忘带钥匙、手机丢办公室,手里拿着钱包还心慌慌地到处找钱包,这样的事于夏芒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哪怕她出门前天天念叨“手机钱包钥匙”三大件。
  就在夏芒意欲下楼找总台帮忙的时候,程默拉住了她的手。
  “干嘛?”夏芒直觉甩手。
  “不用特意跑下去,打个电话给总机就行了。”程默拉着夏芒往前走,行至他的房间门口,拿出房卡开门。
  两个房间都是程默订的,用房间的分机打给总机,连核对身份这一关都可以免去。
  “放手!”夏芒的声音有些急了。能不急么?她现在就要被拉进属于程默的套房了。
  一个将人往里拉,一个拉着门边不肯进。但手拉门边这是一项技术活,正常情况下稍有外力就不能持久,更何况现在男女有别,外加夏芒手上还勾着她的大包。很快,夏芒就“沦陷”了。
  对于夏芒这样的防备,程默说不郁闷那是假的。从出差开始,一直到刚才在出租车上,夏芒的沉默让他甚至觉得有些气闷,所以这一刻,一向倍有女人缘的程默终于发飙了。商务套房拥有独立的客厅、书房和卧室,程默关了门,直接将夏芒拉进客厅,一手依旧紧紧握着夏芒的手,另一手拿起电话拨通总机,要求半小时后她们上来拿备用房卡给隔壁房间开门。
  “干嘛要半小时!”夏芒手挣不脱,忍不住朝人大吼。
  “坐下聊聊。”程默说这话的时候,口气突然软了下来。
  “没什么好聊的。”夏芒的态度依旧僵硬。
  “芒芒……”
  程默才刚出口,便被夏芒打断:“不要叫我芒芒,我们不熟。”
  与程默同处一室,这种环境,这种场合,又有过似曾的经历,夏芒难免有些紧张,心里隐隐总有点害怕着什么。
  “真的不熟么?”程默突然松了手。
  夏芒一自由,立马向房门方向冲去,临开门的时候也没听到身后有声响,脚步就这么迟疑了一下。程默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并没有起身过来的意思。
  有时候人总会有点画蛇添足的本能,刚才还急欲离开这里的夏芒现在真的可以一步踏出人家房门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摊牌的机会并不多,貌似现在就是个好机会,而且保守估计还有两天时间需要与眼前的人单独相处,不保守的估计,或许之后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况,难得他现在想坐下来谈谈,说明白点也不错。
  “就这样说清楚,你坐着别过来。”夏芒背抵着门,一手放在门把手处,想着还有近半小时,将她与程默两人之间的问题说清楚应该没问题。再说这之中若程默真有什么不轨意图,按位置来说,她也还是很安全的。这时候的夏芒万分庆幸自己刚才在酒吧是装醉而不是真醉,再则打的过来的时候吹了点风,现在的她可是很清醒的。
  “芒芒,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也有抵触的情绪在,但这次出差确为公事。”程默没有异议,坐在那里说得坦然。
  “既是公事,既是简单的共事关系,你就该叫我夏芒,或者小夏,我都不介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夏芒承认自己很没用,做不到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程默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口一个芒芒,在在提醒两人关系的亲密。
  “称呼并不能决定什么,叫你芒芒也不表示什么。你之前说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可是放不下的明明是你自己。”程默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夏芒一时语噎,心里陡地升起一股无名火,讥讽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不能跟你们男人比了,男人最放得下看得开的,就是这事了。”
  话是直觉而出,说完不禁有些后悔,文灏的事刺激了夏芒,但这种刺激,这种情绪,不应该在程默面前表露。
  “芒芒……”微微有些无奈的声音。
  “既然之前你也说过希望大家都能公事公办,那么你目前能做的就是改变称呼,而我,也会慢慢适应这种公事的关系。”
  “好。”程默答得干脆,而后话锋一转,道,“可是现在是私人时间。”
  “你无耻!”夏芒真的忍不住了,觉得自己刚才居然还想和他坦白真是白痴至极,说完猛地转身拉开门。
  “公事上确实希望大家公事公办,私事上,我也确实希望能与芒芒有进一步的了解。”程默的话越说越直接。
  夏芒本已开门走出去,正待随手关门,闻言却直觉一停。深呼吸了几次,方转过头来,认真道:“可我不想与程董有任何私人的关系。纵使我之前有过轻率冲动不自爱的举动,并不表示我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不代表我就是一个随便的人。”
  夏芒一气说完,心里的某根弦终于彻底放松。那一个晚上的放纵,其实最过不了的是自己的心理关,有时候常常在想,那样一个冲动轻率不自爱的自己,真的是自己么?做出这种事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变了?是不是再也不能拥有幸福了?唯一知道这事的另一人,在他眼里,她夏芒是不是和任何一位熟女一样,将性爱看得跟喝白开水一样的随便?
  骨子里,夏芒其实挺传统。
  “我是认真的。”程默说得认真。
  夏芒几乎笑出声:“认真?程董,我与你认识的场合与方式都不适合一段感情认真的开始吧?若非我是第一次,让你多少有些意外与好奇,只怕现在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夏芒说得比程默还直接,站在门外说这样的话,幸好走廊没人。可是夏芒自己并没发现她身处的位置不适合说这么直白的话,显然她已被程默惹火了。
  “假设的话无意义。”程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不好意思,我平生最讨厌去酒吧的男人,对去了洒吧还会发生一夜情的男人更是深恶痛绝。所以不管你是认真还是游戏,我们之间都是不可能的。”说完,有一种发泄之后的舒畅感。
  “不尝试又如何得知?有些事只代表过去的某种生活状态,或者和芒芒一样,只是个意外,并不能因此评判一个人的品性。不是么?”程默太聪明,知道这种时候“相提并论”的重要性。
  说不是,应了他,说是,抽自己一个巴掌,这男人!夏芒一时沉默,碰上这样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其实那时候我是真的只想送你回家。”声音不大,说这话的时候程默的神情有些微微失神,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
  夏芒一个气血上冲,差点将手中的包砸向程默,伸手“砰”一声关上房门,几步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肩窝,一时是说不清的感觉。
  良久之后,夏芒才平静下来,抬头便见程默站在她身前,也不知站了多久,见她抬头,忽然弯下身,一手抚着夏芒的背,一手穿过夏芒的膝后,伸手将蹲着的夏芒抱了起来。
  “放开我。”夏芒挣扎,甫一动,才发现自己蹲久了两脚发麻,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穿过身体,麻得她一阵难受。
  “麻烦你开门。”程默抱着夏芒,不理她的挣扎,退后两步。
  夏芒这才看到除了程默之外,还有一位总台服务小姐,此刻手中拿着房卡,正略带歉意又微有些好奇地看着她。或许在她的眼里,如夏芒和程默这么亲密的一对,居然各开了一个套房,着实有些奇怪——特别是在酒店这种地方。
  有外人在场,脚还是麻的,夏芒一时也没再挣扎,由着总台小姐开了房门离开,由着程默将她抱到客厅沙发上坐下。这时候,从程默脸上的神情以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倒突然让她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了。
  “我是认真的。”程默站在夏芒身前,并没有在沙发上坐下的意思,看着夏芒,眼里与脸上,俱是认真。因为自信,所以直接,因为认真,所以这样说话的他并不让人讨厌。
  “抱歉。”感情不是一方坦白了认真了喜欢了,另一方就必须做出同等的回应。
  “芒芒,先别这么快拒绝。我知你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既然有些事发生了无法改变,何不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商人啊,感情的事说起来都这么实在。
  “大叔,你还没结婚没订婚没女朋友么?”夏芒不答反问,只想将人快快打发走。
  “没有。”他回答得倒是很干脆。
  “你这样的条件这把年纪还是三无人员,肯定要求很高了。我不优秀,啥傲人的资本都拿不出,所以我们不合适,勉强开始那也只会是一个悲剧,还是不瞎折腾的好。”夏芒边说边动了动麻麻的脚,试着站起身。
  “啊!”夏芒轻呼,脚一着地,那酥麻的感觉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程默蓦地拉住夏芒的手,在夏芒诧异地抬头看他的时候,侧转过夏芒的身子,拉着她倒退了几步。
  “你……”夏芒甩手,稳住身形后顿觉有些莫明其妙。
  “还麻么?”程默这一瞬间的表情很温柔啊很温柔,看得夏芒一阵胆战心惊。
  夏芒不明所以的动了动脚,呃,神奇了,脚居然不麻了!夏芒带着一抹求知的眼神看向程默,顺便摇了摇头。
  程默面带微笑,本握着夏芒的手转而扶上夏芒的腰,一个倾身,在夏芒的额头印下一吻。在夏芒还有些茫然的反应不过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被别人占了便宜的时候,程默已经松手向外走去,开门的时候转过身叮嘱道:“早点休息吧,明天八点门口见。”
  夏芒将房间里所有的电器开关都打开,该点的灯点了,不该点的灯也点了,洗漱完毕大字型躺在床上,一边用摇控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一边幻想自己现在是躺在人民币铺成的大床上。
  失眠啊失眠,认床啊认床,再如何想象,再如何值钱的床,都不如家里的更让人安心。夏芒有认床症,今夜注定失眠。失眠的夏芒是很可怕的——失眠的夏芒需要别人陪她一起失眠。以前有文灏,现在就苦了叶子。
  夏芒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十二点。叶子从睡梦中接起电话,声音含糊不清,可是一听半夜来电的居然是夏芒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身一叠声地问:“芒芒,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还不知道夏芒出差的事。
  叶子如此焦急,倒弄得夏芒也有些紧张起来,小虎牙咬着下嘴唇,眨巴了一下眼睛,正想着该不该说谎吓吓叶子,手机那端隐隐传来男人的声音,叫着叶子,好象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啊……叶……叶子,林……林然……”这下子夏芒大脑当机了,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叶子是在睡梦中被她吵醒的,可是一个人住单身公寓正在睡觉的叶子身边怎么会有男人,而且听声音显然是林然嘛。
  555,她怎么从来都没发现叶子和林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受到不小惊吓的夏芒手中的手机早已掉落在床上,留下叶子在电话那端大声叫她,她却浑然不觉。
  叶子无奈,只好挂了电话,又重新拨通夏芒的手机。
  “叶子,你们……那啥,继续睡吧,我没事,我只是在S市出差,睡不惯酒店的床。”听到手机铃声大脑重新恢复思考的夏芒终于说了句人话。
  于是,这个晚上,除了夏芒和叶子失眠之外,又多了一个失眠的人——萧凌晖。当然林然有没有失眠,这问题夏芒不怎么关心。
  直至凌晨两点,打了萧凌晖电话逼着他上网陪聊的夏芒终于关了小书房的电脑,累极困极爬回床上睡觉。
  早上很早醒来,头微疼。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夏芒索性起床,洗漱完毕后到楼下吃早饭。早餐很丰盛,重点是没有讨厌的人影响胃口,夏芒的早餐吃得很愉快。近八点的时候回到楼上,刚走到房门口便听见隔壁有开门声,夏芒忙用房卡开门,拿了一早准备好的包包,与程默会合。
  “先去吃点早餐吧。”程默看着神色略显憔悴的夏芒,建议道。
  “我已经吃过了,我在楼下大堂等程董。”夏芒分外职业的说完,率先向电梯走去。对于自己能提早一个人解决早餐,让程默共进早餐的计划泡汤,心里很有些小窃喜。程默说不定无所谓,夏芒却很容易满足,这样的一件小事,也能让她有一种反抗的喜悦。
  今天的行程是S市的住博会现场。纵使夏芒穿了平跟鞋,这样走了一天的路,脚磨没磨出水泡不知道,但她感觉两只脚都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夏芒向来有自知之明,自己的身体是娇气了点,可是看着SANDY穿着高跟鞋走了一天还神采奕奕的样子,就不免有些傻眼了。身体倍儿棒的人夏芒也是见过不少的,比如摆摆,摆摆因为个子娇小总是穿高跟鞋,可是摆摆也没强大到这种地步啊,汗。
  午饭是匆忙解决的,到了晚饭的时候夏芒根本没了力气,借口说和S市的同学约好了吃饭聚聚,便借机告辞了。回到酒店进了房间,夏芒三两下甩掉脚上的鞋子,冲了个澡,立马躺在床上装死。真累人啊,累得人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在这么累的情况下,夏芒也很难入睡,脚又酸又痛,就更影响了入睡的时间。辗转反侧了很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脑袋总算开始发沉,人也跟着有些迷迷糊糊朦朦胧胧。
  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夏芒挣扎了很久,用被子蒙住头,最后还是半眯着眼睛歪歪扭扭地穿过小客厅开门。
  “自便。”夏芒眼也不看一下,开了门折回身继续歪歪扭扭地走回床上躺下。这种时候的夏芒是没有任何智商可言的,她就感觉是在家里,萧凌晖或叶子来找她,然后爸妈不在,她开了门继续补眠,让人家爱干嘛就干嘛。
  “芒芒。”当一双手穿过夏芒的背将她从床上抱起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别吵。”夏芒只觉得这声音耳熟,处于睡眠状态的大脑丝毫没有危机意识。
  “换衣服去吃点东西。”夏芒被抱坐在床上,歪着头闭着眼,索性靠在人家的怀里继续瞌睡,说不出的娇憨。
  “芒芒……芒芒……”那人用手轻拍夏芒的脸,见夏芒依然不愿睁眼,索性动手解起夏芒的衣服来。
  对了,夏芒洗完澡就换了睡衣,粉红碎花纯棉睡衣。
  话说程默同志顺利解开夏芒睡衣扣子,正待替她脱下衣服,夏芒这才微微有了点反应。夏芒被程默抱坐在他的膝盖上,后来又主动侧靠在人家怀里睡觉,如今发觉异样慢慢睁眼,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胸前一大片外泄的春光。惊觉奇怪而清醒过来的夏芒忙用手死死护住春光,转过头赫然看到程默时,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怎么在我家?”
  程默脸上带着微笑,眼眸却蓦地变深,将夏芒抱回到床上,起身走至小客厅,一边捡起夏芒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一边道:“我们还在酒店,还没回家。换好衣服去吃点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这话,程默已拿了衣服回到床前。夏芒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身,一只手拉过床上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一脸紧张地道:“你怎么进来的,还脱我衣服,太过分了你。”
  睡衣里面可是没穿小内衣啊,刚才全被他看光了,泪奔。夏芒越想越觉得委屈,顾不得现在的情景自己有多弱势,手紧紧拉着被子裹住自己的上半身,脚却从被子下伸出来直往程默的方向踹去。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过了。”程默往侧边一躲,夏芒什么也没踢到。
  “看过一次,不代表你可以看第二次!”夏芒实在受不了这鸟人了,伸腿袭击没成功,一手抄起床上的枕头,就朝程默的脸上扔去。
  “芒芒若不自己动手换衣服,我不介意帮忙。”程默接住枕头,将衣服和枕头放到床的一侧,双手环胸,说得好整以暇。
  “我不去任何地方,你不能强迫我!”夏芒的怒气更盛了,将程默刚刚放回的枕头继续扔向他,大声道,“出去出去,我累死了要睡觉!”
  纵使他是恒隆房产的董事长,纵使这次两人是因公出差,纵使之前曾有ONE NIGHT STAND,纵使房间的门是自己半梦半醒中无意识开的,但也不表示他可以脱她的衣服!天怒!
  “我在客厅等你,如果真的很累,我不介意你先睡一觉。”程默边说边往外走,还真的斜靠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一副准备持久战的样子。
  夏芒一脸黑线,平生还真没遇到过这样难应付的人。一般的男人,若追求要约被拒,顶多下次加油,再不济稍有点自尊心的,碰壁之后也会转个身,给自己休息调整的时间。当初大学里追她的那些男生,大半不都是半路放弃了么?可是程默的坚持又与当初许文灏的不同,许文灏是默默坚持,细腻而柔情;程默却截然相反,主动出击,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一团乱,让人不能忽视他无视他,他完全是个异数,不能说他没自尊,只能说他太自信,太强势。
  夏芒怒极反清醒,既赶不走,那就无视他吧。躺回床上扣好睡衣的扣子,索性假装睡觉。无奈越想睡觉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好半晌,又见程默斜躺在沙发上不着急不说话,不看电视不上网,愈发头疼了。
  没过多久夏芒就投降了,没办法,人是自己开门让进的,现在想将他请出去貌似就只有答应他出门去劳什子的鬼地方了。
  夏芒抱着衣服进浴室,仔细地锁了门,快速地换了衣服,披着头发,只梳梳整齐,开门。
  “走吧。”夏芒低头找鞋子。从刚才迷迷糊糊的开门一直到现在,她都是光着脚丫子的。可是真奇怪啊,鞋子不是应该在入口处么?怎么没有?
  “找什么?”程默闻言终于从沙发上起身,笑看着夏芒光着脚丫踮着脚尖四处转圈低头寻找。
  “鞋子。”夏芒伸手去推挡住她视线的男人。
  程默“哦”了一声,继续笑看着夏芒一边踮着脚尖歪着脑袋四处找鞋子,一边口中是奇怪的自问自答。
  “是不是这个?”程默弯身从沙发下摸出一个鞋子递到夏芒跟前,眼里全是满满笑意,戏谑地问道。
  “是的是的,就是它。”夏芒脸上乐开了花,亲人啊,终于把你找到了。
  夏芒一把夺过程默手中的鞋子,扔在地上,也不穿袜子,直接伸脚。
  “这是右鞋。”程默说这话的时候叹了口气,还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呃……”夏芒连忙缩回左脚,换伸右脚。怪不得一直穿不进去,还以为是没穿袜子的缘故呢,“那左鞋呢?”
  这话问得自然而然,一如平时在家里找不到东西就问夏妈妈一般。程默居然也不觉得唐突和意外,径直走到电视机柜一侧,弯身将电视机柜与墙面相贴的小角落里的另一只鞋子捡起来。夏芒满脸黑线的翘起左脚,右脚一跳一跳地来到程默跟前,接过左鞋穿上。不明白为什么她四处找鞋的时候,明明视线也有在电视机柜周围飘过,怎么什么也没发现?更不明白她不过就是进门伸脚甩掉鞋子然后拿上衣服去洗澡,怎么这两只鞋子甩的位置这么隐蔽?
  “走吧走吧,早去早回。”夏芒心里郁闷,将程默像赶苍蝇一样赶出了房间。
  直到坐上车,夏芒才发现时间尚早,现在才八点多。
  “饿吗?”
  夏芒老老实实的点头。他既会这样问,肯定一早看穿了她的借口与谎言,知她到现在还没吃饭。既然出来了,吃点东西也是好的。
  谢天谢地,夏芒终于吃上了中餐,还是以海鲜为主。连吃了几餐西餐,夏芒光想到牛排两字就想崩溃。所以,面对一桌海鲜心情大好胃口大开的夏芒,连带地觉得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也没这么讨厌,至少不影响她的胃口了。
  在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面前,那是根本不用维护美好形象的;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更是应该暴露本性,不给对方以幻想以及幻想破灭的机会。如是一想,夏芒便完全放开了,海鲜多是贝壳类的,夏芒跟前的“尸骨”越堆越高,很是吓人。夏芒心满意足地吃饱喝足,一直拒绝服务小姐帮她换盏碟,心里暗暗希望自己这种吃相跟吃量能将对面那人的非份之想统统吓跑。
  吃完先是兜风,去看据说是S市最美的夜景。夏芒吃饱喝足,窝在座位上上下眼皮直打架。程默不止一次转过头看她,也试着开口挑起话题,但咱们的夏芒同学一概以“嗯”敷衍了事,连斜都不斜人家一眼。面对这个状态的夏芒,程默的“我带你去个地方”的行程安排明显夭折,车子停下的时候,夏芒以为程默良心发现终于将她送回酒店了,抬眼,却是一家足道馆。
  “呃?”夏芒看着上前帮她打开车门的足道馆服务生,又转过头看向程默。
  “明天的行程也挺赶,放松一下就回酒店。”程默说完,率先下了车。
  夏芒无奈地跟着进去,哎,很多时候夏芒也总是懊恼自己脾气太好,没有反抗精神。不过待她躺在躺椅上泡脚,任由服务小姐替她按摩的时候,便觉得这主意着实不错。从刚开始有点不习惯在程默面前光着脚丫,到最后完全享受足浴,听着催眠曲般轻柔的音乐,本就累晕的夏芒不知不觉就有了睡意。
  很奇怪,认床的夏芒却在这种场合入眠了。而且这一次睡得很安稳,没有梦境。
  一觉醒来,夏芒心满意足的睁眼,天还是有些暗,夏芒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眨巴了好半晌,伸手拍了拍出现在眼前的一片白色,发现白色后面居然是一片硬硬的暖暖的东西。
  夏芒正待起身对这莫名物体做个彻底的研究,便觉有双手滑过她背,将她往床头方向抱靠,夏芒的头便枕到了枕头上——她本来睡在枕头下方。
  “啊!”夏芒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失声尖叫,蓦地坐起身,异常敏捷地以“爬滑”的姿势下床,一手指着床上的男人,一时间嘴巴开了又张张了又开,好半天才终于发出声音,声音也变得异于平常的尖细道,“你浑蛋!”
  正待飞身扑上去将这臭男人大卸八块,再扔到太平洋喂鲨鱼,眼光余光却瞥到自己身上赫然穿着睡衣,还居然是自己带过来的那套睡衣。
  夏芒一下子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刚才满腔的怒气倏然消失,心中除了坠痛得厉害,不想再与眼前的人有丝毫瓜葛。垂眼低头便往外走,没走几步,蓦地撞入一个人的怀里。抬头,不是程默还有谁。
  “芒芒。”他的身上也穿着睡衣,而且是他自带的睡衣,非酒店必备款。
  夏芒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升起,二话不说扬手,“啪”的一声脆响,在微暗的安静的房间响起。
  夏芒这次是真生气了,而且是有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下手就三个字:快准狠!因为速度实在太快,程默甚至没有躲避,准也挺准的,正中程默的左脸颊,至于狠,稍微差了点。夏芒力气本就小,这会子刚醒还没补充能量呢,所以声音听来吓人,但其实力气并不吓人。
  “啪”一声响后,两人不由都呆住。程默没料到夏芒会动手,平生头一遭被人这样“热情招呼”,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夏芒冲动甩了巴掌,难免有些心虚外加后怕,看到程默的脸色,更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居然动手甩了人家董事长一巴掌——尽管是他不对在先,尽管她有资格甩这一巴掌!
  “我……你……”夏芒结结巴巴,想逃离这里,可是身前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根本没法越过他。心里既不想道歉,又有些慌乱,想着程默会不会兽性大发啥的,越想心里越怕,一边后退,一边双手环胸一脸警觉。
  “芒芒……”程默几步走向夏芒,在夏芒反身逃跑之前,伸手将她拉到身前,一手紧搂住她,另一手抓住夏芒挥来舞去挣扎的两只手,轻声却满含警告地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放手!”夏芒大叫,彻底爆发,“你这个浑蛋,打巴掌便宜你了,你这样的垃圾应该去死,浑蛋,浑球!”
  夏芒手抓脚踹,像极了一只抓狂的小猫,最后实在没法与男人力气抵抗,抓过他手臂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芒芒!”程默吃痛,手臂却忍着不动。
  夏芒一直咬到牙酸,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咬出血来,松口的时候突然泄了气般,流泪哭道:“程默,你太过分,太欺负人了。”
  顾不及手臂上的伤,程默看到夏芒突然流泪,一如那天晚上她惊醒般尖声喊痛时,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过她脸颊,心里忽然涌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心疼。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过分,太欺负人了?如是想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芒芒,什么事也没发生。”
  “浑蛋,你这个骗人的浑蛋,欺负人的浑蛋!”夏芒向来缺少骂人与吵架的经验,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话,顶多动手捶人,捶人的动作与架式就跟小言或电视剧里的那些惯常的情节一样狗血。不厚道的假设一下,若是现在处在夏芒这位置的是叶子,程默绝对有得好看。
  “芒芒,”程默投降了,一边用手抚去夏芒脸上的泪,一边老实交待,“真的不骗你,你在足道馆睡着了,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一直到回酒店,你都没醒。”
  “浑蛋!”夏芒像祥林嫂一下重复这两个字,拍开程默的手,用睡衣的衣袖抹了把眼泪,继续哭道,“就算真这样,你送我回来就该出去,凭什么留在我房间?”
  程默笑,看着夏芒的眼眸难得一片清亮,声音温柔:“这是我的房间。”
  夏芒红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一下,她与程默两间套房一模一样,可是现在所处的房间里,床头柜上没有属于她的一应护肤品——夏芒记得她将自己的护肤品放在了床头柜上。真的是在程默的房间?那她身上的睡衣是怎么回事?
  夏芒已经忘了流泪忘了哭,该死的臭男人,就算她睡着了没叫醒她,也该抱着她回她的房间,而不是现在这样,从她的房间拿了她的睡衣,却安排她在他床上睡下,还动手替她换了睡衣,就算最后没发生那啥,也是够卑鄙够恶劣够过分了。然而现在的夏芒,突然没了勇气质问他睡衣的事,昨晚共眠的事。
  “芒芒,昨晚我们只是抱着睡觉,并没有其它。”这倒是实话,昨晚从足道馆回来,程默抱着熟睡的夏芒先回了她的房间,“细心”的他不过想到了穿着内衣毛衣牛仔裤的夏芒这样睡着会很不舒服,所以“好心”地替夏芒换了睡衣而已。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从他抱着夏芒进酒店开始,夏芒就往他怀里腻,换了睡衣后的夏芒更好了,抱住他一个胳膊就是不放。替人换睡衣时勉强压下自己淫荡思想的程默看到佳人如此全身心地依赖自己,自然想也不想地抱着佳人回他的房间同床共枕了。
  但也真的只是同床共枕,程默敢对天发誓,在夏芒往她怀里腻的时候,在夏芒抱着他的胳膊睡得香甜的时候,他一动她的眉便跟着一皱,她的嘴就会跟着一撅,对此他心里莫名泛起的温柔与满足,远胜于小小的欲望。
  “希望以后再也不要发生这样的事了。”文灏爱着她,身体却背叛了她;而眼前这人,不爱她,却贪恋着她的身体,男人是否都是如此?夏芒说完,急急往外走去,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能避就避吧。
  过了小客厅,开门,才发现外边天已很亮,只不过套房的房间窗帘严严实实的拉上,看起来就好象天才微亮。
  诚如萧凌晖所言,夏芒生活中就是一个迷糊蛋蛋。光着脚丫穿着睡衣跑到自己房门前的夏芒很快发现身上没有房卡,转身一脸黑线地看着程默手上拿着房卡,替她开门。
  时间已过九点半,夏芒一阵手忙脚乱地收拾妥当,出门看到程默已经收拾整齐等着了。夏芒一想到因着自己的贪睡耽搁了出差的行程,心里还是很有些内疚的。不过等到他们与POLO、SANDY碰面,从POLO和SANDY若有所思的眼神与暧昧的表情中,夏芒突然明白自己的清白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555,他俩肯定想到不纯洁的地方去了。
  由于出门太晚,这一天的装材市场行程特别的赶,本来预期下午三点结束后就直接回去,正好可以赶上萧凌晖的“接风洗尘”宴,结果直到五点,出差的全部行程才算结束。程默好歹推了POLO的好意,说还有事得急着赶回去,两人饭也没吃,便直接回了酒店。
  退房的时候夏芒是坚持自己支付自己的房费的,无奈酒店有预付定金这回事,而且预付定金都会比房费高得多,所以退房的时候,需要的不是付款,而是退款。夏芒根本没有机会给自己奢侈的房费买单,不仅如此,没付上钱的夏芒手中还多了一张房费发票。
  坐上车的时候,夏芒突然想到要给萧凌晖打个电话,夏芒用眼角斜了眼程默,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电话。
  “芒芒,你到哪了?”萧凌晖接起电话直接问。
  “呃,阿晖,我估计要九点才能到了。怎么办,晚饭改夜宵?”夏芒摸了摸肚子,算了算时间,然后不放心道,“呐,你不能赖皮,一早说好的,我只不过晚到几个小时,你不能借故改期的啊。”
  “好,想到去哪吃了么?”
  “林记蟹庄。”夏芒回答得干净利落。平时朋友同事聚会,但凡征求夏芒选地的意见,夏芒总是一口回绝,这种事太难,她也真的想不好。只有与萧凌晖一起,那她是想吃什么就挑哪个地方,一点也不会犹豫。
  “我八点半到车站等你。”显然萧凌晖以为夏芒是自己乘车回来的。
  “呃,不用了,九点钟在林记等好了,就这样,到时候见。”夏芒又用眼角斜了眼程默,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忙说完挂了电话。
  “需要先吃点东西填点肚子么?”车子驶离酒店,直到夏芒挂了电话,程默才问道。
  “不用。”夏芒连忙摇头拒绝。程默没再多说什么,黑色的奔驰一路向前驶着,夏芒开了窗,侧过头吹着风,听着车载音乐,思绪渐飘渐远。而开车的程默,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一旁的夏芒,心中一时起伏不定。
  下高速的时候已近九点,夏芒本想就此下车,自个儿打的到目的地。结果程默二话不说,也不停车,一径将车开到“林记蟹庄”门前才停下。
  “谢谢程董。”夏芒拿着包和小旅行箱,站在车门外冲着车里的程默弯了弯身,不等程默回答关了车门转身就走。没什么可内疚的,程默饿着肚子不关她的事,他们之间越少牵扯越好。
  没走几步,前面便迎来一人,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小旅行箱。抬头,自是萧凌晖了。
  “饿了吧?”萧凌晖眼角余光瞥向那辆缓缓离去的黑色奔驰,转身拉着夏芒往里走。
  两人入座,萧凌晖示意服务员可以上菜,夏芒累得半趴在桌上,一气喝了半罐王老吉。
  “很累?”
  “废话。”夏芒抬了抬眼皮,白了萧凌晖一眼。
  “需要按摩服务么?”
  “这么殷勤?”夏芒又往上翻了一下眼珠子,猛地坐直身,一脸警觉道,“呐,说好你请我的啊,再献殷勤也是你买单!”
  萧凌晖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闻言险些呛着,满脸黑线地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走至夏芒身边的空位坐下,双手扶上夏芒的脑袋两侧,大拇指按在夏芒的太阳穴上,轻轻替她揉压。夏芒舒服地闭上眼,在心里叹息:这几年阿晖鲜少有时间呆在国内,这按摩的手艺却丝毫没有退步。夏芒的身体惯来娇弱了点,虽没大病大痛,但极容易疲劳。从读小学开始,一直到她读高中,萧凌晖去了另一座城市读大学,这一段不短的时间里,放学后夏芒都习惯跑到萧凌晖家里做作业,或玩或学习感到疲劳的时候,萧凌晖就会替她按摩舒缓。
  两人一时无语,直到第一份菜上来。夏芒闻香睁眼,是她喜欢的白蟹炒年糕,萧凌晖起身坐回属于他的位置,建议道:“先吃点能填肚子的,你最爱的香辣蟹马上就好。”
  夏芒伸筷夹住一块年糕,开吃之前反客为主招呼道:“阿晖,你也吃,多吃点。”
  说完年糕恰好夹至嘴前,夏芒顺势送进嘴里。对于夏芒的饮食习惯,萧凌晖或许比夏芒本人更清楚。她喜欢吃什么,从来不吃什么,喜欢的东西最爱哪种做法,一一都在萧凌晖心里。比如夏芒最爱螃蟹,螃蟹里最爱白蟹,白蟹里最爱蟹大腿,而对一般人喜欢的蟹黄蟹膏兴趣缺缺,所以一桌子的螃蟹,所有的蟹大腿都落入了夏芒的胃里,而所有的蟹壳都堆到了萧凌晖跟前。
  吃饱喝足已近十点,打的回家的时候,夏芒忽然问:“阿晖,萧妈妈有没有逼你相亲?”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个问题了?”萧凌晖的脸上有一刹那的狼狈,又在瞬间恢复正常。
  “呃,你在美国的时候,萧妈妈往我这里探了无数次口风。”贪心的夏芒由于吃了太多香辣蟹,现在懒懒坐在出租车里还捧着一罐王老吉。
  “怎么说?”
  怎么说?夏芒一听来劲了,本歪歪扭扭靠在座位上的身子倏地坐直,戏谑道:“萧妈妈可担心你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小美妞,她说她喜欢中国媳妇,洋媳妇语言不通,沟通交流有问题。她真怕小美妞太热情,你一个把持不住,她这把年纪可不想再折腾去学英语了,嘿嘿。”
  “这跟相亲有关系?”萧凌晖有这点好,呆在美国近六年,并没有一般“海龟”的习惯——说话半中文半英文,但凡开口,必以“我在X国的时候”为开篇。
  “怎么没关系?这说明萧妈妈已将‘媳妇工程’提上了日程。再说,没几个月你就二十九了,男人三十而立懂不?”
  “说你的目的。”知夏芒者,萧凌晖也。夏芒的关心一般缘于好奇心,而夏芒的好奇心是很可怕的。
  “呃,你去相亲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在旁边偷看?相亲听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夏芒一脸的兴致勃勃。听说摆摆被她老妈逼着相亲了不下十次,那不下十个的男主可是“各有风情,个个极品”啊!
  “免了,我不会去相亲的。”萧凌晖几个字打消了夏芒的鬼主意。
  “为啥?”
  “男人先立业再成家,业未立,何以成家!”
  “呃……”夏芒的下巴险些掉在车里的车毯上,反应过来时,一把揪住萧凌晖的衣领道,“那你还不去找工作?萧妈妈等着抱孙子等得头发都白了。”
  “芒芒,我已经在上班了。”萧凌晖轻笑出声,夏芒总能让他感到轻松与快乐。
  “这……这么快?哪家医院?”夏芒忽然记起她刚到S市的那个晚上,萧凌晖打她电话的时候,声音里明显有些兴奋的样子。这小子,这么快找到工作,竟然也不向她老实坦白。
  “第一医院,外科。”
  “萧医生,你真棒!”夏芒忙松了人家衣领,很哥们的拍了拍萧凌晖的肩,仿佛长辈般激励道,“小萧啊,好好干!”
  说话间,车子已驶入小区,到得夏芒家的楼道下停车。萧凌晖拎着夏芒的旅行箱和包包,送夏芒上楼。
  “芒芒……”夏芒的手在萧凌晖替她拎着的包包里寻找楼道防盗门的钥匙,萧凌晖看着低头专心找钥匙的夏芒欲言又止。
  “怎么了?”夏芒的手依旧在包包里摸索。每次掏钥匙基本保持在一分钟以上。
  “我……”萧凌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芒顺利找到钥匙,冲着萧凌晖晃了晃,开门。两人上楼,到得夏芒家门前时,萧凌晖便欲告辞。
  “阿晖,进来坐坐吧,我有东西给你。”夏芒的钥匙才刚插入钥匙孔,门便从里打开了。夏爸爸夏妈妈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等夏芒。
  “爸,妈,我回来了。”
  “夏爸爸,夏妈妈。”
  两人同时打招呼,夏爸爸夏妈妈感谢萧凌晖同学对夏芒同学的照顾,又问了夏芒的身体状况后,就双双入室休息了。
  夏芒“指使”着萧凌晖将箱子搬到她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来。萧凌晖左右打量了一眼房间,难得夏芒从不介意与忌讳他,并未对他进出她的房间有所限制,所以每次来夏芒的房间,对这个房间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了然于心。一如现在,床头上的那十只小金猪不见了,床头柜上夏芒与许文灏的那张合照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夏芒上次从他地方“搜刮”过来的那几样礼物,除了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已被拆开放在床头柜上,其余几件依旧包着各色包装纸,并未开封。
  “这个送你。”夏芒将整个旅行箱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拿着一个细长的小礼物盒递至萧凌晖跟前。说实在的,这种时候萧凌晖就会怀疑夏芒是不是将自己当成女的了,因为铺了一床的夏芒的衣物里,赫然有夏芒的小内衣,可是咱们的夏芒同学浑然不觉,伸手给了东西,脸也不红地转回身将那些衣物一一塞回旅行箱,整也不整,叠也不叠。
  “是什么?”难得夏芒主动送他东西,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盒子里的东西一般都能给他异样的“惊喜”。
  “派克笔,让你写那些天文诊断书的。”礼物是她第二天从住博会回来借故回酒店的途中买的,想着等萧凌晖找到工作的时候做为礼物送给他。夏芒还是坚持“来而无往非礼也”的原则的,自己从萧凌晖的地方剥削了这么多礼物,好歹得回送人家一件意思意思。
  “天文诊断书?”
  “是啊,你们医生的字不都写得神乎极神,让人类识辩不出的嘛。”夏芒将旅行箱拖到门边,明天夏妈妈自会替她将里面的衣服统统清洗。
  “谢谢。”萧凌晖并没动手拆礼物,拿手中摇了摇,表示自己的谢意。
  “这么客气,我寒毛要竖起来了。”夏芒作势抖了抖,将萧凌晖往外推,“快走吧,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晚安。”
  推至门口,忽然想到一事,夏芒眼里神采一亮,脸上挂上招牌甜笑,大献殷勤道:“阿晖,周末我请你吃饭,庆祝你一把年纪终于成为社会新人,时间到时候通知。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记得帮我关好门。”
  说完夏芒就关了房门。萧凌晖自是会将家门和楼下的防盗门一一关妥。
  第二天上班,夏芒一边忙着整理手中出差的资料,将这次出差的“成果”通过OA上报给各级领导,一边纠结着房费报销的问题。正所谓做贼心虚,夏芒贼还没做,心就已经虚了,住宿费并不是她掏钱的,可是出差几天,只报打的费,别的费用啥也没有,这好象也太诡异了点吧?
  趁着午休,夏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给叶子打电话。话说叶子由于那晚的事被夏芒以电话的方式撞破,一连几天都没主动打夏芒的电话,如今接到夏芒的来电,拿起手机就是一阵吱吱唔唔。难得咱们的叶女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只可惜夏芒没抓住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调戏一下叶女侠,只一口气将她的问题倒给了电话另一端。
  “报销,当然要报销啦!”叶女侠安心之后,声音与说话的口气立马恢复了正常。
  “呃,可是钱不是我付的。”夏芒还在犹豫。
  “那有啥,你不报销,为公司省钱,公司又不记你的好。”叶女侠的话很实在。
  “可是我没付过钱,报了销,拿了钱,这个不是多出来啦?”夏芒还是不安心。
  “哇,真有人嫌钱多啊。这多出来的钱你请我们吃饭好了。”
  “叶子……”夏芒忽然无语了。
  “你个小白芒,我跟你说,公司就是公司,除非你每天上班不拿工资,不然替公司省这些费用,公司也不会感谢你。出差本来就有这些费用,该是公司承担的,而且你手中有发票,干嘛不报销?你不报销,公司会给你加工资加年终奖么?做好人可以,但别做默默无闻的好人!”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叶子说得斩钉截铁,忽而话锋一转道,“可是芒芒,不是因公出差么,你的房费你都不用付?既没付钱,发票怎么还在你手里?难道付钱的那个人不用报销?”
  “呃……那个……”
  “那个什么啊,呐,小白芒,别告诉我,你学坏了啊。”夏芒放过了叶女侠,不代表叶女侠发现问题不追根问底。
  “我没有。”说这话的时候夏芒的脸就烫了起来,心通通直跳,小虎牙又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
  “说,你跟谁一起出差的?男人女人?去了那边见了谁?房费谁付的?哪个酒店哪间房?晚上都做什么了?”叶子的问题是一气问出,丝毫不作停顿。
  “我不跟你说了,现在有事,我上班去了。”夏芒被电话那端叶女侠格外“关心紧张”的声音吼得一阵头晕,忽然觉得问叶子报不报销房费的问题实在是愚蠢至极。说完立马忙挂了手机,又几次按掉叶子的来电,整个下午都有些紧张兮兮。
  夏芒最终还是决定报销属于她的那份住宿费,想着拿到钱后还给程默。本来公事来公事往的可以通过往来款,但他付了钱连发票也不要,显然他一个董事长,是不屑将这笔住宿费挂到他名下,或者交给秘书去财务室报销的。既然无法从“公”的走,那么“私下”还他钱就不欠他什么了。
  老舒看到报销单的时候,眉毛大幅度地抽了几下,抬头看向夏芒,声音有困惑及不满:“小夏?”
  “发票开在一起了,我只报属于我的那一半。”夏芒力保神情与声音的平静,“房间是恒隆方面订的,我想换成普通标房,没成功。”
  “小夏,公司的规定……”老舒看着报销单上的几个数字,迟迟签不下手。
  “舒总监,或许您可以请示总裁批复?”夏芒试着建议。现阶段酒店是一个独立的运作项目,又是与恒隆共同合作开发,因此,此项目发生的相关费用,走的流程并不是集团总部普通的报销流程。之前发生的相关费用,经由石静的手,部门总监老舒签字确认之后,就直送到总裁处签字确认,再去财务部申请支付,而非常规的部门总监签字后转交财务部再逐级审批。
  老舒略一沉默,刷刷写下几句讲述情况请总裁审批的话,就签上了他的大名。陈总裁不在,秘书蔡姐对夏芒向来客气,收了报销单后直说总裁回来签了字就即刻通知夏芒。
  两天很快过去,这两天除了忙了点,日子过得很是太平。程默一时倒没来“找碴”,文灏自那天咖啡馆之后也没再来打扰夏芒,生活波澜不惊,转眼又是周末。
  周六,夏芒先是睡了个大懒觉,接着开始张罗她之前答应萧凌晖的请客吃饭事宜。今天的夏芒很八婆,因为她决定请萧凌晖吃饭的时候顺便捎上摆摆,听说每个女人一生之中都得做一回红娘,这样人生才算完满,自己问题还没解决的夏芒决定在今天先将红娘的问题解决了。
  约了萧凌晖和摆摆吃午饭,叶子则属于程咬金类型。鉴于之前那个有疑问的电话,叶女侠早就打算趁着双休好好逼问夏芒,以取得第一手可靠的资料,结果腿长的叶子刚到夏芒家楼下,便碰到来接夏芒一道出发的萧医生,几句招呼之后,叶子便蹭到免费的午饭了。
  夏芒本还想着怎么替摆摆的出场找个漂亮的理由,既然叶子也来了,那这个问题就不用特意纠结了。狗血红娘小白芒选的地点是澳洲烤鱼馆,她想着摆摆向来胃口小,吃相斯文,又不似颜颜这般慢得让人崩溃,与自己挑食不优雅的吃相对比之下,就能显出摆摆的优点来了。而且摆摆特别细心,同桌吃饭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发现饮料没了纸巾没了哪里脏了,叫来服务员一一备妥,但凡跟摆摆一起吃饭,这一应闲杂的事都没别人的份。这样的女人,是如此的闲妻凉母啊——呃,不对,闲妻凉母的是夏芒,摆摆应该是贤妻良母。说话又是甜甜的,和咱们“豪爽”的叶女侠一比,又是一大优点。夏芒越想越觉得摆摆温柔可人甜蜜娇俏,越想越觉得和萧医生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四人之中,挑食的就属夏芒,再则请客的也是夏芒,菜自是她来点了。夏芒点菜有个习惯,一看到人家菜单上标明“招牌”二字,就忍不住想试试,所以她点菜有个后遗症——重复的菜很多。比如现在,招牌香辣烤鱼、招牌十三香烤鱼、招牌鱼香烤鱼,夏芒看着菜单依次点下这三个菜,翻页的时候又是一排的龙虾,什么招牌盱眙龙虾、招牌十三香龙虾……夏芒点到招牌咸蛋黄龙虾的时候,叶子终于忍不住了:“芒芒,吃得完么?”
  “呃,吃不完么?”夏芒放下菜单,往服务员手中的点单上瞄了眼,才六个菜嘛。
  “可是你不点些凉拌菜、炒时蔬什么的?”叶子的声音微微提高。
  “当然要点了,这不还没看到嘛!”夏芒说得理所当然,低头又去看菜单。
  “凉拌青瓜,上汤娃娃菜,加这两个,先这样吧。”叶子实在受不了夏芒,伸手抽走夏芒手中的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吩咐道。
  “我难得请客,你们不狠斩一下?”夏芒觉得大家都太善良了,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已经很奢侈了,五百大洋不止,小白芒你这么大方,可以连晚饭一并请了。”叶子就受不了夏芒这种生活白痴的样。一路顺风顺水温室长大的夏芒就是因为没吃过苦没犯过愁,所以才这么的不知人间疾苦。
  萧凌晖和摆摆闻言轻笑出声。四人的位置,夏芒、萧凌晖、摆摆、叶子,顺时针排列。
  “呃,晚饭一起也行啊,我们去吃澳门豆捞,好久没去吃了。”
  “芒芒,你的外快到手了?”对于夏芒今天的“热情好客”,结合前天的那个电话,叶子不得不厚道地作如是想。
  “什么外快?”摆摆闻言开口。有萧凌晖在的场合,摆摆总是特别会笑,又特别的不爱说话。
  “没有,没有的事。”夏芒连忙否认,暗里用脚猛往叶子方向踩,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天真无邪加无辜了。不过连夏芒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每回她说谎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用她那不甚明显却分外可爱的小虎牙咬下嘴唇,在座另三人一眼便知她在掩饰,倒也很有默契的不揭穿。
  待得饮料就位,点的菜一份份呈上来,夏芒便开始发挥她红娘的本色了。一会儿叫萧凌晖替摆摆满饮料,一会儿让摆摆替萧凌晖夹一个放在叶子跟前的蛋黄龙虾,一会儿拉着叶子去洗手,一会儿极力将话题围绕萧凌晖和摆摆,努力回忆之前有萧凌晖和摆摆共同参加的聚会的情形,红娘之心昭然若揭,众人却很给面子的假装不知。
  一餐饭下来,将夏芒累得跟什么似的,连带地都比平时吃得少。再观萧凌晖,又岂会不知夏芒的小心思,心里叹气之余,脸上尽量维持着平静,替夏芒剥了不少龙虾。反观摆摆就有些尴尬了,她明白夏芒的苦心,同样她也明白萧凌晖的感情所在,只不过实在不忍当场泼夏芒冷水才一直没有说破,对于萧凌晖“听命”而对她展现的温柔,她心里既是苦涩,又不免有丝甜蜜。
  四人中唯一从一开始就摇头叹气的是叶子,她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当年自己给夏芒取的“小白芒”的绰号那真是无比的准确与贴切。夏芒竟然想出替萧凌晖和摆摆拉红线这种馊主意,只怕到时候惹上“麻烦”的只有她自己,嘿嘿。
  菜当然很浪费了,有一份烤鱼一份龙虾几乎未动,夏芒在打包与不打包之间犹豫了一分钟之后,终于唤了服务员过来打包并买单。
  “您好,这桌单这位先生已经买了,这两份菜我拿过去打包。”服务员礼貌地往萧凌晖方向示意了下,先将烤鱼端了下去。
  “呃,阿晖,你这什么意思?”夏芒冲着萧凌晖晃了晃手中的钱包,天怒,阿晖什么时候买的单?难道是他刚才说去洗手的时候?不然他一餐饭吃下来,根本没离过席嘛。
  “请三位美女吃饭,是我的荣幸。”萧凌晖答得坦然。
  “这怎么成,说好我请客的。”夏芒犹豫着要不要将钱给阿晖,现在将钱拿出来,岂不太驳阿晖面子了?
  “你还跟我客气?”
  夏芒瞪了萧凌晖一眼,从钱包里抽出六百元,胡乱塞到牛仔裤的口袋,将钱包放回包里。
  “接下来怎么办?K歌?咖啡馆?茶馆?或者去杀人?”对了,杀人是一种游戏,特此申明。
  “芒芒,我等下还有事,就不去了。”叶子率先闪人。
  “叶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行不行,你叫林然一起过来好了。”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电话,夏芒凑近叶子坏笑轻声道,“叶子,你变坏了。”
  “死小白芒,你欠揍啊,我真的有事,得去公司处理事情。”叶子说得咬牙切齿,也凑近夏芒坏笑轻声道,“你那酒店房间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呃……快走吧快走吧。”夏芒立马赶人,“做贼心虚”四个字分明写在了脸上。
  剩下夏芒摆摆和萧凌晖三人,就在夏芒开动脑筋想着怎么给萧凌晖和摆摆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摆摆也开口告辞了。
  “阿晖,不如你送摆摆回去?”夏芒忙建议。摆摆住在近郊,工作的地方是离市区有段距离的经济开发区,每天厂车来回接送上下班。
  “我还是送你回去吧,只有你才会迷路。”萧凌晖倒是难得的没有答应夏芒这个要求,印象中,萧凌晖因着夏芒的关系与叶子她们几个都认识,但出来一起吃饭或者其它的机会毕竟不太多,但即便不多,也有好几次被夏芒硬拉来的经历,对于夏芒的这种要求,萧凌晖一次都没答应过,因为每次“散会”,萧凌晖都会坚持与夏芒一道回家。
  “是啊,芒芒,最不让人放心的就是你了。”摆摆附合,一笑脸上便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特别的甜,心里却是对夏芒今天的“热心肠”很有些哭笑不得。
  摆摆在看到萧凌晖之前是不知道夏芒的安排的,不过一餐饭下来,就算她想不知道也难。所幸她一早已经看开,她喜欢萧凌晖,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与萧凌晖有进一步的关系。于摆摆来说,喜欢萧凌晖,那是一件“我爱你,却与你无关”的事。
  “过分,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市区还会迷路不成?”夏芒对于萧凌晖与摆摆“一鼻孔”出气的行为表示强烈鄙视与不满。
  “芒芒,经常乘错车的人是你。”摆摆难得的也不厚道了一回。
  “这不是迷路,只是看错车子了嘛!”夏芒“垂死挣扎”。
  “芒芒,我记得你是经常乘错方向的。”
  萧凌晖话音未落,夏芒就大叫道:“萧——凌——晖!”并作势欲掐他。于是摆摆顺势告辞,夏芒又力争了一次,终究老老实实地跟着萧凌晖回家。
  “我们走走?”
  夏芒斜眼瞄了眼萧凌晖手中的打包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点头。两人沿着街道一侧走,为了绕近路,夏芒就由着萧凌晖在小区之间穿来穿去,心里只一径盘算着她红娘的神圣职责,最后由于和萧凌晖实在太熟,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阿晖,其实摆摆真的很不错耶。”
  这话,夏芒曾经说过一次,恰是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暑假,后知后觉的夏芒某一天突然发现摆摆暗恋萧凌晖,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于是就跑到萧凌晖跟前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萧凌晖反问,一如当初,脸上的笑容又有些嘻嘻哈哈,让人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笑。
  “也很不错啊。”夏芒客观评价,说完还很配合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那芒芒怎么不喜欢我?”这句话,当年的萧凌晖可没有问出口。
  “呃?”夏芒不由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萧凌晖,呆怔了半晌之后,才讷讷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啊,你是阿晖嘛,妈妈说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老爸也不是她,而是你呢,我们认识二十多年,如果不喜欢,哪能一起吃饭聊天!”
  夏芒觉得萧凌晖的问题很没有技术含量,很白痴。
  “不是指这样的喜欢。”萧凌晖也站住,看向夏芒,似不自觉地微摒呼吸,眼神终是不着痕迹地避开夏芒迎视的视线,淡淡道,“男女之爱,就像你想撮合我和摆摆一样。”
  “阿晖……”看着撇开视线的萧凌晖,以前说到感情问题总是嘻嘻哈哈玩笑的萧凌晖难得的敛了笑容,夏芒突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爱情,可不是你很好,或者你对我很好,我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你这么简单。婚姻也是一样,不是两个好人生活在一起就会有幸福的。”萧凌晖有感而发,虽然离婚姻还有点距离,但爱情呵,真的不是你对对方很好很好,很爱很爱,对方就一定会将心交给你的,所以,爱情是最勉强不得的东西,这道理,夏芒应该明白,替他牵红线这样的傻事,也不应该再有念想。
  “可是阿晖……”夏芒记起那日茶馆聚会摆摆说的话,想起她以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出那句“他喜欢的是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再结合刚才萧凌晖的那番话,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心里有那么一刹那想问萧凌晖他感情的问题,话到嘴边,又觉得或许知道答案反会尴尬。
  她与萧凌晖,还是现在这样兄妹与兄弟相结合的关系好啊,顶多她以后不这么八婆了。
  夏芒心中有了打算,又没了顾念,边走边聊倒全无尴尬。萧凌晖心里虽有些失落,但只要夏芒不替他介绍对象,不将他推给别人,他依然愿意这样守在夏芒身边,只要她幸福快乐。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想过向夏芒表白,最初的时候怕影响她学业,后来自己去了美国,又担心给了她束缚反让她觉得不自由,只是没想到的是,在他去美国的第三年,也就是夏芒大三那年的国庆前夕,在他等着夏芒上网聊天等至很晚,担心得忍不住想打电话的时候,夏芒突然上线,发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她决定接受许文灏做她的男朋友了。
  此前,夏芒虽曾说过有不少人追她,但她都打定主意读书的时候不谈恋爱的。
  待得萧凌晖收回思绪,夏芒已经走出十米开远了。看着夏芒最常穿的打扮——长毛衣、牛仔靴裤、齐膝长靴,萧凌晖心里刚才泛起的失落早已消失无踪。有时候喜欢一个人,能这样看着她,甚至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也是一种幸福与满足。
  周一上班,夏芒接到了总裁秘书蔡姐的电话,说是报销单已签了字。夏芒跑上跑下,又脸红红的到财务部此项目负责会计处领了钱,将厚厚的一叠钱折了又松,松了又折,想着是特意跑一趟恒隆送钱,还是哪天碰到的时候再将钱交给程默?
