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是一只公猫,唤他作这名儿是因为他身上的毛和大米饭似的雪白,额上有一撮黑毛,乍一看,有点小日本鬼子的味道.但他是只爱国爱家的好猫,和我一样在饺子店里打工,分工不同而已,他捉老鼠,我包饺子.小米是后来买来给大米搭个伴的,童养媳,买她看中的是她长得象和大米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就是小了一号,也一身雪白,额上一小撮黑毛,老板娘说,这不是天定的姻缘吗.
刚开始大米还不乐意这段包办婚姻,两只猫干仗,打得云山雾罩,两团白影嗖嗖嗖在店里穿梭,一个活计说,嘿,跟武侠小说里写的高人一样样.老板娘说,冤家叻,歇会儿吗,眼都让你们晃花了.
打了一阵,他俩不打了,睡觉还蜷成一堆儿,恩爱劲儿.老板娘说,这叫先结婚再恋爱,那个什么李双双不是这样的吗.我们也越来越看出点道道来,其实啊,这个小米她机灵着呢,她知道打不过,就来以柔克刚,以她化骨柔情来和睦相处.没事小米就替大米舔舔毛,撒撒娇,让这个大米哦,一颗心儿都醉了,彻底被网在了网中央.从此两猫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老板娘看着他们,抿嘴偷笑.
其实仔细了看两只猫,他俩眉眼还是一点儿区别的,大米天堂饱满,地阔方圆,身形伟岸."象唱样板戏的",成天不歇着,捉老鼠,昆虫,忙着智取威虎山.小米眉梢稍微上扬,杨柳腰身,这么也喂不肥,兼具林黛玉和小狐狸的神韵.
我们都对他们的下一代充满了期待,不知道他两以后孩子会长啥样,不定也是一身白,头上一撮黑.兴许全白呢,有伙计提出异议."八字还没一点儿呢,你们在急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干活!"老板娘说.看他们,真的是打算先过好二人世界了.一起上房梁,钻床底,忙着呢.有时两个也结伴出去串串门,但天黑了一定会回来,这样的正常社交,老板娘从来没有去干涉,"开开眼也好,成天呆家里,见识短了"
如果她知道后来的事,她也不会这样开明了.一天,两只猫照样双双出门去了,从背后看,只见两条白尾巴写意地在晚霞里摆着,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大米.
那天晚上,两只猫都没有回来,"玩疯了呵,以后不让两个鬼东西出门了"老板娘隐约有点担心了.第二天,小米一身脏西西地回来了,围着老板娘团团转,凄惨地叫着,"大米呢?"老板娘也急了,忘了猫不会说话,"领我去!" 跟着小米出了门,一条沟里找到了大米的尸体,曾经英姿勃发的大米,只剩下了一具瘫软没有一丝生气的躯壳.起初以为是被其它猫或是狗咬死的,当我们埋葬大米时,发现他的头盖骨完全碎裂,"是被人用砖砸死的.被狗咬死的,身上该有伤有血."一个老伙计有经验地说.一向沉得住气的老板娘都急了,站在街心骂上了"谁这么缺德啊,一只猫,他招谁惹谁了呀!"
比我门更切肤之痛的是小米,她突然落了单,小寡妇似的,精神头一下子就没了.病蔫蔫地缩在墙脚,更瘦了.我多么希望猫可以说话啊,她可以告诉我们那天发生了什么.是谁那么残忍,让一对小夫妻骤然间生死两茫茫.
人类何其幸运,有语言可以互相沟通,守望相助.猫互相也许可以沟通,却那么弱小,无妄之灾降临,他们都没有办法向我们寻求援助.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大米就这样没了,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你今天还可以看见的,你还拥有的,明天就灰飞烟灭,阴阳两重山了.唉,说太远了.小米心中的痛,能诉与谁人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