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晒:我的流氓生涯(二)

记得好多次,学校开学的日子到了,有人提前报信:今天不开学,假期延长一个月!再延长一个月,再…呵呵,真爽!一大帮人在胡同里奔走呼号,传递消息。

大家住在一个院子里,不管家长的级别,年龄相仿,又同样基本无事可做,于是乎就产生了团伙。

平日里我们的革命舞台基本上是附近的机关、仓库、公园和人迹罕至的河边草丛。三五个、六七个,甚至十几个人带着弹弓、木枪,在那个墙角或者单元门里集合,然后就浩浩荡荡踏上革命征程,不知道一天里会流浪到哪里,天黑之后才回来。

虽然生活的内容也经常也变换一些玩意,讲究个流行。我记得流行过笛子、口琴、制作矿石收音机、用自行车链条制作火柴枪,后来比较震撼,居然一度升级为货真价实的火药枪。用火柴头做发射药,轴承钢珠做子弹,一枪打响可以把五六米之外的胶合板轰出一个大洞。不过不止一次有人被自己误伤。子弹发射失败,枪却炸成木屑了。

但是开始的时候年龄太小,资历也太浅。玩的都是藏猫猫,抓特务的老节目。后来一点点进步,认识的人就多了,活动半径也大了。

我们街头有一伙大名鼎鼎的人物。领头的人叫小杰,是那个地方的一霸。他之所以这么有名气,除了他自己手黑、弟兄多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据说他有一个哥哥。我后来见过这个人,那个时候就练得一身嘎瘩肉,身材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用现在的标准说,也是健美一族。他据说是什么什么级别自由式摔跤的什么军,冠军?亚军?还是第六、第七?记不清了。

有时候见他在街头围个场子,跟几个人在人群围成的圆圈里摔跤。现在想起来,他们身上穿的明明是蒙古式的褡裢,走的跤步也是那种很夸张的蒙古式跤步,为什么叫自由式摔跤呢?也可能是他们一专多能,样样精通吧。这时候就可以看见小杰出现在校场里,他很少动手,做的只是维持一下场地半径,阻止一下出位的观众这样的场记或者剧务的工作。有时候他也上场,但是主要是扮演一下动作演示和教学中的被摔对象。

但是他很神奇啊,那时侯他身边就有女孩子。我们觉得他很大,但是估计当时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女朋友经常换,我们习惯上称这样的女孩子叫马子,这个词后来在香港电影里常见,应该是女朋友的意思。但是在当时,完全不是这个含义,后来在东北这种人叫管子、抽子,现在叫鸡、或者叫小姐。其实就是女流氓。有人说现在在大陆淫风肆虐,娼妓横行,确实没错。但是在底层社会,这个现象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我们好崇拜他啊,好好崇拜啊!原因不仅是他有个哥,令人恐惧,他还有马子!

我们有个同学叫久富。不住在我们附近,但是是同一个中学的。我们也很崇拜他,因为他是小杰的拜把兄弟。我们所有的人都认识久富,但是他不认得我们。就像今天我们都认得梁朝伟、郭富城一样。

有一次两伙人在什么地方相遇了,那一伙领头的就是久富。按惯例,两伙在街头相遇,必然要有人直走过去,用肩膀去撞对方,对方让路了,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摇大摆地分手,否则就是一场殴斗。当然我们这伙通常都是让路,或者挨揍。

但是这次不同,这次久富心情好。大家互相点头致意,以示友好。原来我们这伙他们也是早有印象。

“咱去滑翔机场玩吧?”于是第一方面军和第四方面军在吴起镇胜利会师。从此我们就在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直接领导下奋勇前进了!

不是我后来遇到了阶级敌人把我给拉下水,过早脱离了革命,否则,哼!

那个地方是日本人留下的一个废旧机场。后来被改造成运动滑翔机训练场。现在早已经成了一个浩大无比的居民小区了。
一人多高的荒草。残破的水泥飞机跑道。爬上附近的土丘,还真能看见几架蒙着苫布的飞机停在那里。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飞机。

那时侯的玩就是四处探险。人小,再加上生疏,就觉得路特别的远。回到家里的时候常常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滑翔机场那次的结果很惨。回到家太晚了,老妈非逼问去了哪里,听说从滑翔机场回来,大怒。
一手织着毛衣,一手挥舞巴掌。扇一个嘴巴,骂一阵,织几针,再扇一个嘴巴。那种嘴巴不是用手指刮脸那种,是真正的掌掴!一巴掌扇过来要包盖住整个半边脸的那种,那时侯我的脸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呀,哦,好狠!请愿谅我,现在说这个话不是抱怨,算是一种自嘲或幽默吧。