  手机不期然响起,是萧凌晖打来的。夏芒接通电话,赶在萧凌晖说话之前,一口气将她要说的话先说完了,语气快得像冲锋枪:“阿晖,你别说了,周六说好我请客的,你抢着付钱也没用,也别想着将钱还给我了,安心收着,顶多哪天有空你再请我吃饭好了,你若坚持将钱还给我,我们就绝交。”
  周六回来夏芒左找机会右找机会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将中午那餐饭钱给萧凌晖,最后趁着“分道扬镳”之际将钱扔给萧凌晖,却还是被退了回来。周日无聊想了一天的夏芒决定将钱放在信封里塞到萧凌晖家楼下的信箱,这个主意在晚上十点她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付诸于行动。估计萧凌晖一早上班之前收到她的信了。
  “芒芒……”无奈的声音。
  “好了啦,萧大医生,特许你今天下班来接我。”夏芒说这话的时候,仿佛给了人家多少恩赐似的。
  “好。我五点下班,到你公司楼下差不多五点半,刚好接你下班。”可是就是有人吃这套,使唤人整得跟上帝眷顾似的夏芒没被拍。
  “晚上我爸我妈都不回家吃饭。”夏芒好心提醒。
  “那晚饭就在我家吃吧。”萧凌晖脱口而出,语气那是相当的自然,毕竟夏芒蹭饭,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止是一年两年的事了。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是不速之客,是以夏芒的立场而言,正是楚宁。楚宁是来找石静的,日恒与纪元一直有业务往来,石静和楚宁,以及日恒的小娜关系都不错,这次楚宁来找石静,一是来送喜帖,二是想让石静在婚礼那天做她的伴娘。
  楚宁俨然已穿了孕妇裙,虽然肚子还不甚明显。夏芒没有经验,但办公楼女同事这么多,两年来也有不少人结婚怀孕,所以一看楚宁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她怀孕应该不止三个月了——夏芒知道这事也就近月的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与行为,却无法控制自己心底最深最自然的感情,打定主意要将一切忘了的夏芒看到楚宁手中装着喜帖和喜糖的大红喜袋时,依然觉得有种刺痛。她慌忙低下头,佯装忙碌地处理手头工作,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
  “夏小姐。”夏芒不找麻烦,麻烦自动找上了她。就像现在,楚宁几步走到她跟前,出声唤她。
  “有事?”夏芒抬头,一脸的平静。
  楚宁像变戏法一样变出另一个喜袋,递到夏芒跟前,道:“希望夏芒小姐赏脸参加我与文灏的婚宴。”
  “是许文灏的意思?”夏芒伸手接过,并没有想象中的逃避。
  “他忙着装修我们的新房,这些事由我负责。我想你和文灏认识这么多年,如今分手了也该是朋友,理应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楚宁说这话的时候,手有意识地轻抚了抚微隆的小腹,脸上有幸福的笑容。
  “好。”夏芒微笑,不止是楚宁,连夏芒都对自己有这样的反应而在心里微怔了下。
  有时候,人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爱面子,强装坚强。
  “那到时候小夏我们一起去吧?”石静也凑了过来,当初提拔总监助理的时候,石静也是侯选人之一,加上后来的恒隆房产事件,她对夏芒难免有些心结,说话处事时不时带点刺,这一点夏芒深有感触。
  “不了,你是伴娘,跟的是新娘,坐的是头桌,又怎么跟我一道?”夏芒笑笑,收回视线看向楚宁道,“楚小姐,谢谢你的请贴,我有事先忙,不送了。”
  夏芒的态度与话,多少让楚宁和石静觉得有些悻悻然,石静送楚宁出去的时候,夏芒正对着电脑拟写一份文件,噼哩叭啦的键盘声表明夏芒打字的速度和写文件的专心程度,身后老舒不在,自是没人发现夏芒打的其实并不是文件。
  夏芒下班,包里揣着那叠报销来的钱,手里拎着那个红色的喜袋,和以往一样,比准时下班的各位同事略晚走一步,避过电梯高峰期。萧凌晖已在楼下等候,看到夏芒出来,笑脸相迎。
  按照惯例,萧凌晖会很自觉地帮夏芒拎她手中的那个喜袋。
  “不用了,阿晖。”而这一次,夏芒拒绝。
  “又收到红色炸弹了?”萧凌晖看着夏芒有些心不在蔫的样子,尽量让气氛变得轻松。
  夏芒沉默,只顾低着头向前走,半晌之后,方道:“是许文灏的喜帖,阿晖你说我该不该去?”
  “如果你不想去就别去。”萧凌晖的心里一阵心疼。
  “喜帖是楚宁拿过来的,许文灏好像并不知道。不想去的确可以不去,但我收了喜帖,不去的话也该打个电话,礼还是得送的。”夏芒瑜珈吐纳了一次,将手中的喜袋扔给萧凌晖,心中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说实话,夏芒是打心底里不愿去的,但又觉得楚宁这次太小人了点,心里郁闷得紧,实在有些气不过。
  “以你的性格,既然以后都做不了朋友,该也不会纠结这些。”萧凌晖自是了解夏芒的性格脾气,她现在的心思,他又怎会不明白?此刻的他,多想拥她入怀,给她安慰,让她尽情渲泄心中的情绪,可是隔着这小小的一米距离,却是一道目前无法跨越的鸿沟。
  回国之后的萧凌晖总是想,既然夏芒已与许文灏分手,那么他是否该表明心意?或者再等一等,等到芒芒的心伤复原了些?
  夏芒躺在床上盯着梳妆台上的喜帖足足有近一个小时,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喜帖。
  现在月上旬,许文灏与楚宁的婚礼定在这个月的28号,恰是周六。喜帖搁了五天,夏芒直到现在才打开,心里依然有股异样的感觉不受控制的升起,是痛么?是痛,可是已没有了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痛得让人有种窒息的错觉。将喜帖放回桌上,眼睛瞥到那盒巧克力芭比娃娃,夏芒不由微笑。周一晚上从萧家蹭饭回来,阿晖执意要送她过来,路上说了一堆似安慰非安慰的话,夏芒一口气忍到家,进了房间拿出这盒用巧克力做的芭比娃娃找萧凌晖的碴,质问他送这样的礼物,让她根本没办法下口,最后逼着他说先拿哪块开吃比较好,结果咱们的萧医生建议先“吃”手,被夏芒鄙视没有职业素养,因为手是外科医生最为珍视的,于是萧医生说是“从头开始”,博回一个“残酷”的形容词,说是从裙子边开始,得到一个“流氓”的称呼,咱们的萧医生就只能彻底沉默了。夏芒找完碴后抱着巧克力娃娃回房,心情大好,一如现在。
  夏妈妈在房门外叫夏芒可以吃饭的时候,手机适时响起。
  “芒芒,我在你家楼下。”来电之人言简意骇。
  “你想干嘛?”状如惊弓之鸟,可惜来电之人看不到。
  “你下来,或者我上来。”来电之人目的明确。
  “程默,你浑蛋!”夏芒“噌”地起身,愤而将手机摔在床上,一时气极。
  “芒芒,怎么了?”夏妈妈推门,两手在围裙里擦了擦,对于夏芒这么激动的反应,有些担心。夏爸爸这时候还在书房,需要夏妈妈亲自进去叫他,他才会出来吃饭。
  “妈,我有事下楼一趟。”夏芒捡起床上的手机,不顾夏妈妈问什么事,换了鞋就出了门。
  那辆刺眼的法拉利真的停在夏芒家楼下,晚饭时分,小区来往的人不少,要说多碍眼就有多碍眼。夏芒心里如是想,脸上的怒气就愈发明显了。
  “上车吧。”程默看到夏芒,微笑,斜过身,伸手将另一边的车门打开。
  “有事就说。”夏芒不动。
  “我想请你吃饭。”
  “没空。”夏芒直接拒绝。
  “好。那我上楼拜会伯父伯母,应该能赶上晚饭吧?”程默笑着下车,竟还从座位旁拎出一个水果篮,显然一早就有准备。
  “程默!”夏芒怒叫。
  两人对峙十秒之后,夏芒就投降了,伸手抢过程默手中的水果篮,哼嗤哼嗤地爬上楼,拿了包包,交待了声出去吃饭,就又下楼了。车子缓缓驶离的时候,夏芒自是没有发现夏妈妈站在窗口两眼瞪得大大的。
  夏芒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因为程默现在正带着她逛超市,还让她推购物车。
  “你不是说请我吃饭?”天怒,他一有钱人,所谓的请她吃饭不会就是在超市买点零食填填胃吧?而且居然让她推车?居然让她推车?这真是太可耻了。
  “嗯。”程默挑着饮料和水果,答得漫不经心。
  “我饿了。”咬牙切齿。
  “马上可以吃了。”男人边说边往前面生蔬区走去。
  夏芒噘着嘴推着车跟着,在前面男人没发现的时候,随手抓了货架上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有用没用,看也不看地往购物车里扔。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夏芒心里才舒坦些。
  “你买菜干嘛?”夏芒看着程默万分困惑。
  “这是我们的晚饭。”
  晚饭?夏芒看着购物车里不断放进来的海鲜蔬菜,抬头看向程默,怪声道:“生吃?”
  程默手中的一盒番茄直直掉进购物车,神情微怔了一下,忽而笑若春风道:“熟吃。”
  “呃?你要下厨?”夏芒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我不介意你动手。”程默说得好整以暇,看了一眼大半满的购物车,脸上在笑,眼里在笑,心里也在笑。而俨然已被某人的话震晕的夏芒就这么楞楞地被人牵着手推着购物车到了收银台。
  车子在浅水湾别墅区东首临河一栋停下,夏芒紧紧攥着保险带不肯下车。
  “玮韬也在。”程默自是明白夏芒在担心什么。
  “呃?”夏芒的手一松,那个国标学长虞玮韬也在?
  “下车吧,就一起吃晚饭,你很安全。”程默拎了所有的袋子,架式样子倒挺坦然,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的人,无丝毫狼狈。
  夏芒犹犹豫豫欲下不下,一直到别墅里有人开门探出身,果然是虞玮韬,夏芒才下车,穿过小巧玲珑的小花园,笑着与虞玮韬打招呼。
  “今天是默的生日。”进屋的时候,虞玮韬特意走慢几步,凑近夏芒小声道。
  “呃?”小白芒又犯晕了,程默的生日,这是什么概念?
  “晚饭还需要时间,你如果饿的话,先吃点东西吧。”虞玮韬也不多说,金边眼镜下的双眸却隐有笑意。
  于是夏芒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啃零食,而程默和虞玮韬两个大男人呆在厨房里忙活。夏芒的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飘到了厨房去。这个实在不能怪她,程董事长居然亲自动手下厨耶,而且虞总一旁打下手,这委实诡异了点。看那两人无比自然合作无间的样子,纯洁的夏芒也不得不往不纯洁的方向小小歪念一下:同志啊,兔子啊,玻璃啊!忽然想起自己与程默的那一夜,夏芒又蓦地脸红,看来这两人的暧昧压根是自己无中生有。
  虞玮韬的下手没打多少时间,很快他就从厨房出来,随意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与夏芒聊起了天。话题由公事谈起,慢慢延伸至私人问题,咱们的国标学长很有亲和力,夏芒看着人家温和的笑容干净的书生气质,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相谈甚欢,时间也就过得特别的快。程默已经做好一桌子的菜,夏芒与虞玮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今天是程默的生日,该不该去买个蛋糕买束鲜花?虞玮韬自然说不用了,但夏芒主张订个蛋糕意思意思。
  “两位,可以吃饭了。”程默解下围裙,手中拿着瓶酒,走至客厅亲自过来招呼。
  “生日PARTY”设在顶楼阳台,有钱人就是这点好,自已家里就能浪漫,抬头可以看到天空星星月亮,低头可以看到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灯光恰到好处,桌椅设施齐全。夏芒想避开程默的眼光左右打量,又觉打量太久显得不礼貌,只略略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生日快乐。”夏芒看着替她倒酒的程默,微不自在的说道。虽然讨论了生日蛋糕和鲜花的事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订,这样子来吃一餐饭,尽管不是她自愿的,但好像也有些尴尬的说。
  酒倒得很少,只浅浅盖住杯底。
  “谢谢。”程默说完,替虞玮韬倒酒。
  “默,生日快乐。”虞玮韬也学着夏芒的样子,跟程默说生日快乐。程默的生日虞玮韬参加了N次,但这句话还是第一次说,男人之间,总不惯这样赤裸裸表达感情与祝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程默直接用酒回谢。夏芒忽然觉得,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在座的三个人,这个地方,这样一桌晚饭,这之中的意味太明显,自己虽然后知后觉惯了,但程默请她过来意味着什么表明着什么,三个人心里都似明镜。
  一餐饭吃得夏芒心慌慌,所幸有虞玮韬在,尴尬倒省去不少,而且夏芒也不必担心会发生什么“不轨”之事。酒只喝了一小口,就是三人干杯的时候浅尝了下,程默和虞玮韬都没有勉强她喝酒的意思,这多少让夏芒放心了些。
  夏芒很沉默,她只是直觉地不想开口说话,她害怕如果今晚上太过熟络,过了今晚,她与程默的关系真会就此改变。虞玮韬与程默提了很多以前的事,也不忌讳夏芒在场,从他们的谈话中,夏芒不难发现两人的感情堪比兄弟。这之中,虞玮韬有提到一个叫“YOYO”的人,应是两人的故友,因为夏芒也有个朋友英文名叫“YOYO”,听着备感耳熟的夏芒对此印象深刻。
  月亮很大也很圆,一如大学时无数次与文灏手牵手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抬头,月亮总是很大很圆。其实月晴月缺,又怎会没有弦月?只不过时间好比是一个过滤器,往往只将最美丽最圆满最快乐的沉淀,烙印为脑海中的一段记忆,再难抹去。
  “芒芒?”有人轻声打断夏芒渐飘渐远的思绪。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夏芒收回思绪,起身告辞,“谢谢程董的晚餐,厨艺很棒。”
  这是实话,程默的厨艺已是夏芒望尘莫及的地步。当然,夏芒的厨艺等于零——因为夏芒从来没有进厨房的经历。
  “那我也告辞了。”
  “我送你。”
  程默与虞玮韬同时说话,夏芒眨了下眼睛,毅然决定“投靠”虞玮韬:“不麻烦程董了,虞总愿意的话,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程默当场就轻咳了声,在虞玮韬笑着点头答应之前。说实话,程默心里难免有些挫败感,他不否认自己从第一眼看到夏芒开始,就对她有些好感与好奇,之后的ONE NIGHT STAND,丽江的偶遇,以及前段时间的出差,虽然认识时短,相处的时间更短,程默却不难发现夏芒的与众不同之处。夏芒是活得简单,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单纯,短时间内能在纪元集团总部坐上现在的位置,哪怕有人事关系铺底,她的为人处事应该也是不差的。正因为如此,她的这种简单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夏芒一脸期待地看向虞玮韬,虞玮韬却撇开了视线,夏芒最终还是坐上了程默的车。
  “芒芒好像不乐意看到我?”程默将法拉利跑车开得跟QQ车一样缓慢,这对名牌跑车简直是一种折磨与污辱。
  “嗯。”夏芒侧着身,只顾看外面。
  “为什么?”程默觉得若想与夏芒有进一步的关系,必须解开夏芒心中的结,而夏芒心中的结,绝对不只是ONE NIGHT STAND这件事。
  “没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喜欢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纯粹面相磁场不合。”夏芒继续看外边,一手却在包包里掏。夏芒掏的是那个装了房费报销款的信封,从周一到周五,她一直没有机会将钱亲自交到程默手中。
  “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理由?行为处事、性格为人、外表内涵、学识修养等等,这些都是决定你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
  “好吧,大叔。”夏芒蓦地转过身,将好不容易找到的信封一下子拍到他的身上,突然心情大好,“先将钱收下,我再告诉你理由。”
  “钱?你送我的生日礼物?”程默看了眼信封,自是明白里面东西的来历。
  夏芒也懒得解释,见他不伸手,直接将信封扔到车上,然后舒舒服服地靠着车椅背,闲闲道:“你除了有钱,别的都不沾边。”
  “有钱算是优点么?”
  “不算优点,但也不能说是缺点吧。”夏芒平心而论,有钱总也不是坏事吧,特别是现在这个社会。不过夏芒从小衣食无忧,倒也没把金钱放在第一位。
  “既然别的都不沾边,就说说缺点吧。”程默也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说实话,既然他曾如此“表白”夏芒都不动心,不仅不动心,根据表面来看似还有些副作用,那么如果这个问题夏芒能坦白,这对他下一步的行动与安排是很有利的。
  所以,要是夏芒不坦白,多好!
  可是咱们的夏芒同学因为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根本没有丝毫防备,甚至想到说不定从未有人在身边人面前数落他身上的缺点,而自己现在“应邀”可以数落个遍,让他有深刻认识自己反省自己的机会,心里难免有些不平静:“生活作风不检点,为人行事随便……”
  “这个问题之前讨论过。”程默笑着打断,酒店那晚的坦白她都没听进去么?
  夏芒顿时有些黑线,想起那晚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老男人居然拿她的ONS说事。对于再过几个月才满二十六岁的夏芒来说,三十一岁的程默在她心里俨然已被划入老男人之列了。
  “不说这事,但你后来的行为不觉得太过自我了么?就算我们之间有ONS,也不表示我就是你的人了,就算你对我有好感,并不表示我一定要接受你。”说完这话,夏芒撅了撅嘴,轻声嘀咕,“不就有几个钱嘛,整得好像地球围着你转的样子,哼!”
  程默从后视镜看着夏芒嘀嘀咕咕的样子,心里不免发笑,明白了夏芒对他这么抵触的原因,突然正经八百地问道:“那么芒芒心里,可做好了接受一段新感情的准备?”
  问这话的时候,程默一直从后视镜中仔细观察夏芒的反应。夏芒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程默,她心里的惊表露在脸上,掩饰不及,眼里的慌乱在与程默的视线相触时,迅速移开,低下头,沉默。
  程默收回视线,专心开车。对于刚才夏芒的反应,他心中已明白大半,既然明白了,接下来的便也容易了。
  此次谈话的后遗症便是程默居然也学会了送花这一招。在许文灏失去送花资格,办公室有段短暂的时间没人送花给夏芒后,一天一束鲜花就准时送到了夏芒办公桌上,与花一道送来的,还有一盒巧克力。
  夏芒将花随意一扔,每每想将巧克力作同样处理的时候,心里总是不舍。关于随送巧克力一事,夏芒很怀疑是出差那次程默无意中发现的秘密,毕竟她的大包除了盛夏时节,永远都放有巧克力,那次出差她在足浴馆睡着,程默抱着她回酒店先送她回房的时候应该有从她包里拿酒店房卡,没看到包里的巧克力才怪。
  忙忙碌碌又到周末,双休日的好处——过了周三,休息天就离得很近了。
  “阿晖,你那辆自行车还在么?”叶子去见未来公婆了,接下来就是林然去见岳父岳母,然后两人顺理成章的结婚。夏芒一想到叶子结婚,就有些受打击。毕业两年多,三三两两也有几个同学结婚,但跟夏芒走得近的,还真的一个也没有。在夏芒心里,结婚好象与青春有些冲突,结了婚,就表示告别了无敌的青春岁月,这也是当初文灏几次提起结婚的事,夏芒一缓再缓的原因。
  “还在,怎么了?”萧凌晖困惑。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再没骑过自行车了,那辆自行车倒应该还在车棚里。
  “我们去骑自行车。”夏芒说完就挂了电话,换了件玫红带帽运动外套,一条深蓝牛仔裤,一双黑色帆布鞋,屁颠屁颠地跑到楼下等萧凌晖。
  夏芒所说的“我们去骑自行车”,其实就是萧凌晖骑自行车,腐败的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吹吹风——就像以前萧凌晖带她上学接她放学一样。那时候夏芒初中,萧凌晖高中,两人同一所学校,夏芒路痴,又不会骑自行车,整个学校的人都以为他们是兄妹。
  车子慢悠悠地向小区大门行去,出门右弯,沿着那条林荫遮道格外谧静的小道继续往前,正是去他们的母校X中学的必经之路。萧凌晖已有多年没骑自行车了,所幸几年过去,车子能支撑,萧凌晖的车技也还能凑和。
  “芒芒,看到警察要马上下车。” 这句台词萧凌晖曾经说过无数次,如今再次说来,心底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小道两边的香樟树叶渐起泛黄,偶有几瓣飘然而下,有一片好巧不巧落入夏芒攻红的运动外套帽子里,时间仿佛刹那跌回年少时光。
  “罚款十元,我有零钱,没关系的。”夏芒的话很煞风景。
  萧凌晖险些从车上摔下去,想着自己与夏芒确实太熟了点,熟到如今两人这个年纪做眼下的事,夏芒毫无亲密或浪漫的意识,说起话来,还是贯来的直来直往。
  “如果真被警察逮到,人家也不会找你麻烦,肯定直接拿话训我,教育我哪怕要和女朋友浪漫,也不该无视交通规章,拿安全开玩笑。”萧凌晖又开始嘻嘻哈哈的开玩笑,这样的玩笑曾经也开过,因为玩笑,所以夏芒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萧凌晖也曾想认认真真的说,以前想着夏芒还小,可是在他眼里还小的夏芒在他不在她身边时突然有了男朋友,他便再没有了认认真真说这话的机会,如今机会再次来临,萧凌晖又犹豫着是否该给夏芒“疗伤”的时间,或者说他害怕坦白之后反有了“副作用”,让自己与夏芒连这样相处的机会也没有了。
  “切。”夏芒闻言扭过头,萧凌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T、蓝色外套,是夏芒喜欢的颜色,喜欢的搭配。
  “芒芒?”听到夏芒的那声“切”,萧凌晖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夏芒侧坐在自行车后架上,两只脚直直伸着,收回视线无意识地上下晃动了几下脚,转过头,两手拉住萧凌晖外套的下摆,用力往下扯,笑道:“阿晖,你看起来很老了耶,你确定你在警察同志眼里是未婚的身份?你确定?你确定?天呐,你说在别人眼里,我会不会是你的第二春?老夫少妻的那种?”
  夏芒越说越歪,越说越没边,脸上的笑容明媚如三月暖阳,萧凌晖转过头看她,又迅速转回头专心骑车,心里却泛起了阵阵甜蜜的涟漪:“我一看就是祖国大好青年,前程似锦正青春年少。”
  “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萧医生,骑你的自行车吧。”夏芒说完松手,又自顾自地翘着腿,开始哼起歌来。
  下周六,就是文灏的大喜之日了。夏芒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抬头望天,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点点如金。夏芒只是笑着,笑着将歌哼了一遍又一遍。歌是随性而哼,夏芒并不计较自己唱的是哪一首。
  周一下班后夏芒去叶子的小窝蹭饭,听叶子八她第一次见公婆的经历。
  “什么?以你的条件,他妈居然还不满意?”叶子在厨房里忙着洗菜切菜,夏芒斜靠在厨房门口大口咬着她手中的番茄,看着叶子忙碌的身影作吃惊状。
  “是啊,他妈心目中的儿媳最好是个公务员。”叶子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倒了点酒,放了点盐,用筷子边打鸡蛋边回答。
  “双公务员?她怕哪天你下岗,会让林然有压力啊?”夏芒已经顾不得手上吃了一半的番茄了,几步走到叶子身边,对林妈妈的想法非常不能理解。她儿子是公务员,难道她儿媳也必须是?对,公务员的工作相对来说比较稳定,工资薪金福利待遇也挺不错,但叶子的职业与工作也不差啊,两个人若要在一起,最重要的应该是感情嘛。
  “林然的房子十五年按揭。”叶子切着番茄,准备做番茄炒蛋。
  “那也很正常,以你和林然两人的收入,根本不用担心每月的按揭。”林然的收入不错,叶子的收入也不错,十五年按揭没什么好担心的。夏芒看着砧板上的番茄,恍然想起自己手上的番茄才吃了一半,又啃了起来。
  “我这公寓是十年按揭。”叶子将切好的番茄装盘,在锅里倒了点油。煤气灶的另一个灶台上正蒸着螃蟹。
  “然后呢?”吃了一半的番茄被夏芒扔到了垃圾筒,夏芒心里隐隐感觉到什么。
  “他妈说两套房子按揭太辛苦,若是结婚,两个人合起来按揭一套就好。”叶子边炒菜边聊天。
  “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将公寓卖掉?”这也太快太现实了吧?夏芒觉得很有些不可思议。诚然为人父母,都比较保守,考虑的问题也比较多,但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而且有这样的意识表达,夏芒有些不能接受。
  夏芒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许文灏家,这一应现实问题,许爸爸许妈妈只是简单介绍了一遍,新房的位置,装修的问题,而这些此前许文灏都一一详细说明过。新房不用按揭,装修也不用担心,后来许文灏几次提起结婚事宜都是一再强调,结婚的一应具体事务都不用夏芒操心,他家会一一办妥。
  林然与许文灏不一样,林然在市规划局上班,自身工作虽不错,但他家里的条件很一般。在房价疯涨的现在,条件一般的家庭若想全额现付购买一套百平米左右的房子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而且买了房子,你总得留下笔钱为某天的装修和婚事作准备,所以选择房子按揭是自然而然的事。
  “林然怎么说?”林妈妈的考虑是一回事,林然的态度是另一回事。
  “他没说什么,只说随我。”
  “那你怎么打算?不会真要将公寓卖了吧?”夏芒凑近身仔细盯着叶子脸上的表情,她脸上一抹犹豫闪过,别开脸一手推夏记,另一手用铲子敲了敲锅,示意夏芒别妨碍她炒菜。
  端看叶子的反应,夏芒已是心里有底。小白芒同学偶尔也有灵光乍现精明万分的时候,一如现在,自己感情问题搞得一团乱的小白芒化身为智慧芒,居然帮叶子把起了关:“呐,叶子,你要做傻事我不拦你,林然的确不错,但你如果真卖了公寓,将钱贴到新房或婚事上,他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应该有你的名字。现在婚姻法的规定,你心里明白的,不能出了钱,连个名份也没有。”
  说话间,番茄炒蛋已完工,出锅装盘,叶子将这盘菜端给夏芒,看着她将菜端到客厅又折回身走到厨房,方道:“新房的名字是他妈的,他家里出的钱,他妈办的手续。”
  “啊,这怎么可以?”知夏芒者,叶子也!夏芒闻言的吃惊程度,若她手中有什么东西,那些东西百分百悉数掉在地上,所以那盘番茄炒蛋能“幸免于难”,完全是因为叶子说话的时机掌握得好。
  “房子是两年前买的,我和林然认识才一年多,你让我怎么办?”
  “不能改一下名字?你和林然商量过么?”夏芒看着泰然炒菜的叶子觉得很不可思议。遇到问题应该心烦意乱的叶子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平静这么镇静这么安静?
  “你知道他的性格,而且我觉得他母亲不会同意。”
  是的,林然是个好男人,所以好男人林然自然也是个孝顺儿子了。如果这事他母亲不容易沟通,那么处理起来的确麻烦,说得多了,还容易伤感情。
  “叶子,没有这样的事,算盘也不是这么打的。房子有你名字,你就卖公寓,没有,你就留着公寓。而且林然的那套房子等你们结婚后肯定由你们共同承担按揭,他家里虽然付了首付,但房子写他母亲的名字,总也不是那么回事。平日里你这么精明聪明,这时候别给我犯糊涂。”
  “芒芒……”
  “别说废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好好打算,考虑清楚再作决定。我不是说林然一定会和许文灏一样,同样你也不能保证林然他不会成为第二个许文灏。叶子,想想我和文灏,你得为自己多点打算。”
  过去的这段感情必将成为夏芒心中难掩的痛——起码在夏芒全身心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之前。如果可以,她希望她的生活中再也没有“许文灏”这三个字,而今夏芒自己主动提起这段感情,为的是叶子不步她后尘,或者说,即便叶子不幸有类似遭遇,也能将伤害程度降到最低。
  夏芒不知道的是,她对于爱情的理解,经由许文灏的事,已在潜意识里慢慢发生转变。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感情经历与遭遇,她自己思想的某种转变,有时候会在这种不自觉的状态下,影响到身边的人。这影响看似轻微,但或许就会改变整个结局。
  人生,就是一场蝴蝶效应的轨迹。
  转眼又到周末,夏芒盯着桌上的大红喜帖怔怔出神。许文灏和楚宁的婚宴就在明晚,夏芒明白这张喜帖是楚宁作为胜利者对自己这个失败者的一种示威,一种宣告,文灏并不知道。甚至楚宁送了喜帖肯定料到她不会参加,也定不希望她真的参加,想到这,夏芒心里就堵得慌。她应该完全无视这张喜帖,可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质问自己为何如此好脾气好欺负,一次又一次忍受楚宁的挑衅?
  有那么一刹那,夏芒很想明天晚上冲到婚宴现场,将许文灏和楚宁的婚礼搞砸。可这也只是一刹那的冲动,夏芒虽然小白了点,还是比较冷静理智的。
  打了个电话给叶子,叶子正与林然约会,问了叶子的近况,得知房子的事叶子还未跟林然坦白,夏芒安慰了几句,挂了电话窝在床上有些心烦意乱。胸口闷闷的,于是给摆摆打电话,摆摆正在跟她的第十一个极品男相亲,夏芒不好打扰,挂了电话马上打给颜颜,结果颜研究生大周末的不去约会,竟然在实验室里忙得不亦乐乎,说了“我在实验室,很忙,空聊”九个字后,就直接将夏芒的电话挂了。
  夏芒心生凄凉,或许之前的自己太冷静太理智,所以大家以为对于那段过去的感情,她已经放手,已经释怀。可是这样的一个晚上,夏芒真的很想有人陪。
  拿起手机,通讯录里翻找联系人,反反复复几个轮回,按键越按越快,却找不到那个想联系的人。夏芒颓然松手,她只是下意识地去翻找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可是现在,手机号已被她删去,随同手机号一道删去的还有保存在手机里的五十一条短信。文灏,即便他的手机号依旧烂熟于心,她却没有拨打的资格了。
  “阿晖……”夏芒的心瞬间揪紧得难受,这一刹那,只是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找那个必然会安慰她的人。
  “芒芒?”夏芒的声音透露她此刻情绪的不稳定,萧凌晖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夏芒一听萧凌晖的声音,突觉委屈万分,说完挂了电话,拿了钥匙冲出房间,在夏爸爸夏妈妈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换了鞋子匆匆跑出家门。大门“砰”一声在夏芒身后合上,有泪顺势滑下,夏芒快步下楼,径直往萧凌晖家跑。
  夜色渐浓,偶有路人,夏芒浑然不觉。手中的手机一响再响,夏芒根本没听到。
  “芒芒!”还未跑到萧凌晖家楼下,便碰上急急过来的萧凌晖。萧凌晖看着满脸泪水的夏芒,心里一阵心疼,双手拥人入怀,不知是他看到这样的夏芒无法再顾及之前的犹豫,还是夏芒顺势扑入他怀里在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夏芒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夏芒却只顾埋头在萧凌晖怀里流泪。萧凌晖拿过夏芒手中的手机,接通,正是夏妈妈打来的,萧凌晖交待了几句,对夏芒会这样,心里自是明白了八九分。
  萧凌晖并不多问,就这么拥着夏芒,站在两幢楼之间的绿化带旁,任由夏芒在他怀里尽情渲泄情绪,手一下一下轻拍夏芒的背。夏芒哭得很伤心,甚至比丽江那次还伤心。她双手紧紧攥着萧凌晖胸前的衣服,很用力,眼泪落在那片浅蓝色的衣襟上,晕染成水蓝色。
  手机又在关键时候响起,萧凌晖看着还在他怀里一抽一答的夏芒,又看了眼手机上全显11位数字的陌生来电,终是按下了接通键。
  “芒芒,我在你家楼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对萧凌晖来说全然陌生。
  “你好,我是萧凌晖,芒芒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有事我可以转达。”萧凌晖略一犹豫,坦然作答。
  手机那端一阵静默,久得萧凌晖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程默才缓缓开口,声音微有些清冷道:“她没事吧?”
  “没事。”萧凌晖猛地想起丽江之行,那个临回来前一晚在古城买礼物的晚上,当他拿着手机找到夏芒时,夏芒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是他么?
  对方挂了电话,夏芒的情绪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从萧凌晖怀里抬头的时候,因为太过熟悉的关系,夏芒倒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接过萧凌晖递过来的纸巾拧了拧鼻子,带着浓浓鼻音问道:“谁打的电话?”
  “一个男人。”萧凌晖递过手机,笑道。
  夜幕下,弦月、小区的路灯,都不及夏芒流泪后的双眸清亮。
  “不是我爸?”夏芒接过手机,翻找通话记录,正想随口问问对方说了什么,看到那个手机号,突然闭了口。
  “不是。”萧凌晖又岂会不明白夏芒的心思与些微异常,愈发坚定心中想法,声音依旧平静如常道,“芒芒,我们去河边坐坐?”
  夏芒所在的小区,两面环河,沿河有石雕护栏,绿化带上有响应全民健身的简易健身器材,以及供人休息的石桌石凳长木椅。从小到大,萧凌晖与夏芒一半的玩乐时间都在这里度过。
  “好。”尽管已经大哭了一场,但夏芒心底还是害怕一个人独处,害怕一个人又想起文灏,想起许文灏与楚宁明天的婚礼。
  一直往小区最东面走,沿着那条内河继续顺着护栏走,然后在一处长木椅处坐下。夏芒靠着椅背,抱膝将脚搁在椅上,这是夏芒喜欢的姿势,长木椅两侧是这座城市最常见的香樟树。夜幕沉沉,水面静深,弦月微光,没有星星,夏芒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搜寻着河面上的绿色漂浮植物——这座城市河面绿化工程的一项举措,久久都没有说话。萧凌晖坐在夏芒的身边,侧着头看着失神的夏芒,也没有开口。
  “不小心犯的错,不甘心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说让我等他,再给他一次机会,最后却是这么快就结婚了。如果是你,你会祝福他么?”良久良久之后,夏芒终于开口,眼睛依旧看着前面静静的小河,声音有些缥缈。话虽是问萧凌晖,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你不会等他,也不会给他机会,又何必介意他结婚早与晚?”过了这个晚上,夏芒应该放下许文灏,放下这段感情,然后试着慢慢遗忘,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或许夏芒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这个人,放下这段感情,因为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段感情不值得自己再坚持,所以执意分手,冷静面对,可是萧凌晖明白,夏芒心里根本还没放下这段感情,不然今天晚上就不会这样。这个晚上前所未有哭着跑来找他,如此失态与痛哭的夏芒,以及那个“我在你家楼下”的陌生来电,在在触动着萧凌晖,“分手了就不会是朋友,这是你的态度,既然从此陌路,又何必在乎他会否幸福?”
  分手了就不会是朋友,此前萧凌晖与夏芒数次聊起周围朋友分分合合的情事时,夏芒都很坚定的主张。夏芒一直觉得这种决定是一种潇洒,只有临到自身时,才发现这种决定其实是感情绝境中仅剩的一丝自尊。
  “如果可以,我也想不介意不在乎。”夏芒忽而低头,垂着眼仿佛正用心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夜色中,有晶莹的东西落在她膝上的牛仔裤上。之前的冷静,冷静的提出分手,冷静的不给许文灏机会,甚至能冷静的分析这段感情,劝许文灏放弃,祝福他幸福,其实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变故来得太突然,而夏芒心里有气,心气又素是有些高的。如果当初听闻文灏出轨心里的痛如利箭刺心那般疾而锐,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夏芒现在心里的痛如水漫金山,时时有压抑窒息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可是有些事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与冷静。阿晖,阿晖,如果他结婚,就此将我遗忘,过得比我幸福,我怎么办?”
  说到后来,夏芒已将脸埋在双膝间,声音带着哽咽。夏芒近两月流的泪,比她过去的二十五年都多,可是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这样的时候有身边这人陪着她,她并不是将他当成溺水之人救命的浮木。爱与不爱,快乐与痛苦,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掩饰的。
  “你比他忘得更早,过得更幸福。”萧凌晖了解夏芒,明白她现在的痛,现在的不甘,还有对未来感情生活的恐惧与迷芒。
  “更幸福?”夏芒倏地抬头,夜色中,眼眸蒙着薄薄一层水雾,有种让人特别心疼的无助感。
  “芒芒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萧凌晖看着夏芒,从小到大天天笑脸如靥的天真女孩,从他急匆匆赶回国在丽江的机场见到她开始,她脸上的笑容就多了份让人心疼的强颜欢笑意味。她再若无其事,她再掩饰得好,萧凌晖只一眼便能看到她心里最深最真的感情。一如当初他放假回国,看到她说起许文灏时的眼神,便明白自己没有了机会。有些事,错过了,说不定就永远没有了机会。
  四年时间,他分享着夏芒恋爱的点点滴滴,并没报希望,更没料到夏芒和许文灏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只是在一旁坚持着,坚守着,这是一种习惯。可是现在,萧凌晖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或者说是强烈的感觉,他一定可以让夏芒幸福,让他的夏芒幸福。
  他的夏芒,一定会很幸福。
  手机再次响起,在静夜中显得格外的刺耳。夏芒有些惊跳地接通电话,依旧没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她习惯通过声音来判断来电之人。
  “夏子……”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让夏芒的手机顺势滑落。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她。
  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自从那天咖啡馆见面之后。夏子,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夏芒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想着明天许文灏结婚,而新娘不是自己,沧海桑田,其实只是一刹那的事。这种感觉这种感叹在想到“瞎子”的讽意时,又瞬间让夏芒收了思绪捡起手机,声音也恢复七八分平静道:“什么事?”
  “夏子……夏子……”许文灏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梦呓一般,声音不同于往常的清润,而是低沉中带着微微的含糊不清,显是喝过酒有了醉意,听来让人觉得沉痛与心酸。夏芒熟悉那样的文灏,熟悉那样的声音,以前他应酬得晚了,喝得多了,就会打电话给她,什么也不说,只这样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夏芒一直以为文灏这样,是一种喝酒后对她的思念,如今想来,这其中是否包含了更多的情绪?
  “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夏芒可以在叶子面前,在萧凌晖面前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己的痛苦,可是在许文灏面前,她必须冷静,必须坚强,必须理智。在这段感情中,是他先转身先背离,她怎能在他面前哭哭啼啼泄露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脆弱自己的委屈?这是她的骄傲,是她仅有的自尊。
  “夏子……”
  夏芒等了约十秒钟,得到的还是这一声夏子。夏芒深深呼出一口气,轻闭了下眼,将电话挂断。
  “我们回家吧。”夏芒起身,几步走到护拦边,对着静深的河面瑜珈吐纳了几次,然后转过身对着萧凌晖道。
  “好。”萧凌晖端看夏芒刚才接电话的反应便知来电之人应该是许文灏,他并没有多说,更不会问,起身站到夏芒身边,两人一道往回走。
  时近半夜,小区谧静。夏芒走得很慢,低着头一脸的沉思,虽说决定明天不会参加许文灏的婚礼,但刚才许文灏的来电又再次触动她的情绪。
  “芒芒。”
  萧凌晖的声音拉回了夏芒的思绪,她抬头,原来不知不觉她与阿晖已走到了家楼下。
  “阿晖,谢谢你。”夏芒站定,转过身对萧凌晖道谢,发自肺腑。这一刻,对身边能有阿晖陪着她,心怀感动。
  “芒芒。”萧凌晖却用眼神示意夏芒看向左侧。
  夏芒转过身侧过头,看向萧凌晖示意的方向,离她二十米开外,赫然停着一辆车,一辆让夏芒备感熟悉的车。
  车是PASSAT,黑色,路灯下,车牌“XX25252”清晰可见。
  是许文灏的车。
  夏芒的心如被钝物猛烈撞击,不由摒住呼吸,一时疼得不行,好半晌才缓过劲来。车子就停在一盏路灯下,车内没开灯,借着路灯昏黄的灯光,驾驶座上的人儿也正看向夏芒。
  “夏子……”距离虽然不近,可是夏芒就是能看到许文灏坐在车里,嘴巴一张一合,叫着她的名字。
  夏芒心里一痛,转回身便欲去开门。
  “夏子。”许文灏没想到会看到夏芒,更没想到会看到夏芒与萧凌晖在一起,喊了声夏子,看到夏芒转身去开楼梯的防盗门,直觉下车,快步走近。
  夏芒的手一停,身边的萧凌晖看了一眼两人,轻声道:“芒芒,我先回去了。”
  “不要。”夏芒直觉地伸手拉住萧凌晖的衣袖,一时间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为何会有这种举动。
  萧凌晖微微一怔,心里一软,脸上浮起笑容,伸手反握住夏芒的手,点了点头。
  “夏子。”许文灏盯着夏芒与萧凌晖交握的手,昏黄路灯下,脸上有醉红。
  “明天就做新郎倌的人,这时候怎么还有空跑来人家楼下?”在夏芒看来,许文灏这样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并让她感到恼怒。诚然她刚才还在为他明天结婚的事伤心,可并不表示他现在的身份还能与她纠缠不清。夏芒虽不愿意分手,但两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夏芒更不愿意拖泥带水。
  许文灏闻言身形微一趔趄,眼里的痛意让一旁的萧凌晖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准确的说,并没有人告诉萧凌晖夏芒与许文灏分手的前因后果,但萧凌晖从许文灏的婚事上不难猜出个中原由,所以虽有些于心不忍,但萧凌晖并不会帮腔。
  “能让我们单独说几句么?” 许文灏也看向萧凌晖,道。
  赶在萧凌晖回答之前,夏芒已经抢先一步回答:“我跟你无话可说,而且阿晖也不用避嫌。”
  “夏子……”许文灏将视线移向夏芒,眼里的那抹痛苦,好像比夏芒心里的更甚。
  “许先生,不早了,如果你是来示威的,也该回去了吧?明天的婚宴我不会参加,我还没有大方到这地步。”
  “明天不会有婚礼。”许文灏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萧凌晖的问题了,几步靠近,伸手便欲拉夏芒的手,神情中有丝异常的希骥。
  夏芒躲开,退身到萧凌晖身边,改而两手抓住萧凌晖的手臂。心里却是难忍的愤怒,再一次被欺骗的屈辱:“许文灏,你算什么?这时候你说这样的话干什么?不管你结婚还是不结婚,从楚宁那件事开始,我就和你没关系了。你现在于我来说,什么也不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夏子……”
  “你亲手毁了这段感情,难道还要我继续爱下去?”
  “夏子,我没有和楚宁去登记,我也不会和她结婚。”许文灏又走近一步,伸手去拉夏芒的手,因着距离的拉近,他身上的酒气愈显浓重。
  “够了!”夏芒甩手,终于忍不住大声道,“你别在这发神经了,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我不想再看到你,也告诉楚宁从此别在我眼前出现。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两个都不会幸福。”
  “夏子……”许文灏的声音有种令人心悸的痛意,神情似在一瞬间彻底崩溃。
  “芒芒。”萧凌晖伸手轻拥夏芒,这一刻,他并不同情许文灏,而是心疼夏芒,会说出这话的夏芒,心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夏芒只是伸手反抱住萧凌晖,在他怀里哭得很用力。
  夏芒不知道许文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知待得她终于平静下来,许文灏已经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谢谢你,阿晖。”这个晚上夏芒第二次对萧凌晖道谢。
  “芒芒,别再为那个男人流一滴泪,他不值得。”萧凌晖看着夏芒,眼里有赤裸裸的心疼与爱意,伸手替夏芒擦去脸上的泪痕。
  “阿晖……”萧凌晖的手温暖而干燥,手指修长整洁,从小到大这双手给了夏芒无数次的安慰与保护,而这一次,夏芒似乎还感觉到了安慰与保护以外的意味,或许这只是错觉,夏芒如是想。她虽总嫌萧凌晖的这双手随着他学医的历程碰过太多不干净的东西,但毫无疑问,这双手依然能给她心安的感觉。
  夏芒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小区拆迁新建前,这里还是一排的老房子,夏芒和萧凌晖就住在这里,沿河一带有数级台阶垒成的河埠头,供大家洗东西。那时候长辈们都喜欢到河边洗衣物,夏芒也爱上河边玩,拿着米篓子撒点米饭,浸到水里兜小鱼。有次夏芒玩得太高兴,一个不小心滑入河里,呛了好几口水,就是萧凌晖第一个冲过来伸手拉住了她。那时的萧凌晖虽然也还是个孩子,但那双手给夏芒的信心与安心,足以让夏芒此生难忘。
  周六,夏爸爸因为有个讲座出门了,夏妈妈加班,家里只有夏芒一人。他们并不知道许文灏今天结婚的事,既然许文灏与夏芒无缘,他们便不再对这个人有丝毫的关心。除了昨晚夏芒有些失常,他们的女儿表现得很坚强。
  夏芒约了叶子、摆摆和颜颜到家里吃饭,又在她们三个赶到之前去超市买菜。夏芒负责买菜,叶子负责烧饭,回头还有颜颜和摆摆收拾与打扫卫生,不必担心家里会弄得鸡飞狗跳。再说今天这个日子,夏芒害怕太安静,正好可以趁此机会集四人之力替叶子出出主意,帮摆摆分析一下极品男,顺便将颜颜的情事提上议程。
  由于叶子会做饭烧菜,萧凌晖就被夏芒扔到了脑后。
  下楼没走几步,便险些与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相撞。夏芒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正待大声指责进了小区还在“飙车”的某司机同志,抬眼,赫然是那辆张扬而醒目的法拉利跑车。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看到这辆车,看到车里面坐的这个人,夏芒脑子一热,撒腿就往回跑。
  “芒芒!”程默在夏芒手忙脚乱开楼梯防盗门的时候走至夏芒身边,脸上浮起笑容,看着夏芒觉得有点可爱有点好笑又有点好玩。
  “有事?”夏芒放弃开门,并为逃跑最终的不成功而深深懊悔自责。
  “今晚BTM大酒店开元厅的婚宴取消了。”程默的话,看似不着边际,夏芒听了心里却陡地一惊。
  BTM大酒店开元厅正是今天许文灏与楚宁婚宴的所在地。
  “你想说什么?”夏芒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耳边回响起昨晚上许文灏的那句话,“明天不会有婚礼”,程默知道了什么?这样跑过来又想告诉她什么?
  她不想再理许文灏与楚宁的是是非非,一点也不想,所以今天的婚礼举行抑或是取消,都与她夏芒无关。
  “听说新郎昨晚上出了车祸。”程默看着夏芒,若有所思。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让夏芒忍不住伸手轻扶了下门边。
  “芒芒?”
  “我去买菜。”与其说夏芒这话是对程默说,不如说她这话是对她自己说。从昨晚之后,或许早在她知晓许文灏与楚宁的事决定分手之后,夏芒是打定主意不再关心许文灏的,从此他的事,他的人,都与她无关。所以现在,她一定要坚持,一定要告诉自己,关于许文灏的是是非非,他的好好坏坏,再与自己无关。
  程默一时倒没说话,默默跟在夏芒身后,时不时的侧过头打量夏芒。要知道夏芒与许文灏的事并不难,今晚许文灏的婚宴程默也收到了请贴。恒隆房产一向与政府部门关系良好,程默和虞玮韬在不少场合与许主任,也就是许文灏的父亲打过交道,甚至还一起打过高尔夫球,于情于理,双方都会客气来客气去的维持良好的关系。
  夏芒微有些失神,说实话,听闻许文灏出了车祸,取消了婚礼,虽然一早告诉自己那些已与自己无关,可是人是有一种本能有一种习惯的。夏芒觉得她对许文灏冷漠是正确的,但不表示冷血。她不觉得现在打电话给许文灏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心里确实有些担心,她不确定许文灏的车祸与昨晚来找她的事是否有关,但至少,通过别人能确认许文灏现在的情况,也不是一件坏事。
  “他还好吧?”这个世界真奇妙,现在她与许文灏的消息传递居然是通过程默——她夏芒平生头一遭ONS的男主角。
  “如果心里放不下,为何不自己打个电话问问?”程默的话别有深意。
  夏芒脚下一停,深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是啊,他日再见,不管是陌路还是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都不至于再付出她的关心与真心。或者说,不管许文灏昨晚的车祸是出于意外,是因为喝酒,还是与他们昨晚的对话有关,夏芒自认没有做错,便不必感到愧疚。
  夏芒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许文灏与楚宁过得好与不好都与自己无关,在人前也大度地表示祝福他们,可是听闻晚上的婚礼取消,想到昨晚文灏说的话,再结合楚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夏芒心里突然有种发泄过后的满足感。
  有时候人总是这样,一段感情哪怕走到尽头,甚至对方已经开始另一段新的感情,可是在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对方最爱的是自己,希望曾经的那段感情是对方生命中最深刻的唯一。
  “程董今天这么空?”夏芒斜了眼程默,抽着嘴角道,“传消息这么小的事,程董发个短信就行了。”
  “事实上,从昨晚开始,到明晚为止,我都非常的空。”程默的心情似乎很好,并没受昨晚影响的样子,语气轻松,还面带笑容。
  夏芒满脸黑线,想到昨晚萧凌晖替她接的电话,那时候程默八成八就在她家楼下。哎,上回出差真是失算啊,要是这厮动不动上她家楼下来约她,老爸老妈肯定很快就会发现问题。夏芒也不理他,径直进了超市,用眼角瞥了眼身边的程默,恨不得就将他一脚踹到西伯利亚去。
  可是,她总不能限制人家进超市吧?她能做的,就是无视了。
  夏芒的逻辑是这样的:有四个人,买什么菜根本不用动脑,反正某菜一个人不爱吃,另三人中总有爱吃的。而且某次吃饭夏芒点菜的时候大家也应该发现,夏芒的逻辑里是没有“重复”这个概念的,所以当夏芒从程默的口中第一次听说这回事时,很是吃惊。
  程默本来默默走在夏芒身侧,最后终是忍不住道:“你买这么多鱼,不觉得太重复了?还是想摆全鱼宴?”
