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越写越绝望,他们夫妻总是吵架。“我”自觉付出得太多,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无论他怎么做,“我”总觉得的他做得不够。他凝神抽烟静思,“我”说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不在孩子身上,不在这个家庭里,已经跟随初恋漂泊海外;他掐了烟低头拖地,“我”讥讽他做贼心虚,不想做,做得不情愿不要做,没人逼着他做——刚刚拖干净的地板何需他再清洁一遍?
“我”也知道自己日益不可理喻,变成一个刻薄的泼妇,但是无法控制自己。他们两个人都在不断的抱怨,争吵和自责中苟且偷生。
“我”在对爱人失望的同时,把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对孩子也求全责备,孩子看见她便吓得簌簌发抖,躲到父亲身后。
而做父亲的稍稍为孩子说一句话,“我”便这么顶回去:“你现在当他是你儿子啦?你什么时候爱过这个孩子?他从出生到现在,你出换过几次尿布,喂过几次奶?”
然而事实是,自从孩子出生,“我”的母亲便来跟他们住在一起照顾,那个做父亲的根本插不上手。
“我”又迁怒于男人的初恋:“我叫我妈来帮着带孩子,还不是为你腾时间,好让你更加抽出空来神游海外!要不是你为了那个女人跟家里搞僵,何至于孩子的奶奶近在眼前不来搭把手?”
男人给妻子堵得欲辩不能,愤然摔门而去,气得“我”抱住儿子痛哭。
“我”自知沉沦堕落,却无力自拔。跟贴中有骂主人公的,也有骂那个老公的,有同情主人公的,也有同情那老公的,无一列外全部要求他们速速离婚,结束这种倍受折磨的人生。
何葭长叹一声——问时间,情为何物,能让人变得如傻似狂。
她开始着手要办父亲来探亲,移不移民,来看看再说。何致远原来准备暑假过来,后来临时接洽了一个横向课题,暑假要跟一个大型企业合作一个项目,改成五一节期间来住半个月。他给何葭写信,说希望能亲眼看到她结婚,了却压在心头多年的一桩大事。信是用英文写成,显然是给弗莱德看的。
何葭考虑再三,觉得父亲来一趟不容易,这个时候不能再讲什么骄傲和自尊了。她点了转发键,将信件直接转给弗莱德。
她不再是那个追求浪漫的女孩,生活让她变得现实。
弗莱德买了鲜花正式向何葭求婚。他们都是无神论者,决定选择世俗仪式,在市政厅宣誓结婚。婚纱就免了,他带着她去挑选结婚指环。他说:“我爱你。”
何葭说:“我也爱你。”
弗莱德说:“总是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你就不肯先说。”
何葭说:“你是男人。”
弗莱德立刻举手:“是,女人有特权。”
何致远拿到签证,千山万水地飞了过来,探望女儿兼未来的女婿。
何葭兴奋异常,请了几天假陪父亲四处转。弗莱德亦抽出时间殷勤地陪他们父女去尼亚加拉瀑布、千岛湖。
弗莱德父母出面做东,家里大宴亲家,排场比请何葭要大许多。珍藏不舍得用的名贵瓷器被请出来,刀叉擦得闪闪发亮,古董银烛台,大花篮,安娜穿上丝绸衬衫,丝绸裙子,带着珍珠项链待客。
何致远也西装革履,奉上精美礼物。
弗莱德父亲约翰是教师,何致远也是教师,相谈颇欢,都对对方家庭无比满意。
何致远对女儿说:“弗莱德的父母很通情达理。”
约翰对安娜说:“没想到葭的父亲这么有修养,英文交流也无问题。”
弗莱德有课的日子,何葭请假开车带着父亲兜风。说起婚后的打算,何葭说她想在夜校选修一些课程,趁着没有孩子,边上班边上学,往财务方面发展。
何致远说:“你学历已经够了,不要再读什么书,趁着年轻赶快要个孩子是正经。”
何葭笑着说:“爸,我觉得你变了很多。你以前巴不得我一直读下去,读到博士最好。”
何致远说:“我们何家一向人丁单薄,你在国外,又没计划生育,要多生几个。”
何葭开玩笑:“生那么多,你帮我带啊?”
