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58) 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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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葭脑子一片空白。她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亲人,何伟不知道在中国还是美国。她迟疑了片刻,立刻拨电话给陈珊。

陈珊果断地让她立刻报警,然后再通知弗莱德的妹妹维多利亚,并说自己随后就过来。

警车先到,陈珊和维多利亚随后赶来。

弗莱德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因为他一贯没有心脏病,所以没有随身携带应急药物。医生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是中年人的杀手,往往看上去很健康的人,说说去就去了,一点征兆和过渡都没有。

那一日他回家早,吃了饭,感觉疲劳,于是上楼小憩。闹钟强行把他叫醒。他起身下床,找衬衫领带。

忽然之间胸口发闷,被击倒在地。

何葭在两年之内先后失去了父亲和丈夫,她一下子被打击得失去方向。

陈珊因着对何致远的内疚和歉意,极力照顾何葭,跟她一起和弗莱德家人协商办理丧事。

弗莱德的老父老母老年丧子,悲痛之情不亚于何葭,先后病倒。

维多利亚全权代表父母做中间人,跟何葭协商,想以基督教仪式安葬弗莱德。

弗莱德事实上是个无神论者,何葭不知道该尊重丈夫的信仰还是该替他尽最后的孝道以安慰一夜衰老的父母。

陈珊建议说:“既然是无神论者,就该达观一些。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需要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一个宗教式的葬礼能让他的父母心怀希望和安慰,何乐而不为呢?”

何葭没有跟维多利亚争执,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何伟正在美国,辗转从国内家人那里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联络何葭,自美国赶过来参加葬礼。他看到他的堂妹吓了一跳——只见她脸色蜡黄,眼圈发黑,仿佛风一吹就倒。

她的神情很克制,但是目光里没有内容,甚至连悲痛都没有。

也许痛到了极点之后的感觉是麻木。

安葬的那天,何葭站在墓地,一边是弗莱德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一边是陈珊和何伟左右陪伴着她。她看着棺木缓缓入土,听着牧师用低沉的声音说了“生于尘土,归于尘土”之类的说辞,强忍着不让自己哭泣。何伟紧紧地圈着她的胳膊,极力支撑着不让她倒下去。

何伟是个男人,自觉对着堂妹的境况无能为力。他公务在身,已经一拖再拖,实在不能不走,找陈珊商量,请她多照看几天。

何伟说:“实在不行,我走的时候带她回国算了。”

陈珊说:“这里很多手续要办,一时半时哪里走得了?我看不如把你姑妈接过来陪陪她。一来她有个亲人在身边说说话总要好些,毕竟当年姑妈抚养她那么多年,情分非比寻常,二来你姑妈不会英文,走到哪里需要她照顾,说不定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何伟不放心地走了,陈珊陪了何葭两天,公司里有棘手的事要处理,连着忙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何葭几乎天天去公婆家,跟安娜一起怀念弗莱德,跟她一起回忆弗莱德的一些往事,然后婆媳抱头大哭。

没有几天,维多利亚把何葭堵在家门口,到房间里跟她认真严肃地说:“葭,你不可以再去找我妈妈。你们这个样子,迟早两个人都要垮掉。我妈妈现在夜夜失眠,时不时就要流泪,健康状况非常不好。我今天一早带她去看医生,医生建议她去休假。我下周陪我爸爸妈妈带着孩子们到我迈阿密的大哥家里去度假。葭,我建议你也去哪里散散心吧,你真的不可以再这么过下去。”

何葭茫然地看着小姑,没有说话。难道弗莱德死了,他们就不是一家人了?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她的亲人?

维多利亚看着她的样子,几乎要忍不住泪水滚落下来。她强忍着悲痛说:“葭,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只是这一段时间你不可以再去看我爸爸妈妈。他们的健康状况真的很差。他们现在需要遗忘——你不是个能帮助他们遗忘的人。”

陈珊处理完公司的事,选个周末去看何葭。她坐着跟她在厅里聊天,何葭去厨房给她泡茶,却空手回来,杯子忘在料理台上。

陈珊担心地说:“葭葭,我最近很累,阿青又不在我身边,你陪我去夏威夷休假如何?”

休假,又是休假,连陈珊都说她需要休假!难道她真有什么事儿吗?她没有!