  前几天见识过程默厨艺的夏芒不得不转过头重新审视身边的人,想到他生日那天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本着不浪费资源的原则,夏芒试探:“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陪你买菜。”程默答得坦然。
  “那你干嘛发表意见?与其在一旁发表意见,不如你亲自来?”夏芒尽量将话说得坦然,以期望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不被程默发现,“四个人,非男。”
  程默微怔之后,竟然满心欢喜,也装作不知夏芒的小伎俩,心甘情愿的被使唤了一回。将夏芒之前选的那几盘鱼退回几份,就乐滋滋地忙活着搭配菜了。话说咱们的程董平日不像是常下厨的人,毕竟这与他的身份与他的身家背景不符嘛,可是做起这些事来又恁地顺手,这一点实在是很诡异。
  一定是泡MM的一个手段,夏芒心里有些阴暗的揣测,揣测完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愈发觉得程默卑劣了起来。有机会支使卑劣的人,让卑劣的人出力出汗又得不到报酬,这是一件很有正义感的事。夏芒没追究自己为何不将程默骂走,还顺便依赖了人家,更不会承认这种时候依赖程默是一件让自己省心省力,备感轻松的事。
  当然,咱一早说过,小白芒压根不是程大灰狼的对手。买菜回来免费使唤了人家甫一到家楼下就想赶人的小白芒的阴谋并没得逞。七折腾八折腾的,夏芒还搬来了萧凌晖这个救兵,又遇上了第一个赶来的叶子,情况一团糟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最后的结果变成了七人餐桌,除了夏芒叶子,以及稍后赶到的摆摆和颜颜外,还有三位男同胞:程默、萧凌晖,和林然,聚会的地点改在了叶子的小窝。
  不明情况只以为程默是夏芒朋友的叶子本是看在程默手中拎着几大袋东西,并陪同夏芒买菜的份上顺便邀请了人家,在看到夏芒拼命替程默拒绝又拼命冲自己眨眼睛,而程默只是看着夏芒但笑不语之后,叶子就分外热情的邀请起程默来,程默最后因为盛情难却同意一道前往,取车的时候,那辆超招眼的法拉利跑车让在场所有人华丽丽的傻眼了一回。
  幸好叶子的公寓不算小,复式,上下加起来近七十平米,装修简洁,楼上是房间,楼下的客厅也还凑和。七个人入内虽不算太宽敞,倒也不拥挤,加上有两个人呆在厨房,五个人留在客厅就显得更舒适了。夏芒本来以为下厨的会是萧凌晖或者程默,毕竟男人就是用来做壮丁做苦力的嘛,没想到进厨房的却是叶子。
  “叶子,叶子。”夏芒将摆摆赶出厨房,关了厨房的门,接过摆摆助理厨师的工作,站在水槽前边洗菜边一叠声叫道。
  “怎么了?”叶子切菜的动作干净利落,半专业水准。
  “房子的事,你决定了么?”夏芒洗菜马马虎虎,她担心的是房子问题,这么拖着总也不是办法吧。
  夏芒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如果卖掉公寓,一套按揭,户名得改成我和林然的。如果不改户名,公寓我自己按揭,婚后家用各半,他的房子按揭由他自己承担。”
  房子的问题夏芒此前就曾建议,也支持叶子不要在这方面吃亏,尽量保护好自己。可是当叶子作出这么账清的决定时,夏芒忽然觉得爱情有时候真的很现实,因为生活很现实,爱情依附着生活,想不现实也难。
  “有跟林然说过了么?”
  “还没,不过此前曾有过这样的暗示。”叶子神色不改,可夏芒知道,叶子心里又岂能平静无波。
  “要不我将林然叫进来?”先培养一下叶子和林然的默契与气氛,吃饭的时候,再从旁给林然洗洗脑啥的,以便两人房子的问题能尽快解决。
  “怎么,洗了两根菜叶就想溜啊?”厨房怎么会是谈这种事的理想场合,小白芒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叶子从她两手有洗没洗水龙头却开得哗啦啦的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呃,那个,我去看看外面他们几个在干嘛。”夏芒说完,甩了甩手,闪电一般逃出厨房。可怜的摆摆还没休息十分钟,又被叫进去帮忙了。
  客厅的阵容是这样的:夏芒和颜颜霸占着正中的沙发,正对着客厅的电视机,夏芒将自己从超市买来的薯片咬得咯嘣响,一边热情的将薯片罐递到颜颜跟前示意她也吃,一边将电视频道换得跟PPT幻灯片似的。
  “芒芒,我们的眼睛都看花了。”骨感美人颜颜说话慢条斯理,声音脆生生的,本该是略带责备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反而别有一番温柔滋味。
  夏芒闻言索性将遥控器扔给颜颜,蜷着腿抱着薯片罐无限感叹:“真无聊啊,都没啥好电视可看。本来那些选透节目还能娱乐娱乐,现在快男好男莱卡都结束了,生活顿时没有了乐趣。”
  “夏芒你爱看这个?”林然觉得不可思议极了。话说,虽然提到过林然很多次了,也曾闻过其声,但本人倒是第一次正面出现,所以需要正式的隆重的介绍一下。
  林然,男,二十八岁,未婚有女友,公务员,任职市规划局小科员,婚房一套,按揭,户名为其母。身高一七八,体重一二八,各项身体特征与条件俱很标准,长清清俊,性格稍嫌木讷,虽不常笑,但笑起来就让人感觉特别的温润儒雅。
  说起叶子当初是怎么和林然勾搭上的,任谁都不能想到。咱们的叶女侠就是在吃自助餐的时候与林然的同事不打不相识,结果却与林然对上眼了。当然,最初林然看到如此BH的叶女侠时,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自然不会是爱慕或好感了,而是惊奇,大大的惊奇,满满的惊奇。后来经叶女侠奋力倒追,不出半月就落网了,从此开始水深火热冰火两重天的恋爱生涯,并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是啊,消遣嘛。”现在的电视剧越来越不好看,也不知是自己品味变了思想成熟了,看过的见识过的东西多了,还是那些电视剧越来越没突破,夏芒觉得每天打开电视除了几个娱乐节目都没什么可看的。
  边上网边看电视,一心二用是夏芒的生活习惯。
  “你不止看,不止消遣,还不止一次的花钱发短信投票呢。”颜颜将遥控器摆在身前的小茶几上,斜看了眼夏芒,又用眼光余光瞟了眼坐在客厅左侧小沙发上的程默,从刚才初见程默的那辆法拉利跑车到现在,心里一直奇怪夏芒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有钱的朋友?小白芒应该是个特务专才,保密工作做得恁好。
  三个男人闻言表情各异,程默是一直微笑色不改;林然是神情一怔,似不可思议;而萧凌晖就坦然了,只是略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夏芒闻言愤而起身,不就是给快男的几个选手短信投票了嘛,怎么谁知道谁鄙视?起身之后发现自己势单力薄,只得作势建议道:“吃饭还远着,不如我们算二十四点?”
  另四人闻言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向夏芒,半晌之后又都点了点头。夏芒一边兴致勃勃的分牌,一边心里嘀咕,程默程大叔不仅陪同她买菜,又屈驾来了叶子小窝,还陪她们打牌,这实在有些出人意料。在夏芒看来,生意人的时间都是很金贵的,做起事来又特别的现实,他们不浪费时间不做无用功,更不会做无谓的应酬,不会无谓的付出。所以,夏芒很快便发现程默有借此机会,拉近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更重要的是,拉近他与自己朋友之间关系的迹象。
  这次不是夏芒敏感,而是程默之前太坦白,加之以前文灏追她的时候,在叶子身上也花了不少功夫,对取得最终的成功有很大的帮助,所以这一次夏芒才会格外的头脑清晰。
  趁着叶子在厨房忙活,夏芒边打牌边开始了“太监急”策略,状似随意地聊起了家常:“真羡慕叶子,有自己的小窝就是好,哪怕以后结婚了,若是在老公处受了气,还能离家出走,有个小窝呆着,多好。”
  颜颜显然还不知道叶子第一次见准公婆的遭遇,丝毫没发现林然闻言神情有一瞬间的尴尬,轻声细语悠悠说道:“是啊,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自己有钱有房才最重要。芒芒你还记得徐瑶么?她就是因为房子的问题和她男朋友分手了。”
  “徐瑶?你上次不是说她们新房马上交付,装修完就要结婚了么?”徐瑶是夏芒她们的高中同学,曾经做过颜颜一年的同桌,所以她们两个一直有联系。
  “是啊,按法律上来说,是已经结婚了,他们结婚证早就领了,因为新房晚交付的问题,酒席一直拖着没办。”颜颜说话与打牌的动作一样慢。
  “她还好吧?”夏芒不禁有些慨然,当初许文灏也曾说起挑个好日子先去登记,是她不想太早结婚所以一直没同意,因为两个人交往已有不少年头,而且两家都熟了,如果领了证,肯定会被逼尽早办酒席。长辈们都这样,读书时候怕你早恋,等你毕业了又巴不得你早点结婚生子,好象结婚就是完成一个任务,只要有了合适的人选,就恨不能马上把你们的酒席办了,然后她们了却一桩心事等着抱孙子。如今看来,当初她若同意早点结婚,不知道现在是已成为离婚女人,还是楚宁的事就不会发生,她和许文灏依旧幸福的在一起。
  有时候,看似无关紧要的一个小决定,都会对你之后的人生产生深远的影响。
  “相亲,不停的相亲,不停的挑那些有房有车有公司的人相亲。”
  “呃?”夏芒一时怔住。
  “她是对所谓的爱情失去了信心,觉得唯有物质比较可靠实在。”
  “有时候提到物质方面的事虽然俗了点,实际了点,可是生活本就是现实,女人天生缺乏安全感。”夏芒意有所指,说这话的时候似不经意地看向林然,尔后收回视线低头晒然道,“太有安全感的女人,就像我这样。”
  “芒芒……”
  “好了,叶子的中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结束吧。颜颜,输的人等下帮叶子洗碗收拾,辛苦你了,嘿嘿。”夏芒朝着右边的颜颜晃了晃手中的一大把牌,转回头视线恰与程默相撞。不可否认,这个男人很聪明,这个游戏中他从来不抢答,只有大家对着四张牌不能第一时间反应出计算过程,他才会优哉游哉解答,而现在,他手中的牌,并不比自己少。
  饭桌上的七个人,其中四女熟得跟烂苹果似的,三男之中,以萧凌晖与四女最熟,林然次之,程默最生。说起来,林然与叶子认识一年多,与颜颜摆摆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因为身份的关系,加上叶子平日的念叨,倒也没陌生感。除了夏芒和萧凌晖,另五人都是第一次见程默,叶子是个直性子,又惯来在聚会中成为话题的掌控人,从最初开口邀请程默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到夏芒与程默之间的不简单,又想到与许文灏分手后的夏芒几次不正常的表现,比如某次自助餐时接了一个电话的夏芒苦着脸跟她说“叶子,我好象惹到麻烦了”,想起那趟S市出差住宿费报销的问题,小白芒的朋友能有几个是她叶子不知道的,哪怕是同事,叶子即便没见过,名字必是听过的,程默此人此前未见其人也未闻其事迹,不然以他如此“显贵”的身份,叶子哪能不记得!
  金龟婿!叶子很狗腿的想到这个名词,开始更狗腿的盘问程默同学。
  “程董好象和我们芒芒很熟?”叶女侠说话总是如此的直接。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程默身上。
  “从某方面来说,应该是这样没错。”程默的话很有深意,众人耳朵一竖,夏芒手中的筷子一松,夹着的菜径直掉到了桌上。
  “在这里,和我最熟的是阿晖。”夏芒将掉在桌上的菜拨到自己菜碟上,低着头表示自己的抗议,声音不轻不重,语气微微不屑。当然这不屑,自是针对程默了。
  萧凌晖本抬眼看向左侧的程默,一脸的若有所思,闻言神情蓦地一松,笑容和熹道:“你小时候天天粘在我身边,每个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妹妹。”
  “切,作梦!像我这么聪明漂亮美丽可爱的妹妹,你倒想得美!”说来也怪,萧凌晖比夏芒大了三岁,可是从小到大,夏芒虽然每天跟在萧凌晖屁股后头缠着他陪她玩,除了有事求他,或对他有所企图与要求,倒从来不肯叫他一声哥哥,打小就是,哪怕现在,也没有将萧凌晖当哥哥的意思。
  在夏芒的心里,萧凌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亲情有友情,又不只是单纯的亲情,或是单纯的友情。夏芒不觉得自己有多依赖萧凌晖,萧凌晖离开这座城市读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多依依不舍,包括后来的去美国留学,因为她知道萧凌晖离得再远,他也永远近在自己身边,她随时可找他,也随时找得到他,所以夏芒甚至都没有想念的感觉,更不会有找不到他的慌张。一个人如果从未真正远离过,那么所谓的思念与依赖都是没有踪迹可寻的,有的,只是一种习惯。萧凌晖唯一不同于夏芒身边所有人的,就是以他与夏芒的熟悉程度,夏芒在他面前出丑哭闹都不会觉得丢脸。
  “其实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或许是被程默的话刺激到,萧凌晖第一次,说出了让人产生歧义与无限遐想的话。
  整个午餐就在这种气氛中进行。叶子提问,程默回答,夏芒反驳,萧凌晖支持,气氛热络中又透着一抹诡异。
  说起来,程默真是个人才,他不仅很快讨得了另三位女同胞的好感,跟林然聊起市政规划更是投机,最后还热情邀请大家有兴趣可以去恒隆开发的高尔夫球场玩,想买房子也可去恒隆的楼盘看看,说什么大家都是芒芒的朋友,肯定给折扣。
  房子的问题大家就不奢望了,恒隆开发的都是顶级楼盘,在座之人除了他程默,另六人暂时都买不起,至于高尔夫,置一身行头也需要不少钱,所以也有点兴致不高。
  正自说话间,程默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程默是避开人群接听的,这种习惯夏芒将他归为有钱人的德性。接完电话的程默回到饭桌时,对着夏芒道:“芒芒,POLO他们过来,我们现在就得过去。”
  “呃?加班?”夏芒一时有些晕晕然。在纪元上班,也常有加班,特别是一个CASE的收尾工程,加上半月一次的部门会议也都是下班之后召开,所以加班于夏芒来说也不是件新鲜事。不过这回加班不一样,这回加班不是因为夏芒自己有事做不完,也不是由部门总监老舒通知,而是由本来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程默来告知。
  有点像上回的出差。可夏芒总不能说今天周末不去吧?毕竟她去S市出差的时候,POLO和SANDY都挺热情好客的。于是小白芒在大家同情的眼神下,自己则满脸小媳妇哀怨状地离开了叶子的小窝,叶子送她出门的时候,身处“险境”却毫无危机意识的夏芒还热情地握了下叶子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加油。
  这个世界其实很小,程默这个男人其实真的很阴暗很无耻——这是夏芒跟着程默来到POLO与SANDY入住的酒店大堂与他二人碰到面,得知两人此行的目的不是为公,而是为私时心里的第一直觉!
  直到此刻夏芒才知道,SANDY竟是楚宁的堂姐,此次从S市过来,本是参加婚礼,如今就成了探望受伤准妹夫,外加慰问婚礼延期的新娘子。夏芒在心里咒骂程默,面对SANDY时难免心有尴尬,如今知她与楚宁的关系再回过头来仔细打量,才发现她和楚宁眉眼颇为相像,只不过楚宁眉眼之间的娇柔与SANDY眉眼之间的干净利落气质大为不同,再则SANDY戴了黑细边眼镜,夏芒之前从未将她二人稍作联系。
  SANDY要先去看楚宁,她显然还不知道楚宁与夏芒之间的纠葛,程默陪着POLO,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夏芒趁着POLO去洗手间的机会顾不得应该与程某人避嫌,直接凑近人家冲着人家招了招手示意说几句悄悄话:“我先告辞,不打扰你们老朋友聚会。”
  “芒芒,这怎么可以?”程默闻言佯装吃惊。
  “怎么不可以?本来就不是为了公事,程默你别太过分。”夏芒突然胆肥,觉得眼前的大灰狼不那么可怕了。毛爷爷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小白芒相信这一点一定可以类推到程默身上。
  “本来就没说是为了公事。”程默笑得跟白捡了一叠钱似的。
  “芒芒,POLO他们过来,我们现在就得过去。”程默之前的话浮现在夏芒耳畔,夏芒只觉得一股热血只往脑门上涌,脸上一阵火烧,一口气憋到不行,起身便大步朝外走去。天怒,他程默又不是老舒,管得着她么?她为啥要处处听命于他受制于他?
  “夏芒小姐?”没走两步,迎面与POLO险些撞上。
  夏芒微笑,尽量说得自然:“POLO,真是抱歉,家里突然有急事,我得赶回去一趟,不好意思。”
  POLO连忙点头,还分外体贴的问道:“要不让默送你回去,这样快点。”
  夏芒脚步险些不稳,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打的回去也很快很方便。”
  “如果可以,希望晚饭的时候能看到夏芒小姐。”不得不说,POLO是个很有个人独特魅力的人,就像现在,他脸上带着他独有的充满艺术气息的笑容,小平头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
  “我也这样希望,到时候再联系。”夏芒这个回答,以及回答时脸上的笑容,都分外职业。
  于是,咱们的夏芒同学成功逃脱了,大灰狼程默并没有强迫她留下。夏芒坐在出租车上就觉得奇怪了,程默这样巴巴地拉她过来,是因为没想到她会反抗,还是意在今晚的晚饭?刚才来的路上他在车里莫名的问她那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萧凌晖接的电话,夏芒老实答是的时候又阴阳怪气的沉默了。真是个怪大叔,夏芒心里不齿。
  晚饭夏芒当然没去了,家里有急事嘛,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她脱不开身,这种理由真是太好找了。只不过,躲过了这“劫”,躲不过另一劫——夏芒在家里等饭吃的时候,接到了许妈妈的电话。
  “阿姨?”自从出了楚宁的事后,第一次接到许妈妈的电话,夏芒心里微有些惊讶。就像夏爸爸夏妈妈此前如何对许文灏这个未来准女婿满意,知道夏芒已经与许文灏分手后,许文灏就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一样,许妈妈这时候突然又打电话过来,夏芒想着是否与许文灏出车祸的事有关。
  夏芒此前多次去许文灏的家,不习惯直接叫妈妈,惯来是叫“许妈妈”的,这一回她接起电话,并没有犹豫,就改口成了“阿姨”。
  “芒芒,文灏在第一医院,你来看看他吧。”许妈妈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担忧与一丝希骥。
  “阿姨,我不合适,如果需要有人在文灏身边安慰他照顾他给他信心,这人应该是楚宁。”昨晚情绪尽情渲泄之后,夏芒觉得现在面对许妈妈就平静了许多。
  “芒芒,阿姨知道文灏对不起你,可是他现在真的很痛苦,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你,来看看他吧。”为人父母,概莫如此。
  “对不起,这事我帮不了忙。”诚然之前许文灏的父母对夏芒都很不错,从他们最初交往开始,并没有稍加阻拦。许文灏家的条件,比起夏芒自是好了许多,但夏芒去许家,许爸爸许妈妈从没有见外之意。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许文灏只是出了车祸婚礼延期,夏芒不想再趟入这混水之中。
  “芒芒,看在阿姨以前对你不错的份上,就当阿姨求你了。”
  “阿姨……”夏芒心下凄然,大学毕业后的翌年春节,夏芒就正式到许家拜访,许爸爸许妈妈对她很是满意,私底下许妈妈也曾多次打电话给她,无非就是逢年过节甚至周末邀请夏芒到家里吃饭,可是楚宁的事发生后,许妈妈并不曾和夏芒联系。有时候夏芒在想,许爸爸许妈妈对她的好,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并不是因为她是夏芒,他们是对儿媳好,不是对自己好,如果他们的儿媳换了个人选,她夏芒就再也不在他们关心考虑的范围。其实为人父母皆如此,并无可厚非,但夏芒这样想的时候,总有太现实之感。
  “芒芒……”
  “对不起。”夏芒挂了电话,站在原地失神了好久,直到夏妈妈进来叫她吃饭,她才回过神。
  并没多少胃口,从程默和许妈妈的话中,夏芒知道许文灏的车祸并不太严重,或者说,总没有性命之忧。婚礼以这种方式被延期,夏芒想象现在楚宁的心情。许爸爸身居高位,许家在本地也有一定的声望,若是楚宁有心谋划这一切,就算许文灏不想结婚,许爸爸也不会同意,因为事情若是闹起来,对许家的影响不小,也肯定会对许爸爸的仕途有影响。不过这些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楚宁肚子里的孩子是许文灏的,若是楚宁打定主意不肯将孩子拿掉,许文灏接受楚宁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夏芒习惯性地在小区最东面沿河绿化带散步,说是散步,实则散心。说不想去看看许文灏那是骗人的,夏芒只不过告诉自己不该去看望他而已,心里却有牵挂。这种牵挂与担心,与爱无关,这是夏芒心里的想法。走得累了,便找了张长木椅坐下,时已初冬,夜已有冷意。夏芒靠着椅背,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披件外套,又懒得回去拿,只好用双手紧紧环着自己。
  想着自己与许文灏这一路过来,想着叶子与林然现在面对的问题,想着颜颜总也缘份未到找不到一个顺眼的意中人,想着摆摆被她妈妈逼着频繁的相亲,夏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爱情是什么?天长地久,还是曾经拥有?婚姻是什么?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是两个门当户对条件合适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或者只是两个孤独灵魂取得慰藉的一个途径一种妥协?“婚姻不是两个好人生活在一起就会有幸福的。”萧凌晖的话浮现在耳边,夏芒忽然就觉得迷茫万分。相爱的人结婚不一定幸福,两个好人在一起也不一定幸福?那么幸福究竟是什么?怎么样才能幸福?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读书工作都没怎么操心的夏芒这一刻忽然对未来有些害怕,毫无安全感。
  一根冰棍出现在夏芒眼前,夏芒顺着拿着冰棍的手往上看,其实甫一看到那只手,夏芒已经知道是谁了。
  夏芒松手接过冰棍,往长木椅右边挪了挪屁股,左手轻拍了拍椅子,示意萧凌晖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话刚问完,夏芒就笑着摆了摆手,开始拆冰棍的外包装。这一带是她夏芒有事没事闲晃的地方,也是萧凌晖经常走走坐坐的地方,不管是他特意来找她,还是偏巧碰上,都不是稀奇事。
  冰棍是夏芒最爱的麻酱棒冰,从小到大,近二十年不变。
  “特意来安慰我?”无缘无故买冰棍,肯定发现了什么。
  “好吃么?”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
  “哎,天寒地冻,风雪交加,衣衫单薄,可是邪恶的皇后娘娘还要逼着白雪公主吃冰淇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夏芒小心地咬着冰棍说得一脸的哀怨。
  夏芒有个爱好,越是冬天,越爱哆哆嗦嗦的啃棒冰。这座城市的冬天已经很难看到下雪了,但在夏芒小时候,鹅毛般的大雪那是常有的事,老屋屋檐下过雪后就会结起冰棱,长长的透明的呈尖锥状。每每这种时候,夏芒就缠着萧凌晖给她摘冰棱,然后戴着滑雪手套,捧着冰棱,将冰棱咬得咯蹦响,吃完拉肚子的时候,她倒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状似痛苦的哼唧哼唧有人侍候,可怜的萧凌晖总会因为他摘冰棱给芒芒吃而被萧爸爸痛捧一顿。
  “不好吃那就还给我吧。”萧凌晖看着一脸贪婪又冷得倒吸气的夏芒摇头。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后妈让我死,我不得不死。”夏芒说得慷慨激昂,借此将啃冰棍带来的寒气击得粉碎。
  “呆会拉肚子我不负责。”萧凌晖话虽如此,手却已经脱了外套,披在夏芒身上。多少年了,夏芒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拿冰棍哄她,一看到冰棍,夏芒的心情就会自动变好。当然,这仅限于夏芒的心情虽不好,但也不至于太糟。如昨晚那一幕,将全天下的麻酱棒冰都堆在夏芒跟前,她也不会开心。
  外套上有属于萧凌晖的气息,让夏芒安心。
  “你被萧爸爸修理我也不负责。”夏芒说得心安理得。
  “哎,从小到大都这么凉薄。”萧凌晖作摇头叹息状。
  “人不凉薄,天诛地灭!”夏芒随口瞎掰。
  “要是真能这么凉薄,就好了。”萧凌晖看着兀自小口小口啃着冰棍的夏芒,看着她一边呲牙哆嗦着,一边满足的叹息,脸上的贪婪有种小女人的娇憨。
  萧凌晖的声音很轻,似喃喃自语,夏芒恍若未闻,只是咬冰棍的动作不由缓了缓。
  周日一大早,夏芒就在萧凌晖家楼下徘徊。今天萧凌晖要去医院值班,第一医院,正是许文灏住的医院。
  “芒芒?”萧凌晖偏爱蓝色,今天的外套浅蓝色系,灰色休闲裤,这一身休闲的装扮和外科医生的形象还真有距离。
  不知道穿上白大褂,会不会像《医家兄弟》里的张东健那么迷人潇洒?夏芒不是制服控,她只是偶尔犯花痴。犯花痴的夏芒,是不会记得萧凌晖有双“刽子手”的,况且人家萧医生确实长得帅,虽然看久了大多时候都没这意识,但一年之中犯一两次小花痴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今天值班?辛苦辛苦。”夏芒作首长慰问状。
  “有事?”萧凌晖可不觉得夏芒巴巴地等在楼下,就为了慰问他值班。他下楼的时候,看到夏芒在防盗门外单脚跳圈圈就知道她等的时间不短,不预先打个电话,肯定有事,而且是不寻常的事,是让她不好意思开口或者说是有点犹豫的事。
  “好吧,直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值班,许文灏前天晚上出了车祸,就住在你们医院里,你抽空去看看他好不好,他妈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让我去看看,但我拒绝了。”夏芒站在原地,规规矩矩的站着,仿佛一个站在老师面前乖乖回答的小学生,一气说完,才蓦地松了口气。
  在阿晖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不用不好意思。夏芒这样告诉自己。
  “好。”萧凌晖笑答。如果之前只是决定放下这段感情,那么现在的夏芒,是真的有一点点放下许文灏了。由他确定许文灏好与不好,夏芒这样并不算过分,相反,萧凌晖觉得这样的夏芒又理智又成熟,分手了又不是仇人,夏芒求得不过是个心安而已。
  “谢啦!”夏芒展颜,凑近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萧医生的肩,一副兄弟大义的模样,外加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转身像兔子一样向前蹦。
  “芒芒……”萧大医生在后边无奈叹息。
  “咋了?”夏芒止步,侧过身冲着萧凌晖眨巴了几下眼睛,一脸的困惑不解。
  “请人办事,总得有所表示吧?请我吃早餐不算高要求吧。”萧凌晖的声音里有丝不满,神情忽而嘻嘻哈哈,显是逗夏芒开心。
  夏芒伸手往身上找钱,很幸运地在牛仔裤袋袋里发现二十元面值人民币一张,外加硬币两枚。
  “走吧走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小区门口的爱心早餐点,随挑!”请客早餐,那真是太太太便宜了!
  程默先斩后奏又打算到人家楼下来接人,车子行经小区门口的早餐摊时,看到了一大早便与萧凌晖一道早餐且吃得其乐融融的夏芒。夏芒笑得很开心,点了生煎和豆腐脑,一边听萧凌晖说着什么,一边将生煎沾醋沾辣送进嘴里。小白芒是个迷糊蛋蛋,但程大灰狼可是人精,严格说起来,他跟萧凌晖只碰过两次面,外加通过一次电话,但程默从看到萧凌晖的第一眼起,那个拿着手机穿过丽江古街,将手机拿给夏芒,又转手拎过夏芒手中的礼物袋,唠叨着夏芒又不带手机,迟迟未归惹他担心的男人,当时的神情与动作,那样自然,自然得连包含在其中的爱意他这个陌生人只第一眼便清晰感觉到。
  程默不难猜到夏芒和萧凌晖已经熟到了什么地步,可是那又如何?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熟悉超过了一定的程度,是很难再有感情上质的突破的,套句简单的话来说,夏芒和萧凌晖二十多年都没发展成为恋人,那么即便萧凌晖对夏芒的感情再深,若他想与夏芒有进一步的关系,有时候还不如一个陌生人直接的追求来得有优势。再则,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夏芒的性格与为人,唯“娇憨”二字最为合适,娇而微憨,注定夏芒骨子里有传统因子。
  大灰狼自不是楞头青,所以不会做出破坏人家美好早餐时光的事,他将他的黑色奔驰车停在小区门口一侧,恰好有绝佳的视线看着夏芒与萧凌晖,然后坐在车子里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夏芒浑然不觉,吃完早餐并目送萧凌晖去上班后,折回身慢吞吞往家走。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有汽车缓行的声音,夏芒没有转头,只是习惯地退至路的最右侧,继续蜗牛走。很奇怪,夏芒觉得自己已经让到最边上了,再让的话就得飞檐走壁扮超人了,可是身后的车子并没有往前超,低沉的汽车发动机声在夏芒身后闷闷地响着。
  又蜗牛走了近十米后,夏芒终于忍不住回头,“XX00777”的车牌,黑色奔驰,坐在黑色奔驰里的程大叔。
  “这么早?有何贵干?”见夏芒终于发现了自己,程黑将车子驶到夏芒身边停下。夏芒因为交待了萧凌晖替她去看看许文灏,一桩心事终于放下,心情霎时轻松了许多,加上刚才和萧凌晖一起早餐的其乐融融,所以破天荒地冲着程默主动说话,并且没摆脸色。
  有钱人骨子里肯定是有点犯贱,或者说思想上有点不同常人的小变态的,当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陪着笑容围着他转的时候,若有一人不待见他,甚至将他当成蛇虫鼠蚁牛头马面,唯恐避之不及,这个人就会引起他十足的好奇与好感,比如夏芒。某一天,这个不待见他的人看到他突然笑脸相迎温声问候,他心里难免就有些小激动小喜悦,比如现在的程默。
  程默对自己有这种反应很有些意外,一把年纪又是看惯风月的人,诚然他对夏芒从初见的好奇到后来的好感到现在的喜欢,感情随着接触的次数与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加深,但亦没想到夏芒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能影响他的心绪。
  可是大叔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成熟,自恋的大叔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坚定。能轻易影响他心绪的夏芒,程默愈发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为了便于以后的沟通与交流,芒芒不觉得应该花点时间招呼POLO和SANDY,略尽地主之谊么?”程大灰狼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停车下车,站在车子左侧,与站在车子右侧的夏芒正面而对,两两相望。
  “你一早就安排好,还顺便替我决定了吧?”没笑十秒钟,听到程默的话,夏芒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说完还顺势轻哼了声,以表示她的不满她的不屑。
  “我是诚意来邀请芒芒的。”程默笑得很坦然,仿佛事情就是他说的那样,在说到“邀请”两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诚意?”夏芒在心里不耻,上回出差让他知道了她家住址真是最大的败笔,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动不动就到她家楼下来找她,让她心生强迫的不快。不过他既说邀请,那么她自然可以拒绝了,夏芒挑了挑细眉,客客气气道,“谢谢程董的诚意邀请,可惜我今天没有心情,恕不能答应了。”
  夏芒说到“诚意”两字的时候,也加重了语气。
  “那我等芒芒心情好些了再邀请一次。”程默悠哉哉斜靠在他的黑奔上,也挑了挑他的眉毛,不怒反笑得自在。
  夏芒只觉得一阵刺眼,他以为他是劳勃狄尼洛啊,汗!本想气人家结果反被人气到的夏芒郁闷的转身不理人直往前走,走出十几米远又满脸黑线的折回身——程默停车的地方,不正是她家楼下嘛!
  程默倒真的挺有耐性,由着夏芒关门跑上楼。当然耐性是一方面,料到心底善良的夏芒肯定会从窗口偷偷看他等在楼下,然后慢慢消气,再到于心不忍,最后佯装生气的跑下来告诉他别将他碍眼的高档车停在她家楼下挡住同楼道邻里的路,最后终于同意随他前往,这是另外一个重要的方面。
  基本上前半截确如程默推测,夏芒上楼,神差鬼使的隔个几分钟探着身小心的从窗口往外看,看到某人斜靠在汽车旁恰好抬头往她家窗口方向看,又慌忙远离窗户,几番下来,夏妈妈便发现了异样:“芒芒,你一直看窗口干嘛?”
  “呃……没事没事。”夏芒慌忙摇摇头,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又跑回房里闷了会儿,最后终是无奈下楼。夏芒怕程默久等不下,就主动上来敲门,老爸老妈都在,到时候就不好交待了。
  “怎么样才肯离开?”夏芒垂死挣扎。
  “我来是为了邀请芒芒。”等了半个多小时,程默脸上是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也不知是程大灰狼天生好耐性,还是掩饰得好。
  “那走吧。”夏芒像赌气似的说完,率先开了车门上车。夏芒其实和程默并不熟,但她就是知道,如程默这样的人,既然都等了半小时依然坦然得紧,摆明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与他干耗下去,结果很可能是临近中午,他上她家蹭饭。
  程默显是没料到夏芒居然这么快就“投降”了,或者说这么平静的“投降”,一时心里竟有些虚,对夏芒此举心里略有些没底:“想听听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么?”
  “不用。”夏芒侧着头看窗外,答得意兴阑珊。
  程默刚才的想法更加得到验证了,这么没性子好象随他使唤的夏芒于程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夏芒的这种顺从,不是发自内心,甚至不算是一种妥协,更像是一种倦极的无奈,没有任何积极的成分。
  “芒芒去过高尔夫球场么?”程默边开车边试着挑起话题。
  “没有。”夏芒说的有气无力,本想再加一句“有钱人的运动,咱玩不起”,后来想想作罢,反抗程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尽可能的沉默。啊,说起来,程默的名字听起来和“沉默”一样啊,他小时候读书因为名字的事应该没少被同学笑话吧。夏芒记得小时候那些小萝卜头们特别幼稚,老爱拿人家的名字说事儿,整天冲她嚷嚷着“瞎忙”“瞎忙”的,有一回刚巧被接她放学的萧凌晖听到,萧凌晖以大欺小抓着她们班的男同学就是一顿教训,这才使得那些小萝卜头再不敢犯。
  可是,这时候程默问这种问题,接下来的安排不会是打高尔夫球吧?夏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玫红长毛衣,牛仔靴裤,脚上的长靴子,转过头看程默。那啥,她这身装扮往高尔夫球场格外绿油油的草地上一站,岂不成为“焦点”?
  程默微侧过头打量夏芒的时候,夏芒正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问题。所以现在,程默早已收回视线专心开车,感觉到夏芒看向他的视线却假装不知,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然后沉默。沉默啊沉默,小白芒毕竟不是大灰狼的对手,而且压根不是一两个级别差距的问题,所以沉默到最后,终究还是小白芒打破了寂静:“今天不会是去打高尔夫球吧?我这身打扮,也没有打高尔夫的装备。”
  “我有。”程默的嘴角开始浅浅弯起。
  “昏!你有那是你的事。”夏芒忍不住拔高音量,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将这个讨人厌的甩到西伯利亚去。
  “我有芒芒的。”某人的嘴角越弯越高,微偏过头又瞥了夏芒一眼。
  “呃?”夏芒诧异地扭过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里一片迷茫。眼珠子眨了几下之后,大脑慢慢恢复思考,便有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冲,“你什么意思!”
  程默但笑不语,车子缓缓驶入POLO和SANDY入住的酒店,停下。程默先是给POLO打了个电话,转过身笑道:“这一应需要的,我都替芒芒备好了。”
  “凭什么?我不要!”夏芒最讨厌这种自作主张的有钱人了,她不要受惠于他。而且所谓的装备里面肯定有臭男人替她挑的衣服。买衣服啊,这是多么亲密的一件事,还是在她不在场的时候买的,他难道都知道她衣服的尺寸?忽然想起某夜的风流帐,又看着程默脸上坦然自若的笑容,夏芒很想拿车上的靠垫去砸人!
  夏芒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反应着她此刻的心思,程默又岂会不明白,故意上下打量了夏芒一眼,看着夏芒戒备的眼神,眼眸蓦地变得深邃,笑容暧昧道:“衣服鞋子的大小应该不会有差。”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程默这混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白芒直觉地作势一扑,伸手欲掐,急急清醒收手时,程默已俯身过来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唇便覆上了她的。
  第一次和一个认识但不算喜欢不算太熟的人KISS,这也是夏芒除文灏之外第一次和别人KISS,温热的唇舌描绘她唇廓的感觉,陌生中带着一抹似曾熟悉的感觉。夏芒是想推开他,是想紧闭嘴巴抗拒的,结果不知是程默的技术太好,还是彼此之间毕竟曾有过更为亲密的接触,抑或是其它什么原因,一切虽没有那份心动与缠绵,但亦没有夏芒想象中的恶心与肮脏。
  POLO和SANDY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热辣辣流鼻血的景象。夏芒觉得自己是疯了,虽然程默的手一直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逃避,不让她躲闪,但如果自己拼死挣扎,那还是有逃脱的机会的。夏芒一直相信,对于色狼,若受害者抵死反抗,那正常的相对目的单纯的色狼该也不会拿命相搏,所以当程默终于松开夏芒,夏芒因着这种认识轻抚着嘴唇怔在当场,根本顾不及有些讪讪又带着明了笑意上车的POLO和SANDY。
  从文灏的事之后,夏芒开始相信男人真的只是一种欲望的动物,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而现在,夏芒忽然觉得,不止是男人,女人其实也是有欲望的。有些事,在你没尝试没体验的时候,或许不止是没念想,甚至想象一下都会觉得恶心,可是有了经历之后,想法便会改变。
  她对程默并没有好感,哪怕有过一夜,以及之后的接触,也还算不上熟悉,若是以前的夏芒,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就这么轻易的与人接吻了。便是文灏,也是在正式交往一年的纪念日里,才有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当时的夏芒还吓了好大一跳,过后回到寝室躲在背窝里抱着她的HELLOKITTY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就亲亲了?太快了!若她与程默的那一夜是冲动所为,那么现在,她居然不排斥与他再次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是还在留恋文灏的味道,是还在留恋那种亲密的甜蜜么?又或者,只是借此得到一份感情的慰藉?
  用一份新的感情,来埋葬过去的那一段爱情,麻痹心灵的伤痛,填补感情的空白,遗忘之前携手走过的岁月,明智么?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看得开看不开又如何,这社会,又能有几人能与自己的初恋携手走完一生,这几人之中又有多少是携手幸福走完一生的?夏芒之前一直认为,还没疗好失恋的伤,未走出失恋阴影中的人,若盲目或者说冲动的迫不及待的开始另一段感情,中只不过是溺水之人紧抓一根稻草般企求能以此获救,可是这样一段新的感情,真能抚平心灵的伤口,获得感情的慰藉,可以寄托一生,走到最后?夏芒的答案是否定的,好比你在感冒的时候去买香水,感觉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对的,可是过不了多久,感冒痊愈的时候,说不定你就发现,这香水太过浓郁,或者虽淡雅也依然不是你喜欢的香型!
  夏芒明白这些,而且是一早就已经明白,只是有些事,想是一回事,临来了时,本能的选择又是另一回事,因为这些事只有真真实实降临到你身上,你才会明白自己会有何种反应与选择。
  低头沉思的夏芒,并没有加入到程默、POLO和SANDY的三人聊天活动,POLO和SANDY以为夏芒因为刚才与程默的亲热被他们撞见,一个姑娘家感到难为情,所以低下头不好意思搭腔,而程默却对沉思的夏芒有些担心。他知道,夏芒肯定因着刚才的事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是生气?懊恼?愤怒?还是发现她也并不是这么讨厌他?这样一个沉思的夏芒,程默忽然不能肯定沉思之后的结果是对他有利,还是不利。
  虽然POLO和SANDY此次过来为私不为公,但生意人嘛,哪有这么明确的公私事公私时间之分?所以行程的第一站还是放在了纪元与恒隆合作开发的位于这座城市东部新城区的酒店工地现场,由程默替POLO和SANDY讲解。
  手机铃响,夏芒稍避开另三人,接通电话,是阿晖!
  “芒芒。”
  “阿晖,他,还好吧?”话一出口,夏芒就有些后悔,他跟阿晖熟惯了,倒不是想说些客套话,只不过甫一接电话就这样问出口,总是太直接了点。虽然阿晖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是为了许文灏的事,但她这样,好象显得过于关心许文灏了。
  夏芒没有发现的是,这一刻,她在意这些甚过在意文灏的现况。或许夏芒单从刚才萧凌晖的那一声“芒芒”已经感觉到文灏的情况肯定不太严重,或许在潜意识里,夏芒觉得只有将文灏彻底放下,才能得起电话那端的人,毕竟这几天的情绪失控都由他来安慰,若自己再不中用,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一直在她身边给她温暖给她安慰给她包容的萧凌晖。
  “肋骨断了三根,左腿骨折,不算严重,但要躺几个月。”萧凌晖上班处理了手头紧急工作,就去看了许文灏,两人之前因为夏芒而认识,不熟,至少也不陌生,因着夏芒以前的念叨,从某方面来说,双方也是挺了解对方的。萧凌晖没有告诉夏芒的是,当他第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许文灏时,感觉并非“不算严重”。三根肋骨断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左腿骨折,那厚厚的绷带几个月后也会拆去,只不过许文灏脸上的伤,注定会留下疤,而显露在人前——他的鼻梁骨折了,鼻梁上的伤不浅,缝了八针。
  萧凌晖不知道隐瞒这点是对还是错,他只知道若是夏芒知道了这一点,不管她会不会冲动的来看他,心里肯定会很不好受。面相上的事,虽然与性命无关,但大家都很珍视,尤其是许文灏,他的个性与性格夏芒比萧凌晖更清楚了解,严格说起来,许文灏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才能待夏芒如此,诚然他最后做出了不轨的事,但从学生时代开始,在大家还懵懵懂懂只知玩闹没有男女设访意识的时候,许文灏就已经很注重自己外在的形象了,这一点不仅表现在着装上,还表现在整个仪容仪表上。不可否认,当初萧凌晖能没有任何想法的在一旁看着夏芒恋爱,不仅因为夏芒说到许文灏时的那种眼神,从他第一眼看到许文灏时,他就觉得,有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在夏芒身边,也如他一般将夏芒捧在手心小心呵护,他并没有什么遗憾与不甘。
  “不严重就好,阿晖,谢谢你。”从阿晖嘴里听到许文灏没事的消息,夏芒的心彻底放下。许文灏需要的只是时间疗伤,慢慢恢复,这不仅是他身体上的伤,还包括他心灵上的痛。
  夏芒不知道的是,萧凌晖和许文灏这次见面谈了不少;夏芒不知道的是,许文灏从萧凌晖进入他的病房,一直到走出病房,不短的时间里,眼睛不出五秒就会往病房门口方向看,然后黯然,失神。
  “吃人早餐,与人办事,没法子呀!”萧凌晖正正经经地大发感叹。
  夏芒闻言“扑嗤”一声,笑道:“办事得力,加奖一个馒头,你自己去买,开发票找我报销,呵呵。”
  还未笑闹两句,程默俨然已站在身边,夏芒抬头,眼睛斜斜上挑看了他一眼,赶紧和萧凌晖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找个什么借口呢?还是家里有急事?汗,想着怎么感觉良心不安,好象在咒自己家似的。
  “若家里又有事,就由我送你回家吧。”程默笑得太有诚意,于是就显得味道怪怪,没有诚意了。
  芒芒不自觉地用小虎牙咬了下嘴唇,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这么快就被程默识破,她刚才心里确实在想是否借着这个电话再次闪人的。
  衣服真的很合身,夏芒第一次打高尔夫球的成绩也很好,虽然那什么老鹰球小鸟球听得夏芒一阵头晕,但挥竿子的时候夏芒直将那颗小球当成程默的脑袋,所以表现出格外优秀的高尔夫球天分。一竿子挥出,快狠准,高尔夫球飞得很高,滚得很远,夏芒心里的气就好象发泄了一般,消失。
  SANDY今天的表现也很正常,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堂妹楚宁、准堂妹夫许文灏与夏芒之间的纠葛,或者说,楚宁并不知道SANDY会与夏芒认识,所以气氛并没有夏芒想象中的尴尬。
  就和上次S市出差一样,程默盛情邀请POLO和SANDY吃完晚饭再回S市,POLO则坚持还有些事需要急着赶回去处理,他和程默本就是朋友,不拘这些客套的,程默也就没再坚持。送他俩上车之后,夏芒就被程默拉上了车。夏芒完全可以打的回家,如果程默同意并愿意放夏芒下车的话。
  车子是径直驶回程默的浅水湾别墅的,程默生日的时候,夏芒曾来过一次。
  “我要回家!”车子驶入小区大门,夏芒拼命挣扎,可惜车门已上锁,她开不了门下不了车。
  “我们正在回家,马上就到了。”程默说得坦然。
  “程默,你再这么恶劣无耻,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小白芒发飙了,想着抢人家方向盘然后让车子失控的种种可能性,并作可行性猜测。
  “好。”程默居然眼也不眨的说好,说完就在小区内加速。不错,高档别墅区的过道很宽敞,路况也很好,但毕竟是小区啊,程默的别墅又是最东向南侧,从小区大门进去有不少个类似于急转弯的拐角,程默将车飙得飞快,转来转去的夏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手抓紧安全带,一手抚着自己胸口,大惊。
  汗,说说而已,他不会认真了吧?看程默的样子,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再说他的命比较值钱,不是么?
  夏芒大惊了半分钟之久,车子蓦地一个急刹停下,夏芒手抓着安全带身子顺势往前冲,便有一双手侧揽住她的身子,熟练地替她解了安全带。夏芒抬头,跌落一双深邃的眼眸,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般的轻喃“芒芒……”,来不及回神,唇上一暖,程默的唇已覆上了她的。
  这是程默第二次吻她,从第一次的不恶心,到这一次甚至有点感觉,夏芒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跳如擂鼓,好似能在胸膛产生回响,夏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程默的吻,还是刚才他的飙车、自己的紧张与吃惊。
  “芒芒……”喘气的间隙,程默的低语轻喃犹如魔咒一般,让夏芒心里产生异样的感觉。
  “芒芒,相信我。”一次比一次的感觉更好,这一次夏芒的手无意识间已环上程默的脖子,而且有回应。夏芒的回应不是那种热烈而缠绵的熟女式回应,但也不是生涩,夏芒的回应是轻柔中带着一丝慎微,更有一种羞怯与小心翼翼,让程默的心不由一软,情动之中竟破天荒的告白。
  犹如一盆冷水倾盆而下,夏芒一下子冷静下来,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凄。文灏呵,记得当初文灏第一次吻她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夏子,相信我”,她当时心如鹿撞,紧张大过晕眩,第一次接吻,她甚至都不知道要先闭上眼睛,待得文灏松开她,犹如立誓般说出这五字,她只知盯着他清俊的脸,清亮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点头。
  那时的她,当然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的。那时的他们,相恋一年,这相恋一年的时光醉人如醇酒,她以为只要这样一直走下去,他们的将来,只有一种滋味,甜如蜜醉如酒。可是现在,当另一个男人在做了相同的事后对着她说出同样的话,她脑中的反应是文灏,心中的感觉是悲凄。
  “芒芒?”程默捧着夏芒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惊痛,神情的凄迷,刚才还是意乱情迷的人儿,如今眼角噙着泪水,盈盈欲坠。
  “你说你喜欢我,不打算放开我?”
  夏芒会这样问,他已经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不可否认,看着这样的夏芒,他心底刚才的柔软全化成了心疼,来不及细究,来不及计较,程默几乎直觉地点头,双手抱住夏芒的腰,转而将她抱离座位,侧抱坐在他腿上。驾驶座的位子本就不大,程默抱夏芒的时候虽尽量顾及夏芒,不让她的头碰到车顶,但夏芒侧坐于他腿上,依然觉得太挤,而且腿没地方放。不过夏芒现在也没心情计较这个,她现在心底的那份凄惶,忽然很想有人给她答案。
  “如果我的心里一直有个人,如果以后也和现在这样,会时时想起他,想起他会难过,会伤心,这样你也愿意也能接受?”与其说夏芒是在问程默,不如说夏芒是在问自己。夏芒忽然明白,即便她与许文灏分手,即便她决定放下许文灏,但许文灏在她心里,在她生命留下的痕迹,注定让她铭记一生。她不知道她的心是否还能完整的完全的再接受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她不知道是否还能有人接受这样一个心已不完整感情已不完美的自己。于夏芒来说,她一直以为爱情是一种很纯粹很美好的东西,之前她与文灏的爱情太完美,完美得犹如童话,而这一刻夏芒发现,即便她还能遭遇第二份爱情,也不可能完整完满纯粹纯洁如初,永远,永远都不可能了。好比破境重圆,总有那一道道疤,那一道道痕迹留下。
  “那只是一个过程,一个阶段。”在程默看来,失恋只是生命中某个阶段特有的状态。
  夏芒轻笑出声,笑容却是苦涩的,微仰着头,眼角的泪终是没有滑下,夏芒吸了吸鼻子,再低头时心已坦然:“你还记得初恋女友的模样么?”
  程默眼神一黯,夏芒继续坦然笑道:“你应该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
  “芒芒……”
  “程默,如果你坚持,那么我们便来作个约定如何?”程默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一味拒绝,并不见得就是最好的方法,而且夏芒这一刻也很想尝试一下,尝试一下自己真能忘了文灏,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么?
  既然她与程默已经有过不算开始的开始,那么何妨一试?
  “好。”很难得的,程默还不知道详细约定内容就给了承诺。好象遇上夏芒,他破了很多例。
  “你可以追我,我也会尽量接受,但你不能勉强我强迫我,也不可以再像之前这样动不动就到我家楼下找我。”
  “好。”
  “那么现在,我想回家。”
  程默坚持一起吃晚饭,已经到家门口了,他说就只是一餐简单的晚饭,吃完便送夏芒回家。夏芒抬头看着野墅顶上的那个玻璃阳台,温室梦幻如童话里的小城堡,终是点了点头。
  程默在厨房忙活,夏芒觉得意兴阑珊,在客厅里晃荡了一圈,爬上顶楼阳台。距上次来不足一月,周边还是那些个花花草草,抬头望天,没有星星,但有月亮,月亮半明半寐,一半完满,一半残缺,仿佛夏芒此刻的心。
  程默端着晚餐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夏芒——蜷着身子侧窝在椅子上,手搁在半月形椅背上,头枕着自己的臂弯,双脚搁在椅子上,曲着膝,另一手轻轻环着自己的双膝,脚上是一双浅绿色的袜子,正对着程默视线的那一面,绣着浅粉小花,微阖着眼,似已入睡,脸上有一种憨甜,让人见了不忍扰醒。
  程默将东西放下,所谓的顶楼阳台,其实是个小花园,四面是落地玻璃,抬头是可移动玻璃顶,程默将空调的温度调高,就这么静静坐在夏芒身边,也学着夏芒的样子,背靠在椅子上,看着夏芒怔怔失神。
  夏芒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从她早上下楼问程默怎么才肯将车从她家楼下开走开始,她的身上就只带了手机和现金,两个都被她塞在牛仔裤的袋袋里。夏芒迷迷糊糊睁眼,凭感觉掏出手机就旋转接通电话,平生最恨睡觉被人打扰,夏芒的声音却是半睡半醒特有的慵懒与性感:“WHO?”
  “芒芒,你在哪?”是叶子的声音。
  “呃,是叶子啊,我在家。”夏芒的大脑还未恢复正常运作。
  “小白芒你疯啦,我刚从你家回来,你居然睁眼说瞎话?快说,你睡在哪?身边是不是有男人?”叶子本有事找夏芒,感觉到夏芒这边的不对劲之处,又是一串叶女侠连环问。
  “呃……”被叶女侠一吼,小白芒整个就清醒了,猛地坐起身,环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一张陌生的大床上。浅灰与白相间的格子系列,似曾相识的感觉。
  “醒了?”程默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由远及近。
  夏芒一下子清醒过来,想了一下来龙去脉,便明白了整个情况。该死的程默,就算她不小心睡着了,也不至于将她抱上床吧,好吧好吧,就算他好心的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抱她上床,可是居然不关房门。
  “说,小白芒,你是不是跟程默在一起!”叶女侠属于灵感随时迸发的天才型人才。
  “呃,叶……叶子,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夏芒被叶子一吼,小心肝一蹦,就开始有些心虚得结结巴巴越描越黑了。
  “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小白芒你不纯洁啊不纯洁,居然这么快和程默全垒打了!”这下轮到叶子吃惊了,说实话,纯洁如小白芒,她叶子刚才虽然气势惊人,但心里其实是没往那方面想的——尽管夏芒接电话的时候明显刚睡醒,她还是相信小白芒睡觉也只是单纯的睡觉。可是刚才出现的男声,以及小白芒吱吱唔唔的解释,以叶子对夏芒的了解,叶子断定,小白芒同学“出事”了。
  对了,“全垒打”的意思就是被吃干抹净了。
  “我……”夏芒的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叶子瞎碰瞎撞,也算是说对了事实,自己一时间倒不知该不该说谎否认。
  “别说了,你如果不在他那里过夜的话,晚上就爬到我窝里来吧。”
  叶子说完就挂了电话,夏芒盯着手机失神了许久,直到程默坐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机合上,她才惊醒般就势抓过程默的手,张嘴咬下——这个习惯是被许文灏宠出来的,是夏芒心情不好可以“为所欲为”的特例。
  “叶子猜到了?”夏芒虽然不是拼命死劲的咬,但说不疼那也是骗人的,幸好程默向来有耐性,对夏芒咬人的行径也没说什么。
  夏芒闻言蓦地泄了气,松了口习惯性地伸手替程默手上被咬的牙印处揉了揉,倒也没有多少慌张,叶子知道就知道了,有些事想隐藏也隐藏不住,叶子既然知道了这些,等下去她那倒可以商量商量。
  夏芒发觉不对劲的时候程默的气息已近在咫尺,夏芒惊跳退身:“你干嘛?”