我们住处四周的机关、单位处境很惨。

搂头南面有一个仓库似的院子,里面停放着废旧汽车,巨大的汽油桶,成山的木柴,都是那种七八公分厚薄的红松板材。
我们很喜爱的一项活动就是跳墙去这个仓库。在里面,外面即看不见、也管不着,还有那么多资源可用。我们在空地上把汽油桶放倒,并排排列,然后在油桶上像砌砖一样铺上木板。推动木板时油桶就变成了六个、或者四个可以自由滚动的车轮,当然不能用力过大,否则滚大劲了,超出了边界条件,系统就崩溃了,那可以死人的。因为这仅仅是浩大工程的基础,接下来,木板一层层叠起来,有一楼,二楼,甚至可以达到三楼。每一层都有活动空间,有出入口。谁的本领强,就看谁的楼层高,谁用的油桶多,谁的规模大。

到后来,汽车基本上看不出来是汽车了,都被我们蚂蚁啃骨头样给卸了。木头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偷了,还是被用了。油桶也消失了。那个乐园我们也玩腻了。

附近还有个单位,有实验室。我们常溜进去打篮球,值班人看我们打球,象征性地赶两次也就默认了现实。要不然孩子们干什么?

可是灾难马上降临在他们头上了。有人发现了芝麻开门的秘密。

从窗子钻进去,里面的仪器、工具就渐渐都化整为零地变成了我们彼此炫耀和玩耍的东西了。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人,包括被害人来过问这件事。其实这种事不是发生一次、两次,是在几年的时间里我们的娱乐方式。不过在此本人郑重声明:我从来没有进去过。可是玩耍过那些物品,是他们送我的,包括银光闪闪的半玻璃瓶水银。

后来倒是有人为这种消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太沉重了,是整整一生的代价。

在我脱离队伍以后,他们又找到了另外一种娱乐方式。就是在那个单位举办篮球比赛的时候,把运动员或者观众的自行车骑回来,他们喜欢在楼梯或者土坡上用现在骑山地自行车的风格使用那些飞鸽、永久和东方红。或者把他们拆开研究研究研究。

这件事情被我们一个伙伴的父母雪亮的眼睛注意到了。据说给检举了给保卫科。他们的儿子其实也是各项运动的好手,内容包括喷射吐沫、钻窗和骑脏车。

不久这伙人里边年龄最大的,七O年毕业已经幸运地留城参加了工作的一个年青人被关进了监狱。整整十年的刑期。还没有到刑满,他就释放了,因为他已经精神失常了。据说现在他仍旧在从事与自行车有关的事业:在街头修理。整天呆呆傻傻的,不知道怎么有人相信他的手艺。

另一个比较倒霉的邻居是军队。刚开始的时候,一排排军营的后院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草料场。依稀记得里面也见到过马匹。不过印象不深。后来换装备了,草料场改成了停车场,一排一排停放着暂新铮亮的大解放。听说雷锋就是这个部队的。不过像山一样的草料却好多年都在。这也是我们的乐园。

当兵的比较负责,士兵神圣不能容忍我们的侵犯。常常采取铁壁合围的方式把我们捉拿归案。他们比较有意思的是找个小兵,让我们站成一排,立正稍息一顿,然后发出第一百二十二次严重警告:不许再来!

有一次他们犯了严重错误,把我们几个不听劝告的惯犯关了禁闭。禁闭的地方是一个小实验室。不懂为什么运输连有实验室?里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啊,放我们出来那才叫没有人道呢!

被抓的次数多了,居然有人成了我们的朋友,有时间去找那几个小兵,帮他抬猪食,替他看电话,哈哈。军队养猪,现在还养不养?那时侯的电话还是那种插线的人工交换机,戴着耳机,拔出来,插进去,信号灯一闪一闪。

最滑稽的是文革期间,突然一天来了好几辆大解放,车厢里站满了穿军装戴袖标的人,整整齐齐,都戴着清一色的钢盔,手持红缨枪。汽车直接开进军队的停车场,大家呼啦下车,就有人上前把站岗哨兵的半自动步枪给下了!接着军队和头头在广场中间谈判,争论。然后那帮造反派上车,汽车轰轰隆隆地开走了,那些军人每人都手举红宝书,站在一旁,高声朗诵语录。哈哈哈,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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