何葭摇头说:“我没事儿。”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本来我们计划生个孩子,一定非常漂亮。弗莱德说混血儿很少有金发的。”停了停她微笑着问陈珊,“你说是不是?”

陈珊心有戚戚。如果他们有个孩子,伟大的母爱会给何葭生活的勇气,让她快速地从悲痛中走出来。但是现在她怎么办?

各种帐单纷至沓来,何葭应接不暇,这以前都是弗莱德在处理,她不需要操心。如今她得一件一件处理。

律师,银行,保险公司,她都要打交道。假期用完,她还要接着上班,愿意不愿意,强颜欢笑。

何葭觉得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要对着一堆堆不相干的人微笑。

晚上,她坐在电脑前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发呆,穿着他宽大的外套,仿佛他温暖的怀抱如同爱一样包围着她,像往常一样。

夜里,她躺在床上,枕头还残留着他的气味。她久久舍不得洗掉。

她的同事们发现,阳光般的笑容从这个东方女人脸上消失,眼睛里只剩空洞的悲哀。

一天晚上,何葭独自吃完晚饭,开着电视似睡非睡地歪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什么时辰,忽然有人敲门。她跳起来,透过客厅的薄纱窗帘向外看,只觉得窗外是沉沉夜色。

她冲过去开门:“弗莱德 , 弗莱德!”

然而开得门来,门外却站着陈珊和沈远征。何葭怔怔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站在她家的门外。

这个时候回家的,应该是弗莱德。

陈珊说:“本来让你姑妈来,你姑妈生病了,心脏不好,只好远征来。”

他是谁?他来做什么?

陈珊自说自话地示意沈远征跟她进门。她走到窗前,把里面的一层厚窗帘合上,又上楼到客房给沈远征收拾房间。

何葭抱着膝盖在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从一个频道翻到另外一个频道。等她把十几个频道都翻一遍的时候,她拿着遥控器关了电视说:说:“我去睡觉。”

她吃了安眠药缓缓上楼回房,门一掩,把沈远征和陈珊隔在她的世界之外。

沈远征送陈珊出门,带着长途旅行的疲倦问这位前舅妈:“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前几天虽然精神恍惚,还没有失礼到这个程度。” 陈珊疑惑地说,“她这边的手续都办完之后,你能说服她回国去休养一段时间吗?她这种精神状态,迟早要出事。”

沈远征往楼上看看,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二天何葭早早出去上班,把一套钥匙留在餐厅的桌子上。沈远征在家里打扫做饭,倒时差。

厨房里到处是罐头和方便面,冰箱里几乎空空如也。吃饭的桌子上一层灰尘,手一划,能用来做写字板教小学生认字。

他把房子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何葭恍恍惚惚,不断地出差错,老板已经对她不耐烦。她辞职回家。要么看吃零食电视,要么就关在房间里猛睡。

沈远征的时差倒过来,研究地图颇有成果,他建议:“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他严格地照着地图开车带她四处兜风。她坐在他旁边听音乐,听着听着就流下泪来。沈远征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开车。

路过咖啡店,她记得她记得弗莱德微笑着说:“你诱惑我。”

她当时这么回答:“你为什么总是被诱惑?”

可是现在她不能够再诱惑他,他也不会被她诱惑。他们生死相隔。

陈珊仍旧时不时地采购了食物来看望她,开解地说:“葭葭,往前看吧。我们要面临着实际问题。你现在丢了工作,一个人住着这么个房子也没有太大的必要。房子大开销大,要交地税、贷款也没付清,水电,暖气,维护,这些事情都要处理。再说,你也不能老这么伤心下去。”

何葭没出声。这是她的家,弗莱德留给她的家,她不住在这里住哪里?

陈珊说:“你已经不适合住在这里了,还是把它卖了好。要么换一个小一点的,要么就回国住一段时间再说。”

“你还是跟我回国吧。家人都在那里,方便互相照顾。” 沈远征这时也开口说,“大伯父大伯母,还有我爸爸妈妈都等你回去呢。”

佳黎 发表评论于
蜜瓜,你怎么安排这样的情节?这两天我一直在追着看,扫过标题,我就担心,弗莱德会被你写死,可到底还是这样了,我的心都痛了。
汉代蜜瓜 发表评论于
何葭大约属于八字不好,她自己也这么怀疑。
饼姐姐 发表评论于
太难过了
pzhaofliu 发表评论于
爱到了极处,痛才会到了心底。原有情人能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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