  “饿了吧?我们吃饭。”夏芒话音刚落,人已被程默整个地抱了起来。程默特别喜欢这样抱夏芒,夏芒的身材属于看起来有骨感,摸起来有质感,明明挺高,但程默这样抱着她,只觉得怀里的人儿格外娇小。
  “我要去叶子家。”夏芒也懒得计较了,翻了翻上眼皮,直接表明意向。
  最后的结果是程默与夏芒一道吃饭,饭后由程默送夏芒去叶子家。程默还是很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的,热了饭菜同夏芒一道吃饭的时候碰上夏芒疑问的眼神,分外主动地交待自己看夏芒睡得香甜不舍得扰醒,然后一直等着夏芒醒来,没有先吃晚饭。夏芒心里不屑,可是看着人家确实吃得不少,不像之前已经吃过一餐的人,也只能假装感动一下了。
  “需要我护送芒芒上楼么?”车子停在叶子的公寓楼下,程默别过脸笑问夏芒,于程默来说,今天是重要的一天,是有质的突破的一天,心情自然奇好无比。
  夏芒直接摇头拒绝,开了车门一溜烟的跑到叶子家楼下,按了防盗门对讲机。
  “芒芒。”程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夏芒好大一跳,夏芒伸手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不明所以道:“干嘛?”
  程默万分温柔的凝视了夏芒一眼,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在夏芒眨巴着眼睛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温柔地道:“明天开始,我接芒芒上下班。”说完转身翩然离去。夏芒脑中反应出“假纯洁”三个字的时候,叶子恰好接通对讲门铃。
  “死叶子,这么久才开门!”夏芒难得的发飙,就是因为叶子晚开门她才让程默又占了便宜的。
  “你运气好,我刚洗完澡。”
  夏芒撇了撇嘴,也不回头看程默,便径直上了楼。
  夏芒甫一进叶子的小窝,便被叶子以飞扑的姿势按压在床上逼问。小白芒本想宁死不屈学秋瑾姐姐的,可惜没坚持一分钟就乖乖投降了——夏芒怕痒,非常怕,叶子深知夏芒此弱点,又岂会手软?夏芒一五一十招供后,就剩下叶子大眼瞪小眼了。
  “怎么跟小说和电视情节一样狗血?”这是叶子听完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夏芒闻言脸红了红,没办法出口反驳。这情节真的跟台言小说一样狗血!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子的第二句话就掐中要害了,“看你的样子,是准备接受他了?”
  夏芒低头,确实如此。
  “芒芒你想清楚了么?”叶子之前虽然对夏芒突然认识一个钻石王老五很有好奇心,并直觉地感觉到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但正正经经讨论的时候,叶子觉得夏芒还是考虑清楚的好,“互相了解么?身份背景差异考虑过了么?芒芒,不要因为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就死心认定了他。”
  于叶子来说,小白芒就是个问题儿童。
  “我只是同意试着接受,并没决定什么,如果不合适,他能放手就好。”
  “芒芒……”叶子摇头叹息,小白芒就是小白芒啊,“你同意接受他,开始一段新的感情,难道你不用放下自己的精力,投入自己的感情?到时候不合适,他放手,受伤的还是你自己啊!”
  “呃……”夏芒闻言抬头,看到叶子先是无奈的看着她,而后又安慰的笑笑,心里忽然有点慌张。叶子说的不无道理,可是经历过一段感情的自己,真的还能全心全意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中去么?夏芒自己并没信心。
  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在心里接受学生时代恋爱的夏芒告诉自己,她要的爱情,对方一定要爱她爱得死去活来,非她不娶。二十五岁,经历过一段四年之久深刻初恋的夏芒,在准备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的时候告诉自己,她只接受,但不付出,他爱她一定要比她爱他多得多,这样她才能在爱情中保护自己。
  “芒芒,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萧凌晖?”叶子是一直主张感情的事不能勉强的,可是以夏芒与叶子的熟识程度,她又怎会不明白萧凌晖的心?萧是很好很好,错就错在与夏芒太熟,而且太为夏芒考虑了。
  “阿晖?想阿晖做什么?”夏芒闻言回神,不知道这时候叶子突然提起阿晖干嘛?阿晖和所有的人不一样,阿晖是随叫随到,即便他在国外的时候,人不到,声音肯定到的朋友;是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给她安慰的兄长;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来到人世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亲人。
  “你是真不明白阿晖对你的心,还是装不明白?”叶子看到夏芒这白痴的表情就受不了,忍不住就想刺刺她。
  这是第二个人如是说了,第一个是摆摆,在她的心放在阿晖身上的情况下,将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如今说话的人虽然变成了叶子,可是意思却是一样的,甚至话语中的那一份理所当然也是一模一样。想着阿晖昨天中午吃饭时的那一句“我也不想你做我的妹妹”,想起昨晚上的那一根冰棍,那一句意有所指的“要是真能这么凉薄,就好了”,夏芒的心愈发的慌乱,忙扯开话题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今天去林然家吃饭了吧?”
  叶子脸上一黯,夏芒忙又问道:“你将决定告诉林然的妈妈了?他妈不同意撒?”
  相比于夏芒的愤愤不平,叶子倒是平静许多:“倒也没不同意,只说一家人过日子像两家人,分得太清算得太精了。”
  “说得这么直接?”夏芒一下子从床上跳起,身手那是相当的干净利落。
  “没有啦!”叶子一把将夏芒扯坐到床上,略有些苦笑道,“不过就是那意思。”
  夏芒脸上的怒气未消,拉着叶子的手问:“那林然呢?他妈妈这样说,他有何反应?”
  “芒芒,你能不能成熟点?”叶子无奈,反拉着夏芒的手,两人在床上躺下,各枕着一个枕头,抬头望着天花板,良久才又说道,“林然跟他妈妈私下就这件事说了很多次,可是结果还是一样,我总不能强迫林然跟他家里决裂吧。他虽然全力支持我,但有时候结婚,不单只是嫁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牵扯两个家庭的事。”
  “呃?”夏芒收回盯着天花板发呆的视线,转过头看叶子。
  “如果结婚,她就是我婆婆,她又只有林然一个儿子,总不可能不碰面吧?到时候若有小孩,两套房子按揭的话我肯定还是得上班,我爸妈不在这里,肯定得让婆婆带孩子,那时候她估计会搬来与我们住一起,你说我能只凭林然的态度就将心全都放下?”
  “想得这么远?”夏芒已经有些听傻了,感觉叶子想的着实不是一般的复杂,可是回过头来一细想,又觉得叶子的考虑不无道理,“那你现在如何打算?”
  “房子的问题已是极限,我也不想老和林然讨论这个问题,我总觉得说这种问题太伤感情。”爽直如叶子,碰到这样的问题,也颇觉郁闷。
  “那林然什么时候见你爸妈?”叶子全家已搬到另一座城市,只有叶子还留在这里,既然叶子已经“丑媳妇见公婆”了,林然也该找个时候拜访叶子父母才是。
  “过年前后吧。”叶子叹了口气,忽而说道,“芒芒,我要是你,就抓着萧医生直接去民政局领结婚证了。”
  “什么啊!”夏芒翻了个身去掐叶子。
  “人家长得帅,对你又好,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他学成归国,海龟一个,又是个有前途有技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你怎么从来都没将他作为良人考虑?”叶子越想越觉得困惑,虽然她一向主张感情随缘,可是没道理面对这么好的一个人选,她夏芒居然一点歪念头也没动。而且自见了林然母亲,叶子愈发觉得现实问题的残酷了。程默这个金龟婿不错,但叶子很担心如果两人真发展下去,到时候会有家庭的阻力,之前许文灏的父母对夏芒的喜爱是夏芒的福气,并不表示如果和程默真有未来,程默的父母也会如此。而萧凌晖的家庭问题一点也不用担心,其它现实的事也不用作考虑,萧凌晖的父母本就将夏芒当女儿疼,两家这么熟,如果夏芒能选择萧凌晖,那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夏芒也不必因此再受感情上的伤,一点小伤小委屈也不会有。
  “阿晖这么好你倒追林然干嘛?当年怎么不贿赂我将阿晖网罗?”关键时候,小白芒也不是吃素的。
  “你个小白芒,看我不虐死你!”叶子一怔,瞬间恢复正常,转身反客为主,再一次使出必杀绝技——哈夏芒的痒痒。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白芒又岂是叶女侠对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断断续续,蜷着身子直求饶。
  有一种说法,怕痒的人都重感情,不知道可有科学依据,但这话放在夏芒身上,显然贴切。
  第二天一早夏芒下楼,果然看到了程默的车。话说夏芒还特意早点下楼,因为要先回趟家才能上班,不然办公室的一应钥匙都没有,根本没法办公。
  “早!”车内的人儿精神与气色那是相当的好。
  “早!”说实话,夏芒还以为程默昨天的“明天开始,我接芒芒上下班”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家来真的。反正她本来就是想打的的,既然有人愿意当司机,夏芒也就随他去了。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不想坐程默的车,她逃得了么?
  心情颇佳的程默先送夏芒回家,待夏芒换了衣服拿了包包,又陪着夏芒在小区门口那家爱心早餐摊一道吃早餐——即夏芒之前跟萧凌晖一道用早餐的那一家。程默今天特别配合,夏芒说车停得远一些,他也没有意见,他不是不知道夏芒的顾忌,所以非常合作。
  夏芒下车往公司方向急步赶的时候,没有发现拐角处石静的身影。
  周一很忙碌,特别是上午,两天休息之后,总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午休时间办公室才恢复清闲状态,由于天冷不午睡,所以午休就成了聊天的黄金时段。
  “楚宁的婚宴你没去吧?”石静看着夏芒,眼里有抹异色闪过,脸上却是淡笑着,问得漫不经心。
  “没有。”夏芒好脾气的回答。
  “小夏,你真不简单。”石静突然发出这样一句感叹。虽然夏芒是部门的总监助理,但那些个比夏芒早来公司的人依旧是小夏小夏的叫,石静便如此,她比夏芒早来公司两年,夏芒初进部门的时候,大家都叫她小夏,后来升了总监助理,夏芒坚持大家不必改口。
  夏芒闻言笑笑,也不分辩,看着手中的报纸,将新闻标题大致扫了一眼,然后翻页。
  “小石,怎么了?”同办公室的李姐对石静的话表示诧异。李姐是办公室里最为年长的,不仅年长,而且是办公室里来公司最早的,连部门总监老舒都叫她一声“李姐”。
  “没什么,李姐,周六本来去当伴娘,结果新郎倌前一天晚上出车祸,楚宁的婚礼延期了。”石静这话听来倒是没什么针对性,可临末了,又加了句,“小夏,听说许文灏周五晚上和你在一起?”
  夏芒将报纸翻来翻去,罔若未闻。
  “啊?婚礼延期了?”办公室里以女性为多,大多数女人的天性就是爱八卦,一听有这神奇的一出,加上日恒与纪元素有合作,办公室的人几乎都认识楚宁,一旁的小陆也加入话题中问道,“小石,那新郎倌没事吧?楚宁也真可怜,月初她来的时候好象已经有了身孕,这一拖,时间久的话估计要生完孩子才能补办酒席了!”
  夏芒依旧沉默,其实不止小陆,众人闻言都看着石静,并表现出十足的八卦精神,脸上又是一副同情的神色。李姐看了看夏芒,又看了眼小陆,对着石静道:“别说楚宁的事了,怪没劲的。”
  众人转尔看向夏芒,夏芒继续翻她的报纸,不想理会。
  “那说别的,对了,我今天看到恒隆程董送我们小夏来上班耶。”石静语出惊人,看着夏芒,脸上虽笑着,可嘴角却有讽意。
  这回不仅是其他人,连夏芒都惊讶地抬头看向石静,石静会这样说,肯定是早上看到她和程默了,而自己却没看到她。为了少些麻烦,她还特意让程默将车停得远一些,下车之后足足步行了十分钟才到公司楼下,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这人还是石静。
  “小夏,这不会是真的吧?”莫燕儿手里也拿着一张报纸,她就站在夏芒座位旁边,两人一向交好,总是一起午饭,饭后莫燕儿就会和夏芒一起看报纸聊天。
  “呵呵,小石总不至于造谣吧!”到这份上,夏芒倒坦然了。谈恋爱嘛,又不是犯罪,也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若非顾念着上回恒隆房产更换联系人的事,她完全可以不避讳。
  “那么说是真的了?”莫燕儿有点傻眼了。
  可是傻眼的不止是莫燕儿,在场所有人,除了石静,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了,老舒午休是不会呆在办公室的,办公室阴盛阳衰,他一般去会议室休息。
  “所以说小夏真是不简单。”石静这话,任谁听了都明白她话里的深意。这也难怪她,早前恒隆的CASE被夏芒“横刀夺去”,也就不过月余的时间,就闹出了“绯闻”,她石静心里能没想法么?
  “小石你过奖了,恒隆的虞总对你可也是印象深刻。”夏芒这话其实挺厉害,只不过听得出其中玄机的只有石静而已。记得那次从丽江回来得知恒隆的CASE转移到了自己手中,夏芒曾去恒隆问过虞玮韬原因,那日回家后补眠时收到的那条短信,就是虞玮韬发过来的。也因着这条短信,夏芒对虞玮韬的印象愈发的好了——因为虞玮韬在短信上说,若是石静闹她,就说是他不喜欢与公私不分的人合作。倒也没说更具体的,不过言外之意,结合之前石静的表现,好象石静对虞玮韬挺有好感,而且颇为主动。
  石静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夏芒笑着又加了一句:“其实虞总真的很不错,小石如果有意,不如由我牵线搭桥一回?”
  石静脸色一沉,转身在位置上坐下,夏芒笑笑,继续低头翻她的报纸。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感觉到夏芒与石静刚才的对话透着诡异。
  “小夏?”莫燕儿一头雾水,石静这样的反应,显然其中有玄机。
  “看报纸吧,欢迎八卦,但不代表可以拿我的私生活来说事。”夏芒索性说个明白,说这话的时候既没点明,也没看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夏芒说的是谁,包括石静。
  众人一阵缄默,毕竟夏芒与许文灏之前的恋爱大家看在眼里,甚至都心有羡慕,如今楚宁的事一来,对这三人的纠结八九不离十的也能猜出个大概。石静与楚宁交好,且与夏芒因着接二连三的事有些心结,可是毕竟同在一个办公室,还是同事,石静如果针对性太强,这些私人的感情事当着当事人的面提及,总归不是一件特别厚道的事。
  夏芒忽然明白,既然有些麻烦不是她想躲就躲得了的,那么她又何必再躲?夏芒虽然好脾气,但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
  临下班的时候,整个纪元大厦似乎都有些沸腾起来。夏芒一向不爱看热闹,很多八卦她都是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
  下班收拾东西下楼,与平常一样略比同事晚走一步,出了大厦,看到停在纪元大厦楼下的那辆跑车,夏芒才明白刚才公司的怪异气氛所为何来。法拉利跑车已经够招眼的了,更招眼的是,此刻跑车上居然还满是玫瑰花,玉堂色的玫瑰花,一时间也不好估计数量,反正若是夏芒坐上车,那准是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夏芒习惯稍微比大家晚一点下班,以避开电梯高人流期,但来来往往的同事还是不少,此刻程默看到她下车走向她,夏芒可以预见明天整幢大厦会有多少流言围绕着她。从她到纪元上班开始,因着第一天是坐着总裁的车子过来,由陈总裁亲领了她去人资部报道,到后来许文灏每天一束鲜花,再到前段时间楚宁的事,她与许文灏分手的事,夏芒来纪元的两年,几度成为八卦风云人物,这一次,又与恒隆房产的程董沾上了边,夏芒觉得,尽管她自己是一向不爱凑热闹不爱管闲事,也没专业的八卦精神,但生活总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时候,自己总会在无意中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接你下班,请你吃饭。”程默倒是坦然,看着夏芒,笑得温柔有礼,让夏芒一时语噎。其实夏芒心里也是明白的,程默此番如此招摇,为的不过就是一种宣告,不知是早上自己让他将车停远点以免让同事看到刺激了他,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个德性,虽说恋爱不是偷鸡摸狗的事,但如此招摇,夏芒还是狠狠的不适应了下。再则自己也就打算试着接受他,不是么?
  “以后别这样了,我不喜欢。”夏芒斜了眼程默,有些泄气,与其计较,倒不如直言坦白,以后再不发生就是了。
  约会的气氛有些诡异,夏芒觉得这感觉应该可以和古人先结婚再谈感情相媲美。第一次见面就是XXOO,之后再谈感情,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偶与程默的视线相撞,总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不可能当没发生过,所以面对程默,夏芒总有一种不适应之感——特别是在这种气氛浪漫情调高雅本应该执手相看深情款款的场合。
  “不喜欢这里的东西?”程默看着夏芒食欲不振的样子,问得很是贴心。
  “没有,还好。”说实话,如果对面坐的是萧凌晖,夏芒肯定一拍桌子揪起萧凌晖的衣襟,冲他大叫“我最讨厌吃西餐,我最讨厌吃西餐啦”!可是,貌似约会的地方总是以西餐为主,以前她和许文灏两个人约会也是如此,因为西餐厅的环境比较好,吃完饭还能坐坐聊天,省得换地方。那时候最常去的是上岛,现在程默带她来的地方,会馆级,自是比上岛奢侈许多。
  “出来吃饭,好象芒芒的胃口都不是太好,不似在家里。”程大叔说得太自然,自然的夏芒都要以为他与她是一家人了。回想几次与程默在外面吃饭,大多是选择西餐,抛开私人问题不谈,能有胃口才怪,倒是在他家里吃的两次饭,也不知是饿了,还是程默的手艺实在是好,夏芒可真的一点也没客气,心满意足的吃了个饱。
  说起来,忽然有些想念程默的手艺了。夏芒惊觉的时候,忙在心里摇了摇头,男人上得了厨房,那真是一个致命的优点,尤其是夏芒这样两手不沾阳春水的人,之前许文灏是不会下厨的。
  “芒芒不喜欢,我们换一家吧。”有钱人啊,就是不一样。
  夏芒忙摇了摇头,在心里撅了撅嘴暗道:在哪都一样,重点是那个陪你吃饭的人。哎,这一点,有钱人是不会明白的。
  程默见夏芒不语,倒也爽快,买了单万分绅士的起身走到夏芒跟前,牵了夏芒的手双双离开。小白芒当然没有反抗了,只不过想着程默若真就此换个地方吃饭,那真是太可耻了,虽然她夏芒没有经济头脑也没有太深刻的节俭意识,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浪费的事。当然就此问题,夏芒是不会专程与程默作一次沟通的。
  车子一路往市郊方向驶去,夏芒本来浑然不觉,闲来无聊随手抽了几支玫瑰摘花瓣玩,结果眼见着周围越来越人迹罕见,难免有些心慌慌。
  “去哪?”程默不会是月夜狼人吧?
  “吹风。”
  “吹风?现在是冬天耶,抽风还差不多!”原谅小白芒的口气不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太紧张了?或者程默太不像好人了?
  “芒芒……”
  “我要回家,明天还得上班,之前说好你不能强迫我的。”夏芒索性搬出约定条件,并为之前自己的先见之明略有些小得意。防程默得搬出防狼那一套,夏芒觉得这一回自己还是有点小英明的。
  “我到了,路上小心。”夏芒“命令”程默将车停在小区大门外,转身开车门。
  “GOODBYE KISS。”自答应与程默恋爱以来,程默第一次“索要”KISS。
  “呃……”夏芒开车门的手一滞,转过头怒目瞪人。在她小白芒的地盘上,他居然就将尾巴露了出来,这头大尾巴狼!
  “只是一个GOODBYE KISS。”程默笑得人畜无害。
  夏芒瞪人的眼神不自觉涣散了一下,眨巴了好几下才找回焦距,小虎牙咬了咬下嘴唇,闭上眼迅速向前凑近。
  夏芒只是想在程默脸上蜻蜒点水一下,GOODBYE KISS嘛,点到即止。结果一个情浓意切的长吻之后,小白芒头晕晕的只听耳旁有人说“明天我来接你”。
  夏芒脸红心跳地下车,冬夜的冷风一吹,又霎时清醒,跺了跺脚转过头跟程默说了声再见,大步向小区里走。心里则万分懊恼,该死的程默,回来的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害她失了戒心,结果又白白被占去便宜,这个大灰狼!
  时间尚早,还不到十点。
  夏芒低头往家方向走,想着刚才程默的吻,打算以后都不理会程默一切看似无害的要求。
  “呃!”眼前阴影一闪,吓了夏芒好大一跳,待得看清来人,夏芒立马松了口气,一边拍胸口压惊,一边伸脚去踹萧凌晖,发飙道,“死阿晖,你想吓死我啊!”
  有时候,夏芒在萧凌晖面前很彪悍很野蛮。
  “芒芒想什么想得这么专心?”其实萧凌晖一早就等在夏芒家楼下,昨天他也等得很晚,结果夏芒并没有回家,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却赫然看到夏芒坐着程默的车回家。
  “没什么,走路太专心了,呵呵。”夏芒摸了摸头,讪笑,“阿晖你有事找我啊?”
  “没事就不能找了?”萧凌晖闻言心头难免有些微涩,脸上却是温暖笑容依旧。
  “呃?说什么呢!阿晖你有事没事随时随地都能来找我的。”夏芒对萧凌晖这么敏感与小心眼觉得有些奇怪。
  “那好,芒芒陪我去河边坐坐?”说这话的时候,萧凌晖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
  “好啊。”夏芒倒是不疑有他,边点头边率先往老地方走去。
  “芒芒,我们周末去摘草莓吧?”坐在那条不知坐了多少回的长木凳上,萧凌晖状似轻松的问道。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草莓了。”夏芒本靠在椅背上,一听要去摘草莓,整个人兴奋的坐直,拉住萧凌晖的胳膊,两眼放光道,“就我们两个去么?还是叫上叶子她们?”
  “周末她们应该都有约会吧?”萧凌晖一语双关。
  夏芒却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对的对的,那我们两个去摘吧。草莓啊,哦呵呵呵。”
  “周六上午我来接你,芒芒没约人吧?”萧凌晖心情大好,末了加了这样一句,看似疑问,实则提醒夏芒到时候别忘了已经约了他。
  夏芒忙摇头,对于周六的摘草莓之行分外期待。明天就是12月1日了,夏芒掐指一算,周六正是12月5日。12月5日?12月5日?这不是阿晖的生日嘛!
  “阿晖?”夏芒看着萧凌晖含着笑意的眼眸,自从阿晖上了大学之后,有近十年时间没有与他共度生日了,虽然每年都有记得他生日,送上祝福并寄上礼物,但在阿晖读大学以前,每年萧凌晖生日夏芒都是大大咧咧去他家蹭饭,还逼着他买蛋糕请她吃的。现在,许多年没在一起过生日的萧凌晖在生日那天约她去摘草莓,那她是不是得请客买单外加带上生日礼物?
  除了这个,夏芒并没想到其他。
  接下来的几天,程默真的天天早上来接夏芒,下班的时候就等在纪元大厦楼下。程默的表现很好,除了接人上下班有点太积极,每天送花和巧克力有点太浪费之外,其余一切良好。比如选中的餐厅,比如饭后的安排,最重要的,程默没再强迫夏芒,身体上的一应接触消失无踪,程某人突然从月夜狼人变成了彬彬有礼的绅士。
  周六向程默告了个假,便与萧凌晖去摘草莓。夏芒只说有事,并没告诉实情,谈恋爱的坏事之一,便是有事得报备,不似单身这般自由。
  “不介意我们自己乘公车吧?”萧凌晖笑得阳光明媚。他的笑容总是很纯粹,纯粹中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这或许是职业产生的附属效应。
  “当然不介意了,阿晖认得路就好。”夏芒将每一次出行都当成小时候的春游,穿着连帽灰白格子外套、牛仔裤、板鞋,背着个双肩包,包包里全是零食。
  夏芒跟在萧凌晖屁股后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排队买票,抢着付钱的时候又被某人一把格开。厚着脸皮上车抢了靠窗的位置,夏芒将车窗开得大大的,拿出MP4开始折腾,路上需要近一个小时,夏芒习惯用音乐打发时间。
  萧凌晖分到了一个耳塞,与夏芒一道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听音乐。车子里不算太安静,一如萧凌晖此刻的心情,想表白的冲动在心里泛起不小涟漪。
  “爱情是什么?”某人突发感叹,心思全不在音乐上。
  “陪伴一生,守护一生。”
  夏芒笑,心里自是不认同的。曾经她也以为爱情是永恒,事实却证明爱情很浅薄,不是么?
  “那么,婚姻呢?”
  “门当户对。”萧凌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夏芒转回头,继续闭眼听音乐。风从窗口吹进来,就着阳光,微有些清冷的感觉。夏芒记起大四那年暑假去摘挑子,是许文灏带着她去玩,也是这样坐着小巴,自己也是这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小巴的空调有似没有,夏芒将车窗开得大大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给人一丝凉快的感觉。可是盛夏的太阳晒着很热,放下车帘,风又将车帘吹得直往夏芒脸上扑,没几分钟,身边的许文灏就主动与夏芒后座的人提出交换位置,在夏芒惊奇的眼神中,坐到她的后面,一路过去,一直用手替夏芒固定车帘,让她既能吹风,又能不被太阳晒着。
  夏芒下车的时候看到许文灏被晒红的左胳膊,心里很是感动,觉得幸福莫过于此。而这一次,因是冬天,小巴上的车帘已被卸下。夏芒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这样替她掖着车帘了。
  “呃……草莓长地上?”到达目的地,夏芒对着暖棚中的那一地草莓傻眼。
  “不然你以为呢?”夏芒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他萧凌晖是领教过的。
  “呃,不是应该长在树上,那种矮矮的树?”夏芒对“草莓树”长得这么娇小表示不可思议。
  “现在你看到了?呵呵,咱们进去摘吧。”说话的时候,萧凌晖已将一个草莓篮递至夏芒跟前。
  夏芒一个疾步拦在萧凌晖身前,接过萧凌晖递过来的篮子,在手中甩了甩,阿谀地笑道:“萧医生,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让咱当一回苦力吧。”
  夏芒说完屁颠屁颠地往草莓棚方向走,没走两步又停住,转过身耸了耸肩,将肩上的背包松至胳膊上,背回身对着寿星公道:“将我的包拿好,里面有吃的。”
  于是萧凌晖拿着夏芒的背包,找了把果农的小椅子,坐在草莓棚前看着夏芒进棚摘草莓。
  “哇……草莓就长在地上啊!”
  “呃……一颗能长好多……”
  “阿晖,这样能吃么?要洗么?”
  “啊……这颗好大好大!”
  “阿晖,好甜,比超市里买的好像更香……”
  “哎呀,这颗熟烂了!”
  “咦,居然有连体婴双胞胎耶!”
  “啊……我踩到了一颗……”
  ……
  某人咋呼半天,一个人也能玩得风生水起。草莓棚很大,里面一垅并着一垅,夏芒就跨来挪去,典型的小红帽,前方永远有更好的,下一颗草莓永远比这一个好。
  萧凌晖坐在草莓棚前头,笑看着夏芒孩子一般的兴奋与新奇。若是此生能拥有夏芒,陪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拥着她,陪着她,那么此生无憾矣。
  “喂,阿晖,你喜欢大的还是小的?喜欢熟点的还是生点的?”夏芒吃得肚子滚圆,终于想起了此行的任务。
  “都好。”只要是你摘的。
  “呃……说了等于白说嘛!”夏芒撇嘴,弯下腰一气乱摘。
  小草莓篮底还没盖实,夏芒就拎着篮子歪歪扭扭的往阿晖处走来。棚里的地微湿,两垅中间的过道又有些小,夏芒脚下有一滑没一滑,虽算不得险象环生,却看得一旁的萧凌晖胆颤心惊。
  “阿晖你先吃几个。”夏芒趔趔趄趄地走到萧凌晖跟前,将手中的草莓篮与萧凌晖手中的空篮子作个交换,然后拉开搁在萧凌晖膝盖上的背包,掏出若干零食都堆在萧凌晖身上,傻笑道,“别光坐着,吃点东西吧。”
  还是个孩子,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萧凌晖看着夏芒微微泌汗的额头,不知是大棚里的温度有些高,还是刚才夏芒弯来跑去的有些热了,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两眼因兴奋而格外的清亮,好似能将人心整个的点亮一般,嘴角还有一抹没擦干净的草莓汁,衬着那件灰白格子连帽外套,整个人干净而甜美的味道。
  萧凌晖不禁有些失神,看呆一般,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无意识地伸至夏芒唇畔,欲替她擦去嘴角残留的草莓汁。
  在夏芒心里,阿晖是谨而有礼的。他二人已经烂熟过了头,阿晖许她任性胡闹,对她诸多包容,但跟之前提过的一样,两人虽有身体的接触,夏芒却是大而咧之的,从不往男女方向考虑。但这一次,暧昧的气氛毫无预兆的在两人之间升起,逼得向来后知后觉的夏芒也有些脸红起来。
  摆摆与叶子的话,以及萧凌晖前两次的暗示,这一刻在夏芒脑海里浮现,忽然便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体现,让夏芒觉得某些问题,似乎再不能装傻逃避。
  “我去摘草莓。”夏芒一个心慌,迅速说完,立马转身走人。
  她在害怕,而且是很害怕。于夏芒而言,萧凌晖一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像前段时间的失恋,心里再痛苦,可是她知道在她难过伤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让她发泄,可以让她无所顾忌毫不掩饰。在他面前,她不必有害怕家人担心的顾忌,不必有害怕朋友陪着她伤心的担忧,更不必害怕会有同情的兴灾乐祸的的眼神。
  如果她和萧凌晖的关系不再这么单纯,那么是否有一天,她也终将失去他,失去这个除却亲情之外感情世界的最终依靠?
  心慌的一刹那,脚下一个打滑,夏芒直直向后倒去。很狗血的情节,萧凌晖不顾一切地扶住了她,背包,零食,草莓自是散了一地。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突然来这么一出,夏芒一个大紧张之后,只顾着拍胸脯压惊,刚才那些个小心思倒全体消失了。
  “还是我来摘吧。”萧凌晖索性将夏芒抱坐于椅子上,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一一堆放在另一个小凳子上,拿了草莓篮转身去摘草莓。这一刻的情动,几乎让他忍不住想直接表白,他需要稍稍平复一下,也实在放不下心让夏芒歪歪扭扭的再在这大棚里摘草莓。
  那十几个草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是夏芒刚才的劳动成果,萧凌晖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夏芒觉得自己总有将事情搞砸的能力,不经意间出小状况那是常有的事,以前许文灏能完全包容,此刻那个弯腰采摘草莓的人也是。
  可是程默呢?夏芒对此并无信心。
  摘完草莓恰是中午,农家乐是这座城市新近流行的事物,随着有车一族越来越多,周末的时候到近郊走走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享受一下田园乡间的气息,享用地道的农家菜,是一个不错的休闲放松方式。
  吃完又去附近各处走走,近傍晚回去的时候,属于夏芒的那一小篮草莓就只剩下半篮了。
  “寿星公,我请你吃饭。”说来惭愧,这一路来付钱总是抢不过萧凌晖,“呃,萧爸爸萧妈妈有为你准备生日聚餐么?”
  夏芒想着请人家吃饭补偿,再则还得送人家生日礼物,不过如果萧凌晖家里安排了吃饭,那她夏芒也不介意厚着脸皮跟去蹭吃一顿,毕竟这种事,她干过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们两个今晚都值班。”医院值班。萧爸萧妈都是医生。
  “呃,阿晖,好象你读大学之后就没在家里过过生日了,这么多年是没办法,想不到回来了也和萧爸萧妈凑不上。”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家过生日,萧妈妈都给你煮一碗糖水鸡蛋。”
  小时候生日吃蛋糕还是比较少见的,南方也不流行长寿面。
  “那这次芒芒给我煮一碗如何?”状似无心的玩笑,实则心里很是在意。
  “好啊。”不就糖水鸡蛋嘛,又不是难事。
  可是因为要煮糖水鸡蛋,所以晚饭就变成在萧凌晖家吃了。夏芒坚持买单,好歹付了在超市的购物款,拎着草莓跟着萧凌晖哼嗤哼嗤回家。
  “来来来,寿星公,今天的晚饭就交给我吧,你出去,你出去。”夏芒将萧凌晖往厨房外推,笑得很白痴。
  难得的下厨机会啊,家里一直老妈动手,偶尔去叶子家,夏芒想动手肯定一早被叶子赶出去。普天之下,若说还有一人愿意吃她夏芒做的菜,非萧凌晖莫属。
  “还是我来吧!”萧凌晖的心里却是另一番不一样的感觉,期望夏芒下厨,能吃到夏芒亲手做的饭菜于萧凌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可他惯来知道夏芒不会这些,怕她切菜的时候伤了手,怕她炒菜的时候被溅油,一句话,他又舍不得夏芒如此,心疼夏芒如此。
  “你这什么意思?看死我下不了厨啊?”夏芒郁闷,自认一向都是个贤妻良母的主,不过就是还没被完全开发罢了。
  “那我打下手,帮你洗菜切菜。”萧凌晖忽然觉得家里的菜刀好象都太过锋利了。
  “我马上二十六了,又不是六岁,别小看我的动手能力,出去出去。”
  萧凌晖终于被赶鸭子一样赶出了厨房,夏芒顺手还关了门。
  厨房的门关着,萧凌晖坐在客厅里依稀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除了水声,刚才似乎还有夏芒的说话声,应该是夏芒在打电话。
  从客厅往阳台外看,天色早已全暗,客厅上的挂钟时针也指向了七点的位置。厨房的水声终于停止,萧凌晖斜靠在沙发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夏芒,刚才超市买菜的时候尽挑洗起来方便做起来更方便的菜,比如虾,水洗一下煮煮熟即可,真不明白为何洗菜就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时针指向七点半的时候,里面似乎动静全无。
  时针指向八点的时候,厨房的门还是没开。
  八点一刻的时候,萧凌晖终于忍不住敲厨房的门:“芒芒,好了没?”
  “快了快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芒芒,你没事吧?”萧凌晖有些急了。
  “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你饿了先找点东西吃。”声音听起来比萧凌晖的还急。
  萧凌晖在门外又细听了里面的动静,从他被推出厨房到现在,一直没有特别奇怪的声音出现,芒芒她应该没事吧。
  又过半晌,厨房的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夏芒探出一个脑袋,懦声问道:“阿晖,你饿了么?”
  一般夏芒用这种小白兔的口气跟他说话,基本上没啥好事。
  “还好。”萧凌晖的话很是婉转。
  “那个……你先将菜端出去吧。”说这话的时候,夏芒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理智告诉萧凌晖不该抱有希望,但情感上萧凌晖又直觉地抱有希望,可是当他内心激动表面平静地走进厨房,看着厨房里的景像,最重要的是看到那满满一大锅不知名的东西时,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我先煮虾的,放盐的时候一下子倒了太多,就加了水,水一加就像汤了,我索性将磅蟹也放了进去,有点点淡,结果盐又放太多,只好再加了点水,于是更像汤了,最后我索性将另一些菜统统放下去了,反正火锅就是这样的,统统放在一起煮。”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人看到了,夏芒索性就坦然了,话说起来也变得分外有理,“你将这个菜盛起来放到外面,我马上煮糖水鸡蛋。”
  萧凌晖几欲开口,表明他生日的时候可以不吃糖水鸡蛋,最后终作罢。
  他还是希望今天能吃到芒芒亲手做的糖水鸡蛋。不止今天,他希望以后的每个生日都能如此。
  糖水鸡蛋很不可思议的居然是外焦里嫩型,而那一锅大杂烩更是让人难以形容。看着夏芒期待的眼神,萧凌晖一一品尝之后毅然给了一副赞许有加的表情,并准备一口气先将糖水鸡蛋吃了。
  “呃,阿晖,鸡蛋好象还没熟。”夏芒看到某人一口咬下鸡蛋后,剩余半个鸡蛋流出的白与黄相间的液体,捂嘴不敢置信道。外面不知怎么的都有些焦了,里面怎么还是生的?
  “没关系,煮鸡蛋的最高境界就是流黄。”夏芒已经超越了最高境界,煮出来的糖水鸡蛋是流黄兼流白。
  于是夏芒就放心了,欣然拿起筷子吃那一锅大杂烩,一点也没料到入口的感觉竟是那样,呃,那样的难吃。
  她只放了盐,在加盐与加水的循环重复中没放其他任何调料。
  “其实味精鸡精吃多了对身体都不好。”苦主反过来反慰肇事者,随手夹起一块青菜,吃得津津有味以显示话的说服力。
  “阿晖,我们去外面吃吧。”夏芒对美食的热爱与追求,让她不能忍受这么难吃的东西,而且这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今天又是阿晖的生日,夏芒觉得惭愧极了。
  “为什么,不是挺好吃的么?”
  “萧凌晖,我说认真的!”
  “我也说认真的,只要是芒芒动手做的,都好吃。”
  这话,有点露骨,夏芒也不是没听明白。好象从萧凌晖回国以后,有些事,开始有了变化,尽管这变化看似细微而和缓。
  “那……吃吧。”夏芒忽然又觉得某种暧昧的气氛开始围绕两人之间,说话也失了一惯在萧凌晖面前的气势。
  夏芒吃得很少,萧凌晖却很配合的收拾了残局,没造成太大的浪费。萧凌晖吃得越干净,夏芒心里就越内疚,除了内疚,一种感动油然而生。
  以前她跟许文灏在一起,从没动过手。虽然夏芒好几次都有动手的欲望,许文灏却从没答应过。他每次都说,夏子,你从不下厨房也别学那些了,我喜欢你,并不在乎你会不会下厨,我们以后结婚可以请个保姆。
  他说完这些总是小想片刻,再加一句:而且,下厨会让你的手变得粗糙的,还是不要了。
  夏芒慌忙收回思绪,低头。就算分手了,放下了,某些时候还是会不期然地想起他,甚至潜意识里会有些比较。
  萧凌晖的生日就这么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夏芒继续与程默约会,偶与萧凌晖吃饭,很快就迎来了圣诞节。
  在这座城市,对年青人来说,圣诞节热闹过了春节,恋人之间就更追捧洋节日了。
  从这一月与程默的约会相处,夏芒对程默也算有了个大概的认知。程默是一个很懂得生活情调的人,他将他们的约会时间安排得万分妥贴,每天的节目行程都不一样,心情好的时候会花时间在自家厨房,做一桌子美食给夏芒。夏芒是个懒人,程默愿为他们的约会安排好行程,她自是乐于依赖,她平生最讨厌朋友吃饭聚会让她挑地点了。程默每天接她上班接她下班,这一月中唯有两个晚上有事告假,夏芒乐得轻松,能这样松口气也是好的,倒不作他想。
  简单来说,两人这一月的约会分外有礼,客气来客气去的,程默也没有变成月夜狼人,只除了会以一种固定的方式索要GOODBYE KISS之外,简直就成了正人君子兼柳下惠。
  可是,谁的恋爱之初不是美好的?人呵,总习惯于在认识之初将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在人前。距离产生美,失却距离,才生矛盾。
  12月24日那天,办公室明显的两级分化——未婚的同事都收到了不同来历的鲜花,已婚的同事一个也没有,作为办公室唯一的男丁,老舒在这种气氛感染下,头一遭订了鲜花送他老婆。
  夏芒收到的是一束紫色妖姬,这个圣诞节被炒到天价的一个新品种,自然又惹来办公室同事的一阵吹捧。自打知道夏芒与恒隆董事长的恋情,石静近期也收敛了许多。
  临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无心上班,讨论这个平安夜各自的安排。
  “洋节日啊,听说今晚吃一餐,平时起码可以吃三餐。真不明白你们怎么想的,摆明了就是被商家宰嘛!”李姐作为办公室最为年长的前辈,对办公室里这群未婚小姑娘对于今晚表现出的期待表示不能理解。
  夏芒正想听听其他几位的反驳,手机就响了。
  “芒芒,晚上在家吃饭吧?”这话程默已经说得很顺口了,顺口到夏芒听到也没觉得不妥,对于程默浅水湾的那栋别墅夏芒也已经熟悉,所以并未发觉“在家”两字从程默口中说出来的全部含义。
  “哦。”想起刚才李姐的话,夏芒随口应道。
  只要有美食,她是不在乎场合的。倒也不是想替程默省钱,只不过怕了人多,也不愿意被商家如此宰杀!
  今天的程默很奇怪,与他去超市买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前几次程默都是尽挑夏芒喜欢的菜,而这一次,貌似程默挑的菜和往常有些不一样,还买了鱼,一种夏芒叫不出名字的鱼,程默爱吃,夏芒不怎么喜欢。
  对了,程默最喜吃鱼。又好像不止程默,男人大多都爱吃鱼,就跟猫爱偷腥一样。
  反正也不用她动手,管他爱买什么。夏芒心中如是想,疑云顿消。
  到家,将东西拎到厨房,像往常一样准备跑到顶楼阳台偷懒等吃的夏芒却第一次被叫住了:“芒芒等等。”
  “呃,嘛事?”夏芒困惑。
  “今天就由芒芒下厨吧!”程默将购物袋里的菜一一取出,笑得很是无良。
  “呃,我不会!”夏芒想起萧凌晖生日那次煮晚饭的事立马摇头。不行,不能在程默面前下厨,短处已暴,何必献丑?
  “就当是芒芒圣诞节送我的礼物。”笑容愈发无良了。
  好吧,夏芒承认自己没心没肺,虽然某人天天鲜花巧克力,但她还真的没送他东西过。出去吃饭什么的,就更没她买单的机会了。所以总体来说,在程默面前,她夏芒好像真的是“一毛不拔”。这回苦主主动开口要求礼物,虽然这礼物着实奇怪了点,还很可能产生连锁反应造成不良负面影响,但她能拒绝么?
  “可是我真的不会。”垂死挣扎,并且用上了楚楚可怜的眼神。
  “可以拜我为师。”
  “你打下手还差不多。”夏芒赌气,这话回得很快。
  “好。”好像料到夏芒会有此一说,程默回答得也很爽快。
  于是两个人在厨房折腾起来。这是夏芒第二次下厨房,第一次单抢匹马,结果弄得一团糟,这一次有个名为帮厨实为大厨的人在一旁监督指导帮忙,场面就大不一样了。
  “你来洗菜我来切菜。”夏芒开始指挥,程默倒是好脾气的,笑着执行夏芒的命令,边洗还边指导夏芒呆会儿这菜怎么切,那菜怎么切。
  “我说大叔,你这样不累么?你这样我感觉还不如像以前那样你一人全包来得轻松呢!”夏芒觉得身边多了个唐僧,在一旁教她怎么切菜怎么搭配也就算了,居然还罗嗦营养配菜问题,这就实在让人有些忍受不了了。
  夏芒还是不惯叫程默的名字,一般用你代替,偶尔喂来喂去,心情不爽就叫人家大叔。
  “可是你总得学会这些吧。”
  程默的话说得极其自然,手中洗菜的动作未缓半分。夏芒切菜的动作一滞,总得学会这些?好象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老爸老妈没有,文灏以前也不主张,甚至阿晖生日那次,刚开始他也是不支持她动手的。
  “干嘛一定要学会啊?现在男人做饭多得是。”而且不是有保姆这回事嘛。不过后面一句夏芒没有说出口,她不想程默以为她好象非他不嫁的样子。
  “学会做饭,不表示以后就要天天下厨房,只不过有心情的时候,能亲自动手,也是一种快乐。再则,女孩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长辈面前也能加不少印象分。”
  “印象分?”这算什么话?转念一想,难道程默是在为她以后见他父母做准备不成?喵的,莫不是像那些电视剧一般,她会被奚落被鄙视被冷漠对待,甚至讥讽,然后他爸或者他妈分析她接近他们儿子的险恶用心,最后将一张支票甩到她脸上让她离程默远一些?
  “啊!”夏芒放下手中的刀,受不了的大叫。
  “怎么了?芒芒,切到手了?”程默一步走近,伸手抓过夏芒的手,仔细检查。他的手还来不及擦干,湿湿的满手水迹,脸上难得的有紧张的神情。
  “没有没有啦,我没那么笨!”夏芒三两下将程默推开,心烦意乱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看人不爽,“你这么紧张作甚么?是你逼着我下厨的,真割了手切了手指也是你害的!”
  很明显,夏芒因着自己刚才的想象而在赌气在郁闷在表示她强烈的不满!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不能遭受这样的羞辱,就这样!
  “没事就好!好好的怎么突然大叫?”程大叔对小白芒真是难得的好脾气,居然能忍受小白芒这么无理取闹,脸上还能浮起释然的笑容。
  “心情不好就叫一声,不行啊!”夏芒猛地推开程默,转回身拿起菜刀继续切菜。可能是已经有过一次感情的经历,又或者受叶子与林然感情的影响,在与程默的这段感情中,不知不觉中她总会想到现实问题。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而爱情,一旦与现实生活相联系,总会让人有郁闷之感。夏芒现在就是这样。
  “别想太多,专心于厨房,是一件让自己放松并且容易获得平静的事。”程默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夏芒,若有所思。
  夏芒并没细品程默的话,只不过再次拿起菜刀切菜的时候,忽然就放下了刚才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再说夏芒也不是个笨人,没想到经过程默传授监督外加手把手教导之后,居然做出了一桌子像样的菜来。虽然过程之中夏芒一惊一乍外加十万个为什么,嘴巴压根就没停过,也微微有烫个小手溅滴小油的“不幸”遭遇,但当夏芒看着那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时,心里忽然万分满足。
  果然,厨艺这东西是需要培养与实践的。
  一下子重拾信心的夏芒心情大好,坐在她倍爱的顶楼阳台,阳台里开了空调,暖暖的,一如夏芒现在的心情。
  “芒芒喝什么?”阳台的灯光微暗,音乐轻柔,程默这一刻站在夏芒身边轻问的样子,绅士极了。汗,忘了他在英国呆了好些年,演起披着羊皮的狼来可谓是小菜一碟。
  “果汁。”夏芒抬头扫了眼程默,翻了个白眼。或许刚才在厨房的气氛太融洽,或许这一月来程默的表现挺不错,夏芒对程默已没有了最初的戒心,更不会动不动状如惊弓之鸟,说话行事越来越本性显露。
  “今天这个日子,不喝点酒么?”
  程默的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夏芒这才发现他手上赫然拿着一瓶酒,她用眼角瞟去,只略略看到“XO”两个字母,不知怎么的,夏芒忽然想到了那个很不纯洁的网络用语“XXOO”,脸便蓦地烫了起来,说起话来也有些结结巴巴:“不……不要。”
  “怎么了?”程默见夏芒忽地脸红,弯下身伸手触她额头,心里不免一阵情动,眼眸深邃。
  夏芒惊起身,反应太快,动作太猛,离程默又太近,唇一不小心滑过他脸颊,结果便可想而知了。程默又岂肯错过,伸手一揽夏芒的小腰,另一手将酒搁于桌上,转而抚上夏芒的后脑,就是一个情深意长的吻。
  亲吻已很熟练,因为熟练,所以缠绵。或许是有过一次经历,或许从心里上已经接受了程默,夏芒对于程默的亲密动作并无排斥。喘息着回过神的时候,程默的手已然滑入夏芒的毛衣。
  夏芒冬天习惯外套穿得厚实些,里面穿得薄暖些,刚才因为下厨脱了外套,所以现在夏芒的毛衣里面,仅剩小内衣。
  “不要。”夏芒能感觉到程默身体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变化,无奈说出口的话竟然也有意乱情迷的味道。
  “芒芒……”声音里的欲望如此明显,扶在夏芒腰上的手微微松力,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程默应该尊重夏芒,可是毛衣底下的触感,又让程默实在舍不得,多想此刻彻底拥有夏芒。
  不管夏芒信与不信,他程默其实都不是那么放纵的人。有钱人呵,除非是那种彻底的十足十的花花公子,一般都不愿意招惹太多女人,因为那些个有机会接近他的女人,都会千方百计的想留在他身边。程默从来不是个愿意招惹麻烦的人,更不会为了情欲将自己的婚姻幸福亲手奉上。
  手指滑过胸前蓓蕾的刹那,夏芒浑身一颤,一种抗拒中带着期待的奇怪感觉。这样情动的夏芒,让程默忍不住又凑近。唇与舌的交流,让夏芒根本无法思考与推拒。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夏芒不可以,身体却好象有了自我意识,自觉迎合,潜伏在理智与道德下的欲望被彻底引燃。夏芒之前只听说男人是一种欲望的动物,没想到女人也是,或者,有些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变得简单,不管你之前曾如何坚持。
  不同于第一次,虽然最初的交合还有些疼痛与不适,但短暂的适应之后,欢愉便节节攀升。程默将身体的大半重量交由夏芒,双手捧着夏芒的脸,不让她逃避。她如丝的长发散落在纯白的枕头上,视线与程默的纠缠,无限娇媚。夏芒不自觉地咬着下嘴唇,从程默的眼眸中看到完全不同于往日的自己,记忆中有些影像渐渐模糊,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同样专注而情动的程默。
  “芒芒……”程默暗哑轻喃,低头凑近夏芒,唇齿相依,他的舌灵蛇般划过夏芒的唇线,轻易撬开夏芒紧咬着嘴唇的贝齿,她拼命压抑的呻吟倾刻爆发。
  程默!夏芒的声音淹灭在两人的喘息与呻吟声中。她想,不管今后如何,眼前的这个男人,都会永远留在她的记忆当中。这一刻的影像,或许以后会不堪回首,但任何人都无法抹去。
  闺房秘事是感情的一副融和剂,尤其是在两个有感情基础的人身上,往往那种彼此只属于对方的感觉,会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有质的飞跃。这一回又不同第一次,夏芒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发生此事,严格说起来,这也是她心甘情愿的。直到此刻,夏芒才不得不承认,虽然她与程默的开始很荒谬,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程默,但这一刻才肯定,若是她心里没一点喜欢程默,又怎么可能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若没有一点感情基础,一男一女又怎能做如此亲密的事?一想到此便忍不住泛起涩意,许文灏与楚宁的事,若许文灏对楚宁全无好感,那么即便喝了酒,也该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吧?上次颜颜以她学医的专业知识下过结论,若一个男人全醉了,根本没有行房事的能力,所谓的醉酒误事,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会发生那样的事,总归是有三分清醒的。
  身下的大床一样的灰白格子床单系列,只不过这一次的地点改在了浅水湾别墅,看起来是程默住家的地方,而非上次无丝毫人气的中央花园。可是纵然已经不止一次有了亲密的关系,夏芒还是不能坦然在这时候与程默面对面。
  “饿么?”程默抱着夏芒,夏芒背对着他,光滑的背脊贴着他的胸膛,娇小,让他心生保护欲。程默觉得自己是着魔了,此刻这样拥着夏芒,让他前所未有的觉得满足与宁静。
  夏芒摇了摇头,伸手往后推了推人,嗡声道:“你先起吧。”
  环在她胸前的手又不老实地游移起来,右耳垂处温柔粘湿的吻,夏芒伸手抓住在她胸前不安分的手,侧过身怒瞪程默。
  “饭菜凉了。”程默抽手,索性将夏芒抱于自己身上。
  “不是我的错。”夏芒反驳。很奇怪的感觉,尽管刚才还如此亲密,可是现在依然不习惯这样赤裸相对,夏芒不敢看程默的眼,只将脸埋于他胸前,那坚实温暖的触感与自己的截然不同,却给予她片刻依赖的宁静。
  既然决定去爱了,或者也已经有些爱上了,那么便没什么好后悔的了。理智告诉夏芒程默并非她的最佳良人之选,因为选择他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与矛盾,可是既然命运弄巧成这样,夏芒并不想逃避。她以为经过许文灏的事自己不会再爱了,没想到新的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与迅速,或许再也不能爱得那么深爱得那么纯,所以感觉来的时候更应该好好抓住。
  选择程默,这场感情可能会很辛苦。可是爱的再辛苦,也要爱。
  夏芒最终没有留宿,虽然程默很希望能如此,可是夏芒坚持。
  接近年底,工作就变得格外忙碌,日子过得飞快,一周一周很快就过去了。过了元旦,很快就是春节,公事私事的愈发忙了起来。夏芒这段时间经常加班,程默也很忙,两个人再忙,程默依然坚持接她上下班,有时加班晚了,其实就是送她回家,从公司到夏芒家不长的一段路,车子开得再慢共处的时间也不是很多,坐下来一起吃饭约会什么的,就成了周末才能实现的奢望。对于程默这样的身份,能对夏芒这样的坚持,看起来又浪漫又体贴的样子,再度引来整个纪元集团总部大厦同事的无比羡慕。大家背地里讨论的时候,无不说夏芒真是太好运了,尤其那些个未婚的女同事,更是觉得怎么这世界上难得的好男人都让夏芒遇上,又爱上夏芒了?