何致远说:“如果真的有了外孙,我帮你带。”
何葭说:“爸,赶快找个老伴吧,出来跟我们一起住。”
何致远说:“不许这么没大没小!”
他们注册的日子是何致远亲自选的黄道吉日。对于这些,他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何葭觉得父亲真的变了很多。他一向不迷信,为了她居然颇费了一番心思。他们婚礼那日,弗莱德的许多外地兄妹都赶回来,加上他的父母和本地的妹妹妹夫,一大家浩浩荡荡,蔚为壮观。何葭身在其中,觉得大家庭有大家庭的好处,遇到这种喜事,真是热闹。
他们七嘴八舌说起本地结婚风俗,令一心从简的何葭目瞪口呆。
何致远、陈珊、阿青都去观礼。陈珊与何致远见面,感慨万千,最后也只是互相点头,寒暄几句。何致远感谢她对何葭的照顾,并拍着阿青的肩膀说:“长这么大了。”
阿青脸涨得通红,开了开口,想叫声什么,终于没叫出来。
大法官走入,大家都站起来,室内变得悄然无声。
何葭紧张得呼吸不匀,紧紧地抓住弗莱德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弗莱德温暖的大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使得她感觉稍稍镇定。
两个人分别跟着大法官念:“ I,Fred Jackson, take you Jia He, to be my wif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o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from this day forward until death do us part. ”
“我,何葭,愿意你弗莱德 杰克逊做我的丈夫,与他同住,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当何葭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松懈下来,舒出一口气。
他们交换戒指,在众人面前亲吻。
大法官分别跟他们握手祝贺,何葭背对着观礼的人群,把手中的花球抛向空中。扮成何葭好友来观礼的丽迪亚刚好接到花球,捂着嘴巴尖叫一声,又笑又跳。
接着他们去吃自助餐,算是庆贺新婚夫妇成婚。
因为何致远在,他们没去度蜜月。弗莱德依旧上班,何葭休假在家,陪着父亲到处逛街聊天。她买了菜跟父亲一起做菜,何致远诧异地说:“葭葭,你现在的做饭水平居然有这么高!”
何葭撒娇地在他身边蹭来蹭去:“人家本来也不低嘛!都是你不给人家机会发挥!”
何致远笑:“是爸爸错,是爸爸错。”
吃完晚饭她跟何致远接着在餐桌边一边喝茶一边聊,有时弗莱德插进来说两句,有时他去工作,让他们父女俩尽情说话。何葭两眼放光,说完大伯伯,就说姑姑姑父,说完亲戚说朋友,包括张帆和李春明,直说到深夜才肯罢休。弗莱德说:“我要嫉妒你父亲了。”
父女俩绝口不提沈远征,功夫都修炼得到了家。
有时候何葭有事,弗莱德只要没课,就陪着何致远,两个人倒是很谈得来。他开车陪着他去买菜,回来何致远就烧上海菜,浓油赤酱,把夫妻俩吃得体重上升。
弗莱德趁着岳父在场,把何葭的名字加到房产证书里面。何致远知道,女婿是真心爱着女儿——他完全放了心。
半个月很快过去,何致远回国,何葭去机场送他,拍着老爸的肩膀说:“快快给我找个新妈妈,到这里跟我一起生活。”
何致远说:“把你惯得没大没小。”又转头对弗莱德说:“欢迎你们假期到中国来。”
弗莱德连忙用中文说:“一定,一定。”
他们开车回家的路上,弗莱德问她:“你爸爸刚才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何葭说:“我才不告诉你,免得助长你的骄气。”
弗莱德说:“告诉我。我保证没有骄气。”
何葭笑吟吟地说:“他说你人很好,让我不要欺负你,要多做些家务。”
弗莱德大喜,说:“快把你爸爸办快来吧,我可有说理的地方了。”
不料何致远五月份刚走,沈远征却在七月底来了。他跟着市里的领导团来加拿大考察。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公款旅游。沈远征是陪客,当然也是出资人之一。
他一直躲避她。他并不是非来不可,可是他千里迢迢地赶来了。
他临行前给她发电邮,说与他同行的要员想见识一下本地人的家庭生活,问她能否在家里招待一顿饭。可见他知道她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