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利地收起了“天极缠丝”,刚才我就是靠这个宝贝挂在房檐上的,师傅在我身边嘿嘿一笑。
“不许笑我。”我有点耍赖,也有点害羞。
“真的枉费我教你的那套‘星海移步’,没想到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居然还要仰仗‘天极缠丝’。”师傅对我今时今日的表现有点失望。
“娘让渲放了学就盯着我,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练功.。” 我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呢,“对了,师傅,你怎么知道‘种德堂’出事了?”
“立本寺最近来了一批域外僧人,看装束像是来自琉球的倭人,他们组织严密,行事很诡异,虽然各个身怀武艺,却暗藏不漏,绝不似以前来寺里交流佛法的僧人。我让一名相熟的小僧去打探,果然他们此行的目标是‘种德堂’。为探究竟,就想先来这里瞧瞧,不想府内果然出了事。”师傅一边说一边向东桥院行去,我紧随其后。
公公一行人已入了院,所谓的东桥院,其实是种德堂内的一座普通的院子,称它为“东桥院”其实主要是因为院子里暗藏了一乘日本国的驾笼,这驾笼也叫“輿”是一种类似于轿子的载人工具,横梁很长,前后各由三人抬,轿身很小巧,上顶能打开,人在里面只能盘腿屈膝而坐。这座轿子外表镶嵌了无数精巧的纯铜小贴片,又间以金粉绘纹。内壁四面兼用五彩颜料彩绘梅兰竹菊,松柏仙鹤,左右扶手选用了上等的金色桑蚕丝软包,极具皇家尊贵和气派,无论什么时候看它都是熠熠生辉。这乘驾笼是前不久被一批自称是“东桥家”的使者送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公公后来又将它停放在了这院子里。
我和师傅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眼睛盯着东桥院的大厅。管事珩按照公公的吩咐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仆役,就连身边的两个亲信也一起屏退了,东桥院的正厅灯火通明却悄无声息。我屏声静气,连口大气都不感出。
“不用那么紧张,那具尸体有老头子忙活半天了。”师傅在一旁漫不经心地说,“你这臭丫头,可悄悄进那驾笼坐过?”
我狠狠回瞪了他一眼,这档口都出了命案了,不认真瞧着厅内人勘察现场,居然还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死者的位置被动过了……”师傅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依旧不理睬他。
“珩,你晚上进来的时候,陈二是这么倒卧着的吗?”公公一边问,一边从诊箱里拿出银针。
“不是的,老爷,我进来的时候,陈二是趴在地上的,就这样……”管事说罢造势做了一个比画。
“对了。”公公一边点头一边施针。 小舅和爹的表情都随着银针的一进一出紧张着。
“我以为他是晕倒了,所以就翻了翻他的身,没想到他早已没了气息,我不敢耽搁,就跑着去报告老爷您了,走的时候合上了门。”
“刀伤不是致命的原因……”师傅又在一旁叨叨了,我伸出手使劲拧了一下他的手臂。
“啊哟,你个死丫头,没大没小的臭东西!”因为一直都得意忘形地在一旁扮演诸葛亮,师傅没有躲开,居然吃了我一记偷袭。
我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应轩你把烛火凑近来些!”公公拿出陈二颈部的那枚针对小舅说道。
“可以肯定陈二在受了这处刀伤前已经中毒倒毙此处了。”公公指着陈二胸口的一处刀伤下了结论,“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这样堂而皇之地杀了人又带走了那乘驾笼?”公公后面的这句话仿佛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大家。
“镜铨,你认为该怎么处理?”
“爹,孩儿认为咱们还是得报官啊。”
“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那就有劳你去衙司靳大人那里走一趟,将家中事故详细通报。”
“爹,你放心,靳大人是孩儿的挚友,一定会秉公办事,还咱家一个清白。”
“清白?唉,只怕是事到今日是不清不白了……我真后悔啊,后悔那日断不该允了东桥家的邀请。”公公从来没有如此的沮丧过。
师傅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着他一同离开。在立本寺山脚下的饮马湖边,我和师傅一一除下了面巾,朗月当空,露草芳香,我们俩心中都各怀心事,默默不语。数年前我在这里采花扑蝶意外有了这段师生情缘。
春日是百花竞放,暖风旖旖的时节,娘照例进立本寺参佛进香,这是她每月初一十五必行的功课。我觉得寺内景物太过单调沉闷,遂偷偷下山来玩。临走时我还抽出了渲竹篮里的衬布,系上随手在山间拔断的长竹条,做了一个可以捕蝶的网兜,在花丛里蹦蹦跳跳忙得好不开心。
那些蝴蝶倒也喜欢和我嬉戏,尽数聚拢来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我也不是真的要捕它们,其实就是喜欢追追放放,跑着开心。为了吸引她们,我拆了渲缝的香囊,可是就在我手举着香囊绕过大树的时候,被树下躺着的一个人的脚绊了一跤,严严实实地摔了一个大马趴。可怜我手里开了封的香粉尽数都倒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啊……啊啊……蝴蝶啊……”不用猜,那些蝴蝶都被香粉吸引了,聚拢到那人身上。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帮他把那些蝴蝶赶走。
而那个人呢,把我的布兜围住脸,一直在哆嗦。
“哈哈哈哈,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蝴蝶。”我不禁大笑起来。
“你知道什么啊,啊……阿嚏……”那个人因为受到香粉的刺激猛打喷嚏,他生气地揭开布兜说:“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那人约二十岁上下,一身书生打扮,长得虽眉清目秀,却有着一股平常读书人没有的倔强顽性。
最后他没有办法,只有跳进饮马湖里洗去那些香粉的味道。坐在岸边,我被罚洗衣服,我胡乱地把衣服浸泡在岸边的浅石上,不服气地用一根粗大的树枝一顿乱敲,以前见家里洗衣房的大婶们不就是这么干的么。
那个罚我洗衣服的人,名叫“穆星君”,原本是公公的同门师弟,天资聪慧喜研佛法,后改投了立本寺的天目禅师,带发修行,随他学习天目禅经。二十四岁那年,他因顽皮,偷偷拿出师傅的“天目茶碗”练功,走火入魔被定了乾坤幻境,于是容颜和心智都被定了格,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静止了。
穆星君虽已是公公的年纪,可是长相,讲话,行事都还和年轻人一般无异,他喜欢戟紫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皮性情,收了她为徒,教她武功,很多时候这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好朋友,打打闹闹倒也十分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