  因为忙碌,朋友间的联系自然也少了。工作之后都是这样,一直要忙到过年,才有喘口气的机会,可以停下来约叶子她们一起逛街买礼物替自己买身新衣服什么的。
  所以某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夏芒接到林然的电话,一时没听出是林然。林然与叶子相恋一年多,林然好象还是第一次给夏芒打电话。
  “哦,是林然啊,有事么?”五点半,正常的下班时间,可是夏芒最近天天加班,根本不可能准时下班。
  “夏芒,叶子她有跟你联系么?”林然的声音有些犹豫。
  “呃,没有,怎么了?”说起来,夏芒是有很久没有跟叶子联系了。
  “夏芒你打个电话给叶子吧。”林然沉默半晌说出这样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夏芒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林然又没细说,隐隐感觉到叶子与林然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整理了一下手上的工作,发现大部分工作明天处理也是可以的,今天就早些下班,顶多明天加班加得晚一些。前天开始程默出差,去H市参加恒隆集团总部年会,要一周的时间,所以夏芒决定马上下班,直接杀到叶子家去。
  通电话的时候果然有些不对劲,夏芒没问其它,在必胜客打包了两人的晚餐就直奔叶子的小窝。开门,叶子的脸色有些差,没精没彩的样子,整个人顿失女侠平日里的那股英气。夏芒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开口却是:“趁热先吃饭吧,我饿了。”
  叶子笑笑,点头,格外的沉默。
  “林然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叶子,你跟他之间,怎么了?”夏芒本想问得婉转些,保她与叶子的感情不比其他人,话临出口,觉得还是直接点比较好。
  “吵架了。”叶子的声音低低的,好象没什么胃口。
  “为了……房子的事么?”除此之外,夏芒想不出其他。
  叶子忽地放下手中的披萨,叹了口气,点头又摇了摇头,她不是想瞒着夏芒,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与夏芒一样,感情的事,不习惯主动开口说与人听,一定要对方发现了蛛丝马迹问起来,才会坦白。
  夏芒直到现在才知道,叶子与林然竟是在平安夜发生了争执,接着冷战,现在月中,足足冷战了半月有余!
  “叶子,你这样不接他电话,不让他见你,总不是办法吧?”事情的起源是平安夜的那个晚上,叶子与林然约好了一起吃饭,都已经坐下点菜了,林然被他母亲一个电话给叫了回去,说是家里有些事。林然母亲得知林然现在与叶子在一起还没吃晚饭,就让叶子也一道过去,结果到了林然家,根本没大事,只是一个亲戚过来托林然给他家快毕业的孩子找个好点的工作。这样的事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几次叶子与林然还没来得及吃饭林然就被叫回家,第二天叶子一问,都是这样的事。林然的母亲以林然为傲,儿子是市局一级公务员又颇受领导器重,故在亲戚面前很是夸口,再则这个社会的办事传统向来如此,他母亲就揽了不少这样的事,久而久之,亲戚朋友哪家有个什么事,都主动来找林然。叶子虽在心里比较不耐这些,但毕竟是林然的家事,也不多说。平安夜晚上去了他家,那位亲戚听说刚才林然和叶子在外面吃饭,说起今天晚上商家几倍抬价钱的事,林然母亲就发话教育了,话虽对着儿子说,可叶子听得出言外之意。说到后来,又说起房子的事,叶子终于忍不住回了两句,林然母亲就发火了,一向在家权威惯了的她受不了叶子的回嘴,只是让叶子没想到的是,林然这一次也站在母亲这边,他的理由是,今天有客人在场,总得顾及他母亲的感受,叶子心中委屈,饭没吃两口就推说身体不适告辞了,林然也没开口要送她回家。叶子坐车回家,满大街都是热恋男女的身影,女孩子人手一束鲜花外加礼物袋,思及与林然交往一年多,林然从未送过她花,又回想刚才的一切,想到房子问题,忍不住就在车里落下泪来。这种伤心难过的时候,林然既不在她身边,也没有一个安慰的电话,叶子更觉委屈,忽然觉得在这一段感情中,从开始那一刻起,都是她主动多过林然,她从不在物质方面要求林然,只求他能爱她疼她,可是今天的林然让她很伤心很失望。叶子虽独立且要强,但她从小到大也是温室中长大的,没受过什么委屈,也受不得委屈,这从她在公司对她更年期女领导的反抗中便可得知。但自从去了林然家,有些委屈好象避免不了,有些问题好象很难解决。这样一想,又思及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带林然去见父母,心中愈发犹豫了。
  “芒芒……”
  叶子皱眉与欲言又止的神情夏芒又岂会不明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对过年带林然回家犹豫了?”
  叶子与林然搞成这样,是夏芒不愿看到的。
  “芒芒,之前我与林然也有争执,每次两个人闹不愉快,都是我先主动给他打电话的,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这一次应该是他先主动的吧?”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谁先打电话已经不重要了。”
  “叶子……”夏芒叹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在夏芒的心里,也是不能接受像林然母亲这样的婆婆的,更不能接受林然那天晚上的表现。
  “我之前和他说过过年见我爸妈的事,和家里也说了,可是现在,若这些事情没解决,我想还是不要带回家的好。”叶子的眼神让夏芒明白她已下了决定。
  “林然会不会有想法?还有,即便你心烦生气,一直不接他电话不见他总也不是回事吧。”夏芒可以想象叶子这半月有余的时间里都在想些什么,考虑些什么。看来这一次,叶子是在认真考虑她与林然的将来了。半月的冷战,是对林然的一场考验,也是对自己的一场考验,让两个人都有冷静思考的时间与空间。
  “我知道了。”
  叶子说完,起身将冷却的披萨加热,又进厨房煮了碗方便蔬鲜汤,两人又热热地吃起来。说起夏芒与程默的现状,叶子难免有些担心,想着告诉夏芒应该看看网上那些个嫁入豪门的八卦贴,又不忍泼夏芒冷水。而且夏芒看起来还是挺冷静理智的,并不是盲目乐观。
  到家又是十点以后,洗漱完毕恰程默打来电话,夏芒本想说起叶子的事,刚从叶子家回来,那种现实的压力与无力感让她此刻很想找人说说话,转念一想又作罢,她不想让程默以为她借叶子的事暗示些什么。
  与程默通电话向来简短,程默说话简洁惯了,以前打来电话就是我几点到,哪吃饭什么的,这回他去H市一周,好歹话多了些,但亦不似一般恋人间的你浓我浓,更惶论煲电话粥了。
  “有去酒吧么?”夏芒这完全是没话找话说,说完却发觉自己对答案有些紧张。即便现在已经接受程默,已经决定好好去爱,心里却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足以让一般人否定程默是个“好男人”。
  可是如果单以此评判程默不是个好男人,那么是否可以类推证明她夏芒也不是个好女人?夏芒一方面对程默有些不放心,另一方面又不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是不是去了,芒芒就判定我有罪了?”声音里有戏谑。
  夏芒明明想说不是,话到嘴边突然沉默。想起许文灏与楚宁的事,心中莫名一慌。
  “看来,我若说我和你一样,酒吧那次也是头一遭,你也不会相信了。”听声音,半认真半玩笑的感觉。
  “如果真是那样,我岂不是可以去买体育彩票?”夏芒笑,心中自是不认同的,“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没那魅力让人第一次见面就破戒!”
  程默在电话那头笑,很开心的样子,半晌没说话,夏芒不禁气恼,正待挂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句:“爱吃甜点么?”
  “呃……什么呀!”某人换话题的速度实在让夏芒受不了。
  “我喜欢双皮奶,周末回来,芒芒做给我吃吧。”一惯的理所当然。
  “凭什么啊!”上次让她学做菜,还没学好,就又让她学做甜点,什么人呐,这么有钱,爱吃甜点不会花点小钱去买啊!
  “你是我的女朋友。”
  “呃……这算什么?法律又没规定女朋友一定要给男朋友做甜点。”浑蛋程默,女朋友又不是菲佣。
  “芒芒……”这一声唤温柔得让夏芒寒毛直竖。
  “好了好了,到时候毒死你!”夏芒投降,真受不了程默这种刻意的温柔,“我睡了,晚安。”
  窝进被窝夏芒还在想着双皮奶的事,这程默嘴真叼,什么甜品不好,偏要吃这双皮奶,一般的奶茶,或者用果冻粉做做果冻多简单,以前夏天的时候夏妈妈就常用果冻粉做成果冻冰在冰箱。不过这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现在的夏芒看到那些红红绿绿的果冻,脑中第一反应便是色素,一概没了胃口。
  第二天一早醒来,头昏昏沉沉的,上班事情一忙,双皮奶的事就被抛到了九宵云外。问了叶子的情况,知她今晚会与林然好好谈谈,夏芒劝了几句,宽了些心。晚上又是加班,自是略过不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是周五。夏芒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别说双皮奶了,连程默回来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夏芒八点多下的班,摸着瘪瘪的肚子下楼,在看到那辆招摇的法拉利之后大叫一声“糟糕”,转身慌忙掉头跑回办公室,慌手慌脚的开了电脑搜索了双皮奶的制作方法,文字附图片的,打印下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大致心里有底之后才又下楼。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等了很久?”夏芒假装才看到人家,上车的时候话说得很是温柔。
  “落东西了?”程默侧过头看夏芒,笑。
  “呃,没有吧。”夏芒往包里翻了翻,钱包、手机、钥匙三大件都在。
  程默转回头,发动车子,嘴角根子越咧越大。他还在诧异,夏芒明明已经下楼看到他了,怎么突然又慌慌地跑了回去,半晌才跑下楼来,刚才她翻包确认有没有落东西的时候,他一眼瞥到包里塞的那几张纸,瞥到纸上的图片,让他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呃,去你家干嘛?”车子径直向浅水湾驶去,夏芒后知后觉的问道。
  “出差回来当然要回家了。”说得好象自己就是个居家型的好男人。
  “我还没吃晚饭。”
  “正巧我也饿了。”
  程默笑,夏芒侧过头看他,总觉得他的笑容有更深的含义。想起上次的事情,脸上不禁一热,佯怒道:“呐,说好了啊,你别想着又让我下厨!”
  “晚饭可以叫外卖,可是甜点得芒芒动手。”
  “程默!”夏芒受不了了,没见过这么会使唤人的。
  “到了。”某人笑如春风地停车下车,还分外绅士地替夏芒打开车门,拉着她的手进家门。
  夏芒本来也无意识,进了屋发觉某人还牵着手,慌忙一边甩手一边急道:“放手放手。”
  “芒芒……”那种特别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
  夏芒不客气地用另一手去拍程默抓着她不放的手,脱口道:“程默你给我纯洁点!”
  “纯洁?”程默松手,笑容有些挂不住。
  夏芒满脸黑线,觉得自己肯定头脑发昏了,居然跟眼前人说纯洁,汗!不过程默还真纯洁了一回,没再动歪脑筋,便先打电话叫了外卖。
  夏芒手机短信铃响的时候,程默刚订好外卖。夏芒打开手机,短信是叶子发来的,短短四个字——明天陪我,却让夏芒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叶子……”夏芒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叶子的手机。电话那端却是一阵沉默,夏芒等了半晌,又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叶子?”
  “我和林然分手了。”声音里有浓浓鼻音,像是刚刚才大哭完。
  “你在哪?家?”夏芒闻言慌地站起身,心里一惊。
  电话那头沉默,夏芒赶紧挂了电话拉着程默急急道:“送我去叶子公寓。”
  “芒芒?”虽说从刚才的电话中大概可以猜出叶子出了点事,但程某人的心里还是略有些不是滋味。夏芒她,好象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
  终于被人使唤了一回的程默将车开到叶子公寓楼下,夏芒急忙跳下车,连再见都没赏他一个,就跑到楼梯口按防盗门铃了。
  晚上叶子与林然的沟通失败了,叶子将这一路来的大小委屈统统说了出来,终归还是有些小女人心性,那些本来可以忍受的事在这种时候被无限放大,统统成了不满的理由。林然边听边沉默,叶子多希望他能适时安慰,或者温言软语,她求得不过就是这些,可是林然的性子向来如此,沉默而寡言,尤其是在感情方面,以前两人有矛盾争执,林然也是沉默,他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讨好叶子,有的,只是沉默,在叶子再次打他电话的时候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但这次的矛盾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或者日常生活的小琐碎,矛盾的聚焦点是家庭问题。这种问题是最伤感情的,两人一时都不肯退步,叶子愈发生气,脱口而出“分手”两字,林然似乎也生气了,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叶子,你怎么说这种气话?很伤感情的。”
  “芒芒,我不是说气话,这些问题他解决不好,就真的分手。两个人既然决定在一起,总也得像模像样的过日子,我不想结婚以后还每天为他家里的事吵架,到时候厌了烦了后悔了,就晚了。”
  “叶子……”叶子向来比她更有打算,更懂得自己要的是什么的。
  夏芒本以为叶子说的明天陪她是陪她逛街SHOPPING海吃什么的,没想到却是陪去医院。
  叶子中奖了,在她与林然的感情出现了危机的时候。
  检查的时候夏芒比叶子还尴尬,看着妇科专家门诊候着的不是中年妇女就是很年轻的女孩子,夏芒脸上就一阵发烫。等化验报告的时候夏芒又比叶子还紧张,一颗心狂跳不止。其实萧凌晖就在这医院里,本来可以拜托他免于排队之苦,只是叶子的事太尴尬,保密为好,从挂号到化验报告,一路排队下来,两人拿到结果的时候已是中午过了十二点。
  “你应该跟林然商量一下。”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如果不是赶在叶子与林然感情转变的关口,只怕又是一个提早匆忙结婚的。
  “让我想想。”叶子的精神越来越差。
  夏芒沉默,拉着叶子的手微微用力。她不能替叶子决定什么,她能做的,是叶子有了决定的时候支持她,陪着她。
  天已经很冷了,却依旧没有下雪的征兆,今天甚至还有太阳。冬日暖阳,尤其让人眷恋。两人往外走,穿过院中那个大花园,就可以出院门了。夏芒低头沉思,她可以想象叶子的矛盾心理,想起她现在面对的困境,又想起自己与程默的亲密事,忽然就有些惶恐起来。
  “夏子……”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声音,让夏芒惊怔在当场。轮椅,轮椅上一身蓝色条子病服的清俊男子——准确的说,现在不是清俊,而是清瘦了,以及他鼻梁上那道深红的疤。
  然后才是,推着轮椅的楚宁,一身孕妇装,肚子已经很显的楚宁。
  夏芒握着叶子的手不由一紧,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下嘴唇。
  “我在外面等你。”叶子另一手轻拍了拍夏芒握着自己的手,抬眼看向楚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口气冲冲地说道,“你是楚宁吧,跟我出去一下。”
  楚宁闻言微楞,看了眼叶子,又打量着夏芒,手却不肯松。叶女侠本色归位,不管其它,走近几步拉了楚宁的手就将她拉离了现场。只剩下夏芒和坐在轮椅上的许文灏。
  “你没事吧?”
  “你病了?”
  两人同时问话,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到医院来是病了么,不严重吧?”
  关切的声音依旧,甚至那种紧张与心疼的口吻也如往常,夏芒看着他鼻梁上的那道深疤,心里一阵揪疼,几乎忍不住想走至他跟前伸手轻触。手握紧拳,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柔软,夏芒忍住心恸的感觉,摇了摇头,声音尽量平静道:“好好养伤,早日康复,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那声声“夏子”,夏芒罔若未闻。
  叶子的事,给了夏芒一个警戒。她与程默的肌肤之亲都没做过相应的避孕措施,夏芒初经人事,对这一方面根本不懂,不过在夏芒眼中情场高手的程默也从未注意这一点,夏芒不禁开始担心起来。算下时间,第一次是她运气好,没中奖,可是平安夜的那一次就有点悬了。夏芒到家之后心慌慌地上网搜索了相关知识,又安慰自己一向运气好不可能中奖,无奈年底本就忙,又夹着这事,一连几天夏芒都没给程默好脸色看。
  夏芒这样,连程默也觉得异常起来,本以为她公事忙,人累了心情不佳,但几日观察之后,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这日下班之后程默按例接夏芒下班,除了白日里送的鲜花与巧克力,接夏芒下班的时候程默又顺便买了束花。夏芒没有将白天收到的花带回家的习惯,因为觉得这样下班回家捧着束花,很傻很招摇。
  夏芒还是没什么好脸色,心里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一看到程默,就想起那件烦心的事,推算一下日子,夏芒糊里糊涂的也记不清上一次例假具体是什么时间,只是感觉这几天应该就是来例假的日子,肚子却一直无不良反应,心里又烦了几分。
  “有心事?”
  “没有。”夏芒回答得太快,脸上有很明显的赌气神色。
  程默忽而侧过身抱住夏芒的腰,转而将她抱离座位,侧抱坐在他腿上,一如上次从高尔夫球场回来他直接将车开回浅水湾而夏芒反抗,那时候的他听夏芒居然说出“我要跟你同归于尽”的话,一怒之下在小区里飙了回车,然后停车亲吻夏芒,动情告白,却没料到换回夏芒的眼泪。当时他也将她这样抱坐于身前,夏芒忽然同意了他的追求。
  尽管程默很小心,可是驾驶座的位置实在太小,夏芒的头轻碰了下车顶,觉得脚根本没地方放。
  “你干嘛?”夏芒抚头撅嘴。
  “芒芒有心事不应该憋在心里。”又是那种露骨的让夏芒竖寒毛的温柔神情与语气。
  夏芒最受不了程默这样,程默每回如此,夏芒莫不弃械投降。不过这一次,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啊。
  “你放开我啦!”小白芒碰到大灰狼,话说出来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芒芒……”这一声温柔轻唤,再配以轻抚她脸颊的动作,小白芒就彻底投降了。
  “你……那个……”脸红话结巴。不过程默假装不知她尴尬,一径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下去,心里却笑翻了天。夏芒无奈,结巴了半天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那……那个的时候……怎么不戴……那个……”
  “哪个?”某人状似没听懂,一脸的疑问,正正经经。
  夏芒脸愈发烫了,犹豫着要不要简单明了的直接说个明白,想想又作罢,烫着脸手慌脚乱地爬回自己的座位,暗自赌气郁闷着。
  “别担心,上次是你的安全期。”程默捉弄够了,终于良心发现,顺便发动车子。
  “呃?”安全期?虾米东东?夏芒困惑,侧过脸盯着程默,看着他一脸的愉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一向爱喝冰饮料,大冬天的也不怕么?”
  “干嘛,这跟那什么有什么关系?”夏芒越发茫然了。
  “一个月中,芒芒总有几天不点冰饮料的,所以我猜想应该是例假期,于是顺便推算了一下,平安夜很安全。”某人这话说得好整以暇。
  “程默你!”夏芒真想尖叫几声,或者抓咬啃掐那个看似专心开车表情很是无辜的人,无奈为了人身安全,只能将气撒到那束花上,当场就给人道主义糟蹋了。
  “那你第一次怎么也不戴?”撒了气,脸皮好象也厚了,夏芒索性问个明白,“听说男人不都是很小心的么?你不怕这么随便染上病,或者惹上麻烦?”
  算他运气好,碰到她夏芒,纯洁型的,最后也没留下点血脉,不然哪一样都够他这风流鬼麻烦的。
  “之前不是说过原因么?”程默百忙之中还抽空侧过头看了眼一脸鄙夷的夏芒,笑容暧昧,眼神暧昧。
  “呃?啥时候说过了?”那笑容那FACE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揍。
  “那不妨再说一次,其实我和芒芒一样没这方面的经验,也是第一次。”表情恁地严肃认真。
  夏芒真想趴到车窗外佯装呕吐一下,又怕乌鸦缠身来个邪门的,过几天真的呕吐,只敢在心里将程默大卸八块。
  吃完饭夏芒就被程默支使着动手做双皮奶。前几天逃过一劫的夏芒苦着脸在包包里找到那张图文并茂的双皮奶制作过程说明书,在程默贴身监督下一边感叹命运不济一边动手。
  “你请个保姆吧。”夏芒建议,觉得程默太扣门,自己遇人真是太不淑了。
  “请了保姆这事儿也得你动手,你做的和保姆做的岂能一样。”程默双手环胸,看着夏芒一边盯着说明书一边瞎忙活。她已经浪费三个鸡蛋了,因为不会蛋清蛋黄分离。
  “你干嘛非得我学会这些啊?”夏芒想不明白,学会了也不会经常动手,学来干嘛?如果嫌她不贤淑,可以换个人选的嘛,这世界上多的是贤惠的持家有道的女人。
  程默但笑不语,仿佛乐在此中。他是不介意夏芒啥都不会,不过有人会介意的。
  在敲了第四个鸡蛋还是无法做到蛋白与蛋黄分离之后,夏芒终于不乐意了,双手往围裙上一擦,转过身表明自己不干了。
  双皮奶的制作过程中,将鲜牛奶加热至沸点冷却之后,需要备些蛋清加糖调匀。
  “好啊,那我们做些其它有意义的事。”程默边说边作势去解夏芒的围裙,手伸至人家腰后就开始不老实的游移,说话的语气,那是相当的露骨。
  “呃……”夏芒脸上一烫,立马转回身乖乖打鸡蛋。该死的程默,该死的色狼!夏芒将鸡蛋想象成程默的脑袋,“砰”一声,出手太重,鸡蛋直接散黄了。
  “教过你方法了,下一个再不成功,就得接受惩罚了。”程默看着夏芒,她穿着玫色毛衣,围着淡粉围裙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温柔贤慧,可是下手的时候怎么就这么不利索?明明上次学做饭菜看起来还很有天赋的样子,他还以为双皮奶也难不倒她,这样,夏芒有一手好厨艺又能做出可口的甜点,讨他母亲的欢心就容易多了。
  目前虽还没到见家人的地步,不过他真的希望改天相见的时候夏芒不必受那些委屈,一家人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的。当然,如果到时候家人一定要反对,那他程默对于婚姻自由这一点,还是会贯彻到底的。
  迫于程默惩罚的压力,第六个鸡蛋终于在夏芒的手中顺利清黄分离。夏芒激动地拿着那对半两个鸡蛋壳,其中一个里面是个完整的蛋黄,她冲着程默晃了晃手中的蛋壳,开心地笑道:“成功了成功了!”
  真好啊,不用接受程默“变态”的惩罚了!
  “很好,需要奖励一下。”程默一步走近,一手揽上夏芒的腰,一手接过夏芒手中的蛋壳置于厨台上,在夏芒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俯首吻住夏芒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笑。
  她脸上的笑容犹如阳光,眼眸晶亮,让他怦然心动,不由就想去亲近。
  “叶子你想清楚了没有?”夏芒难得的冲着电话大吼。叶子决定周六去医院将孩子拿掉。她用一周的时间考虑,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她说四十九天之内只需药物无需手术就能将孩子拿掉,她不要孩子影响林然的决定,也不想自己的命运被孩子左右。
  或者尚不能称为孩子,四十余天,只不过是个胚芽。
  “你是不是没告诉林然?他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这些。”叶子有时候实在是太要强太独立,夏芒在电话一边摇头。
  “这本来就是个意外。即便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也没打算结婚之后马上要小孩,房子在按揭,没有足够经济条件的前提下都不会要孩子。”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可是夏芒知道叶子的心里肯定不平静,很痛苦,甚至夏芒隔着电话也觉得心痛:“叶子……”
  生活圈好象越来越怪,或者之前的纯洁美好其实只是一种假象?楚宁有了许文灏的孩子,于是许文灏被逼着与她结婚。叶子有了林然的孩子,在两人的感情出现危机的时候,叶子却选择了放手。还有她与程默,会与程默发生第二次亲密关系的自己,其实有些事有些想法,也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转变,与最初的自己变得不再一样。包括颜颜上次提到过的失恋之后以经济条件为择偶标准的高中同学徐瑶、不断相亲的摆摆、想恋爱却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的颜颜,周围人的感情生活就好象一面镜子,总能反射出自己的影子——尽管这影子只是片面的局部的非完整的。
  “这是我的决定,芒芒你别想着告诉林然,除非你想绝交。”叶子摞下狠话,就挂了电话。
  夏芒盯着手机,一时不知该不该给林然打电话。
  晚上恰是公司年会,这两天她与程默都忙,过年前按照惯例总会有不少聚餐,有些能推,有些则不能,比如部门聚餐与公司年会,不可能不去。程默也是。
  纪元集团不是外资企业,年会上并不流行穿特别正统的晚礼服,但由于年会上有小节目,运气好的话会被抽到上台参加游戏,或者中奖上台领奖,所以大家一般穿得也还隆重。夏芒不用表演节目,但每年年会也会比较用心地穿上小礼服。
  照例先吃饭,同部门的同事总是相对集中的坐在一起,席上敬酒说笑,感谢来感谢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红红的,泛着笑意。老舒是被敬酒最多的,夏芒是总监助理自然也少不了了,不过大家都知道夏芒不会喝酒,一概以果汁代酒,部门闹腾得差不多的时候,老舒就会和夏芒向各部门掌门人以及大领导们敬酒。
  夏芒敬酒的时候,老舒刚敬完一杯就站在她身边。夏芒举杯,微高手势至陈纪元跟前,杯子却略低于陈总裁手里的,笑着敬酒:“总裁,您随意。”
  说完一口而干。夏芒也就这时候,只敬眼前这人一杯,杯子很小,红酒兑了雪碧,因着她的关系,大家也都包容。
  饭后欣赏节目,游戏的时候气氛很是热络,到最后的抽奖更是达到全场最高点。夏芒傻人有傻福,居然抽到一等奖,她今天一袭酒红小礼服,上面不规则绘着几朵行云流水般优美的花朵,上台领奖的时候,还有人起哄她情场得意职场也得意。眼光不经意瞥向部门方向,石静正准备离席,夏芒笑笑,拿着一等奖的奖品笔记本电脑,下台后回到部门那几桌,略略安排了一下,见也没有大醉的人,交待大家回去的时候小心,便也离席了。
  叶子明天就去手术,与医生约好时间,已吃了第一期的药。程默今晚也是公司年会,抽不得身。夏芒一个人走在夜的街道,觉得有些气闷,胸口好像沉沉的有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芒芒?”夏芒打的回家,在小区门口下车,竟意外碰到萧凌晖。他也刚下车,一袭长风衣,路灯下,夏芒清楚看到他脸上有暖暖的笑。
  “阿晖也这么晚啊。”夏芒笑,这时候看到萧凌晖,心里莫名一暖。说起来,自从与程默在一起之后,再加上年底事忙,和阿晖的相处时间少了许多。有时候到家早,隔着这么点距离就在网上聊几句,有时候晚了,就挂个电话。习惯而已。她已经习惯每天和萧凌晖说几句话。
  “年前总会忙些。”萧凌晖看着夏芒,裹着大衣,穿了裙子,头发难得的挽起来,微松,手中拎着个笔记本包,笑问道,“中奖了?”
  “是啊,还是一等奖!”
  两人往小区里走,一时都没再开口。夏芒与程默的事,程默每天接上班送下班的,萧凌晖又岂会不知道。终究还是差了一步,在他决定一步一步表白的时候,却还是失去了此刻拥她入怀的资格。
  “他过几天就会出院,赶在年前回家,在家休养。”
  夏芒“哦”了一声,自是明白萧凌晖口中的“他”是指许文灏。
  “芒芒有新男朋友了吧。”萧凌晖笑,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却不由紧了紧。
  “嗯,就是那天叶子家一起吃饭的程默。”夏芒坦白,在萧凌晖面前向来坦白。
  “做好嫁入豪门的准备了?”又有点嘻嘻哈哈的味道,让人分不清真与假。
  夏芒摇头,哪有考虑这么远?她与程默,从第一面算起,也不过认识四个月罢了。
  “对了,前几天我碰到叶子了,在医院门口。”
  夏芒停步,已到家楼下。
  “阿晖你说,我该不该告诉林然?”夏芒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你们是朋友,是姐妹,可你不能代替她做决定。”有时候想想,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样处世处事,才一次次错失夏芒?
  “我知道。只是我怕她到时候后悔。”也伤身。
  萧凌晖伸出一手,摸了摸夏芒的头,就像小时候夏芒乖乖地做完作业一样。
  第二天一早赶到叶子家,叶子却拦住夏芒,选择独自一人去医院。夏芒觉得这种时候自己应该陪着叶子——虽然最好的人选非林然莫属。叶子却觉得自己独自面对这种事更好,而且她不想在夏芒面前难堪而狼狈,有些心伤,自己承受了就行,她不想影响到夏芒。
  夏芒在叶子家惴惴不安,一会儿看着手机发呆,一会儿上网搜索女人小产后应该进的补。电话铃骤然响起,夏芒惊跳接起。
  “林……林然?”夏芒心怦怦直跳。
  “是夏芒啊,叶子在么?她手机一直关着。”林然的声音很平静,如常般低沉,之前叶子与他摊的牌,愤而说出的“分手”,好象都不曾发生过般。他就像叶子说的,沉默,不会哄女孩子开心,有的只是吵架之后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好像他与叶子从不曾吵架,从不曾争执,感情从不曾出现过问题那般。
  “她……去医院了。”夏芒闭眼,终是说出口。
  “叶子病了?”声音里微有些担心,却还是镇定的。
  “不是。”夏芒忽然觉得眼里有了湿意,就好象,有泪要滑落下来。
  “那是什么?常规检查么?”电话那边的人毫不知情,依旧猜测。
  “不是。”那种气闷的感觉倾刻袭来,瞬间强烈得无以复加,夏芒忽然冲着电话大喊,“林然,你快去医院,第一医院妇科,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夏芒就挂了电话,蹲坐在地上,大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知道眼泪不可控制,就好象坏了的水龙头,怎么关也关不上。
  林然还是晚了一步。他匆匆赶到医院找到叶子,叶子已经服了药流的药,正用纸巾裹着那块排出体外的小肉条准备交给医生过目。
  结果可想而知,临这时候才知道事情的林然,这一回再也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愤而转身就走。夏芒蹲在地上,双手环着自己,听叶子无力地说着这些,一会儿又笑着说这一次真的分手了,眼里却明明有泪溢出,夏芒觉得这一次是自己将事情搞砸了,她不应该忍不住告诉林然,既然终究会晚一步,林然全然不知情才是最好的。
  “叶子,对不起……”夏芒看着自己的脚尖,咬着唇。
  “不关你事,他总是会知道的。芒芒,我累了,想睡会儿,一个人静静。”叶子也环着自己,侧身躺下,拉了被子盖上,不再说话。
  夏芒在房里蹲了很久,直到两条腿都麻得没了感觉。趔趔趄趄地站起身,连外套都没披,下楼就直接打的去了浅水湾。
  程默听到一连串的拍门声,是拍门声,而不是按的门铃。皱眉起身开门,却赫然看到大冬天的夏芒只穿了薄薄的毛衣,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外。
  “我忘带钱了,打的费还没付。”夏芒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转身指着身后的出租车。
  程默一把将夏芒抱进屋里,眉微蹙,转身先付了打的费,关上门的时候声音里有一丝僵硬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成这样?今天气象预报有雪的。”
  夏芒站在那里,绞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半晌,忽而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程默,你教我煮鸡汤,好喝又补身的鸡汤,好不好?”
  “你还没吃饭?”眉蹙得更深了。
  夏芒乖乖点头,伸手主动去拉程默的手:“好不好?”
  小手冰凉,让程默忍不住就想将她扔在沙发上狠揍一顿屁股。想是这样想,终是忍住,不仅没发火,叹了口气还将她冰凉的小手捂在怀里。不知为何,面对夏芒,不管她生气她恼怒,做些傻事,或者对他发火,他心里都只有柔软一片。
  屋里开了空调,很暖和。程默的怀抱,也很暖和。
  程默最终拗不过夏芒,出门去买鸡汤原材料,让夏芒乖乖呆在家里吃点东西。夏芒没有什么心情,就煮了两个鸡蛋,趁热沾点细盐吃完,蜷在沙发上发呆。她的脚搁在沙发上,双手环着膝,是她最爱的坐姿。
  电话铃响,夏芒惊了一下,她今天对电话特别的惊怕,早上还做错过一件事,现在更是害怕。电话铃响了很久停下,没几秒又响起来,夏芒猛地发现自己不仅没带钱包,还没带手机,包包落在叶子家,会不会是程默打来的?
  “喂?”夏芒声音怯怯地。
  “是YOYO?”女人的声音,声音里似乎也有笑意。
  “呃……不是。”夏芒一阵头疼,不祥的感觉。
  “那么你是?”
  声音听起来有一定的年纪,打的又是程默的宅电,还知道YOYO——生日那次,虞玮韬与程默聊天提起过的一个朋友,夏芒忽然明白,电话那端的人,很可能是程默母亲的角色!一想到此,夏芒整个人都有些紧张起来,身子也不由得规规矩矩地坐直,小小的呼吸平静了一下,道:“我是夏芒,您好!”
  “哦,夏小姐,程默在么?让他听一下电话吧。”声音变得有礼而疏远,对于儿子家里突然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表现得并无惊奇。
  “他刚刚出去了,回来我让他给您回电话吧。”
  对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半晌之后说了声“嗯”,就将电话挂断了。
  门外有响动,夏芒穿着袜子跑去开门,她知道是程默回来了。
  “刚才有人打电话来,女的,有来电显示。”夏芒自然不会将她的猜测说出来。
  程默点了点头,就向厨房走去。夏芒踮着脚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念叼:“她没说什么,不过让你回个电话。”
  程默只“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电话的意思,将买来的鸡汤材料统统取出,转过脸笑问:“你来,我教你?”
  夏芒攥衣角,摇了摇头,呐呐道:“我不会洗荤菜。”
  除了虾蟹,荤菜非油即腻,还带着腥味,洗起来的感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程默也不勉强,从他开门见到夏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今天夏芒身上发生了些事。他也不计较,对着夏芒,总是大方包容到自已也惊奇。
  程默忙着准备鸡汤,夏芒在一旁看他忙碌。夏芒觉得自己是喜欢程默这样子的,这样子的程默,让她觉得安心。
  “我今天,做了件坏事。”其实是错事,这错事坏了叶子的事。夏芒说话的时候看着程默的背影,声音轻轻的,不知他能不能听懂。
  “事情既已发生,道歉、阻止、补救、补偿,选一个或几个你认为应该的。”程默正将刚煮沸的鸡汤上漂浮的一层油过滤。
  “道歉没用,阻止不及,我想补救,可是不知道怎么补救。”夏芒一顿,忽而苦笑,“至于补偿,怎么补偿?任何补偿都是无意义的。”
  “感情的事?”程默将过滤纸扔至垃圾筒,盖上炖锅盖,打中火,转过头看夏芒,黑眸静深,不自觉地微眯了下。程默以为夏芒口中的坏事与萧凌晖有关。
  夏芒没发现程默的异样,点点头。叶子与林然的感情,真是件让人头疼的事。如果抛开家庭问题,夏芒真的觉得林然与叶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叶子偶尔抱怨林然不浪漫,不会甜言蜜语什么的,在夏芒眼里,抱怨这些的叶子,眼角眉稍明明也是甜蜜的。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好象真的到了分手的边缘,爱情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夏芒一想到这,心里便难受起来。
  “爱比嫁容易,生活太现实。”夏芒很是感叹,“相信爱情的人,必将独身。”
  相信爱情的人,必将独身,那不过是一句台词,可是夏芒忽然觉得深刻,这一刻触及她心底的那种震撼。
  “芒芒想说什么?还没爱上我,或者爱得不够深,不知道这段感情会否有好的结局?”与萧凌晖无关,程默闻言肯定,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对此微微松了口气。
  夏芒摇头,她没想这么远。她现在所想的,只是不违背自己的心,将这段感情继续坚持下去。不过如果刚才来电话的真是程默母亲,夏芒的头不禁有些微疼起来。那声音,人家对她可是全无好感,甚至全无兴趣啊。
  “我今天做了件傻事。”夏芒像个祥林嫂,重复念叼。好像有个人知道她做了傻事,能减轻她的负疚感。或者她只是单纯的想倾诉一下。
  “也做了件聪明的事。”程默彻底放心,伸手拥住夏芒。他想,刚才开门初看到她那样的穿着出现在他面前,第一反应是怒,第二反应才是怜与喜。认识到夏芒有事,认识到夏芒有事这样跑过来找他,甚至来不及穿外套带钱包手机,心中的怒气自然消失无踪。
  夏芒眨了眨眼,一时没听懂程默的话。只不过这一刻被他这样拥着,亲昵的感觉,第一次对他表现的露骨的温柔有了亲昵的感觉。
  程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夏芒被他“圈养”在书房,因为程默不让她乱跑,又不让她影响他处理事情,于是夏芒只能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折腾。厨房里的鸡汤小火炖着。
  话说程默的房间真是人神共愤的干净整洁。她知道他肯定有请钟点工定时打扫家里卫生,可是书房和房间每天都需要他自己整理,房间上次夏芒去过,和书房一样的干净整洁。书房里有很多书,不过都是专业管理与建筑方面的书,夏芒没兴趣,夏芒对顶楼阳台的书比较感兴趣,因为那是她最好的消遣。夏芒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相册,更没看到照片,冲着程默嚷嚷:“为什么一张照片也没看到?”
  这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她想看程默小时候流鼻涕或年青时候楞头青的模样。
  “过来。”某人背着对夏芒正对着电脑,头也不回的道。
  “存在电脑里?这么先进,小时候的照片也扫描存进去了?”夏芒异想天开。
  凑近,屏幕里出现夏芒的半张脸,屏幕里的程默一把搂过夏芒,在夏芒“呀”的一声的时候,左手迅速在触摸板上一点,屏幕里的程默和夏芒定格了。
  夏芒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弄明白整件事,程默就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将照片保存,设为桌面背景。
  “程默!”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就算真要视频拍照,也该让她整理一下仪容仪表,露个甜甜的笑容,这么白痴的小惊的样子,是为了突出他自己的优势来么?过分!
  程默伸手抱起夏芒,将她圈在怀里,背对着自己。夏芒挣扎,未遂,扭过头去瞪他,恰好给了程默以口封缄的机会。文灏的吻温柔而缠绵,缠绵中含着节制。而程默的吻温柔不失霸道,霸道中又有一丝致命的诱惑,使得夏芒总是很快沉沦,唇与舌的嬉戏,好象有股魔力,诱惑着夏芒主动索取。
  这是夏芒从未经历过的。
  当程默的唇畔难得的逸出一声轻微呻吟,夏芒才猛地回神退身,喘息着保持适当的距离。不知何时,她已与程默面对面,跨腰坐在程默的大腿上,手还停留在他衣服里,来不及抽回——她居然学着他的样子,开始爱抚他的身体!夏芒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外加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潘金莲附体了!
  程默按住夏芒欲抽离的手,声音暗哑:“芒芒真是个天才。”
  他说话的气息不稳,胸口强烈起伏着,胸口上夏芒柔软的手正覆在上面,回味刚才她们轻抚游移逗弄的感觉,就好像他的手在她胸口流连徘徊一样。他的夏芒,居然在这一方面也有天份,这真是始料未及又让他万分愉快的一件事。
  夏芒闻言满脸黑线,什么激情浓情热情瞬间消失无踪,对于这种登徒子,实在是不能忍受。夏芒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决定再不能这样任人宰割。主动凑近,轻点唇,又用鼻子蹭了蹭程默的,某人心旌荡漾,自是手松,夏芒双手迅速拧揪了某人的胸前肉,也不知下手点是哪个要命的部位,在某人不知是痛还是销魂的一声呻吟中闪电一般滑下某人的大腿,然后直往外冲。
  她不能步叶子的后尘,她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夏芒逃进厨房,没有听到脚步声,拍了拍胸口,平复心情。叶子的事给了她警戒,以后再也不能任性妄为,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女人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最为重要。灶台上炖锅阵阵飘香,夏芒戴上手套揭盖观察鸡汤。
  哎,光闻香味,光看鸡汤的样子,夏芒就想流口水,不得不说,程默的厨艺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锅盖合上的刹那,有人从背后拥住她。
  “鸡汤好香,什么时候可以好了?”夏芒转过身,表情语气故作天真纯洁加无辜。
  “再过个把小时吧。怎么突然想喝鸡汤了?”程默心里一笑,凑近轻吻一下,知道夏芒这番表情所为何来,心里不禁漾开无限柔情。
  夏芒摇头,讨好道:“不是我喝,这是给别人准备的。等鸡汤好了,我就去送鸡汤,是道歉,也是关心。”
  “芒芒?”双眉微蹙,语带警告,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不满。是啊,如果是芒芒爱喝,使唤他程默一回也就算了,没想到忙活一场,她夏芒居然是想借花献佛。
  夏芒仰头,当然感觉到他心里的不平了,忙伸手环住他腰,陪笑道:“谢谢示范指导,下次我自己亲手炖。”
  “不够。”程默享受着夏芒的讨好,得寸进尺。
  “呃?”夏芒放在人家腰后的手握紧成拳,这人真欠揍啊!
  没有意料中的亲密动作,程默反手握住夏芒的手,径直拉着她上楼。夏芒亦步亦趋地跟着,穿着袜子在地板上走,她进屋后不习惯穿鞋子,反正程默这里也很干净。
  顶楼阳台,夏芒甫一站定,便惊呆。漫天的雪花飘然而下,落在玻璃顶上,沾在阳台四周玻璃墙上,和着阳台四周的绿色植物,置身其中,梦幻般的感觉。
  能在这个阳台里,看到夜半明月,看到漫天飞雪,不用言语,便是一种极致的浪漫。
  “好美,今年的第一场雪。快过年了,我还以为今年不会下雪了。”夏芒一声轻叹。在她看来,如果冬天不下雪,那好象冷得就不值得。
  程默看着夏芒笑,起身去沏茶。是夏芒爱喝的铁观音,程默也偏爱此道。
  夏芒喝茶的样子有一种小女人的娇憨与贪婪,曲膝坐在椅子上,身前抱着靠垫。今天她穿的是亮宝蓝的毛衣,程默第一次看她穿这颜色的衣服,整个人都靓眼得厉害,偏生又一股宁静的韵味。
  雪花洋洋洒洒,很快积起密密薄薄的一层,让整个阳台好似纯白城堡,童话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夏芒盛了鸡汤,抱着保温瓶在玄关处等程默。他说他送她过去,她也习惯了,这段时间程默的驾驶员当得很是称职。
  程默出来,手上拿着一件外套,二话不说就披在夏芒身上,米色的外套,是程默的型号,穿在夏芒身上,空空荡荡的显大,反衬出夏芒的娇小来。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的女人被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的衣服里,让他觉得很满足。
  车子在叶子公寓楼下停下,夏芒按了门铃,却迟迟不见人开门。夏芒无奈,只能用程默的手机给叶子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叶子才接起。
  “叶子,我在你家楼下,你开下门。”叶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以为按门铃的是林然?
  夏芒抱着鸡汤上楼,叶子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夏芒拉着她躺好,问:“林然来找过你了?”
  叶子点头,没有说话。
  “先喝鸡汤吧,热的。”夏芒拿碗盛出鸡汤,递至叶子面前,作势欲喂。
  叶子接过,摇了摇头,半坐起身,靠着床头慢慢喝汤。
  “你炖的?”叶子对着她笑,笑容有点虚弱。
  夏芒脸红地摇了摇头,本想解释,却见叶子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笑得很是无力道:“你们的感情突飞猛进啊。”
  “我知道大家的担心。”夏芒低头,再抬头时已恢复平时的精神奕奕,“可是我不想放弃,我之前以为自己不会再爱,所以更不能轻易错过。叶子,你也是。”
  “有时候越是大家看好的两个人,越是有缘无份。就好像身边每个人都会告诉你萧凌晖最适合你,你也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却总是不来电一样。芒芒,我只是希望这一次你能幸福。”
  夏芒笑,心里是满满的感动,伸手接过叶子手中的碗,转身再去盛汤,眼眶微有些湿润。叶子是不会介意她上午做的傻事的,她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有时甚似亲姐妹。
  “叶子,你也一定要幸福”,夏芒的话搁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转眼便是过年,叶子回家,夏芒送她的时候看着她还有些虚弱,气血不足的样子。叶子只休息了两天,周一是照常上班的,她要强惯了,也开不了这个口请假,尽量装得若无其事。林然最终没有跟去,夏芒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新年快乐,一路顺风”,嘱咐她回来的时候通知自己时间好去接她,终是没有问林然的事。
  程默也回家了,他父母都在H市,必须赶回吃团圆饭。就这么放假了,七天假期,夏芒忽然有冷清之感。
  饭后被萧凌晖拉着放烟花。这座城市近几年才又允许除夕至元宵燃放烟花爆竹,所以除夕下午开始就噼哩叭啦的响个不停,整座城市都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夏芒仰着头看烟花,短暂而美好,极致的绚烂。可不适合生活,也不适合爱情。她要的爱情,不是曾经拥有,而是天长地久,她要的幸福,不是曾经绚烂,而是永远美好。
  “芒芒一起吧?”萧凌晖将烟花递到夏芒跟前。
  “好!”夏芒喜欢那种小小的烟花,拿在手上,可以跑着笑着在空中画圈圈写字的那种小烟花。
  烟花在手中点燃,瞬间向外绽放,千丝万缕如兰吐纳,夏芒笑着跑着,一支接着一支的烟花,在空中一字一字挥舞写下:我们一定要幸福!
  过年走亲聚餐自是免不了尴尬的。这样的时候,夏芒就想叶子,想着叶子在另一座城市和自己一样遭遇着尴尬。叶子是说好过年带男友回家的,而许文灏自前年开始逢年过节就会到夏芒家拜访,夏芒与许文灏早在十月分手,可是亲朋之中总有消息落后的,所以总有人在饭桌上很关切地问:“芒芒,文灏呢?”
  于是夏芒需要故作轻松与无所谓的笑笑,淡淡一句:“我们分手了。”
  当然也有不会看脸色的,还巴巴地继续问:“怎么分手了,文灏多好啊!”间或以长辈和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的劝说,什么人好就好,多年感情,加之经济条件也好,不能使性子,能找到文灏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之类的。这时候夏芒就低头笑笑,不点头不摇头也不说话,等到对方说完,或者被人有意识地打断,起身假装去洗手间。
  “阿晖,现在是不是谈恋爱也要从一而终了?”夏芒在电话里抱怨,连着几天被这样的劝告这样的问题弄得很是郁闷,人之常情。
  “因为许文灏条件好,对你也好,如果不是那件事,的确很完美。你反过来想想,若许文灏什么都不出色,那么不用等到现在,估计你第一次将他带回家,你家里人都不会同意,会劝你分手。所以哪怕这段感觉结束了,芒芒你还是应该庆幸自己当初的眼光,并不是那么差。亲戚长辈,是出于对你的关心。”
  夏芒无语,知道萧凌晖说的是正理。这话只能跟萧凌晖说说,如果跟程默说,指不定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礼物收到了,谢谢。”夏芒这样跟程默说,程默人去了H市,除夕和初一却都算好时间派快递送来了礼物,新年礼物,一份表达心意比较草根,一份表达身份比较贵重,“每天吃吃睡睡,还要走亲戚陪聊天,很忙,没空想人。”
  “不怕成猪?”
  “猪就猪吧,人生在世,吃穿两事,抹杀自己的生活乐趣,才是最大程度的下降生活质量。”夏芒躺进被窝,声音泛懒。
  “想睡了?”程某人听觉敏锐。
  “嗯。”夏芒犹豫一下,又加了句,“程默,你有信心么?”
  “芒芒要对我有信心。”程默在电话那头安慰的笑。
  夏芒闻言也笑,自是不敢就此放了心,不过这时候听到程默这样说,多少有些安慰。
  程默初三就回来了。
  夏芒初一爷爷奶奶家,初二外婆外公家,四老都住在近郊,大大的房子,大大的院子,过年的时候几个孩子一起回家,很是热闹。初三夏芒呆在家里休息,她一向不怎么喜欢走亲戚,今年因为感情的事更不愿意走了。
  夏芒倒不觉得程默提早回来是因为她,程默也没说,不过对于他能提早回来,夏芒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甚至甜蜜的。由于程默回来得太早,夏芒还没准备好礼物。收了人家一大堆礼物的夏芒,还没认认真真送程默一个有形的像样的礼物过。
  “在想什么?”坐在出租车里,程默看着夏芒一路都是呆呆的表情,忍不住问。他刚下飞机,在上飞机之前打电话给夏芒,说是到机场接他,他说,为人女朋友,知道男朋友回来,大家都是很主动的要求来接,芒芒你真失职。
  “我想送你礼物,可是要你自己挑,可以不?”夏芒老实招供。对送男人礼物真的不在行,笔?皮带?钱包?领带?她与许文灏在一起四年,也都是许文灏不停地送她礼物,而她送得很少。
  “随挑?”程某人笑得很惬意,背靠着坐椅,伸手揽过夏芒。
  “呃,理论上是这样没错。”实质上,如果程默他挑太贵重的物什,她夏芒也不愿就此破产。毕竟某些人富贵惯了,难保不能想象她们这些小平民的简朴生活。
  “理论上?明白了。”程默笑,又岂会不明白夏芒的小心思。
  车子在市中心商业街停下,程默反客为主拉着夏芒的手直往珠宝首饰一条街走,在夏芒眼里,他这样是赤裸裸的为收礼物而兴奋,这让夏芒颇有种很快要被宰的感觉。
  程默至一家金碧辉煌的店家门口脚步渐缓,夏芒一看,小心肝险些就跳出胸口了。劳力士专卖店,他程默也够狠的,动辄十几万,痛哭!
  “怎么了,苦着脸?”某人还故作不知的问得很是温柔关切。
  夏芒摇头,拉着人家大步往前走。
  “原来芒芒更喜欢欧米茄啊。”某人笑得更欢愉了。
  夏芒抬头,满脸黑线,隔壁一家赫然是欧米茄专卖店。
  “走吧,我不喜欢这些。”程默终于收了捉弄的心,拉着夏芒继续往前。
  进的是珠宝店,挑的是一对情侣戒,简单的白金,没有任何镶饰,价格也很能让人接受。程默倒没抢着付钱,满意地替夏芒戴上戒指,然后拉着她出门。
  “干嘛走这么急?怕人家将你当成小白脸啊?”买单的时候,夏芒可是看出某人的小不自在的。
  “如果芒芒养我,那我还是会慎重考虑一下的。”右手握左手,两枚戒指在掌手相交。
  夏芒从鼻子里轻哼了声,养不起,他也不是愿意被养的人,她夏芒又不是脑子秀逗了。
  初六叶子回来,几个好朋友小聚了一下。说起夏芒与叶子两人的变化,摆摆和颜颜不禁都有些慨然。颜颜因为今年就毕业了,颜妈妈还真的将颜颜感情的事推上了议程,居然都定下了相亲对象,对方是个海龟,也是个医生,比颜颜大几步,各方面和颜颜的条件很相衬,过了春节便安排日子相亲,颜颜反抗没用,只能到时候等通知。摆摆说起相亲的事,不免就给颜颜几句忠告,说是相亲的男人,真的没见到好的,而且相亲越多,相亲对象越差劲。
  好货不剩,剩货不好,在某一方面,还是很有道理的。只是如果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比如自己年长了还是单身,又会觉得这话肯定不准确。人都这样。
  “摆摆,那就别相亲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夏芒想到的是虞玮韬,多好多精品的一个男人啊,不知道摆摆有没有机会。夏芒自然不会赤裸裸的跟虞玮韬说这事了,不过可以安排大家先认识认识,之后的就看各自的缘份了。
  “你手头有什么人啊?你别又把你的医生哥哥推出来。”颜颜表示不平,替摆摆表示不平。
  “不是不是,很精品的一个,说是钻石单身汉也不为过啊。颜颜你有兴趣,也可以加入,我只负责介绍,你们谁抢到谁福气。”夏芒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加入到抢人的行列中去,虞玮韬真的很不错呢,特别是脾气品性,感觉都比程默可靠。
  “小白芒,你给她们介绍好男人,自己怎么一脸花痴相?”叶子看着夏芒陷入幻想,就想去掐灭她心中的小花痴幼苗。
  “死叶子,你要不要也加入进来?如果你也来,三人之中,你胜算最大。”夏芒笑着去打叶子,叶子反扑,几个人笑闹成一团。
  久违的感觉,夏芒在心里叹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夏芒与程默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进有增无减,也没什么小吵小闹的事发生。夏芒也是个好脾气的人,只不过有时候会闹闹小性子,程默有的是耐心与包容,这段感情越来越被看好。
  夏妈妈曾就此事与夏芒聊过,程默这样每天接夏芒上下班,虽然很多时候夏芒都要求程默将车停在小区大门外,可是夏妈妈还是发现了什么。夏芒没有否认,夏妈妈在担心门当户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夏芒只说还没想这么远,只不过处处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这么早担心这些问题也是无用。夏芒自是知道妈妈的担心,她自己又何尝不担心,只不过决定的事,她夏芒不习惯中途无疾而终。其实老妈只是担心她再次受伤,叶子的事还摆在那,就好象一面镜子照着夏芒的心,门当户对这么现实的问题,夏芒心里并无把握,只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夏芒明白单自己这一方想太多亦是无用,她是简单惯了的人,只告诉自己遇到事情的时候不要躲避不要轻易放弃。
  叶子和林然没有分手,却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拖着,叶子没有再去林然家,林然也没有机会拜访叶子父母。夏芒后来才知道,在那个林然看到叶子不要他们的孩子转身而走的前一天,林然恰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了房子过户的手续——那套新房的户名在林然的争取与坚持下,终于改在了林然名下。叶子与林然都觉得有些天意弄人,生活总有它讽刺的一面。只是有些事,即便你能原谅,发生了也再不可能当没发生过,林然与叶子的感情忽然到了一种鸡肋的地步。
  颜颜和摆摆老样子,萧凌晖越来越忙,新年开始经常加班值班,少有得闲。春暖花开的时候,夏芒想到新年聚会那次自己说过的话,决定组织大家一起踏青兼野餐。
  “程默,我们周末去踏青吧?”最近也不叫喂,也不叫大叔,名字倒是越叫越顺口了。
  “好。”难得夏芒主动提出往外跑,程默自然乐而为之。说实话,夏芒平时真的很宅,最爱在他家的阳台抱着靠垫窝在椅子上混吃骗喝听点音乐作享受状,像极了一只倦极而贪婪享受生活的猫。
  “虞总也一起去吧?”夏芒仰起脸,说得既天真又无辜,还顺便眨巴了几下眼睛。
  小算盘!程默笑着点了点头,每每夏芒用这种表情眨巴眼睛的时候,心里都有小算盘,这一点,程默早已心里有底。
  “我叫上叶子她们吧,人多热闹。本周六,早上九点半在市中心乐购门口碰头,大家一起出发,地点你挑一个。”夏芒屁颠屁颠地起身去拿手机,回过头又说了句,“其实我觉得高尔夫球场的草挺绿的,就是不够天然的样子,呵呵。”
  程默通知虞玮韬,两人定下,夏芒又一个一个通知人。叶子有空,林然也行,摆摆颜颜没问题,剩下萧凌晖说周六本来安排他值班,看能不能换一下,能换就来。
  “萧大医生,你是不是要升任院长啦?这么拼命这么忙?”最近死阿晖忙得好象连电话闲聊的时间也没有,网上联系更少了。没想到回国之后还不如以前他在外求学联系得多。
  “要学的东西多,忙点也不错。”萧凌晖哂笑,心里却是微酸的。
  “都博士了还这么用功,那我们都不用活了。”夏芒虽然不讨厌学习,以前读书时成绩也不错,但和萧凌晖一比,那真是有距离,萧凌晖从小到大就是优等生高材生,而且特爱看书。
  萧凌晖笑笑,没有反驳。夏芒不放心的又交待了一声,让他尽量安排出时间,就挂了电话。
  还有一事,在程默的磨练下,夏芒的厨艺有了长足的进步。
  有时候夏芒会想,程默为何这么喜欢让她动手,这么喜欢与她一起呆在厨房里?有时又觉得下厨还是满好玩的,特别是有程默在旁边,这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好象有很好的促进增进作用。程默在厨房的表现,他的厨艺,他耐心的教导,他无奈的叹息,他鼓励的微笑,以及让人脸红的惩罚,都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程默更加依赖与心动。能下厨的男人总会给人一种居家的可靠感,程默又善于发现厨房之乐,让夏芒参与其中,又不必有每天下厨的压力与担心,纯粹属于一种日常生活的调剂,这是夏芒之前从不曾遇到想到的,所以在这一方面,程默可谓是占尽了先机与优势。
  而且不少女人潜意识里会有一些被虐倾向,喜欢意中人霸道一些,强硬一些,程默在这方面又是该强硬的地方强硬,该霸道的地方霸道,该温柔的地方温柔,人长得帅,条件又好,前头不提,与夏芒这一路来,身边都没闹出个绯闻什么的,连秘书都是男的,就更让人放心了。对于夏芒,又不可谓不真心,既无有钱人有意无意的优越感,对夏芒的呼来喝去也没不情不愿,单接送上下班一事,就够让旁人羡煞的了。
  不过爱情来得越是美好,夏芒心里越是惶恐不安,总担心发生什么事。一件事物的美好总似一种表象,哪一天这种表象被彻底揭开,那么伤害就会加倍,现实再如何的血淋淋都得接受面对。就像文灏,如果投入不那么深,伤害也不会那么彻底,有些事,临来时是苦,回想是乐,而有些事,来时越甜,走时越苦。
  如果没有文灏的背叛,也就不会碰到程默。夏芒希望程默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不是前一段感情的寄托、延续与重复。
  偶尔夏芒也会很矛盾,一方面告诉自己还有再爱的机会,要好好珍惜,要好好爱,再辛苦也要爱下去,另一方面又有些自私的劝诫自己,付出得越少,投入得越少,到时候的伤害才越轻。
  踏青郊游野餐的事在夏芒的安排下终于顺利进行了。
  周五晚上夏芒就拉着程默去超市大采购,准备第二天所需的食物。说是夏芒拉着人去买东西,其实进了超市,自是程默唱主角了,夏芒只负责将自己喜欢的东西放进购物车,按例是全无章法和打算的。她越来越习惯身边有程默,程默这人真是难得,好像每件事物都比夏世精通得多的样子,所以有什么事一概无需夏芒操心。
  排队收银的时候,夏芒接到了颜颜的电话。
  “芒芒,你猜我在干嘛?”声音里有兴奋。
  “呃,你不是说晚上相亲么?”难道见到精品男了?这么兴奋!
  “是啊是啊,你猜我看到谁了?”颜颜一反平日说话的慢声慢气,这回节奏快了许多。
  “不知道。你不是不愿去相亲,被你妈逼着去的嘛,连对方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现在这么兴奋?怎么,相亲对象是王力宏啊?”夏芒调侃,众多男明星中,颜颜最爱王力宏。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还故作神秘。
  夏芒想起上次聚会颜颜说起的,颜妈过年时给她定下的相亲对象,说是年后安排时间相亲,对方是个“海龟”,也是个医生,比颜颜大几步,各方面和颜颜的条件很相衬,医生,“海龟”,比颜颜大几岁,再听颜颜难得不平静的语气,不会是阿晖吧。
  “那个,你的相亲对象不是会阿晖吧?”夏芒突然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艰难。
  “是啊,芒芒,他说他也不想相亲,和我一样被老妈逼得没办法,对相亲对象的名字条件都没兴趣听,来了看到是我,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搞错人了,然后确认没错,开始笑。”父母们对孩子提起相亲对象时总是这样的,说是怎么样怎么样一个人,怎么样怎么样一个条件,名字一定要留在两人正式相亲见面的时候由介绍人互为介绍,介绍完后介绍人趁机开溜,留下两个人自己认识,看各自缘份。
  真的是阿晖!夏芒只知他最近很忙,越来越忙,忙得难见人影,却没想到还有相亲一事,此前萧凌晖从来没有提及过。不是觉得颜颜不好,只是夏芒一向不太喜欢相亲这个方式,萧凌晖的条件很不错,却一直没有谈恋爱,他已经二十九岁了,如果要通过相亲决定女朋友或者婚嫁对象,夏芒总替他有些不甘心。
  相亲在夏芒心里,就好像一种交易,两个人摆出自己的条件和要求,符合的继续下去,不符合的转身走人,就好像从来不曾见过面一样。目的太明确,婚嫁的标准又太直接,于是感情成了其次,条件才是最重要的。夏芒很不喜欢。
  “真是好巧啊,呵呵,那你们多聊会,明天的踏青别迟到就是了。”夏芒抬头看程默,他正看着她,眼里有抹深思。夏芒忙挂了电话,对着程默笑道,“颜颜今晚相亲,没想到相亲对象是阿晖。”
  夏芒不明白自己为何象是在解释些什么,刚才的电话,根本没有需要她掩饰的地方。
  程默也笑,他刚才听到阿晖的名字,也清楚看到夏芒脸上的神情。眼眸蓦地变深,一手拉近夏芒,在夏芒还反应不过来之前,瞬间低下头在夏芒唇上印下一吻。
  大厅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夏芒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了鼓掌和起哄声,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学生模样小情侣更是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女孩子双手捧住自己的脸,两眼放光的看着夏芒,不可思议道:“哇,好幸福好浪慢。”
  夏芒耳根子都红了,周围那些善意的笑脸更是让她不知所措,除了将脸埋入程默胸膛,夏芒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这该死的色狼,一把年纪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夏芒张嘴就想咬人,无奈冬衣太厚,只能由着某人胸膛剧烈起伏,明显是乐开了怀。
  到家已过了十点,打电话给萧凌晖,他还没回来,说是快了,送颜颜到家之后马上回来。夏芒索性不上楼,站在萧凌晖家的楼道下,习惯性地单脚跳圈圈。这是小时候经常玩一种跳房子游戏养成的习惯,如今再也不会在路面上用粉笔去画一格一格的房子,也很难找到一块小石子让她追着跳,夏芒就习惯了单脚跳圈圈,乱无章法的跳圈圈。
  萧凌晖下车,远远地就看见夏芒跳圈圈的身影,她总是很专心,不远处有车子照明的灯光,她也浑然不觉,背对着身哼着歌,丝毫没发现他的到来。
  他知道她等的时间不短,从打电话到现在,她应该一直就在这里。他能想象此刻她的脸颊,因运动而红扑扑的分外可爱,像个孩子,双眼愈显晶亮。
  萧凌晖在心里摇了摇头,定了定神,上前一把拉住夏芒道:“怎么等在楼下?现在晚上还是挺冷的,感冒了怎么办?”
  “阿晖,你来啦!”夏芒拍拍胸脯,说实话猛然被人拉住,在这大晚上的,还真是吓了一跳。
  “有事?”她跳得马尾辫都松松垮垮了,萧凌晖叹气,伸手将她额前散落的一小缕发丝夹到耳后。
  好象没什么事啊。夏芒心里一咯噔,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为何巴巴地等在他家楼下,只好哂笑道:“提醒你明天别迟到了。”
  “就为这事?”这话她夏芒说了不止一遍两遍三遍了。
  夏芒想了一下,突然一拍萧凌晖肩膀道:“阿晖,你去相亲居然不告诉我,上次我还说要跟去的呢,你瞒着我,不厚道,不义气。”
  “芒芒,你长大了。”无奈的口气。
  “呃,什么啊,你别扯开话题。”夏芒可不吃这一套,什么长大不长大,这和他去相亲有什么关系?
  萧凌晖笑,又有些嘻嘻哈哈的味道,让人分不清他的话是认真,还是玩笑:“你长大了,上次恋爱你是什么都告诉我的,这一次,你可一字也没有说。你谈恋爱都不说,我相亲那么点小事,又怎么开口?”
  “阿晖……”夏芒的小虎牙咬着下唇,用手攥自己衣角。他是怪她不告诉程默的事么?她与程默的来龙去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说她害怕说出来,萧凌晖便知道他们之前的所有过程。一想到阿晖会知道她与程默的亲密事,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一个孩子,突然要在大人面前聊起性话题,还未开口,脸就先红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与程默谈恋爱,可是无法告诉萧凌晖那些细节,这是以前和许文灏在一起时不曾体会过的。再则阿晖越来越忙,自己也忙着恋爱,她与阿晖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开玩笑的。我本来没打算去,只是最后被逼得没法,就去了。所以也没时间告诉你,更没想到会碰上颜颜。”还是不忍心啊,看到夏芒低着头不知所措的内疚样子,他还是舍不得她受一丝一亳的委屈。
  “你们聊了很久耶。”听萧凌晖这么一说,夏芒就有些没心没肺的轻松起来,刚才的内疚也消失不见,“阿晖,你会喜欢上颜颜么?”
  声音里有丝夏芒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心翼翼。
  “你希望我如此?”不知道是期待,还是绝望,如果不能和夏芒在一起,选择一个都认识的会不会好些?起码以后还有个人与他一起聊起夏芒。
  夏芒忙不迭摇头:“颜颜是很好啦,不过感情的事,不是我希望怎样就是怎样的。说起来阿晖你都没有过女朋友,这把年纪,就算结婚你觉得早,恋爱总得谈起来了。”
  夏芒说得语重心长,好似长辈,萧凌晖却定定地看着她,直到夏芒脸微烫地撇开脸去。
  阿晖的眼神,很露骨。夏芒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萧凌晖的那双眼,里面有太深的感情,太多未出口的语言。
  夏芒突然失眠,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情绪。可是夏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安。
  周六早上程默来接夏芒,萧凌晖顺道搭了车,加上后来的颜颜,这四人一辆车。摆摆叶子林然坐的是虞玮韬的车。
  金牛山庄,是程默选的地方,位于高高的四明山顶,从山脚沿着盘山公路驱车近一个小时才到。山庄的主人是一对夫妇,年少时举家迁居H市,后来发家致富,成为H市有名的富豪,退休后两老回到出生的地方养老,建了这样一个山庄。程默和他们是旧识,金牛山庄是私人山庄,没约进不来,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这时候赶到,远处山顶上甚至还有积雪,气温却不算低,客厅里点着壁炉,一角有架纯白色的三角钢琴,一应摆设与装修,古城堡的感觉。庄外是花园,绿地,小桥流水,可供烧烤火锅地方,以及一个鳄鱼池。
  虽说九点半出发,但上班也有迟到,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准时了,到达目的地已是中午十二点。满头银发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饭,只等客人们入座。程默说姚奶奶的厨艺比起时下流行的私房菜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罗宋汤和桃花饼,独门秘方,让人吃过此生难忘。
  事实证明,能得程默如此评价,定然不虚。
  其他人都出去了,饭后散步,走走逛逛,参观山庄,欣赏风景。夏芒吃得最慢,喝下最后一小碗罗宋汤,肚子滚圆的表示想留下来帮忙收拾碗筷以表感谢之意,结果被姚奶奶拦下——她请了三个保姆外加一个司机照顾他们两夫妻的起居。
  “你是小默的女朋友吧?”姚奶奶一袭藏青唐装,保养得很好,气质绝佳。
  夏芒点头,微羞涩。小默?如此亲密的称呼,夏芒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姚奶奶走近,拉着夏芒的手,用另一手轻拍了拍她手背,笑着说话,表情说不出的温婉,慈如疼爱自己的外婆。
  夏芒微怔了下,并在心里疑惑。诚然程默的各方面条件不错,不过现在下这种定论,似乎还是早了些。再则,程默和他们应该不是特别熟悉的关系吧?
  恰好叶子来叫夏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念叨着小白芒太能吃,又吃得慢,大家都等急了。夏芒不由觉得好笑,没看到叶子也能猜到她脸上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对着姚奶奶抱歉地笑笑,姚奶奶点了点头,夏芒便往外走。
  此时程默与姚爷爷说了会子话也与众人会和,于是一群人叽叽喳喳的边聊边参观。夏芒故意走在最后,程默自然也有意地走得慢些,夏芒侧过头,彼时山下已有桃花盛开,山庄由于地势缘故,还只见一片新绿。
  “你和主人家很熟?”
  程默笑笑,不置可否。他经常笑,大多数时候那些笑容很职业、很招牌,给人一种亲和的错觉。
  “姚奶奶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夏芒看着程默的眼睛,努力在那里寻找故事的痕迹。
  是啊,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话背后,会有故事。
  “那芒芒觉得呢?”程默不答反问,眼眸却是夏芒触不及的幽深。
  有些人的眼眸,仿佛天生就能掩饰最真的情绪,何况夏芒并不是个解语花般的妙人儿。可是现在怎么回答?是,还是为时尚早?夏芒学着程默的样子笑笑,转回身继续往前走,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程默你小时候算过命没?小时候我妈凑热闹替我算过一次,那算命的说我有旺夫相,回家告诉我爸,我爸看在算出来的结果还不错的份上没说什么,他平时最不喜欢这些的,我家里既不信佛也不信教。”
  “旺夫相?看来有福气的那个是我了。”程默还真的没算过命,对于夏芒这个说法觉得新鲜极了。
  下午逛完山庄,去山庄外更深处看风景的看风景,留在山庄花园凉亭休息的休息,说话聊天,等看风景的回来,大家又玩起了算二十四点的游戏。这一次,四男四女,阵容就有些变化了,似乎隐隐暗示着什么。
  林然叶子自是一组,程默夏芒也毫无疑问,剩下的两男两女,颜颜与萧凌晖因着昨晚的缘份一组,摆摆就和虞玮韬搭配了。游戏规则:输得最惨的负责晚上烧烤搭灶点火的粗活;次惨的洗涮涮;优胜的两组可以享一下清福,当然烤还是得自己动手烤的。
  有了赌注,游戏就变得慎重起来。叶子是个急性子,但凡看到“3、4、6、8”中的任意一张牌,“三八二十四”或“四六二十四”便脱口而出,谁也抢不过她,几轮之后大家发现她就是抢着说完,然后慢慢琢磨计算过程,委实不厚道,遂一致投票让她抢一局禁口三局,如此一来,加之林然惯来比较沉默,叶子手中的牌是越来越少。再说颜颜,颜颜是个慢性子,说话向来又慢又缓,在这种不仅靠智商还靠反应靠速度的游戏中,吃亏是显而易见的事,加上她的搭档萧凌晖老是看着夏芒失神,想不落败也难。摆摆这边,搭档虞玮韬是个聪明人,摆摆就是个摆设,游戏开始到结束,她压根就没发过言,全凭虞玮韬一人“打江山”。优胜队伍自是程默和夏芒了,程默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不费笔墨,今天的小白芒也是超常发挥,但凡大家三五分钟都算不出来的几组数字,夏芒都凭分数小数点找到了答案,引起现场一片鄙视,尤其是叶子,直说夏芒有够变态的。
  很快天便暗了下来,大家不禁都有些小兴奋,对接下来的月夜烧烤很有些期待。花园的路灯一盏一盏点亮,烧烤台设在满是桃树的东侧小园,地势微低,林然与叶子率先到达目的地准备碳火,颜颜与萧凌晖将程默和夏芒昨晚准备的食物拿出来,该洗的洗,该串的串,该切的切,该腌的腌,将一应调料统统取出备好。
  “芒芒,我们去帮忙吧。”摆摆就是善良,虽然她的搭档虞玮韬果然如夏芒所言被称钻石王老五也不为过,不过眼睛还是不自觉地跟着萧凌晖走。
  “那大家都去吧。”游戏终归是游戏,真让他们四个全做了,夏芒也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林然已将碳点着,叶子闲在一边,两人都没说话。而颜颜这边,除了程默今天一早买的海鲜,其余都是前一天超市买好洗净备妥的,所以很快也端着东西过来。
  烧烤炉子很大,八人围坐四周,这一次,四位男同胞都坐在向风口,万分绅士的让四位女同胞不必忍受风烟。可是这样一来,四位男同胞第一串烤熟的鸡翅就让人有了选择的犹豫、矛盾与尴尬——因为四位女同胞忙着串肉串,或者涂蜂蜜,腌食物,切水果,没一个正正经经烤肉的。
  四串鸡翅中,有三串递到了夏芒跟前:程默,萧凌晖,以及虞玮韬。林然当然递给叶子了,这时候他若还不这样做,那就真的没戏了。
  可是,虞玮韬凑什么热闹?夏芒头脑一发热,伸手率先接过的就是虞玮韬手中的鸡翅。
  “谢谢夏芒的邀请。”昨晚与今早都是夏芒打的电话,虽然用的是程默的手机。
  国标学长笑起来真是好看啊,夏芒有些犯花痴的想着,愈发觉得嘴里的鸡翅美味了,话也说得格外谦虚动听:“虞总能赏脸参加,不介意当了回司机,我应该感谢才是。”
  “孤家寡人,巴不得有这种机会,欢迎夏芒以后多约约。”虞玮韬笑得很温暖,“还有,我们应该也算是朋友了吧,这种场合就别再叫虞总了,叫我名字就好。”
  虞玮韬真的是孤家寡人,夏芒也是因为想替摆摆颜颜介绍,所以逼问着程默关于虞玮韬的一切消息。虞玮韬的父母在几年前一场意外中故去,那时候虞玮韬和程默都在英国求学,知道消息的虞玮韬连忙赶回国,这一段艰苦的日子里,程默不仅帮了不少忙,而且始终陪在他旁边,以至于后来虞玮韬心境稍平复之后,已将程默当成了亲人,之后逢年过年,程默都会邀请虞玮韬去他家。虞玮韬读硕毕业回国之后,与程默一商量,便到了恒隆房产任职。
  “那以后非公事场合,你也叫我芒芒吧。”夏芒笑得那叫一个甜啊,全然不顾一旁程默越来越黑的脸色。
  “好,芒芒。”虞玮韬一看就是个好学生。
  夏芒点头,心满意足地接过程默和萧凌晖递过来的烤翅,分送给摆摆和颜颜,她一向主张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于是,整个烧烤在夏芒故作不知唯恐天下不乱的举动下,在酒精作用下,在炭火暖暖的温度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气氛越热烈,情绪越高涨,每个人的脸上都红红的,不知是灯光的缘故,还是酒精与兴奋的关系。
  “我们来讲鬼故事吧。”酒足烧烤饱,叶子发话,女侠艺高人胆大的风范立现。
  除了摆摆,其他人都是支持或者无所谓的态度。摆摆向胆小,一听说鬼故事心就通通直跳,脸色都有些泛白,无奈灯火之下无人发现,摆摆又一向没意见惯了,游戏就这么敲定了。
  众人围坐开来,让整个圈子变得更大,关掉路灯,就着中间的炭火,又添了点柴火,假装就是篝火,议定顺序,由叶子率先说故事。
  “我要说的故事,可能大家都听过,不过我还是希望所有人当成第一次听说,然后认真思考,因为故事说完,我会提个问题,让大家回答。”叶子大声说完,确认大家已经闭眼,话音忽然一转,声音无限幽怨无限缥缈道,“有一次,一对很要好的情侣与一群驴友去登山,当他们到山环准备登顶时,天气突然转坏,但他们执意要上去,于是就留那个女的看营地。结果过了三天都还没人回来,那个女的就有点担心,想着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延迟了吧,等啊等啊等到了第七天,大家终于回来了,唯独她男朋友不在。同伴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她男朋友就不幸死了,他们赶在头七回来,心想她男朋友可能会回来找你,于是他们就围成一个圈圈,让那个女的坐在中间,到了快十二点,她男朋友突然浑身是血的冲进来,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跑,他女朋友吓的叫啊叫的极力挣扎,这时她男朋友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就发生山难,全部的人丁趵了,只剩他还活着。”
  这故事虽早在网上流传,在场的另七人,却是除颜颜和夏芒外,另五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摆摆早已听得双手抱胸,只恨不得用手去捂耳朵,连带地感觉身边微有些风吹划动就心慌紧张得不行,夏芒虽然在网上见过,但在这种场合下,叶子又用这种声音说完这个故事,感觉与当时网上看到的感觉大不一样,不禁也有些小心慌。颜颜就免了,学医的,尸体都摸得没感觉了,还能被这故事吓到?四个大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叶子一气说完,叹了口气,调整下呼吸,问:“如果是你们,选择相信男朋友,还是同伴?男士先回答,按座位顺序,开始吧。”
  按座位,首当其冲的就是虞玮韬,略一思考,便道:“同伴。”
  第二个回答的是程默,他往夏芒方面看了一眼,又用眼角瞥了眼坐在他一旁的萧凌晖,笑道:“女朋友。”
  自动将答案换成了女朋友。
  第三个回答的是萧凌晖,答案就与他的专业有关了:“既然浑身是血,就看一下她男朋友身上血的颜色,摸一下血的温度,如果是鲜红的还有余温,说谎的肯定是那几个同伴。”
  萧凌晖的答案引来颜颜的点头认同,虽没鼓掌,但这对于向来有点小自恋的颜颜来说,已是万分难得。
  最后一个是林然,叶子故意不去看他,对他的答案却心有期待。
  林然沉默良久,方说道:“我不知道,有可能相信女朋友,有可能相信同伴,这样的选择,其实都是一瞬间的直觉,临发生到自己身上,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
  这答案不仅让叶子失望,还有些难堪,就好像拆叶子的台一样,虽然说的是实话,却无疑指出叶子问这种问题的无聊与无用性。那句“临发生到你身上,只怕你还得问一下你母亲吧”终究没有说出口,叶子忍不住回道:“既然如此,故事也不必讲下去了,谁还真见过鬼。”
  谁都听得出叶子在说气话,林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答案又惹叶子生气了,可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实话,却是不知叶子为何如此动怒。或许感情一旦有了裂痕,以前可以亳不在意的小磨擦也变得深刻清晰起来,不容忽视。
  叶子转身先走,夏芒忙起身示意林然追上去,看到林然起身朝叶子方面赶去,这才拍拍胸口叹道:“真不知他俩怎么搞的,之前也没这样,现在就像是冤家。”
  尤其是叶子,面对林然的时候特别不正常。在夏芒看来,林然还是挺正常的,刚才的答案也符合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一段感情,若是心里有怨,是否就会如叶子这般?
  颜颜与摆摆借机一道去洗手,原地留下三男一女。夏芒顺势从左到右环视一圈,再从右到左环视回来的时候,虞玮韬和萧凌晖也起身告辞了。
  “呃,留下我们俩收拾东西?”刚才在游戏中明明她和程默才是赢家,大赢家啊,刚才也没少帮忙,这会儿大家居然都逃了,太不厚道了!
  “东西就放这吧,等下会有人来收拾的。”程默也起身,优哉游哉走到夏芒身前。
  “这样好么?”夏芒有些内疚,或者说并不习惯这么使唤人,毕竟她们是客人。
  “没事,或者索性扔着,明天再来收拾,现在晚了。”
  既然邀请人这么笃定,夏芒又能得到偷懒的实惠,岂有不同意之理。可是,某人明明说现在晚了,却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对了,山庄有招待客人专用的小别墅,里面都是套房,规格装修不比一般星级酒店差。此次夏芒叶子她们被安排在小别墅三楼,而程默他们被安排在小别墅二楼。
  “冷么?”某人问得很体贴。
  “有点。”山上的夜晚,怎么可能不冷?
  “那我就奉献一下吧。”程默伸手揽过夏芒,另一手去捂夏芒的脸。手下的触感,果然微冰。
  “严重警告,你别趁机占我便宜!”话说的一点威胁都没有,人也没有挣扎,程默的怀抱温暖而舒适,不知不觉中,夏芒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怀抱,习惯程默身上的味道,心生一种依赖。
  夏芒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先去敲了敲叶子的房门,没人。依次去敲颜颜和摆摆的房门,也没人开门。吓,都去干嘛了?夏芒拿出手机打电话,这才想起金牛山庄通电话,手机却是没信号的,所以大家才能玩得尽兴,不被打扰。
  夏芒挨个房间找过去,最后终在东侧棋牌室找到了“聚赌”打麻将的四人:叶子、颜颜、摆摆,以及林然。林然门前已经没有了筹码,叶子门前花花绿绿的一堆。
  “你们过分,居然背着人赌博。”太可耻了。
  “你背着我们偷人,我们没好意思做电灯泡嘛!”叶子打出一张牌,将门前的筹码围拢了些。
  “那他们两个呢?你们居然这样对待帅哥,太过分了。”虞玮韬和萧凌晖居然就这么被抛弃了,555,真可怜。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们两个不爱好这个呢,多好的一个品质啊。
  夏芒折回身出了棋牌室,“噌噌噌”跑到楼下找人。虞玮韬貌似刚洗完澡,穿了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开门看到夏芒明显一楞,继而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声音温和道:“芒芒是不是敲错房门了?”
  夏芒也楞了一下,明白虞玮韬话中含义之后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虞玮韬不是萧凌晖,半夜三更敲一男人的门,没被拖进去已经很能证明虞玮韬的人品了。夏芒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道:“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没去打麻将,既然你准备就寝,那就不打扰你了。”
  夏芒说完连忙作了个拜拜的手势,迅速关了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了萧凌晖的房门,却半晌没人应门,深更半夜的,难道阿晖还赏夜景去了?
  “我们来讲鬼故事吧。”酒足烧烤饱,叶子发话,女侠艺高人胆大的风范立现。
  除了摆摆,其他人都是支持或者无所谓的态度。摆摆向胆小,一听说鬼故事心就通通直跳,脸色都有些泛白,无奈灯火之下无人发现,摆摆又一向没意见惯了,游戏就这么敲定了。
  众人围坐开来,让整个圈子变得更大,关掉路灯,就着中间的炭火,又添了点柴火,假装就是篝火,议定顺序,由叶子率先说故事。
  “我要说的故事,可能大家都听过,不过我还是希望所有人当成第一次听说,然后认真思考,因为故事说完,我会提个问题,让大家回答。”叶子大声说完,确认大家已经闭眼,话音忽然一转,声音无限幽怨无限缥缈道,“有一次,一对很要好的情侣与一群驴友去登山,当他们到山环准备登顶时,天气突然转坏,但他们执意要上去,于是就留那个女的看营地。结果过了三天都还没人回来,那个女的就有点担心,想着大概是天气的缘故延迟了吧,等啊等啊等到了第七天,大家终于回来了,唯独她男朋友不在。同伴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她男朋友就不幸死了,他们赶在头七回来,心想她男朋友可能会回来找你,于是他们就围成一个圈圈,让那个女的坐在中间,到了快十二点,她男朋友突然浑身是血的冲进来,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跑,他女朋友吓的叫啊叫的极力挣扎,这时她男朋友告诉她在登顶的第一天就发生山难,全部的人丁趵了,只剩他还活着。”
  这故事虽早在网上流传,在场的另七人,却是除颜颜和夏芒外,另五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摆摆早已听得双手抱胸,只恨不得用手去捂耳朵,连带地感觉身边微有些风吹划动就心慌紧张得不行,夏芒虽然在网上见过,但在这种场合下,叶子又用这种声音说完这个故事,感觉与当时网上看到的感觉大不一样,不禁也有些小心慌。颜颜就免了,学医的,尸体都摸得没感觉了,还能被这故事吓到?四个大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叶子一气说完,叹了口气,调整下呼吸,问:“如果是你们,选择相信男朋友,还是同伴?男士先回答,按座位顺序,开始吧。”
  按座位,首当其冲的就是虞玮韬,略一思考,便道:“同伴。”
  第二个回答的是程默,他往夏芒方面看了一眼,又用眼角瞥了眼坐在他一旁的萧凌晖,笑道:“女朋友。”
  自动将答案换成了女朋友。
  第三个回答的是萧凌晖,答案就与他的专业有关了:“既然浑身是血,就看一下她男朋友身上血的颜色,摸一下血的温度,如果是鲜红的还有余温,说谎的肯定是那几个同伴。”
  萧凌晖的答案引来颜颜的点头认同,虽没鼓掌,但这对于向来有点小自恋的颜颜来说,已是万分难得。
  最后一个是林然,叶子故意不去看他,对他的答案却心有期待。
  林然沉默良久,方说道:“我不知道,有可能相信女朋友,有可能相信同伴,这样的选择,其实都是一瞬间的直觉,临发生到自己身上,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
  这答案不仅让叶子失望,还有些难堪,就好像拆叶子的台一样,虽然说的是实话,却无疑指出叶子问这种问题的无聊与无用性。那句“临发生到你身上,只怕你还得问一下你母亲吧”终究没有说出口,叶子忍不住回道:“既然如此,故事也不必讲下去了,谁还真见过鬼。”
  谁都听得出叶子在说气话,林然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答案又惹叶子生气了,可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只是说了实话,却是不知叶子为何如此动怒。或许感情一旦有了裂痕,以前可以亳不在意的小磨擦也变得深刻清晰起来,不容忽视。
  叶子转身先走,夏芒忙起身示意林然追上去,看到林然起身朝叶子方面赶去,这才拍拍胸口叹道:“真不知他俩怎么搞的,之前也没这样,现在就像是冤家。”
  尤其是叶子,面对林然的时候特别不正常。在夏芒看来,林然还是挺正常的,刚才的答案也符合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一段感情,若是心里有怨,是否就会如叶子这般?
  颜颜与摆摆借机一道去洗手,原地留下三男一女。夏芒顺势从左到右环视一圈,再从右到左环视回来的时候,虞玮韬和萧凌晖也起身告辞了。
  “呃,留下我们俩收拾东西?”刚才在游戏中明明她和程默才是赢家,大赢家啊,刚才也没少帮忙,这会儿大家居然都逃了,太不厚道了!
  “东西就放这吧,等下会有人来收拾的。”程默也起身,优哉游哉走到夏芒身前。
  “这样好么?”夏芒有些内疚,或者说并不习惯这么使唤人,毕竟她们是客人。
  “没事,或者索性扔着,明天再来收拾,现在晚了。”
  既然邀请人这么笃定,夏芒又能得到偷懒的实惠,岂有不同意之理。可是,某人明明说现在晚了,却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对了,山庄有招待客人专用的小别墅,里面都是套房,规格装修不比一般星级酒店差。此次夏芒叶子她们被安排在小别墅三楼,而程默他们被安排在小别墅二楼。
  “冷么?”某人问得很体贴。
  “有点。”山上的夜晚,怎么可能不冷?
  “那我就奉献一下吧。”程默伸手揽过夏芒,另一手去捂夏芒的脸。手下的触感,果然微冰。
  “严重警告,你别趁机占我便宜!”话说的一点威胁都没有,人也没有挣扎,程默的怀抱温暖而舒适,不知不觉中,夏芒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怀抱,习惯程默身上的味道,心生一种依赖。
  夏芒回到自己房间之前,先去敲了敲叶子的房门,没人。依次去敲颜颜和摆摆的房门,也没人开门。吓,都去干嘛了?夏芒拿出手机打电话,这才想起金牛山庄通电话,手机却是没信号的,所以大家才能玩得尽兴,不被打扰。
  夏芒挨个房间找过去,最后终在东侧棋牌室找到了“聚赌”打麻将的四人:叶子、颜颜、摆摆,以及林然。林然门前已经没有了筹码,叶子门前花花绿绿的一堆。
  “你们过分,居然背着人赌博。”太可耻了。
  “你背着我们偷人,我们没好意思做电灯泡嘛!”叶子打出一张牌,将门前的筹码围拢了些。
  “那他们两个呢?你们居然这样对待帅哥,太过分了。”虞玮韬和萧凌晖居然就这么被抛弃了,555,真可怜。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们两个不爱好这个呢,多好的一个品质啊。
  夏芒折回身出了棋牌室,“噌噌噌”跑到楼下找人。虞玮韬貌似刚洗完澡,穿了睡衣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开门看到夏芒明显一楞,继而脸上浮起温暖的笑容,声音温和道:“芒芒是不是敲错房门了?”
  夏芒也楞了一下,明白虞玮韬话中含义之后脸一下子就烫了起来,虞玮韬不是萧凌晖,半夜三更敲一男人的门,没被拖进去已经很能证明虞玮韬的人品了。夏芒摸了摸自己的头,讪笑道:“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没去打麻将,既然你准备就寝,那就不打扰你了。”
  夏芒说完连忙作了个拜拜的手势,迅速关了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敲了萧凌晖的房门,却半晌没人应门,深更半夜的,难道阿晖还赏夜景去了?
  夏芒四处随意走走,并没把握能找到萧凌晖,但心存希望。结果是夏芒没找到萧凌晖,萧凌晖却看到了夏芒。
  “啊!”萧凌晖突然出现在夏芒身后,在夏芒毫无所觉时拍了一下她肩膀。三更半夜又刚听过鬼故事的夏芒突然被人一拍,吓得一声尖叫,不敢回头,直往前跑。夏芒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处台阶,一侧流水,一侧桂林,夏芒一吓哪还顾得着脚下一级一级的台阶,慌乱中一个踏空,脚一扭就跌坐到了台阶上。
  “芒芒!”萧凌晖几步冲到夏芒身前,低身去查看她的脚,心里一时懊恼万分。
  “阿晖,你找死啊!”夏芒疼得眼泪也快掉下来了,咬牙切齿地去揪萧凌晖衣领。
  “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好……”萧凌晖一边认错,一边检查,确认夏芒的脚踝无甚大碍,方松了口气道,“还好台阶低,没扭伤,幸好幸好。”
  “什么幸好,我快疼死啦!”夏芒揪着人家的衣领叫嚣,泪奔,脚虽然不怎么疼,可是屁股生疼,又难以启齿!
  萧凌晖不愧是医生,一下子心领神会,却苦于无法替夏芒解除此痛苦,只好安慰道:“我背你回去吧?躺一下会好一点。”
  夏芒苦着脸,才微微挪动一下就疼得呲牙咧齿的。萧凌晖愈发心疼愧疚,只能坐在夏芒身边费神地想着如何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们讲笑话吧?”
  “你会讲么?”夏芒咬牙切齿地白了萧凌晖一眼。
  “好像是不会讲。”萧凌晖虽然偶尔会嘻嘻哈哈的,但让他正正经经地讲一个笑话,还真的不会。
  “那你唱首歌吧,喵了个咪的,阿晖,真的很疼啊!”夏芒又痛苦的呻吟了两声,效果绝佳,萧凌晖果然中招,一迭声道:“好,我唱首歌,我唱首歌。”
  “来首英文的,体现一下你身为‘海龟’的优势。”有多久没有听阿晖唱歌了,夏芒记得他还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如果自已不开心,就会很任性地要求阿晖在MSN那端给她唱歌。
  如今回想起来,那样的感觉其实很好很温馨。阿晖对她总是完全包容,所以她才可以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就好像朋友之间总有距离,彼此会有所保留,那些小脾气小性子,只有在最亲密最亲切的人面前展现。
  萧凌晖唱的是《MOON RIVER》,夏芒最喜欢的女影星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电影《蒂梵尼的早餐》的插曲,夏芒曾经很喜欢,后来听得多了有些腻,不过好些年没听,在这样一个晚上,这样一个地方再次听到,心中忽然有些莫名感动。
  “好些了么?我背你回去。”就像小时候一样。
  夏芒哼嗤哼嗤爬上萧凌晖的背,就像小时候一样,双手环着萧凌晖的脖子,屁股虽然好些了,可是还是疼。
  像小时候一样,却毕竟不是小时候了。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牵手,拍肩,安慰的拥抱,不及这个动作的百分之一暧昧。夏芒经过人事,才发觉自己以前与萧凌晖曾经有多亲密,做这些亲密的事心里却无丝毫男女意识。
  夏芒趴在萧凌晖背上,环着他脖子的手无意识地绞着,脸烫着,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暧昧的气氛:“阿晖……”
  开口才发现气氛愈显暧昧。
  “嗯……”萧凌晖毕竟是正常男人。
  阿晖,夏芒在心里又叫了一声,终有一天,她会失去他——在他有了自己的感情生活,有了相伴一生的另一半之后,她便再不能像现在这样,依赖着他。
  是呵,怎么不是依赖?只不过直到现在,自己才明白这种感情罢了。夏芒不敢往下想,不能想象有一天她打电话给阿晖,阿晖冷冷的告诉她没空;不能想象有一天她有事找他,他却紧紧守护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无暇看她一眼;不能想象那些包容与纵容,从此与她无关;不能想象他们终有一天将各奔东西,有各自的生活重心,从此再没交集。
  “芒芒……”好象能感受到夏芒此刻的心情,萧凌晖忍不住开口轻唤。
  气氛暧昧,又有些感伤。
  程默睡不着觉出来走走的时候,恰好看到这一幕。萧凌晖也看到了他,不由停步,于是夏芒抬头,也看到了程默。
  月色下,其实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可是夏芒就是感觉到程默脸色不好看。
  “怎么了?”短暂的尴尬之后,程默首先开口,话是对着夏芒说的。
  “脚扭了。”总不能说屁股摔疼了吧?
  程默转而看向萧凌晖,淡然道:“谢谢,交给我吧。”
  萧凌晖看着正主儿,终是松手。
  “阿晖!”夏芒看着萧凌晖的背影跺脚,程默这样算什么?
  “脚好了?”程默一手扶着夏芒,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阴阳怪气!夏芒在心里骂了句,换位思考又觉也不能怪程默,遂软了态度道:“我刚才扭了脚。”
  “现在呢?”会跺脚的人,应该没大碍吧。然而程默还是担心了下,不由弯下身去检查。
  “脚不疼。”夏芒挪了挪脚,不让程默碰,忸捏了半天,方轻道,“屁股疼。”
  说得程默一下子轻笑出声,刚才的不快早没了影,起身凑近,双眸含笑,道:“我替芒芒揉揉吧。”
  “不要!”夏芒伸手去推,就知道一说屁股疼准会被笑,可是不说,又无法解释刚才让萧凌晖背的事。他是她的男朋友,有些误会能少则少。
  没推几下,就被横抱起来。夏芒惊叫出声,回过神来双手紧紧环上程默的脖子。
  “芒芒……”程默眼眸深邃。
  夏芒又岂会不懂程默的眼神,忙作小鸟依人状。这段时间的相处,夏芒也有点摸熟程默的性格了,每当他眼眸深邃意欲不纯洁的时候,只要夏芒这样做小鸟依人或天真烂漫状,最主要的是不要视线相对,基本可以保持“有惊无险”。
  “以后……”
  程默的声音从右耳上方传来,甫两个字,夏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将脸埋在他肩窝,闷闷道:“我知道啦!”
  这不扭了脚嘛,没事谁让人背着来背着走啊。
  于是,咱们的程默同志彻底心满意足了,自己的女朋友,也就是夏芒,是很有发掘潜力,又很有调教天份的,遇到这种问题,两人居然一点争执也没有,这感觉真是不错。
  “需要我疗伤么?”程默将夏芒送回房,非常关心地问趴在床上的夏芒,表情温柔得,过了火。
  夏芒撇过脸,后脑勺对着程默,使劲挥了挥手。
  郊游结束,众人倒是熟络了点。夏芒对着摆摆和颜颜使了半天眼色后,大家终于互留了电话号码。
  回到家的夏芒很狗血的问摆摆与颜颜的感觉,得到的答案都是金牛山庄挺美,郊游挺好玩啊,一旦夏芒提到虞玮韬,两人就借故挂了电话。哎,红娘难为啊,小白芒心里感叹。
  小区河堤飘起了柳絮,春天的脚步真真实实地走近。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抽出细不可见的小花蕾,小区围墙的蔷薇绿了嫩芽。
  忙忙碌碌又到周五,下午开始,办公室众人好象都没了工作的心思,不是打电话聊天顺便将周末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就是在网上“全情投入”。比如夏芒,正在同学群里和一帮老同学热烈地讨论着同学会的事。
  “小夏,有人找。”坐在最前面最靠门边的莫燕儿转过身朝着夏芒方向喊。
  夏芒敲下那句“我不会组织,只负责参加”后,抬头看向办公室入口,看到来人起身惊叫:“娆娆!”
  “是我,芒芒姐。”来人正是陈苏娆,纪元集团总裁陈纪元的掌上明珠,比夏芒小半岁。夏爸爸和陈伯伯当年上下铺的青葱岁月都是武侠迷,某次无聊学着郭啸天杨铁心两位大叔,相约以后娶妻生子,若为男女,订个娃娃亲,否则就义结金兰。笑话归笑话,当年两家人走得近,陈苏娆与夏芒向来以姐妹相称,后来因为陈总裁事业蓬勃发展率先奔小康,两家住得远了就走得少了,但一年之中碰面几次还是有的。陈苏娆高中毕业后直接去了英国,一年回家两次,与夏芒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娆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毕业了?还是放假?”夏芒忙起身往外走,甫到门口就被陈苏娆来了个法式大拥抱,夏芒直到这时才看到陈苏娆身边跟着一人,正是总裁秘书蔡姐。
  “昨天回来的,这回不走了,芒芒姐,晚上到我家吃饭吧,夏叔叔夏阿姨我爸已经通知了。”陈苏娆比夏芒略高,虽小半岁,看起来倒不比夏芒幼稚,一头“魔女幼熙”的发型,长相一般,但显干净,许是在英国呆了几年的关系,习惯裙装,说话举止很是优雅。
  夏芒仔细一看,终是明白了一直围绕在陈苏娆身上的秘密——出国前一副黑框眼镜的娆娆第一次回国后摘了眼镜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眼睛突然变得很美。不久前夏芒才知道原来隐形眼镜还有美瞳系列,美瞳加淡妆,效果惊人,就像现在的娆娆,一双眼睛点亮整个人的神采。
  “好,我知道了,到时候见。”
  “那芒芒姐先忙吧,下班之后我来找你。”陈苏娆说完转身,夏芒与蔡姐点头招呼之后,方回了自己座位。
  办公室里除了老舒,清一色八卦女,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到后来的明着讨论,最后莫燕儿被作为代表向夏芒求证:“小夏,听说她是总裁的千金?”
  谁让平时莫燕儿和夏芒关系好呢!而且这一回,老舒也一反闻八卦皱眉的习惯,坐在夏芒后面听得很是专心。
  “嗯。”夏芒看着自她离开之后同学群新添的长长的聊天记录,答得漫不经心。
  “那她叫你姐姐?还请你去她家吃饭?”莫燕儿再次问出了大家的心声。一般在这种公司这种部门,每一个人的“来历”都是大家暗地里聊天讨论的热点,这样明着提问还从未有过。这可能是因为大家并不认识陈苏娆不知陈苏娆来历的关系吧。
  “嗯,我们认识。”夏芒不愿意多说,但大家还是从中明白了一些什么。最初以为她靠男朋友的关系进的公司,尤其是石静,上回因恒隆的事唯一一次明着与夏芒争执,没想到当时夏芒说的“我是靠关系进的公司,或者坐上现在的位置也有那方面的原因,可是我靠的关系不是男朋友”竟是真的。
  有时候大家对你“来历”的推测,并无法获得“权威”的确认,可是未经确认的推测很多时候传来传去就好象变成真的,事情本就是这样的样子。而这样的推测,又会直接影响你的工作。
  晚上陈苏娆家的聚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型的PARTY,不正式,但主题明确——欢迎陈苏娆毕业回国。除了陈伯伯一家,夏芒一家,还有陈家的两位同在纪元集团任高职的亲戚,夏爸爸夏妈妈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挺熟,夏芒因为工作的关系,也认识那两位“皇亲国戚”。
  夏芒与陈苏娆趴在阳台聊天,长辈们坐在客厅说话,很快可以开饭,陈苏娆却时不时地看手机。
  “还有人没到?”夏芒看着陈苏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笑问。
  陈苏娆将手机打开,又合上,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有抹羞涩。
  “原来还是很重要的人啊,不会是娆娆的心上人吧?”夏芒调侃。
  本来笑得羞涩的陈苏娆闻言反倒落落大方,看着夏芒道:“芒芒姐应该也认识呢!”
  “呃?真的?是谁是谁?”夏芒一把抓住陈苏娆的手,好像比当事人更激动,一边问,一边在脑海里搜索她与陈苏娆都认识的男孩子。
  “你马上就可以看到了。”门铃声适时响起,陈苏娆扔下这话,欢快地向客厅小跑而去。
  夏芒笑看着陈苏娆消失的背影摇了摇头,慢悠悠走回客厅。陈苏娆恰从门外进来,在她身边的,赫然是程默和虞玮韬。夏芒看向程默的时候,程默也恰好看到她,视线相对的霎那,两人都怔了一下。来不及开口确认些什么,陈纪元起身,招呼大家移步餐厅:“来来来,人齐了,先吃饭,先吃饭。”
  一桌十人,圆圆满满,夏芒站在桌边,等着长辈与主人依次入座,才挨着夏妈妈坐下。程默与虞玮韬比夏芒还坐得晚,陈苏娆伸手去拉程默的衣袖,示意他坐她身边,结果程默微侧了个身,不着痕迹的避开,转而坐在夏芒右边,与陈苏娆隔了个空位,留给虞玮韬。
  虞玮韬自是心领神会,虽觉尴尬,依然笑着坐下。陈苏娆微微一怔,陈纪元也不由得往夏芒方向多看了一眼。
  程默对着夏芒笑,又礼貌地冲着夏爸爸夏妈妈点头致意,这种场合与夏芒的父母见面,他知道不是正式自我介绍的好时机。在座之人都是明眼人,只不过这样一点蛛丝马迹,心里便有了底,却都不露声色,一餐饭,除了夏芒吃得心冷与不安之外,其他人看起来倒是吃得尽兴。
  如果程默与娆娆曾有过什么,或者被看好什么,那么纪元与恒隆此次合作开发酒店项目的事便可以理解了。包括夏芒之前心中存疑的在此项目上纪元对恒隆的异常信任,若是陈伯伯真的看好这段关系,他又只有陈苏娆一个女儿,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刚才来的路上,陈伯伯坐在车里就提起过陈苏娆到公司上班的事,陈苏娆到时候接手的正是酒店这一块,陈伯伯还说让陈苏娆多向夏芒学习诸如此类的客套话。
  与程默认识半年有余,从ONS,到后来的相恋,夏芒一直知道他们之间不会这么顺利,家庭的阻力,他父母的不认可,或许还有两人生活习惯的不协调,可是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种局面。今晚看到程默出现,还俨然与陈家关系非浅,加上夏家与陈家的关系,夏芒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是自己迟钝了,还是程默掩饰得太好?
  想着那晚他在酒店坦白的话,当时她怒问他这把年纪难道没老婆没女朋友时,他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没有,生日的事就更别说了,那晚虞玮韬无意中提起“YOYO”时,自己便应该想到娆娆,当时他俩说起在英国读书的事,娆娆不也是在英国读书,而英文名恰是YOYO么?
  男人的话,终究是不可靠的呵。
  一晚上夏芒都以这种奇怪的心理看着程默与陈苏娆,保持距离似不经意地看着。程默在众人面前依旧叫她芒芒,并没有改口,饭后听陈苏娆说着在英国的经历——大多都是之前与程默共处的点滴,程默偶尔插上几句,对着陈伯伯笑言陈苏娆刚去英国时闹出的那些笑话,气氛看起来很是温馨融洽。
  原来两家缘于几年前的一次合作认识,后来陈伯伯送陈苏娆去英国,得知程默也在英国,对宝贝女儿放心不下之余就委托程默多为照顾,而程默是去年年前回的国。至于虞玮韬,因着程默的关系,陈苏娆也是认识的。比起陈苏娆,虞玮韬显然更为熟悉陈伯伯和另两位纪元集团高层人士。
  程默也曾主动与夏芒说话,夏芒却是但笑不语,反与虞玮韬说了不少话。夏芒觉得微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艰难。看起来开心,看起来平静,在这种时候倒像是一种本能了。
  临告别的时候,陈伯伯让家里司机送夏芒一家回家,虞玮韬看着夏芒竟“主动请缨”说由他来送,在夏爸爸点头同意之前,程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玮韬不顺路,还是我来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所有的都站在门外,送人的送人,走人的走人,本来热闹非凡,他话音刚落,众人突然没了声音。
  夏爸爸看了夏芒一眼,见夏芒闭口不语,转回视线看着众人笑道:“其实我们自己打个的回去也很方便,大家真是太客气了。”
  众人恢复神色,又寒暄了几句,便一一告辞。陈苏娆看着程默,蓦地上前亲昵地挽住夏芒的胳膊,冲着程默笑道:“那夏叔叔夏阿姨和芒芒姐就由你负责安全送回家了,路上小心。”
  这一个晚上,最单纯的就是陈苏娆了,程默与夏芒的那一点异样她似浑然不觉,只是适时适机的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她与程默的关系非浅。
  直到坐上程默的那辆黑色奔驰,夏芒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夏芒觉得,她越说,或者刚才推辞拒绝,局面会越尴尬,既然包括陈伯伯在内的所有人都将知道当不知,无疑大家一致认为这时候不说破不闹僵比较好。
  有别于夏芒的沉默,车子启动之前,程默却来了个正式的介绍:“伯父伯母,我叫程默,一直没机会正式登门拜访,没想到今天就这么巧地见面了。以后叫我小程就可以了。”
  夏妈妈闻言更是肯定程默与夏芒的关系。平日里夏芒虽一直要求程默将车停在小区门外,为的不过就是不想这么早将她与程默的关系在父母跟前公开,不是想瞒着恋爱,而是不想父母这么快知道程默这个人,然后仓促地拜访,将这一路的顺序与节奏打乱。但夏妈妈从程默第一次到家楼下来找夏芒就已经知道这一些,半年过去,她虽不知道程默的来历身份,但从他的车子判断应该是个有钱人,私下就此事跟夏爸爸商量了很多次,曾有一次也与夏芒试着聊起门当户对这个观念,结果夏芒回以一句没考虑到这么远,让她的担心只能闷在心里。
  夏爸爸夏妈妈全然没有第一次见到许文灏时的欣喜与欣慰,但还是笑着应答。夏芒一路沉默,既不说话,也不看人。
  “小程,我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该往这里拐了?”夏爸爸是大学教授,平时除了教书授学,就是呆在书房里钻研学问,对于程默,虽然他从今晚的聚餐,结合前段时间夏妈妈的唠叨,看出了些端倪,但之前程默无数次接夏芒上下班,他还真的没碰到过,所以对程默认识路颇觉奇怪。
  “伯父,上回S市出差,我曾陪着芒芒回来收拾行李,所以记得是哪个小区哪一幢哪个楼道。”程默这话说得自然极了。
  “啊,上回芒芒出差,是与你一道啊。”夏爸爸作恍然大悟状,猜测如果程默与自己女儿是在那时候便有了感情上的纠葛,那么这一次,宝贝女儿又会遭遇什么?话却是客套而谦虚的,“芒芒没少添麻烦吧?”
  “芒芒的工作表现是一等一的。”程默笑言,车子适时停下,恰是夏芒家楼下。
  “这么快到了,小程要不上去坐坐?”夏爸爸客套邀请。
  “爸,你和妈先上去吧。”夏芒替夏妈妈开了车门,看着夏爸爸道。
  夏爸爸又客套了几句,便与夏妈妈一同上楼。
  “芒芒。”
  程默站在车门边,与夏芒隔着一辆车子的距离,看着夏芒站在另一车门边微低着头。她没有抬眼看他,低着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或者说调整什么,半晌方抬头,却是撇开视线不看他,声音平静道:“OK,你有一次主动坦白的机会,就现在。”
  这不是第一段感情了,一有点事任性发脾气,给脸色不理人,有过经历,便更懂得相处之道。娆娆的事来得太突然,或者说和程默这一路太过顺利,所以心里虽不是滋味,有猜测,有疑虑,有生气,有难过,但依旧还能保持冷静与理智。
  “芒芒……”程默心里一叹,踱步走近。
  “别动,就站在原地说吧。”夏芒退却一步,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越来越喜欢与程默粘在一起,那种感觉很甜蜜,并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可是这种时候,她不要这种感觉影响自己的判断。
  “那坐车里吧,这么站着伯父伯母看到会担心。”
  程默说的没错,老妈很有可能从窗口往下观察两人动静。夏芒略一犹豫,看了眼程默,便开了车门坐了进去。程默的手伸过来,在触碰到夏芒的脸颊之前,夏芒扭头,程默一楞,笑着缩回手。
  “两家确有乐见其成之意,也有心撮合,但这并不表示我就只能选择陈苏娆为结婚对象。”程默说得风轻云淡,既无愧疚,也无担心,“只不过你与陈家的这一层关系,有些出乎我意料。”
  “你既知我在纪元上班,又怎会预料不到有一天会面临这场尴尬?”或者他打算安排她跳槽?
  程默的手迅速握住夏芒的,不让她有躲避的机会,掌心温热暖实的触觉,严严实实包裹着夏芒的:“接下来,可能会有些辛苦。”话说一半,侧转过身另一手抚上夏芒的脸颊,这一刻的神情是坚定是温柔是宁静:“不要轻易放弃,芒芒可以答应么?”
  “你和娆娆有过开始么?”夏芒很介意这一点,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也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
  “没有。”回答得很肯定。
  “可是,你知道她喜欢你,你并没有拒绝,没有说明白。”隔在接受与拒绝之间的,是暧昧。夏芒心里一痛。
  程默沉默。是啊,沉默,生活如此现实,感情亦是。他爱她,他追她,等不及一年半载,若没成功便收拾心情换个目标。她爱他,他不爱她,可是在没有更好的人选与目标之前,就暧昧着吧。感情,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没有谁非得要跟谁在一起,没有谁失去谁会活不下去。可是她有什么资格苛责别人?最初接受他的时候,不也在心里打定主意接受大于付出,要保护好自己,要爱得比他少么?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我不想伤害娆娆,更不想老爸和陈伯伯几十年的交情毁在我手里。”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局面,夏芒无法不回过头来细想这一路,并在心里假设,如果,她是说如果她一早知道程默与娆娆的事,定然不会接受这段感情。
  “芒芒,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脱口而出,夏芒知道他并不是轻易肯道歉的人。心中莫名一软,感情的事,双方都有责任、都要坚持,要努力,要用心维护。严格说起来,也是自己招惹他在前,她不该一味指责程默,将脾气撒在程默身上,如果可以,他定也不愿看到今天的局面。
  “对不起。”夏芒低头,有错她从来勇于承认,以前和许文灏在一起也是如此,发了脾气,过后觉得自己过火,就会道歉。
  程默不是许文灏,不会和许文灏一样,笑着重复“芒芒永远不必跟我说对不起”,他只是捏了捏夏芒的脸,伸手将夏芒抱至自己身前,只道一句:“不要轻言放弃就好。”
  不轻言放弃?上一段感觉历时四年,这一段感情才半年有余,她怎么会想就此放弃?如果就此放弃,她怕下一段感情会更短,或者根本不会再有下一段爱情。一想到此,夏芒就心慌得不行,害怕得不行,她能做的,唯有埋首在程默肩窝求得一时安慰:“我不想伤害娆娆,可我更不想你在爱着我的时候还与她暧昧不清,我要的爱情,可以不完美,但一定要纯粹。”
  周末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买车被再一次提上了夏芒家的日程。夏芒当然像以往一样反抗了,她不想成为家里的司机,平日里她又不怎么往外跑,上班下班出去吃饭,打的比停车方便。可是自陈家回来后,夏爸爸的脸色一直有些青,说话微僵而严肃,似在忍耐着什么,又马上要爆发什么。夏芒抬头瞄了眼老爸,眉峰皱着,脸板着,唇抿着,嘴角有两道深刻的抿痕。夏芒心里一怯,点了点头,这一次没敢反抗。
  其二,夏妈妈周六下午走进夏芒房间进行了一次母女俩之间的促膝长谈。谈话的内容就是程默,夏妈妈以一个长辈阅尽人事的眼光与立场对着夏芒淳淳教导,输灌门当户对的概念,又谈及与陈家的关系,提及夏芒与娆娆的姐妹情份,无非是想让女儿慎重考虑重新审视这段感情。程默第一次到楼下来等夏芒就被夏妈妈看在眼里,算算时间,也有半年了,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于一段感情来说,正是情最浓时,夏妈妈心里虽不赞成,但亦不可能逼着女儿选择分手。感情受过一次伤的夏芒,夏妈妈真担心她在这段感情中再次受伤。
  夏芒低头听着,对老妈的观点与建议并无反驳。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只不过在这一段感情中,总是尽量不去想,尽量不去分析不去考虑,自私地想着自己是否还能再爱,还能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想着只要自己少付出,哪怕哪天分手了,心也不会多痛。可是现在呢?
  夏妈妈看着夏芒,叹了口气,结束了这次谈话。她知道,她说的话女儿都已听进去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听话的一个孩子,叛逆两字好象从来与夏芒无关。
  周一陈苏娆就正式到纪元上班了,第一实习岗位赫然是夏芒所在的部门。所有人都知道了陈苏娆的身份,对陈苏娆就显得格外的热情,夏芒无语,因着大家都猜到了她和陈苏娆关系不浅,所以陈苏娆初来乍到的一应工作都由夏芒分派与指点。办公室里,原来都是“小夏”“夏助理”的叫,如今最常听到的是“芒芒姐”。
  面对娆娆,夏芒是心有内疚的,或许脸上还有几不可察的尴尬。反观陈苏娆,却是毫无心机、毫不介意,中午甚至还与夏芒一道去食堂吃饭,说说笑笑,一如往常。身为总裁千金,陈苏娆为人处事格外的谦虚客气,如此一来,办公室的同事就更加的热情了。
  下午鲜花和巧克力按例送来,夏芒正在开会,莫燕儿代收后放在夏芒的办公桌上,恰好陈苏娆将夏芒需要的资料备妥拿过来。
  “哇,谁送的?芒芒姐的男朋友么?”陈苏娆惊叹,越过那一束玉堂色玫瑰花,状似随意地打量那一盒巧克力。
  这不是普通的巧克力,而是比利时Godiva手工坊制作的巧克力——这座城市唯有一家专卖店。巧克力很诱人,包装很美,价格很昂贵。
  “是小夏的男朋友啦,已经连着送了好几个月了,真是让人羡慕!”莫燕儿一脸的幸福神往。
  “芒芒姐真幸福。”陈苏娆也感叹,又看了眼巧克力,面带微笑往她的位置走去。
  夏芒开会回来看到桌上的花与巧克力,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她斜右前方的陈苏娆,恰与陈苏娆回过头看向她的眼神相遇。陈苏娆脸上还是惯常优雅的笑,“美瞳”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美,薄薄的一层,却将最真实的情绪隐藏在那层薄膜之后,让人感觉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娆娆越是假装不知,越是若无其事,夏芒心里就越内疚。
  周末,夏芒屈膝陷在大沙发椅上,在浅水湾别墅的顶楼阳台晒太阳。
  阳光不烈,玻璃顶将紫外线挡住大半,移开玻璃门,有暖风悠悠吹来,别墅东侧河岸边还残留几朵明黄迎春花,看着赏心悦目。音乐是夏芒喜欢的《LOVE IS COLOR BLIND》,夏芒将一本杂志盖在脸上,抱着抱枕,打瞌睡。程默在书房里处理公事,恒隆最近拍下了新城区的一块土地,准备开发高档住宅区,一应事情就多了起来,常常周末也很忙,有时候虞玮韬也会过来,两人在书房里可以讨论一个下午。他说,感情的事,他已经跟娆娆说清楚了。
  夏芒迷迷糊糊,瞌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人合着身抱了起来,来人一手抱着她站起,一手轻拍她脸颊,念念叨叨:“芒芒,醒醒,芒芒,醒醒……”
  “别吵!”平生最恨睡觉与吃饭被人打扰。
  “醒醒,乖,下楼见过你未来婆婆。”程默唤人不醒,索性松了手,懒懒开口。
  婆婆两字对夏芒的刺激不小,或许是叶子事件的后遗症,夏芒闻言立马清醒,惊跳起身看到程默时,拍拍胸口就去推他:“瞎说什么!”
  “突然来袭,我也是开门才知道的。”程默伸手,稍理了理夏芒因瞌睡微乱的头发,又理了理夏芒的衣服,牵着她手下楼,“别担心。”
  别担心?夏芒忍不住就想抽程默一巴掌,想起上次接起的那个莫名电话,娆娆的事,他母亲的突然到访,而自己被抓个正着,她能不担心么?夏芒挣扎,换上小白兔一样无辜的眼神,希望能逃过一劫,结果大灰狼程默无动于衷。
  客厅正中沙发上俨然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宝蓝上装,过膝黑裙,端着咖啡杯,浅尝一口,放下,动作优雅。那种优雅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惯来养尊处优似已融入骨髓的本能。夏芒随着程默走近,站在程默身边,微有些不知所措。
  “妈,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夏芒。”程默为两人介绍,“芒芒,这是我母亲。”
  “伯母好。”夏芒弯身问好。
  “夏芒?”程夫人保养得很好,脸上有精致的妆,细巧的五官,微尖的下巴,若回到年轻时候,真真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此刻她的双眉轻蹙着,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看着夏芒,眼里有了然与不屑,稍顿半晌继续说道,“年前的那个电话,也是你接的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说明她对那个电话还有印象。程默与程夫人不太像,五官之中唯有嘴唇最像,都是薄薄的。听说,女人薄唇刻薄,男人薄唇凉薄。
  在程默与夏芒开口前,程夫人的视线看向程默,忽而笑道:“都好几个月了,这次你准备玩多久?”
  夏芒之前也曾想过程默的家人可能会不喜欢自己,甚至像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狗血,而且今天突然见面,心里也着实不安,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脑中嗡嗡作响,直觉便欲转身走人,身形未动,一只手握住了她的。
  “她是您的准儿媳。”程默的手紧紧握着夏芒的,直视坐在沙发上的程夫人,声音微僵。
  “我不会同意。”程夫人的话直接又干脆,一点也不顾及夏芒的感受。她既不会同意此事,自不会将夏芒的感受当回事。
  夏芒满腔的怒气这时候反倒消失无踪,交握的手上传来程默的力度,夏芒霎时冷静下来。程默母亲这样的说话处事风格,撇开不喜欢自己的成分,不难看出她平时是如何强势的,或许在程家,程母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吧。夏芒如是一想,脸上倒浮起了笑容。她现在要做的,只是面带笑容,站在程默身边,其他的,就交给程默吧。
  “那么我很遗憾。”夏芒的手微用力地反握,程默侧过脸看到夏芒脸上的笑容,不由弯了嘴角。这样就简单多了,他知道夏芒在感情上受过伤,所以害怕他们的这段感情一旦遇到阻力,夏芒会选择逃避。可是显然,他的夏芒,没有让他失望。
  “你又想一意孤行,将我们的话当耳边风?”程夫人猛地起身,比夏芒还略高一些。
  她说“又”?程默一个人呆在这座城市,他的父母却在H市,这是不是“又”的一种表现?这段时间的交往,程默一直没提及他的家人,估计也是一早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或者,您应该试着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程默说得风轻云淡。就算程夫人是一家之主,很明显程默也不是个软柿子。从某一方面说,孩子与父母的较量,父母的胜率很小,“您先坐一会儿,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晚上一起吃饭吧。”
  单独称呼时,似乎程默更爱用“您”,而不是用“妈”。
  程默说完就想拉着夏芒走。夏芒觉得这对母子的关系,委实有些僵,只不知是日积月累的结果,还是在自己这件事上,程默与程夫人已经有过交流。
  “你去忙,我和她谈谈。”程夫人的话就像军令,语气里有不容人反抗的气势。
  程默不理,径直拉着夏芒往书房方向走。夏芒止步不前。
  “芒芒?”程默侧头微诧地看着夏芒,如果她留下来,他可以预见母亲会对她说些什么。他不想夏芒难堪与受伤。
  夏芒冲他笑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既然终要面对,又何必躲避?她夏芒从来都不是遇事避事的人。
  “坐吧。”程默担心地看了夏芒一眼,松了手进书房,程夫人看着夏芒,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里俱是不满。夏芒习惯进屋穿着袜子到处跑,现在就是,这在程夫人看来颇没有家规。
  “谢谢!”夏芒入座,眼前这人姿态颇高,但夏芒从来都不是小媳妇的料,更不习惯屈了自己奉承伏小,谨守礼貌已是极限。
  “如何才能让你放弃默。”开门见山。
  “他变心,或者我变心。”夏芒回答得很直接,“或者这段感情变质了,虽没变心也无法再走下去。”
  “听起来很美好,只怕到时候没那么简单。”程夫人又怎会相信?
  夏芒笑笑,有点自嘲的味道:“我也不是饿大的,虽然家里不算富有,但也不至于会为了钱什么也不顾。”
  “就算你不是看中默的条件,我们程家的媳妇却一定要门当户对。婚姻不是灰姑娘的童话,而是锦上添花。”
  是啊,这才是关键,就算你不图人家钱财,可是人家娶媳妇要娶配得上他们身份的。门当户对,放在哪个年代都适用于婚嫁。夏芒沉默,一时没再开口。
  程夫人以为夏芒正在反思,不由缓了神色,细细盯着夏芒的脸,似也有些惋惜道:“我看你也是规规矩矩的,只不过和我们家默有缘无份。”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又上下打量了夏芒一眼,眼神却有些轻蔑,“我知道你与默现在的关系,我会给你适当的补偿,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周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她主动上门的,夏芒自然知道程默母亲的话中之意,也明白她眼里的轻蔑所为何来。她无法反驳,再怎么讲究男女平等,这种事,“随便”两字总会搁在女方身上,身体上的伤也是,就如叶子一样,这世上,永远不会存在绝对的平等。
  “除非程默放弃,我自不会死活赖着,不然我不会让一段感情就这么轻易结束。”其实这本就是程默应该解决的事,就好比之前和许文灏在一起,他家庭的阻力,他招惹到的艳遇,应该由他去解决,夏芒只须负责好自己这一方面就行。
  程夫人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忽而笑道:“听说你和YOYO打小认识?”
  “是。”
  “默和YOYO在英国彼此照顾过了几年,你难道不知道么?”
  过去的已经过去,夏芒自己也是有过过去的人。不过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泛起了酸意,话却是恭敬地:“前几天知道的。”
  “听说你在纪元上班,你不觉得你这样对YOYO,太过忘恩负义了?”
  程夫人的话听来风清云淡,夏芒心里却一虚。是啊,这一直是她的心病,虽说感情的事无对错,虽说程默一再强调和娆娆从没开始过,但依然有负疚感。可是现在不是痛哭后悔求得宽恕的时候,对面坐着的这人也不是求得宽恕的对象,夏芒声音温和,态度不卑不亢:“其实主动权一直在程默手上,此事我们也曾提及过,既然他有了选择,并且说不会让我为难与难堪,我相信他。”
  “你是准备不要YOYO这个姐妹,或者也准备在纪元辞职了?”说话的神情与语气俱是轻蔑,好象夏芒是一个为了金龟婿不择手段的拜金女郎,但心里,却对夏芒刚才的几句对话有点异样的松动。这个女孩子,并不是未经世事的单纯,她可能在温室中长大,却有面对困难的勇气与冷静理智,这一点,和以前的绾绾完全不一样。
  绾绾是程默的初恋女友,他们在大学里相恋四年,她还记得程默第一次带绾绾来家里时的情景。这一些,仿佛是很久远的事了,程夫人此刻想起,不禁有些感慨。
  “不是,事已至此,不管程默选择谁,我与娆娆都不可能回到最初。”娆娆若是介意自己与程默在一起,那么若程默回过头去选择娆娆,自己又怎么可能将这段感情当作没发生过,怎么能坦然面对程默与娆娆送出自己的祝福?爱情可以高于一切,但身体的□却更让人深刻,她可以对许文灏视而不见,但若与程默分手,看到他,她只能落荒而逃。只是目前来看,纪元与恒隆的合作,终究是娆娆与程默的牵扯更大些。
  “你现在还有主动的机会,有经济补偿,全自己面子。如果你坚持,那么到时候你将什么也得不到。”程夫人说完起身,也不看夏芒,径直上楼,走至一半,却又停下,背对着夏芒道,“晚饭我会请YOYO过来,如果默坚持,你也可以留下。”
  夏芒走进书房,程默正在处理公事。看到她进来,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别将我母亲的话放在心里。”“您”、“母亲”,这样的话一再从程默口中说出,不难猜出程默平时与他母亲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的亲昵与融洽。
  夏芒笑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重与不安,半真半假打趣道:“我不会被几句话吓跑,不过将事推回到你身上了,这是你应该解决的问题,我负责配合就是。”
  程默在心里松了口气,微笑,环在夏芒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大事精明,小事迷糊,他果然没有错看夏芒。
  夏芒很快就回去了,既然晚上请了娆娆,她不想尴尬,也不想看他们三人久别重逢的热络,避开为好。夏芒从来不喜欢给自己找罪受。
  叶子与林然约会,夏芒挂了电话给颜颜打电话,意外发现颜颜居然和萧凌晖在一起。夏芒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对颜颜找的临近论文向萧凌晖求教的理由将信将疑。到新华书店逛了一圈,买了几本看起来能提起点兴趣的书,晚饭光景才慢吞吞回家。
  有一道视线紧紧注视着她,夏芒强烈的感觉到了。天方微暗,夏芒拿着楼道口防盗门钥匙的手略一迟疑,转过身去搜寻视线的来源。环视半周,赫然看到一个人。
  是许文灏。隔着一段距离,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右斜对面绿化带旁,穿着夏芒以前最喜欢的白衬衫,在微暗的黄昏中,清冷的感觉。他好象更清瘦了,原来就白净的脸庞愈发白净,下巴有些削尖,衬得鼻梁上的那道疤特别狞狰。
  此时此刻看到许文灏,强烈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夏芒忽然就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认识六年,恋爱四年,一千五百多个日子的相处,即便分手了,再看到时心里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毕竟不是陌生人呵!
  夏芒没有动,许文灏也站着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一瞬间沧海桑田的感觉。那些共处的时光如快进的电影镜头在眼前浮现,心口却似被沉沉的大石压着般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夏芒是想扭头转身走人的,双脚却不受大脑控制,移不开步。
  两人对视许久,许文灏似惊觉到什么,忽地撇开视线低下头,左手就遮住了鼻梁。
  夏芒心里一痛,一向珍视自己仪容仪表的文灏,鼻梁上的这道疤带给他的痛苦,不是她能理解与想象的,但她可以感受。她不想去体会他的感受,可是这似乎是个条件反射,是种本能。夏芒告诉自己现在的男朋友是程默,心里想着念着的该是程默,而许文灏,再见也不应该引起她心中任何的波动。
  事与愿违,心不由已。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你一眼,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许文灏往前几步,没有太靠近,隔着小小的距离,低着头说得很是卑微。他很想再看夏芒,仔仔细细地看她,看看现在的她,与脑海中记忆中的她可有什么细微变化。他还是爱着夏芒,只不过他爱的夏芒不再属于他,变成了他心底永远割舍不下的一种情怀。
  那如果她晚上很晚回来呢,他准备等多久?或者他已经等多久了?夏芒没有这样问,看着许文灏,他的脚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他站着、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都没有问题。至于鼻梁上的疤,夏芒心里一痛,虽然看起来狞狰,只要他心里放下了,其实是最浅薄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什么样的伤在时间的治疗下都将慢慢复原。
  “现在看到了?你有你的生活,孩子也快临产了,而我也有了新的感情,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对大家都没好处。”夏芒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无法做到太狠。或者在潜意识里,有个男人即便分手还爱着你,还惦念着你,这对女人来说是一种虚荣心的极大满足。
  “夏子……”
  夏芒转身,开门,上楼。身后防盗门沉沉合上,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晚饭的时候程默打来电话,关心地问夏芒吃饭了没,夏芒笑笑,安慰他自己不会胡思乱想,就挂了电话。她是不想疑心什么的,程默若想玩弄她,或者找一个消遣的玩伴,倒贴的人多得是,他又何苦揪着她夏芒不放。只不过娆娆的事着实尴尬,夏爸爸夏妈妈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提及程默此人,言外之意是不想夏家与陈家因为程默的事而闹得不开心,父辈们几十年的交情,不想因为孩子们感情的事产生隔阂。
  饭后夏爸爸回到书房,夏妈妈在厨房洗涮涮,夏芒在一旁帮忙切水果。
  “芒芒,你和程默?”夏妈妈有些犹豫,上一次谈话之后,不知道夏芒可有考虑清楚?
  “对不起,妈……”夏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不是不明白夏妈妈接下来要说的话。
  “芒芒……”夏妈妈叹然,“妈不是干涉你交朋友,经过了文灏的事,妈比谁都希望你还能接受一段新的感情。妈只是担心,程默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如今又与娆娆扯上关系……”
  “妈,对不起……”除了抱歉,夏芒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爸因这事,特意找你陈伯伯谈了谈。你陈伯伯说,年轻人的事,总归得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咱们做父母的,没有干涉你们恋爱的权利,感情的事也没个对与错,只能说天意弄人。可是芒芒,你真的想清楚了么?你确认程默家里的态度了么?你爸不希望他与你陈伯伯几十年的交情就这么别扭了,又害怕干涉过多,会让你再次受到伤害。你爸和妈一样,担心你,害怕你分手,又害怕你不分手。妈想你找个可靠的,门当户对的,本本分分过日子,就跟阿晖一样。”
  “妈……”夏芒低头,有一滴泪滑下,落在盘中切好的西瓜上,瞬间消失无影。
  她不是不知道阿晖的好,在许文灏身上受过伤,更觉得阿晖的难得。可是,她不能想象自己有一天和阿晖亲吻的场面,更难以想象两人之间还有更亲密的举动。
  夏芒走回客厅,就着窗口往外看,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已不见,夏芒在心里叹口气,转身进房。
  程默母亲周日就回去了,来去匆匆,好象这次过来专程就是为了夏芒的事。
  日子又开始看似波澜不惊的过着,程默坦然,娆娆也无异常,在三人感情这事上,除了第一天娆娆不知情情况下对程默表现出的亲昵,其余时候她就好象是个局外人,闭口不提感情的事,不责怪夏芒,也不解释,和程默就像普通故人,偶尔又像个妹妹,并无任何越逾的行为。
  酒店的基建项目以一种夏芒惊叹的速度向目标进度前进,隔段时间去看,大楼的高度都在创新高。于此同时,陈苏娆在工作中表现出很强的接受能力与协调能力,加之她本人的努力用功,夏芒渐渐把酒店项目的重点移交到陈苏娆身上。这样一来,陈苏娆与恒隆的接触就渐渐多了起来。而且根据上头的指示,酒店项目要成立专门的筹建部了,人力资源方面也要跟上,装修阶段一旦开始,一应工作就会烦琐起来,根据酒店的开业要求,各部门人才也要开始网罗。
  小区围墙最后一朵蔷薇花谢的时候,空气中已有初夏的味道。
  话说夏芒在程默的调教下,厨艺是越来越精湛,头脑发昏的时候,夏芒也觉得自己是热爱厨房的,特别是甜点,自己动手自己吃,这是一件很享受的事。
  有一次夏芒在厨房捣鼓手工饼干,也曾似抱怨非抱怨地问程默:“我现在的厨艺,在全国同龄人中挤不进前十,也肯定排名前百,可是学着有什么用?你妈连个试吃的机会都不给我,这不是白折腾嘛。”
  “女人的厨艺是展现给男人看的。”程默看着夏芒印着饼干模子,脸上沾着几点面粉,笑得很是惬意。
  夏芒闻言索性甩手不干,伸着粘满面粉的手就往程默怀里钻。程默也不避,抱住夏芒的腰,一个用力就将她抱到厨台上,齐腰的厨台,夏芒坐在上面的姿势,双手环住程默脖子与程默贴身的距离,分外的暧昧。
  “我们周末去金牛山庄。”程默伸手,手指轻擦去夏芒脸上的面粉,神情专注。
  “好啊。”上次去过,印象深刻,夏芒笑着建议,“再叫上叶子他们么?”
  “不了,这次我们两个人去。”程默的脸上有特别温暖的笑。
  夏芒眨眼,感觉程默动机不纯。
  “姚奶奶打来电话,说现在山上风景正好,让我们过去,她很喜欢你。”程默笑得很是纯良。
  喜欢她?夏芒在心里撇了撇嘴,上回去除了刚到山庄吃饭的时候碰到姚奶奶,直到离开告别,这之中她压根没和姚奶奶有过交流,这样就很喜欢她,她夏芒也太有人缘了吧?
  “那说好了,周末别安排其他事了。”程默捏了捏夏芒的脸,细腻的手感让他流连。
  夏芒忽地滑下厨台,推了推程默,转身继续印饼干模子:“知道了知道了,现在继续尝试曲奇,如果成功,周五做些,周六给姚奶奶带过去,亲手做的,礼轻情意重。”
  程默忍不住伸手,从后环住夏芒的腰。夏芒靠后一跺脚,程默堪堪避开,夏芒趁机转身直将他往外推:“出去出去,别来烦我。”
  程默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教夏芒下厨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点子,以前呆在厨房是两人的甜蜜时光,现在夏芒的厨房时光成了他的落单时间。
  人算不如天算,周五晚上程默与夏芒刚点了菜还没开吃,就接到了虞玮韬的电话。纪元与恒隆合作的酒店项目,今天晚饭之后有个建筑工人回到工地,没事爬到脚手架上,失足掉下,当场死亡。虞玮韬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有记者赶到了工地。
  这对纪元与恒隆来说,都是不能曝光的丑闻。虞韬韬已赶去现场,让程默不用太担心。
  夏芒只从程默的对话中听出有事,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夏芒也没多问,她从不主动问他以前的事,程默也甚少谈及。说实话,夏芒对此并无不满,相反觉得轻松。夏芒一早就告诉自己,在这一段感情中,她更愿意接受,而不是付出,所以程默的过去,除非他主动提及,她从不过问。她知道他有过去,在她决定接受他的那个夜晚,也曾问及他的初恋,他当时的神色可以说明一切。可是自己不也是个有过去的人么?
  没过一会儿,又来一个电话,这次夏芒从程默的对话中听明来电之人应该是娆娆。夏芒不想多问,亦不想多心。程默一早已和娆娆说清楚,程伯伯也说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娆娆表现得若无其事,可是随着酒店项目的工作几乎全部移交到娆娆手上,娆娆与恒隆的接触越来越多,自己与恒隆接触的机会却越来越少。而且,这个月初开始,娆娆有独立的办公室了。
  夏芒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心里又有个声音想小心置疑。之前楚宁的事,不正是因为自己太相信许文灏了么?吃一堑长一智,夏芒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有要事的话,你过去看看吧。”夏芒笑得温柔,说得大方得体。
  “没事,有玮韬在。”程默看着夏芒笑,笑容有些浅。
  两人继续吃饭,却一时没再说话。夏芒看得出事情不简单,程默的视线时不时地瞥向放在桌上的手机,明显等着电话。夏芒不禁也有些担心起来。
  手机响的时候,夏芒惊了一下,倒是程默沉静许多,不紧不慢接起电话,面有缓色,挂了电话对夏芒道:“玮韬打来的,事情解决了。”
  夏芒不由松了口气,不知是因为事情解决了,还是因为打来电话的人不是娆娆。
  周六的金牛山庄之行终是搁浅。夏芒一早将东西收拾妥当,却接到程默的电话,说有急事要推迟,如果下午事情还没处理好,那么延期。夏芒很想问有什么急事,昨晚的事不是已经解决了么,可是程默那边似乎有些吵,电话里传来口音各异的好几个声音,乱哄哄的,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夏芒能做的就是挂了电话等待,等待程默的出现,或者等待程默延期的通知。程默似乎没有告诉他事情的打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问。程默的性格,其实很内敛,除却感情方面的直接之外,其他方面的事,他说得并不多,有事没事,家庭工作,他平时甚少提及。夏芒害怕再次在感情中受伤,直到这一刻才反省,是否因为太想保护好自己,看起来给了程默很大的私人空间,实际一并退了程默难得的倾诉之心?
  她是这段感情的当事人之一,想跳脱,想置身事外,想站在局外人的眼光冷静看待分析这段感情不让自己再次受伤,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感情的事,只有真情与假意之分,哪怕这段感情的开始是机缘巧合的一种将就,但绝不是假意,夏芒也做不到在一段感情中假意。
  夏芒忽然明白,一段感情,除非走到生命的尽头,若是半路分道扬镳,就不可能存在哪一方能全身而退。程默不是她的初恋,这道理她一早就该明白。她想在这段感情中尽量保护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有时候接受亦是一种付出。
  这样想的时候,夏芒的手机已经拨通了程默的,夏芒的声音有些懦懦的,语气却是坚定的:“我想知道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程默微怔,从夏芒接受他开始,夏芒第一次主动问他身边发生的事。这些年来,程默已经习惯所有的事自己作主自己承担,家大业大,从小他就是被培养这种处事的能力与独立的个性,自从大学毕业感情的事被家人反对最后分手,他连最后那一丁点找人倾诉与人商量的心都没有了,尤其是与父母之间。哪怕他与虞玮韬之间,也向来是行动高于言语的。
  “工地这边出了点事,晚些我回来再告诉你。”程默想起初见夏芒时的情景,蓦地明白夏芒这样问的心情。只不过现在事情还没处理好,他怕说出具体情况反惹夏芒担心。
  夏芒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程默并没告诉具体情况,或许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与他共同承担的角色——尽管前不久她还接手着酒店的工作。在他眼里,她夏芒顶多只是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听众:“知道了,你先忙吧。”
  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程默临近傍晚才打来电话,说是晚上有应酬,金牛山庄之行延期,而且今天不能陪她过周末了。夏芒口里应好,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怎么地,夏芒发觉自己再也回不到和许文灏在一起时的感觉了,不能像以前许文灏打电话跟她说晚上有应酬时那般信任与坦然。她不想去怀疑,不想去吃莫名的醋,脑子里却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问题:晚上的应酬,娆娆也一起去的吧?
  夏芒回想起前一段感情,许文灏因着家庭原因创业确实比一般人容易,但应酬也是不少的。他总是尽量避开应酬陪她,一周之内难免还是会有一两天无法推拒那些应酬。那时候夏芒全然信任他,以致于不管多晚,不管场合,夏芒从不疑有他。他们的爱情如此完美,羡煞了身边所有的人,而且文灏珍视她的程度,她自己也能感觉得到。正因为如此,那天晚上当楚宁出现在她和许文灏面前,拉着许文灏,好似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哭着说她怀了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办的时候,夏芒眨巴了几下眼睛,真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或者认错人了。可当夏芒看到许文灏一脸的煞白,从奇怪到不敢置信到心脏有一刹那停跳,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转身跑出咖啡馆。
  那个夜晚,是夏芒最不愿意回忆的。如今想起,那种心痛夹杂着讽刺的感觉依然深刻。夏芒双手环胸,觉得这天似乎有些冷。
  晚饭吃得心不在焉,无意识地看手机,既无来电,也无短信。电视没什么好看的,上网也无聊,夏芒心里有些烦躁,却无人可诉。
  下楼,赫然看到楼道斜对面绿化带旁有个身影。昏黄路灯下,熟悉而又陌生。是许文灏。
  夏芒脚步一滞,想返身回楼上,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右。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夏芒只觉得那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直到走到小区沿河绿化带,身后好象还有迫人的视线。
  “啊!”夏芒一身尖叫。为了躲避许文灏迫人的视线,她只顾疾步往前走,等到停下的时候,转过身正想找处长木椅坐下,一旁暗影中一个反光的脸吓了夏芒好大一跳,拔腿就跑。
  “芒芒。”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夏芒止步,夏芒回身几乎以飞扑的姿势冲向声音的主人,掐住他的脖子便使力:“死阿晖,半夜扮鬼吓人啊!”
  声音的主人正是萧凌晖,坐在长木椅上捧着笔记本电脑忙事,笔记本屏幕的亮光映在他的脸上,在暗夜中吓了夏芒好大一跳。
  “芒芒……”许文灏叹气,双手护着笔记本,只能任由夏芒发飙。
  夏芒撒了气,松了手,刚才心里一肚子的憋闷似乎也消失无踪,推了推萧凌晖,示意他坐旁边点,在他身边空位上坐下,抱怨道:“半夜三更的你跑这里来上网?把我吓死了你赔啊!”
  “这边空气好啊。”萧凌晖摸了摸脖子,哎,夏芒下手真不轻。
  夏芒凑近,盯着电脑屏幕:“这边能上网撒?咦,你在写文章?”
  “不是,是颜颜的毕业论文,让我帮忙看看。”夏芒的头凑至他身前,背对着他面对着电脑,长发有几丝抚过他的面颊,她右脸颊在笔记本屏幕微暗的光线下如玉般光滑温润,空气中有夏芒身上特有的香甜味道,让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掬那一缕垂在耳畔的青丝。
  “呃……你跟颜颜,有进展?”夏芒侧过头去看萧凌晖,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理智告诉夏芒这是好事,可感情却不认可,就好象即将失去一个感情支柱,心里又浮起一抹悲凉。
  发丝飘飞,萧凌晖的手就这么滑过夏芒的脸,停在了夏芒的唇上。
  “你摸我干嘛!”夏芒惊跳起身,嘴角抽搐,使劲去拍萧凌晖的手。
  萧凌晖脸上一烫,听到夏芒的话又是一脸黑线,半认真半玩笑道:“我看你头发松了,想替你掖到耳后,结果你自己凑上来了。”
  夏芒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不仅紧张,居然还这么□裸的冲着阿晖说“你摸我干嘛”,纵然一向跟阿晖直截了当惯了,这种事却还是第一次发生。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夏芒的脸也有些发烫。
  “说你和颜颜的事。”夏芒粗声粗气,以掩饰脸红的事实。
  “我帮她把把论文关。”还是一句老话。
  夏芒没来由的有些上火,不说就不说,小气!抱膝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话,盯着黑漆漆深沉沉的河面发呆。手机一直没响,程默那边还没结束么?吃饭不可能吃得这么晚,只怕又有饭后节目了吧。
  “你好久没到这里来了,今天有心事?”萧凌晖侧过脸看夏芒,夜色中夏芒的脸如月般皎洁,却显得心事重重。
  夏芒摇头,自己的这点心事,该怎么开口?
  “芒芒变得见外了。”萧凌晖感叹,以前的夏芒,是有什么就跟他说什么的。
  气氛霎时变得感伤起来,夏芒心里怪怪的,想着终有一天她与阿晖就像所有失去联系的故友,每天匆匆忙碌,只是在交汇的时候说一声“嗨,近来可好”。他终将属于另外一个女人,那些曾经给过他的温暖与安慰,包容与依靠都完完全全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从此再与她无关。就好象那些儿时的玩伴,曾经的同桌,睡过一张床的室友,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推移,毕业、工作,大多数都疏于联系,不知现状。可以预见,再过几年,结婚生子的多了,这些感情更会冲淡,不管当初曾如何的要好。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又或者那些受过的伤害。
  “等芒芒嫁人,就再也没有这样坐着的机会了。”声音里有难解的情怀,“芒芒会去H市的吧?”
  “呃?”去H市?夏芒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啊,恒隆总部在H市,程默家也在那,你们终是要一起搬过去的吧。”
  夏芒心里一怔,为何这个问题一直被自己忽略?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想着只接受不付出,不知道她与程默能走得这么远,还是因为程默在这座城市有房子有公司,所以忘了他家在H市,家业也是H市?
  夏芒是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背井离乡的选择。从小到大,即便大学,也是在邻市,从没想过有一天要远离父母到另一个地方生活,真正的生活,落地生根的那种。
  “芒芒?”
  “萝卜配瓜,蝴蝶配花,门当户对是不是真的很重要?”夏芒下巴磕着膝盖,曲着身抱住腿,说完叹了口气,却没有看萧凌晖。
  “嗯。”另一个人毫不犹豫的回答。
  “理由。”夏芒转过头瞪视身边人。
  “千年智慧结晶,无数实例证明。”夏芒突然如是问,萧凌晖心里已有了些底。他担心夏芒,所以更要实话实说。
  夏芒沉默,下巴嗑着膝盖,小虎牙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
  11点的时候,程默还是没有打来电话。夏芒看着手机发呆,愈发觉得晚上冷了。心里越是有心事,越是有疑问,就越希望接到程默的电话,以证明他很在乎她。
  萧凌晖已经回去,10点钟的时候夏芒在萧凌晖的劝说下回家休息,夏芒命令萧凌晖与她一道回家,不过到家睡不着觉的夏芒又跑了回来。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前,她跟程默还是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虽然夏芒心里总有不安不踏实的感觉,但一直麻痹自己别想这么远。可是两个月的时间,娆娆的事,程夫人的事,以及H市的事,让夏芒心烦不已。这些事好象一下子挤在一起,让夏芒一时手足无措。
  于爱情来说,现实问题有多可怕,家庭问题有多可怕,夏芒从叶子身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叶子与林然虽然还在一起,但那种感情已经大不一样了,身为朋友,都能深刻感觉到。以前吵架都是甜蜜的,现在拥抱也是苦涩的,还在一起,感觉却大不如前,不知是一种习惯的延续,还是没找到更好的下家。夏芒不想自己的感情也是这样,害怕自己也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心烦意乱中,夏芒已拨通了程默的手机。
  “芒芒?”电话那端有隐隐约约嘈杂的声音,就好象你在包厢,外面是驻场乐队以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红男绿女。
  “呃,我只是想跟你说我要睡了。”话到嘴边,却换了台词。夏芒竖着耳边,似乎有人在程默不远的地方说“到你了,到你了”,因为夏芒依稀听得出这声音该是娆娆,所以肯定两人距离不会太远。
  “我这边还没结束,你早点睡,我明天给你电话。”程默三言两语说完,就挂了电话。夏芒听得出他声音里有酒气。
  以前,许文灏有应酬,都会在她的临睡时间主动打电话过来说晚安。夏芒摇头,不想记起以前,不想记起许文灏,她不能这样去比较。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小委屈的,用被子蒙住脑袋,想着程默会不会和文灏一样?她知道,她一直知道娆娆还喜欢着程默,虽然娆娆表现得若无其事,有时也拿程默糗她,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娆娆还爱着程默,从未变过。只不过自己自私地假装不知,以求得心里些许安慰罢了。
  夏芒是一大早起床跑到程默的住处去的。
  程默早就将房子钥匙交给夏芒一套,只不过夏芒一直没用。今天因为来得早,又考虑到程默昨晚睡得晚,夏芒是用钥匙开的门。
  门锁转动,开门,玄关处换鞋,赫然看到有一双陌生的女鞋,黑色细高跟,小尖头,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让人觉得精致。夏芒还在一边疑惑,已经有人听闻声响跑了出来,拖鞋在地板上微沉的声音由远及近,夏芒抬头,正是陈苏娆。
  夏芒的第一反应是转身走人,结果陈苏娆比夏芒更快转身,边往里小跑,边叫:“芒芒姐,你自己坐,我的煎蛋快焦了。”
  她身上是夏芒下厨专用的淡粉小碎花围裙,夏芒平日里非常喜欢,围裙里包含了她所有的小女人情怀,连着她与程默的美好回忆,可是现在,夏芒觉得那条围裙刺眼极了,就好象一盏百万伏特的电灯,极度的光亮与刺眼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夏芒觉得这一瞬间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任何东西。楚宁哭着跑到她与许文灏跟前,拉着许文灏的手,哭着无助的全然无视她的问文灏她怀了孩子该怎么办怎么办的那一幕在夏芒脑海浮现,夏芒转身就往外跑。风是暖暖的,脸上却是湿湿冷冷的,跳上出租车的时候,夏芒将手机关机。
  夏芒没有回家,打的绕了一圈却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这样的时候,好象除了小区临河的那个绿化带,她没有容身的地方。简易键身器材、香樟树、长木椅,无声而熟悉,就好象那个从小到大给她温暖与安慰的怀抱,可以让她暂时获得平静。
  程默,会是第二个许文灏么?或者,已经是第二个许文灏了。
  夏芒心里一痛,娆娆系着围裙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就像是房子的女主人,娴慧而沉静,一大早起来系着围裙替老公准备早餐,听到开门声,顾不得锅里的煎蛋就急急地跑出来看个究竟,脸上的表情如此自然坦然,就好象夏芒真的是一个上门拜访的客人。
  客人两字刺痛了夏芒。夏芒不由胡思乱想,程默与娆娆在英国的几年,也是今天这种生活状态么?他们住在一起,或许不是同一个房间,但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她早起,做早餐给他吃,晚上回来,由他下厨。程默的厨艺不是为她,他的厨艺会是因为娆娆而练成的么?她现在所享受到的一切,只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一想到程默与娆娆也曾和她与程默一般窝在厨房里发现厨房乐趣,而且时间上早于夏芒,夏芒便有些透不过气来。在娆娆的心里,她夏芒是不是就是一个楚宁的角色?
  痛,心里真的好痛,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一个许文灏,她可以强装坚强,强装冷静,两个许文灏,不免让夏芒心生一种绝望。程默不是第二个许文灏,她与程默的这段感情或许不能与许文灏那一段纯洁的初恋相比,但在这一段感情中,她放下的东西更多。如果程默是第二个许文灏,她该如何,该如何才能遗忘那些共渡的亲密时光,做过的亲密事?
  夏芒不住落泪,却忍着不哭出来。手机已被关机,她听不到他的解释,也没办法从任何人身上获得安慰与温暖。
  夏芒坐了很久,没有吃午饭,肚子也不觉得饿,蜷坐在长木椅上,流泪,泪干,又流泪。什么也不想,又好象脑子乱糟糟的想了很多。附近飘起饭菜的香味,夏芒脑子沉沉的,头痛得不行,不知道是午饭时间到了,还是已近傍晚。
  “芒芒?”熟悉的声音。
  夏芒想搜寻声音的来源,起身,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不知是坐久了,还是饿晕了,夏芒抚着额头,咝咝倒抽了口气。
  “芒芒,怎么了,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是萧凌晖,他在家看了一天的书,临晚饭前出来走走舒缓一下。
  “阿晖……阿晖……”他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又不放心的摸了摸她的脸,他的眼里有浓浓的担心与心疼,夏芒的眼眶霎时湿润,只一声一声叫着他的名字。
  “我送你去医院。” 萧凌晖打横抱起夏芒,夏芒没有发烧,但脸色实在是差,萧凌晖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这样苍白的夏芒,好象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记忆中,还是夏芒读学前班的时候,有一次在他家,他忙于做作业,扔给她一大罐零食让她自己玩,结果夏芒不知道,将用铝铂纸方方正正包起来的简装压缩饼干当成了新鲜零食,一个劲的啃,口渴了就喝茶,没一会儿就额头冒汗,一脸的痛苦,坐在地上哼嗤哼嗤喊疼,吓坏了他。那时候小,家里都没装电话,萧凌晖背起夏芒直往附近的卫生院跑,好歹虚惊一场。这一次,萧凌晖心里更害怕,夏芒现在的情况,好象很不好,他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感觉到她身上发生了某些事。
  “不要,阿晖,不去医院,我没事。”夏芒伸手环住萧凌晖的脖子,额头阵阵冒虚汗,却任性地要求着。
  “芒芒……”萧凌晖停步,低头看她。
  夏芒看着萧凌晖,看着他眼里的自己,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自己,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许文灏身上发生的事,她不能保证绝不会在程默身上发生,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得她如此信任,非萧凌晖莫属。她不知道自己对萧凌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或许还是有一点喜欢有一点动心的吧。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自私,自私的贪婪的享受着阿晖对她的付出,心安理得,在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之后,佯装不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的享受着这一切,不必心怀愧疚。他看着她一路来的恋爱,看着她的喜,她的悲,默默作陪,不要求什么,也从不强迫她什么。
  “阿晖,阿晖,我哪儿也不去……”夏芒将脸埋在萧凌晖怀里,放声大哭。
  阿晖再好,也不会是她的了。从她与程默发生□之后,她就没有资格与萧凌晖在一起了。或许阿晖不介意,但她介意,而且非常介意。即便程默真的是第二个许文灏,即便她与程默也选择分手,她也不可能回过头去接受萧凌晖。若她选择与萧凌晖在一起,这一路来的经历又算什么?若她选择与萧凌晖在一起,根本就不必要有许文灏,更不必要有程默。他们可以一路完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恋爱、结婚生子、相伴一生,她来到人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阿晖,她离开人世闭眼看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阿晖,他们的爱情会是最完美,他们的生活会是最幸福,但她错过了,从接受许文灏那一刻开始就错过了。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无法回头,也找不回最初。
  她不能接受纯白纸张的那一个黑点,或许不止一个。萧凌晖可以不介意,她夏芒介意,非常介意。
  “芒芒……芒芒……”萧凌晖紧紧抱着夏芒,不停轻拍夏芒的背,她此刻的哭泣,像极了上一次许文灏结婚前一夜她跑来找他。他心疼,他心痛,但他除了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夏芒哭得越发伤心。她该如何面对程默?如何做这个决定?她该相信他么?她失去了许文灏,错过了萧凌晖,如果连程默也没办法陪着她走下去,她还能寄希望于未来还能有一个人会爱她,全心全意的爱她么?
  夏芒尽情宣泄,放声哭完,脑中有些缺氧,心情却平复很多。这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一路来的经历,明白自己之后该有的选择。
  “我饿了,回家吃饭。”夏芒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往萧凌晖怀里抬头。
  “好。”萧凌晖又不放心地摸了摸夏芒的额头,起身拉她的手。
  夏芒不着痕迹的避开,冲着萧凌晖露出一个笑容,两人一前一后回家。
  “阿晖,不用送我到家,这么点路,我能自己能走回去。”夏芒坚持,看着萧凌晖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终是转身往自己家那一幢楼走去。夏芒看着萧凌晖站在楼道下,开门,关门,才转回身往自己家走。
  一双手蛮横地抱过夏芒的身子,在夏芒惊叫出声看向身后抱住她的人时.她已被人塞进了一辆车里。
  “我要下车,开门.开门!”夏芒是被扔进车子的.而且是从驾驶座上卒到副驾驶座的,等她晕着头坐直身子的时候,“凶手”已经上车并发动车子铂上了车门保险。
  “凶手”正是程默.一脸隐忍怒气的程默。
  夏芒知道程默的怒气何来。自己手机关机,家里没人,他等在楼下,仅凭这怒气也知他已经等了很长时间。至于等了多久,夏芒却不知道。想起刚才自己心中所想,夏芒忽地不再挣扎,转过头看着车窗外.不说话.也不去看身边的人。
  还在小区,程默也将车子飘得飞快.就好像那天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和默硬拉着她回家,而她说同归于尽时的情景。熟悉的景致不断后退,不断后退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夏芒扭头回看,是许文灏。即便分手半年有余.熟悉的感觉依然如昔。
  夏芒依旧看着车窗外,感觉身边那人强大的怒气气场.明明她才是那个该生气的人,凭什么他比她的怒气还大?这个时候夏芒反而平静了。车子驶进中央花园的时候,夏芒惊跳般去抓程默的方向盘。程默看也不有夏芒,侧着脸.鲜明的轮廊,唇微抿着,很明显很严肃地生气着。程默一手紧紧抓住夏芒挥舞的双手.将车开得飞快,急刹、停介.然后用男人的力气将夏芒扛进了公寓。
  “程默,你浑蛋!”夏芒张牙舞爪苦苦挣扎,却一点用处也没有.被程默扔到沙发上,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好半天倒充的血回去了,眼前也不胃小星星了.夏芒才起身.手使劲擦衣服,好似刚才被程默碰到过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怒道.“带我来这里干吗?
  如果说夏芒有最讨厌的地方,非这公寓莫属。
  “昨晚是应酬.我说过今天会给你电话的。”程默的神色很不明显地缓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今天上午给夏芒打电话,关机,到她家楼下等人.没人,最后都上门去接人,却说一早出门了,程默从吃午饭等到吃晚饭.联系不上夏芒.也不知她会去哪儿,这种无力感让他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程默不知夏芒早上来找过他的事.只以为是昨天的事。昨天夏芒的两个来电,一个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睡觉前的晚安来电,他都听得出夏芒有话要说,心里有事。可是他真的没法在电话里说这些,应酬也是推拒不了的.说好今天再告诉她.没想到吃了个实实在在的闭门羹。
  “应酬?应酬到将人带回家?”夏芒气极使劲推了程默一下,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明明是他程默的错.他跟娆娆暖昧不清.凭什么还对她摆脸色?以前都是文灏请求道歉,请求原谅,她冷静,她高高在上,为什么一样的情况.眼前之人还对着他生气发怒.动手强迫她?而自己竟然觉得委屈,不能冷静,更别说高高在上了。
  程默的眼睛不由得微眯了下,结合夏芒的话.今天发生的事.一切便明了了。
  “对不起。”程默就势环住夏芒,在她耳边道歉。夏芒她今天受委屈了吧,因为自己没说清楚,让她误会了,难过了。
  程默的话听在夏芒耳里.无疑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夏芒的心沉到谷底,哭不出来.笑不出来,使劲闭了闭眼睛,张嘴朝着程默肩膀狠狠咬下,程默的黑衬衫,衬衫下结实的肩膀.夏芒狠狠咬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滑下,落在黑衬衫上,晕染成更深的黑色。
  “芒芒!“程默理亏,忍着没动,却还是轻呼出声。夏芒第一次咬人,那还是在丽江巧遇的时候,之后也咬过几次,以后若一生气就咬人.程默不禁有些哀怨的感觉。
  夏芒咬得牙齿发酸.腮帮子也发酸,这才松了口.用手背抹了把眼泪,使劲推快程墨,转身便往外走。
  “你想到哪去了?”程默叹气,口气无奈,一手拉住夏芒,肩膀上被夏芒咬过的地方一阵热辣辣的疼。
  夏芒转身便踹,一边挣扎,一边嚷嚷:“放开我,放开我!”程默嘴还没动,夏芒就捂住耳朵摇着头声嘶力竭地尖叫:“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不要听你们的解释,不要听你们的借口!”
  文灏是这样,程默也是这样。是自己遇人不淑,是自己命数如此,还是这感情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会有自己的原因么?夏芒心里是满满的绝望,觉得所谓的爱情,那些天长地久山盟海誓海枯石烂,不过就是一个讽刺,对现实的讽刺。
  再也不会有爱情,再也不会有爱情了,夏芒告诉自己,不会有全心全意的爱情,也不会再有付出少接受多的自私的爱情,更不会有三心两意的爱情。
  “芒芒!”夏芒现在的情绪让程默很是担心,他不禁微微用了些力,拉住夏芒的手。夏芒依旧挣扎,很用力的挣扎,嚎啕大哭,根本听不进他说的任何话。
  程默又用了些力,钳制住夏芒,双手牢牢捧着夏芒的脸,凑近便吻了上去。夏芒挣不脱,一天没吃东西,加上情绪的大波动,头晕目眩。程默的唇在她的颊上游移,让她觉得一阵恶心,他以为吻掉了泪水就可以假装她没哭过?有些事发生了就永远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不是过往的风流账,不是另一个陌生人,而是娆娆,这一刻,夏芒恨透了自己力量上的先天性弱势。
  “昨晚玮韬喝多了,他一个人住,送回去没人照顾,娆娆也喝了不少,嚷嚷着要在我家阳台过夜,所以都留了下来。”程默明显感觉到夏芒的情绪,吻至唇畔一顿,见夏芒情绪稍微有些平静下来,忙出口解释。
  夏芒明显不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是程默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而且,早上开门的时候,玄关处只看到一双男鞋和一双女鞋,并没看到有虞玮韬的份。
  “芒芒不信?”程默半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着夏芒,她垂着眼,不与他的对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置信的。
  夏芒不相信他!这个认知让程默很不是滋味,或者说很是吃味。全心全意的信任,然后受伤,变得不再信任,是这样的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他程默从来不是纠结于过去的人,可是显然,夏芒距今为止还没有完全接受他,打心里完完全全的接受他。他一直认为,两人之间,信任是一段感情坚持下去的基础,他坦白,却得不到夏芒的信任。
  两人忽然都平静下来,夏芒还有些抽抽答答的,眼睛又红又肿,嗓子好象也有些哑,大哭的后遗症。程默坐在夏芒对面,看着夏芒若有所思。
  “是不是玮韬和娆娆跟你解释澄清,你也不相信?”程默的分析与直觉。
  夏芒沉默,还是有些一抽一答的。她想相信,可是她不敢相信。她不要被骗,不要再一次成为那个最后才知道真相的傻瓜角色,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选择怀疑,选择不相信,就像当初选择一段新的感情告诉自己一定要比对方少付出一样。
  程默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夏芒跟前,合身抱起她,道:“我们先去吃饭,你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叹息是实实在在的,落在夏芒心里,有点冲击力,神情是温柔的,声音里还有一丝心疼。程默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黑衬衫下是温热结实的触感,夏芒刚止住的泪如开闸之堤,一发而不可收拾。害怕着什么,又不甘着什么,连着前一段感情的情绪,夏芒猛地环住程默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咽着一遍遍重复:“程默……程默……”
  她心里的矛盾与纠结,程默从这一声声的称呼里清晰感受到。
  不知是谁主动的,只知拥抱变成了缠绵,本来要去吃饭的两个人倒在了沙发上。唇舌的纠缠已不能满足心里那份犹豫,就好象要给摇摆不定的心吃一剂定心丸,喘息、爱抚,搜寻着彼此的体温,筋骨交错般的缠绕。夏芒的本能被程默似带着火团般的双手点燃,在情爱中暂时迷失。
  有什么不一样了?夏芒想,自己还是选择了相信程默,不然她不可能在这时候还能与他发生关系。文灏那时候,是碰到她的手她都觉得肮脏与恶心的,是因为爱程默爱得不够深么?
  第二天上班刚巧碰到娆娆,她半玩笑半认真地对夏芒道:“芒芒姐.昨天你怎么跑这么快?我追也追不了,别是误会什么了吧?”
  夏芒决定将这件事遗忘,尽量笑得自然:“突然想起还有急事,跟你说我走了你估计没听到,后来手机又没电了,所以一直没联系上。”
  工地的事程默已经告诉了夏芒,三言两语,看得出他不习惯向人倾诉。周五晚上那位出事泥工的妻子在虞玮韬的协调下本来已经接受赔偿二十万元的条件,娆娆那边也与当时在场的一位记者谈妥,事情本来已经解决.没想到一夜之后,那妻子居然反口后悔,大有把事情闹大之势,打电话不仅叫来了电视台记者,还叫来了报社记者,甚至电台记者。程默一早匆匆赶去.这次那妻子口风就紧了,不理谈判,只哭得天昏地暗。下午的时候虞玮韬连夜联系的死者父母赶到.事情才有了起色,赔偿的价码自是不止二十万了。晚上的应酬,正是招呼那些记者的。
  事情最后终于都摆平了.家属收了钱,将死者火化后.就抱着骨灰盒回老家了。夏芒不能就此发表任何意见,现实就是如此的残酷.生命与金钱补偿.虽然根本不是一个天平上的,但却是最实际的。
  作为此次事件还算完满结束的庆祝,周末几个人决定聚餐一次,地点经娆娆建议.选择在程默的别墅。娆娆是这样说的.好怀念大家在英国时一起在公寓做饭吃的日子。大家里面自是没有夏芒。
  夏芒被程默拖着去超市买菜,无比哀怨地推着购物车,脑子里全是程默、玮韬,娆娆三人在公寓里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的种种猜测。显然,程默的手艺她不是第一个品尝的。吃饭的时候会喝酒吗?会有酒后乱性的时候吗?夏芒慌忙摇了摇头,甩掉脑中可怕的想法,努力专心地看着程默一样一样挑着菜。到了程默的住处,夏芒便觉得有些累。夏芒是易累体质.经常觉得自己很累,有时候也不知道是真累了.还是自己的错觉。玮韬和娆娆还没来.程默将买来的东西一一取出,夏芒偷懒爬上她喜欢的顶楼阳台,因着上一次误会的事,这段时间程默更迁就她了。
  今天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夏芒将四面落地玻璃窗统统打开,听着音乐,心静之后觉得凉快了许多。
  虞玮韬上阳台看到夏芒的时候,夏芒正背对着身子听着音乐看书,虞玮韬走近,夏芒浑然不觉。
  “看书看得这么专心?”
  “呃… … 虞总来了?”夏芒闻声惊起身,合上手中的书.看到虞玮韬之后讪笑招呼。
  “终于看到我了?”虞玮韬脸上的笑容很温和.金边眼镜下.眉目间依然保有一股干净书生气质,“丫O 丫O 也来了。”
  “你们一起? ”夏芒心中微微一动,往虞玮韬身后探了探,却没看到人。
  “她在厨房帮默。”
  照理虞玮韬应该也是知道陈苏娆对程默的心的.又明白程默与夏芒的关系,包括娆娆,所以现在的情况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夏芒不知道虞玮韬和阵苏娆的关系是不是单纯的朋友,但夏芒知道陈苏娆对程默的心,程默也知道陈苏娆喜欢他,加上上次误会的事,现在这样的两个人却同在厨房,陈苏娆名为帮忙,程默也没有拒绝之意,夏芒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浮现。
  夏芒在这一方面很霸道,女人总想自己的另一半对自己温柔,对人特别是其他异姓疏远有礼。夏芒最见不得分手了再恋了还在与前任女友继纵纠缠不清或与其他异性暖昧不清的男人,在与许文灏交往的四年时间里,虽不乏对许文灏有意或意欲横刀夺爱之人,但在夏芒的严格要求下,许文灏对这样的女生都敬而远之,更惶论暖昧不清了。所以现在,经过了误会事件,程默并不介意和娆娆两人独处,夏芒对此表示不可理解外加不能接受。
  夏芒又与虞玮韬聊了几句,忽然就想到楼下去看看。夏芒饿了,只是单纯地去看看饭菜好了没,并无其他,夏芒如是安慰自己。
  程默正将蒸锅里的螃蟹端出来,娆娆在一旁切着水果摆盘.夏芒无意识地放轻脚步下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厨房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是气氛看起来很温馨很融洽。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上演,所以安静默契而自然。
  厨房与餐厅相隔的墙面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墙,在餐厅或者客厅,可以清晰地看到厨房里的人忙碌的身影。夏芒此刻就站在客厅与餐厅的交接处,看着厨房里的那两个人,一时倒失了走进去的勇气。
  程默将螃蟹放在厨房一侧的桌上,抬头正巧看到夏芒站在外边.微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娆娆是背对着夏芒方向切水果的,程默的视线与夏芒接触,不知怎么的,夏芒心里明明想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什么时候可以开饭,结果行动高于一切,却是转身跑回了阳台。
  “夏芒?”虞玮韬正替阳台的花草浇水.被夏芒跑回来的气势震住。
  “继续浇你的花!”夏芒同学干净利落地冲着人家吩咐完,一把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是生闷气,因为心里确实闷闷的,夹着一丝难受,一丝心痛。
  “怎么了?”虞玮韬真的是天生好脾气,看着夏芒这样.一边继续浇着花,一边温声问道。
  “没什么。”夏芒竖着耳朵听着声响,身后并没有脚步声响起。程默是看到她的,看到她发现他与娆娆在厨房,看到她视线交汇时惊慌逃走,可是他却没有追来。或者对于程默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甚至夏芒坐下来静想,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眼了?
  “默不是这样的人。”虞玮韬飞来这样一句。
  “这样是怎样?”夏芒倒突然有了点兴趣,没想到虞玮韬居然对自己的一点小心思看得如此清晰。
  “简而言之,他是个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不会去做糊涂事。”
  虞玮韬说得很肯定,夏芒一时无语。就是因为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明知娆娆对他的心,还放任她在身边,以各种合理正当的理由见面吃饭相处,因为他不可能将生意扔在一边,将合作项目半途而废?他与陈苏娆的牵扯,永远都可以比她夏芒更多,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比她夏芒更长更久。
  程默与娆娆一道端着菜上阳台的时候,看到夏芒坐着微闭眼似沉浸在音乐中,而一旁的虞玮韬还在打理阳台上的那些个花花草草。
  “芒芒,一道下去端菜。”
  夏芒抬眼看向程默,他正看向她,脸上带着笑,眼里这一刻竟是清澈的。
  夏芒慌地移开视线,滑过一旁的娆娆,停留在虞玮韬身上。
  娆娆的眼神停留在程默身上,那里面的一丝贪恋如此明显。
  “娆娆休息一下吧,这些事让主人忙去。”虞玮韬看着夏芒微笑。
  于是夏芒就这么被程默拉着下阳台了。
  夏芒其实也想到了程默这样拉她下来不是单纯地见不得她好吃懒坐地在阳台蹲点等吃,索性也就不避.跟着他走进厨房,一时并不急着端菜。
  “芒芒”程默走近一步,拥夏芒入怀,声音温柔得就好像当初的文灏。
  不经意间,还是会想起他。夏芒的身体微微一僵,听到程默在他头顶上方轻道:“芒芒.我只能尽量避开,不可能将她当成陌路。”
  是啊,尽量避开,但不可能将她当成陌路。他们之间至少还会有业务上的联系,程默不可能拒绝这些。夏芒心里颇不是滋味,回想起刚才娆娆的眼神,夏芒就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她与娆娆的情分虽因陈伯伯的飞黄腾达以及娆娆的出国渐渐疏远.但夏芒从小没有兄弟姐妹,除了阿晖,小时候玩在一起时间最多的就是娆娆了,她又长娆娆半岁,向来以姐姐自居。而这一次,她也丝毫没有考虑过娆娆的感受。她知道娆娆这么快接手酒店的事,是在争取与程默更多的相处时间,而程默也尽量将酒店合作的事文给虞玮韬出面处理,希望像上次误会的事不再发生,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全然不接触。夏芒觉得自己是自私而小气的.只要有接触的机会.她心里就会觉得不舒服。
  很多时候.在他人与自己有某方面冲突的时候.人总会第一时间选择保护自己.而在这种直觉下伤害到别人。再如何冠冕堂皇说自己是无心的,在实质的伤害面前.借口都是如此的可笑。
  这餐饭吃得夏芒心里堵得慌,娆娆边吃边兴致勃勃地提起很多三人在英国的事,温馨而有趣.让人不由有些嫉妒。夏芒也是个有过去的人,知道不该纠结于此,但吃味与不习惯就像是一种条件反射,不由她控制。
  一个话题刚下去.一个话题又被挑起来,娆娆笑得很开心,哪怕很多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说话.也给人甜蜜的感觉。
  虞玮韬与娆娆回去之后,夏芒帮程默收拾东西。娆娆也说留下来收拾干净再走,结果被虞玮韬拉走了。夏芒站在厨房水槽前.仔仔细细地刷着碗。粉色碎花小围裙自从那次娆娆穿过之后,夏芒就再也没有碰过。
  一双手从背后轻轻环住自己,夏芒洗碗的动作一滞。是程默,他很喜欢这样拥着自己。
  “程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一夏芒低着头.很用力很用力地刷着碗她真的不想破坏现在这样温馨的气氛,真的不想.但娆娆的事刺激着她,或者还有之前程夫人的事.以及夏妈妈的担心与萧凌晖的不舍,让她终是忍不住问。
  这里不是程默的故乡,甚至不是他生活过、求学过的城市。为何他会来这里?追逐某人的梦想而来,还是为了怀念、感受某人的气息所在?这里边会有一个故事?脑海蓦地回响金牛山庄那一次.姚奶奶那一句“你是个幸福的孩子”,她那一声“小默”会是故事的所在吗?
  程默沉默,环在夏芒腰际的手一紧,半晌低低的声音才在她头顶上方响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么将来呢?你会为我留在这里吗?”夏芒说得很轻.自来水龙头开着,水哗哗地流。夏芒希望程默能听到.又傻傻地想着,或许听不到更好。
  “芒芒……”
  这一声唤,夏芒已经知道答案。视线渐渐模糊.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转,却硬是忍着没落下来,白瓷青花的盘子经水之后似乎晶莹得能透出光来,这样的事,老妈做了几十年。如是一想,就好像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押默,我不想离开家,离开老爸老妈,离开这座城市,所以我们……”
  这个问题早在她接受他之前就应该考虑,只不过那时候刚受过感情的伤.以为自己不会再爱,那种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己是否还能爱上,是否还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的心理,让她将这一切问题都抛诸于脑后,临到不得不面对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
  现在,也不算晚吧7 能早一天抽身就早一天抽身,夏芒不想这段感情如林然和叶子的感情一样.被现实磨得无力了.不爱了.再放手。就留在这一刻,记住那些美好的,告诉自己.她爱过人,还能继续再爱人。她不要对爱情彻底绝望,连最后一点尝试的心都没有。
  “芒芒……”程默环在夏芒腰上的手猛地用力,转过她的身子。夏芒手中洁白如玉的盘子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干净分明地碎成两半。就好像她此刻的心。
  泪终是滑落下来,如断线的珍珠,夏芒忍着没有抽噎,模模糊糊地看着地上的那两个半圆,告诉自己不要去捡,不要去捡起来再拼凑成一个圆。
  程默身上有隐忍的怒气.脸绷得紧紧的.看着夏芒.似在极力控制什么,稍顷才猛地抱住夏芒,几步出了厨房上楼。
  “程默……程默……”夏芒挣扎,湿湿的手被程默抓在手里。夏芒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很自私,程默虽然从没有和她谈起过将来,但她知道他一直在努力,在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
  没挣几下.夏芒就被扔在了床上。还是程默习惯的灰白格子床单,夏芒抓起被子抹了把脸,便往床下爬去。未及床沿,便被人狠狠压住。炙热的唇舌含住夏芒敏感的耳垂,程默的手就游移到了夏芒胸前。
  “不要……”夏芒挣扎,她知道程默是生气了,夏芒想起娆娆事件那次,她虽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给她的气息感觉就是和那次一样。那次误会,本来明明是很激烈的,缠绵之后,误会却是烟消云散.这种经历,是之前那段感怕中不曾有过的。然而这一次,夏芒不想再这样,这些问题.她要清清楚楚地解决。她要的答案,要明明白白的:她要的结果,是干干脆脆的。
  “芒芒……”耳畔的轻喃如此撩人,夏芒的衣服已经半敞,程默的唇舌从颈后游移上背上.带给夏芒一种全新的从未曾体验的战栗感觉。
  “程默.不要……”经过人事的夏芒,面对程默这种攻势.虽反抗.声音里却泛起浓浓情欲。
  程默的吻更深,双手在夏芒的敏感部位撩拨。这一刻,他若不将芒芒狠狠地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他心中的那团怒火就不知会让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夏芒看不到程默的脸,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意志在不断沉沦.她第一次知道一男一女还能以这种方式结合.那种无比亲密、无隙贴合的激情与看不到程默的脸的痛苦,让她无意识地一声一声叫着程默的名字。
  程默今天的热情让夏芒有些承受不住,缠绵过后埋在他的怀里.想到两人之后会有的局面,又有些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味道,想念他为她情动的模样,想念他将她整个地抱在怀里的甜蜜。夏芒将这种想念与贪婪留恋化为行动的时候,引发的是另一场缠绵。
  程默将夏芒抱于自己身上,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她的脸上有激情过后的潮红,事实上不仅是脸,夏芒全身都有些排红,这是一种敏感性体质.程默知道,曾经,也有个人躺在他的怀里,巧笑嫣然地与他讨论性感这个问题,她说,敏感体质的人该是最性感的,可惜她不是。这个人后来因为身体不好被他母亲拦在了家门外,程默大学四年的爱情终是结束,就此踏上了留英的旅程。大学毕业距今,有多少年了?这么多年,程默再也没有找到过当年的感觉,在他不抱希望,开始慢慢接受现实,也不反对家里有心撮合的时候,却没想到遇上了夏芒。
  程默细细打量夏芒,她脸上的潮红慢慢褪却‘变得粉粉嫩嫩,每次缠绵过后,她脸上似乎都有一种光泽,纯静柔和中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让他的心柔软一片,又有刹那不敢直视。此刻,夏芒好像要将他烙印在她脑海一般.清亮的眼眸直直盯着他,眼里分明有着贪恋与不舍。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任何问题葬送他的感情。程默这样告诉自己,家里的阻力他不担心.刚才夏芒提出的问题,忽然也变得非常容易解决。
  接下来的一个月,夏芒都是在家吃的晚饭。
  那天她与程默坦白之后,程默第二天便正式登门拜访了了第一次登门拜访就对着夏爸爸夏妈妈说起了结婚的事。
  “程默… … ”夏芒忍不住去踢他的脚。
  程默拉住夏芒的手“冲着她笑了笑,转而对夏爸爸、夏妈妈道:“我和芒芒商量过了,我家虽然在H市,但我们结婚之后会留在这里。”
  夏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坐在她身边的程默,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急思。
  夏爸爸、夏妈妈虽然对这个决定比较满意,但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自也不会同意程默结婚的请求了。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不止是结婚之后留在哪儿的问题,还包括他家里对夏芒的态度,他这个人的人品、能力等等各方面都需要考查,有些要求又不好直接提,打打太极拳就将这事拖延过去了。
  “程默,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送程默下楼的时候,夏芒终于忍不住问。上次她说不想外嫁的时候,他明明不是这样一个态度的。
  程默使劲拥了夏芒一下,松了手笑看着夏芒道:“就是你听到的意思,现在.芒芒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吗?”
  程默心里也是开心的,心中有了决定,似乎挡在他与夏芒之间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也消失了。他现在一身轻松,父母那边他并不担心,有的是办法,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夏芒嫁给他的那一刻了。
  “你家里会同意?”夏芒并不乐观。
  “这些就交给我吧。”程默又拥紧夏芒,当街亲吻。
  这一天之后.程默天天拜访,下班就跟着她回家,蹭吃蹭喝的.大赞夏妈妈厨艺了得,女人总是心软的,半个月之后,夏妈妈就沦陷了.看到程默.脸上就挂起了丈母娘看到女婿的满意笑容。
  夏爸爸一关当然比较难通过了。从小到大,他虽对夏芒比较严厉.但夏芒的人生之路可谓是他一手安排好的,其中花了他不少心血,婚姻这种大事怎么能轻易点头同意?程默饭后经常跟着夏爸爸进书房,房门一关.也不知道两个大男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程默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夏爸爸脸上的神色却是一天比一天怪。半个月之后,两人进书房的频率明加减少,每次进去的时间也有缩短迹象,更多的是坐在客厅下围棋。程默总将夏爸爸杀得片甲不留,夏爸爸面子上一挂不住就开始小程来小程去地使唤人,心合里又是不甘心的,第二天继续再战,战败之后继续使唤人。
  程默蹭吃骗喝了一个月,夏爸爸、夏妈妈对程默的态度就整个的不同了。本来嘛,事事都已安排妥当,还都替夏芒做好了周全考虑,再加上每天接送夏芒上下班,人聪明.长得好,家世好,又对夏爸爸的支使无怨言,哪能不讨人喜欢?夏妈妈自从知道程默的厨艺超棒.心里更是满意了。一个月之后,不是程默主动登门拜访,而是夏爸爸、夏妈妈打电话给夏芒,让夏芒下班就和程默回家吃饭。
  这个周末,夏爸爸、夏妈妈去乡下看望外婆,夏芒周五加班加得晚了,周六便赖在家里不肯动。手机睡前设置成了静音,夏芒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起来的时候一看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一条未查看短信。
  电话是程默打来的,短信却是叶子。“我们分手了。”短短五字,甚至那个句号也是夏芒在心里加上去的。
  夏芒回了电话,叶子关机。夏芒顾不得吃饭,匆匆赶到叶子公寓楼下,按了很长时间门铃,都没有应答,手机依旧关着,公寓座机也没人接。叶子会去哪里?夏芒不知道,夏芒只知道这样的时候,叶子需要一个人静-静。房子问题、家庭矛盾、孩子风波之后半年,林然与叶子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叶子爱过林然.也对这段感情努力尽力过,不然在发生那些小之后.叶子不会选择继续和林然在一起。可是味道终究是不一样了,两人的感情由浓转淡,最后还是分开。一段感情自然而然地走到终点,就不存在谁怨谁,谁会后悔。夏芒想,叶子从来都是比自己更成熟,更懂得怎样让自己没有遗憾的。
  这样想的时候.夏芒拨通了程默的手机。
  “夏芒。”
  “嗯,你在哪儿?”夏芒问,想起上午的两个未接电话,心里不是不内疚的。好像有事情的时候,程默总是被她扔在最后。
  “在家,你呢?”
  “程默,我现在过来,我饿了,还没吃饭。”夏芒说完就挂了电话,伸手打的。
  夏芒用力拍门,程默刚备好夏芒的午饭。自从上回大冬天的来求鸡汤拍门那次后,夏芒比较喜欢这个方式,而非按门铃,或用钥匙开门。
  门锁甫一转动,夏芒就急急推门,气势之急.险些让程默撞上门。
  “饿了?”程默失笑,看着夏芒闪身进门,甩了鞋子扔了包就直往厨房跑。
  夏芒“嗯“了一声,冲进厨房,果见程默已经备好了她的午饭,咸蟹、蚝油生菜、蒸蛋汤,简简单单三个菜,是夏芒喜欢的。电饭煲里的饭是程默中勺没吃完的,保上了温,暖暖的,让夏芒的心也变得暖暖的。
  “慢慢吃,吃急了对胃不好。”程默看着夏芒饭还没吃,一气先将半碗蒸蛋迅速解决,不由有些担心,“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嗯.我睡到十一点,然后去看了叶子。”夏芒胃里填了点东西,舒坦了些,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
  程默但笑不语,给自己沏了壶茶,坐在一旁看夏芒吃饭。
  程默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也总是夏芒说得比较多。但这样在一起不说话,两人从来不会有气氛沉闷之感。有时候,浪漫其实只足一种空气中的温度。夏芒贪恋地想着,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起,于她与程默,会是永远吗?
  夏芒心满意足地吃完,摸了摸肚子,身子往后一靠,朝着程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动手收拾。
  “芒芒… … ”程默叹气.她总抱怨他使唤她.事实证明,她使唤他更多。
  夏芒冲着他笑.笑容里有讨好。
  程默起身,走至夏芒跟前,一把将懒猫一样窝在椅子上的夏芒抱起。夏芒一声惊呼.人便落入了程默的怀抱。程默是越来越喜欢在她身上楷油了.动不动就抱她亲她,就像现在,抱着她坐在他的膝盖上,手就不安分了,还动嘴。
  “程默,你安分点啦!”夏芒伸手使劲去拍程默不老实的手。
  “那说些安分点的,芒芒,我们结婚吧。”程默将夏芒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看着她,认真道。
  夏芒心一颤,虽然自己的父母已经接受了程默,但程默这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而且程默决定留在这里.跟她结婚,有这么容易吗?他家里不会反对吗?
  来不及开口,门铃便响了起来。
  程默起身,笑看着夏芒退至一边脸红心跳地整理微乱的衣服。
  开门,来人竟是程夫人。
  夏芒一听程默叫了声“妈”,就有些慌了,想躲回厨房,又想逃到阳台去,结果程夫人进门的速度太快,夏芒还来不及溜走,程夫人已经进了客厅,连鞋都没脱。
  “手术的事是怎么回事?”程夫人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怒气,看了一眼夏芒,这时候也顾不上她,直接冲着程默将一份资料扔到他身上。
  手术?夏芒心里一惊.程默要动手术?什么手术?
  “如您所见。”程默倒是坦然,接了资料扔在沙发上,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要动手术的人怎么会乐成这样?
  “你敢!”程夫人的声音蓦地拔高,背对着夏芒,夏芒可以想象她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满脸怒气又努力维持着贵妇人的优雅与高贵。
  “没什么不敢的。”程默说得很是风轻云淡。夏芒已经有点听晕了,手术跟敢不敢有什么关系?而且程夫人好像还生了好大的气,如果程默身体有恙.乖乖动手术不是挺正确的一件事嘛!
  “你为了她,连程家的香火也不顾了?”程夫人的声音有些失真,一手指向夏芒。
  夏芒终于从被无视变成了焦点。可是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觉得自己很无辜,不明白程默动手术跟香火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完全不知情嘛!不过看到程夫人手指向自己,夏芒还是规规矩矩地站直,对着程夫人弯身问好:“伯母好。”
  程夫人的脸果然沉着,看到她眼里还冒著火.程默索性走到夏芒跟前,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已经不老实地抚上夏芒的小腹,冲着程夫人,笑得格外真诚道:“程家的血脉就留在这里了,妈,你要希望芒芒的肚子争气点。”
  “你胡闹!”
  “你瞎说什么啊!”
  程夫人与夏芒的声音同时响起,程夫人的声音已经不是气愤与尖锐能形容的了.而夏芒听得一脸纳闷,拍掉程默不老实的手,若非程夫人在。只怕早发彪了。
  程默凑近夏芒耳畔,也不顾及母亲在场,低语了几句.听得夏芒血气上冲.只差翻白眼晕将过去。
  程默他,居然预约了结扎手术!是预约.而且预约的事还被程夫人知道了.这不得不让夏芒怀疑程默这根本是一个威胁。可是哪怕是威胁,程家二老也不敢不重视啊.这可是关系到传宗接代的大事。于是程夫人第一时间赶来,程默父亲处理完手上紧急事件,也会赶过来。
  可是血脉留在她肚子.让她肚子争气点又是什么意思?蓦地想起激情时候又没有保险,夏芒恨不得立马就将程默掐死。
  气氛一下子就显得有些诡异,夏芒的态度显然引起了程夫人的不满。程默的性格她自然是了解的,从小到大,她以他为傲,花很多心思在他身上,虽然他已经很优秀,但她希望他十全十美,每一面都令人称羡。可是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不一样了,那一段感情,在他们母子之间隔起了一道厚厚的墙,从此之后,她对他再难掌控,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不敢妄测他下一步的安排与打算。那个女孩子叫绾绾,家庭条件什么的都符合她择媳的标准,人也长得漂亮,可是却有先天性心脏病.她不能忍受这个,不能让她未来的孙子有个不健康的母亲,而且这个不健康很可能葬送她儿子的幸福,带给她孙子不幸。要分开他们很简单,那个女孩子很善良,看着她的眼里常常有惶恐与不安,听着她的分析,流着眼泪说她一定会离开程默,那时候的程默虽然反抗校兼争取,但毕竟才大学毕业,最后两人不出她意外地分手。之后程默去了英国,从那之后.他谈很多恋爱,每次她得知消息匆匆赶去,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他就已经分手,让她觉得这不是恋爱,只是一场玩闹。这么多年.只有娆娆留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但他一直没与娆娆恋爱,亦没将她推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她看到了希望。娆娆的条件她能接受,虽然家不在H市,但她和娆娆谈过,家里独女条件颇优的她并没有一点骄横与任性,知道取舍,深得她意,程默毕业后到了这里,她还以为是和娆娆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却没想到冒出了一个夏芒。
  夏芒和绾绾不一样,上一次的谈话,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又坚持着自己的主张。她对她的揣测不生气,她的神情告诉她,与程默恋爱.哪怕最后嫁给程默,都不是一种高攀,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与经济条件无关,又能将这份骄傲收敛与适当地掩盖,最后还将问题退回到程默身上,让她找不出不出漏洞使不了气。
  这一次,程默以结扎为表态,告诉她他与夏芒的事由不得她不同惫.可是夏芒刚才的神情与话,又明明显示着对怀孕这事不乐意。会作这个决定的程默;她知道他不是在玩闹,程默已经不是大学刚毕业时的程默了.他现价所作的决定与选择,她都无法去改变,一如当初他从英国回来,她自是希望他能回H市,而他却选择了这里。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很小心很谨慎。
  “芒芒没发觉这次例假明明到了时间,却还没来吗?”当着程夫人的面,程默可没有一点难为情,他现在眼里只有夏芒。
  夏芒有些难堪,想晕过去又不想晕过去,细想一下,例假好像是晚了.她都一直没发觉。夏芒脸上一烫,伸手去推程默:“晚了就晚了.又不一定是中奖了。”
  每次都不避孕,真是讨厌死了!夏芒越想越气,手推脚踹.不敢想角自己真的怀孕该如何。
  “芒芒… … ”夏芒的反应如此激动,有些出乎程默意料。
  “中奖了我也不要这个孩子!”夏芒赌气说完.就往玄关跑。
  两个人拉住了她,左边的是程默,右边的是程夫人。
  “你这是什么话?”程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夏芒她居然说不要这个孩子,她的儿子都预约了结扎手术,表明程家的血脉就只看夏芒肚子争不争气了,结果夏芒居然说有了孩子也不要。
  “妈,你看,你将你的儿媳吓跑了,孙子也要飞了。”程默话虽如此,脸上的表情却是悠哉游哉,蓦地抱起夏芒,抱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既无紧张.也没觉不好意思。
  “我什么时候吓她了?”程夫人一时语噎,这一刻忽然觉得夏芒若真怀上了,也不是不可考虑的。
  “哦.你上次来就吓她了,结果她冷落了我很久,本来说不定年前你就能抱上孙子的。”程默紧紧抱着夏芒.不让她挣扎,说得很是哀怨。
  “程默!”夏芒冲着他怒道,他还越说越没边了,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而程夫人站在一边,看着似说笑又似认真的程默,一时倒失了应对。
  “我明天带芒芒去检查,若你的孙子在她肚子里的,手术就定了,如果还没,我再努力努力,手术延后。”程默伸出一手拍了拍夏芒气鼓鼓的脸,仿佛她是他养的宠物,眼里有疼爱.话却是对着程夫人说道。
  “谁说我要替你生孩子了,程默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尊重过我的感受,我不要生孩子!”夏芒已经无法冷静了,也顾不得一边的程夫人,自说自话的程默把她惹火了。
  “我儿子为了你都要去做不育手术了,你替他生孩子有.什么要不要的!”夏芒被程默的话惹火,程夫人被夏芒的话惹火。程夫人真是想不明白,这世界上还有拒绝她儿子的人。虽然她一直觉得夏芒与她家门不当户不对,但她只允许她嫌弃夏芒,不能忍受夏芒反过来嫌弃程默,不接受程默。
  “他去结扎,我就得替他生孩子,这什么逻辑,哪个法律规定的?”夏芒一想到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怀孕,心里就一团乱,管不了对方是谁,她也一向不爱做小媳妇,不习惯忍气吞声。
  “他只认准你的肚子.你不生我们程家怎么办?”程夫人平生第一次碰到与她顶嘴的人,又是关系到程家香火的事,气极早忘了自己平常端的高姿态,一把坐在沙发上,质问夏芒。事实上,自从知道程默预约结扎手术的那一秒开始,到她急急地赶来,她的脑子都是乱糟糟一团,气极怒极,又害怕真发生这种不可挽回的事。大学毕业那年,她一人之力拆散了程默与绾绾,造成的结果便是这八年来,与程默感情的越来越疏远.除了过年,程默平时甚少回家,过年回家,也与她说不上几句话。
  “那是你们程家的事,我不管!”要比任性,她夏芒也不逊色。
  “不气不气,小心动了胎气。”程默赶紧出来做和事老,一边安抚着夏芒,一边对他母亲道,“妈,其实芒芒一直很努力,她以前从不下厨,现在厨艺了得.知道您爱吃甜点,更是学得用心。手术的事,我也是瞒着她的,不然她这么识大体,肯定也不会同意。”
  夏芒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拿眼去瞪程默。程夫人将信将疑,脸色却缓了点。
  “上一次,您将绾绾吓跑,如果您坚持将芒芒赶走,那么这一次不是等八年这么简单了,有生之年,您都别想抱上孙子。”程默神色一敛.脸上的笑隐去,声音清冷,手抚着夏芒的动作却还是温柔的。
  夏芒一怔,绾绾,那是程默初恋女友的名字吧?
  “你威胁我?”程夫人蓦地起身,这一瞬间神情愤怒又含着一丝狼狈。
  “不是。”程默看着有些呆傻的夏芒,用手指刮了一下她鼻子,看着她小满地撅嘴皱鼻,五官全拧到一块儿,神情不由一松,笑得格外温柔遒.“只不过想告诉您,我和芒芒就要结婚了,我们会留在这里,您不用担心没有了恒隆我们会饿着冻着,我想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一点能力,我还是有的。”
  “程默!”
  “程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程夫人是气极轻喝,夏芒的声音却是软绵绵的,看着程默,眼眶蓦地有些湿润。
  程默将她紧抱入怀,起身,对着程夫人点了点头,径直抱着夏芒上楼回房。
  “程默… … ”夏芒将脸埋入程默的怀里,两手抓着他衣服,窝在他怀里闷闷地叫他。
  “未婚先孕,我知道这事委屈你了。”程默将她放在床上,捧着她脸.说得很是认真。
  男欢女爱的事,她都是从程默处学习实践的.避孕的事,她不懂。头两次是运气好,后来她从叶子身上吸取了教训,告诫自己要小心,要爱惜自已的身体.可是很多时候.有了激情便忘了这些。在潜意识里.夏芒一直觉得这种问题应该男方来考虑,她没有防范的意识,又抱有侥幸心理。可是这次,她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程默与她在一起,好像就没做过相应的避孕措施。现在想来.该是一早就有了预谋。程默这样的人,除非有意识而为之,不然又岂会这么不小心?婚前性行为避孕的重要性,程默比她更明白。她想说,程默这样的打算,这样的安排太自私,他没考虑她的感受。她不要未婚先孕,她梦想穿若婚纱的自己.是婚礼上最幸福最美丽的女人,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与羡慕。而不是捧着个肚子,被旁人指指点点与腹议,被人家说是奉子成婚。
  可是她能就此说程默自私吗?不能!因为她现在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让他的家人更快地接受她,因为她现在知道他虽一直没说什么。却一直在为两人的将来努力打算;因为她现在知道他愿意为了与她在一起而去结扎.甚至愿意放弃家业留在这里。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女人去结扎?颜颜曾说过,同样婚后避孕,女人带环很容易引起各式各样的妇科病与妇科炎症,而男人结扎则不然,手术简单且安全性高,对身体的伤害少。但婚后避孕选择女人带环就好像是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没几个女人能避过。如今程默愿意这样做,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手术的事,你是认真的? ”夏芒心里没底,声音有些怯怯的。
  程默轻笑,点了点头,跟着躺上床,将夏芒抱于自己身上。
  “那你以后若在外边做坏事,岂不是没了后顾之忧?”以前和叶子、颜颜她们聚会的时候也说起过这个问题,女人上环,感觉真的很不人道,很可怕,可是选择男人结扎,那样男人出轨,岂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举个例子,若是文灏没有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楚宁的事便不会被揭穿,她会不会一辈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做人真难!”程默发了好大一句感叹,拍了拍夏芒的脸.笑道,“那你说说为何从一开始,就相信我是认真的,没往玩弄感情方面想?”
  夏芒心里一震,确如程默所言,虽然自己一开始不喜欢他。不接受他,但亦不觉得他追自己是找乐子玩感情。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相信他对感情是认真的?
  “那个,我想是因为你条件好.倒贴的女人一大堆,没必要为了玩弄我花这么多心思吧?”夏芒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回答。他程默要找个女人玩,或者找个床伴,根本不必要这么折腾嘛!
  程默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该夸她幸运,碰到了自己。话出口,发现自己对夏芒真是宠到了极点:“真聪明。”
  他脑子还在犹豫,话已经不自觉出口,选择了前者。夏芒受到表扬,心里一乐刚才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她想,不管绾绾是不是姓姚,都与她无关了。就像程默从来不问她与文灏的过去一样.她也没必要因此介意。她与程默,有将来,所以不必担心属于他们的回忆太少太短暂。
  熬不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夏芒就被逼着去做了检查。原因很简单,程夫人等不及了。
  程夫人看到夏芒的神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眼神却有些尴尬。夏芒摸了摸头,倒是落落大方地对着她笑。心里已经平静很多,虽然此前一想到怀孕,就担心害怕得不行,可是经过下午的事,知道了程默的思量与考虑,夏芒忽然就有了信心。虽然对于生孩子还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心理上也还不想这么早结婚生子,但若真的有了孩子,有程默与她一起面对,两个人心在一起,夏芒也觉得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了。
  尽管心里有遗憾,也有些不情愿,但既然与程默的感情没出现问题.想起叶子药流的事,夏芒没有勇气,也实在做不出不要孩子的事。下午冲着程默喊不要生孩子,其实不过是一种任性的撒气。
  程默全程陪同,还特意安排好了一切,单人单间,不必排队,也小必像叶子那时候接受别人的打量与猜测。程默陪在她身边,听着对面那位据说是本市口碑最好的妇科医生问她一些例假的问题.比如上一次经期是什么时候,平时周期多少天,这些问题夏芒糊里糊涂,一概由程默代为回答。
  之后化验,等报告,夏芒紧紧握着程默的手,心里忍不住还是紧张起来。化验报告需要时间,夏芒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程默轻抱了抱她,建议道:“别紧张,还需要点时间,要不我们下楼走走?”
  夏芒点头,也觉得自己得放松一下,不该这么紧张才是。
  走出门诊楼,便是院中大花园,夏芒与程默手牵手散步,程默握着夏芒的手微微用力,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里,夏芒上次也来过,陪着叶子,遇到了文灏。想起叶子这一路,夏芒转过头看了眼身边的人,心里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幸运的,这样的时候,有身边人陪着,那一些现实问题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想着就没那么可怕了。
  “楚宁……”夏芒停步,前方那个一袭浅紫孕妇装,挺着个大肚子,走得很慢的人不正是楚宁吗?看她的肚子应该快到预产期了吧,手扶着腰.走路都觉得有些不方便。夏芒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辛辛苦苦十月怀胎.为了这个人生的必经之历程,对她的厌恶不免就少了些。再说她与文灏已经成为过去,现在她的身边有程默.她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夏芒如是一想.不觉就往楚宁四周打量了一下,却没有看到许文灏。想起来,自从车祸事件之后,楚宁与许文灏的婚礼延期着一直没补办,开始是因为许文灏需要休养,只不知许文灏腿伤好了之后,为何一直也没定下时间结婚,是因为楚宁临产,还是其他?这一些,夏芒已经没有兴趣去知道了。
  “应该可以去拿报告了,我们走吧。”程默松了手,轻拍了拍夏芒的后腰,转而又握住夏芒的手。
  “嗯。”夏芒转头朝着程默笑,即便她没那么讨厌憎恨楚宁了,也没必要上去打招呼。
  夏芒从护士手中接过化验单,自己不敢看,转身就扔给程默,看着程默打开化验单,心扑通直跳,憋着气,紧张得不行。
  “芒芒!程默仔仔细细看着化验单,好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蓦地伸手抱住夏芒,便在原地转起圈来,兴奋表情落在夏芒眼里,将她本来该有的那点小郁闷统统驱散,看着程默这一刻毫不掩饰的喜悦,他平时喜怒这一刻却是神采飞扬,眼眸澄清,看着她,里面有让她动容的兴奋与深情。夏芒不由得被他感染,人被程默抱着转圈,她的手紧紧抱着程默的脖子,闭腿曲膝,不知是开心.是兴奋,还是害怕转圈圈,夏芒笑着尖叫。
  程默停下转圈,夏芒的脸有些红通通的,眼眸格外清亮,有种孩子的兴奋,因着怀孕的消息,落在程默眼里,又有种女人的澄静柔和。
  “夏芒?”是楚宁,她正好来取产前定检化验报告,看到那一对笑着叫着转圈的人,停下,女的赫然是夏芒。
  此时,夏芒正对着楚宁,程默却是背对着,听到有人叫夏芒,程默不由转过身,站在夏芒身侧,揽过夏芒的腰,看向说话之人,脸上还有来不及收起的笑。
  楚宁还是一个人.刚才在院中大花园一个人散步,现在取定检报告也是一个人,显然产前定检她是一个人来的,许文灏并没有陪同。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夏芒想,不是她自信,而是如果是她有了文灏的孩子,她能肯定文灏有多兴奋,丝毫不逊于刚才的程默,这一应检查,文灏必是会陪着她,寸步不离。
  有时候苦心设计,强抢来的人与感情,并不会是一种幸福。若是楚宁只追求物质,一点也不在乎感情,那么她此刻脸上的妒忌与眼里的不甘就不会如此明显。夏芒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你.怀孕了?”楚宁看着程默,又看着夏芒,声音里有丝不确定。
  夏芒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回答楚宁的问题。她摇了摇与程默交握的手,示意上楼将化验报告拿给医生。
  “你,结婚了?”楚宁往前走了一步,看着程默与夏芒交握的手上那两枚戒指,虽然款式简单,却让她羡慕。她的手上,没有戒指,许文灏的手上更不会有。
  “没有。”夏芒回答,干净利落。一旁程默轻捏了捏她挺直的算子,看着她,眼里与脸上俱是宠溺,心满意足道:“只要你愿意,我们明天便去登记.后天就可举行婚礼。”
  楚宁身一震,手中的定检化验报告滑落,这一幕夏芒没有看到,因为夏芒听到程默的话,只顾转头去推他,一边念叨:“疯子,别以为我怀孕了就一定要嫁给你了,只用一天时间筹备婚礼,你是不是准备省钱凑个一桌人吃饭就了事了?”
  程默笑着将夏芒拦腰抱起.惹来夏芒一声尖叫,笑道:“一天时间,我可以买下这座城市所有花店的所有鲜花,从你家门口铺到我家门口;一天时间我可以订下最好酒店的所有餐位.报纸电视电台网络,请所有愿意祝福我们的人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一天时间,我可以请设计师为你量身定做好婚纱.可以将我们的新房布置一新,可以买好你喜欢的结婚戒指,可以将婚礼所需的一切准备妥当……”
  夏芒伸手去捂耳朵,脸上笑开了花.似真似假抱怨道:“程默,你烧钱啊,花钱这么没节制,谁敢嫁给你!”
  楚宁看着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那两个身影,低头,有晶莹的泪珠滑下.落在她脚边的定检化验报告单上.渐渐晕染开来。她妒忌夏芒,不仅因为许文灏还爱着她,还因为她此刻拥有的幸福与快乐。为什么她苦心追求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夏芒总是轻而易举得到?
  程默很快将这个好消息向双方家长汇报,夏芒拦也拦不住。出了医院.程默的嘴角根本还咧着,夏芒本想回家,程默却径直将车子驶回浅水湾。
  车子刚熄火停下,别墅的门便由里打开,是程夫人,她已经知道夏芒怀孕的事了。
  “默,你爸明天就过来,我让他多买点燕窝什么的.到时候可以给芒芒补补。”程夫人的脸上也有掩不住的激动,对夏芒的态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刚才和丈夫通电话,本来还有些犹犹豫豫兼不满的,总放不下门当户对这个坎,但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第一次拿话训了她,质问她是不是真的打算让程默就这么去做手术,让他程家无后?于是,程夫人的态度就软了下来。
  程夫人的心理其实也很好理解,程默三十有二,这年龄早结婚,孩子都可以上学了,可是她这个婆婆还没有转正,盼孙子心切,又苦无办法,每次和朋友聚会,听她们说起孙子长孙子断的,她就羡慕得不行,无奈逼也逼了,催也催了,就是没办法。加上程默态度强硬的结扎手术事件,她还没拿家业说事,他就表明了宁不要家业,也要跟夏芒在一起,现在夏芒真的怀孕了,有了她们程家的骨肉,她看到夏芒,突然也觉得亲切起来。仔细看,夏芒长得也漂亮,自己儿子的眼光一向很挑人,再则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夏芒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思路清晰,不卑不亢,在那种情况下不自贬身价不曲艺奉承,又能保佑最基本的礼貌,实在是难得。下午表现也很可爱,虽然顶了她的嘴,但她可以理解,他儿子有时候做决定就是这种风格,事先不告诉人,倒是吓人一大跳。总之一句话,程夫人现在接受了夏芒,看到夏芒就变得顺眼了许多。
  夏芒求救地看向程默,摇头:“不用买了,我不喜欢吃燕窝。”
  但凡跟药和补品有关,都不是夏芒的心头好。
  “不吃怎么行?孕妇吃燕窝最好了,对母亲好,对孩子也好。我当年怀默的时候,就天天吃燕窝,我产后就恢复得特别快,而且你看默长得多好。”程夫人一听夏芒不进补就急了,就算夏芒不吃,她的孙子总要吃的嘛!
  “呃,伯母……”夏芒无语,还真有些不适应程夫人突然这么热情。
  “怎么还叫伯母,应该叫妈了。对了,我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手镯是我们程家祖传的,我只有默这一个儿子,如今传给了你也是正理。”程夫人边说便脱下手中的翡翠玉镯,拉着夏芒的手,直往她手腕上套。
  夏芒想抽手,又有些不敢,另一手拉着程默的衣袖,抬头求救地看着他。
  “妈,你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会吓着人的。”程默一时也没料到母亲的态度转变会来得如此强烈而迅速,但还是结果母亲手中的玉镯,套在了夏芒的手腕上。
  “程默……”夏芒重重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对他的‘助纣为虐’行为表示鄙视。
  “妈,你上次来也没尝到芒芒的手艺,晚饭就让芒芒动手吧。”程默脸上的笑容有些过了火。
  “不用不用,芒芒现在有了身孕,怎么能进厨房?”程夫人说完,低头苦思了一下,“外卖也不放心,要不程默你动手吧,以前娆娆不是说你的厨艺很是了得吗?”
  夏芒傻了眼,对自己的地位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狠狠的不适应了下。程默也傻眼,他倒是料到了夏芒有了身孕顶让那不用再进厨房。干菜也不过就是顺水人情,却没想到自己竟被使唤下厨房,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
  程默觉得今天下午开始,他与母亲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八年前的玩完事件,程默心里一直不肯原谅母亲,他知道她有她的出发点和立场,但对她不管他如何请求都坚定要他和绾绾分手觉得她太过冷血和残酷。自那之后,他和母亲之间的交流与沟通就越来越少了。程夫人也是,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虽然后来看到程默痛苦,疏远。看到他八年来再也没有正正经经地谈过一次感情,心里也尝尝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但因着儿子的刻意疏远,她再也没有坐下来与他沟通的机会,她开始不知道儿子的想法,同样,程默也不再关心她的担心与急切。
  可是现在,因着夏芒的事情,母子之间有些事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拥有夏芒,还有她肚子里属于他们的骨肉,他们母子能得到家里人的认同与认可,这让程默心里对前一段感情无疾而终的怨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就好像夏芒爱上了程默,便再也不去计较许文灏的对与错,再看到他时能平静问候一声,甚至看到楚宁心里也是一片平静,那些曾经的恨与厌都烟消云散一样,程默现在对母亲便也是这种感觉。包括程夫人也是。
  众人心里都有些异样的感觉,各自分析揣摩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是夏芒的手机,铃声独特,法文歌曲《LE PAPILLON》格外清新可爱,此刻听到童音纯真的提问,程夫人想也没想就抢下了夏芒的手机。
  “呃?”夏芒大惊。
  “你现在有了身孕,避免辐射,手机不能用。”程夫人将手机交给程默,示意由沉默接听,然后拉着夏芒的手左看右看道,“要去买防辐射背心,还要穿孕妇装,平底鞋,对了,芒芒,你索性休假或辞职在家养胎吧。”
  程默接了一半的电话立马扔掉,慌忙从母亲手中抢回夏芒,看了眼程夫人,不满道:“妈你这样会把芒芒吓跑的,到时候她怀着你的孙子改嫁了怎么办?”
  程默知道,夏芒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孩子放弃一切的人,她不会甘心在家做个全职太太。她受过感情的伤,虽然现在身边有他,但她依然会担心害怕不敢将爱情与婚姻当做生活的全部,她需要亲情,需要友情,需要一份正常的工作来平衡她的感情世界,降低受伤的概率与程度。
  夏芒却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幼儿园,身边两个孩子在抢一个心爱的玩具而那个心爱的玩具就是自己。
  她想.她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虽然未婚先孕不是她的本意.穿着婚纱挺着肚子与她年少时骄傲的公主的梦想有距离,但就这样吧.她已经二十六岁了,选择了程默,也决定与他继续走下去,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孩子。她不是程默的初恋,程默也不是她的初恋.但她的第一次是程默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样就够了。不完美,但很圆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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