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按:一直都劝太奶奶动手写点东西,但太奶奶一直都没动,这次太奶奶回加拿大看病,不用带孩子,闲得无聊,就动笔写了一点东西,我替太奶奶原汁原味打出来,贴在这里,希望大家喜欢)
我小的时候,曾经做过一回新郎倌,跟一位女子拜过天地,行过婚礼,并把这位女子娶进了我家门。
那时我还才十一岁,又是女孩,怎么会跟一位女子行婚礼的呢?其间自有缘故。
那位女子其实是家里为我二哥说下的媳妇,当时我父亲在外地教书,离家很远,家里的事都是母亲和大哥作主,这位二嫂就是我家里人替二哥相中的。
那时我二哥才十七岁左右,在外面求学,不喜欢包办婚姻,拒绝这头婚事。婚期定在寒假里,二哥放寒假之后,家里叫二哥回家来成婚,但他拒不回家,躲在同学家里,以为只要他人不回来,这婚礼就举行不了,这婚事就可以躲掉。
但有旁人向我母亲建议,用小姑代替新郎倌举行婚礼,等到木已成舟,二哥又还不能自食其力,自然会被逼得非回家不可,那时他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于是我大哥和母亲作主,由小姑我女扮男装,迎娶新娘,代二哥行婚礼,也就是强逼我二哥接受这桩婚姻。
开始我当然拒绝这种安排,但家里人就吓唬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把我赶出去当叫花子,沿门乞讨,无家可归,睡在人家屋檐下,看你选哪一头,你只不过假扮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家人,母亲,大哥,大嫂,团团围攻,我一个十一岁的女孩有什么招数?只有默应。
这下全家都高兴了,马上为我缝新郎衣,买礼帽,皮鞋,丝袜,等等,等等。
我家通知女方准备嫁姑娘,我们家则忙着娶媳妇,准备新房,发喜帖,请客,忙得不亦乐乎。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婚期到了,家中发花轿去接新娘,又准备酒宴款待亲友,还聘了吹鼓手奏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家人忙着,客人纷纷到来,左邻右舍也都出来看热闹,个个喜气洋洋。只有我一个人,穿着一身新郎服,浑身别扭不自在,心里紧张得像打鼓,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做错了什么,被外人取笑,被家人责怪,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跳不安,手足无措。
突然,门口的乐队大喇叭小喇叭长喇叭短喇叭一起吹奏起来,鞭炮啪啪地响,原来花轿已到大门前。一个奉命辅导我的中年妇女把我的一只胳膊拉着,去迎新娘进门,然后到中堂供奉族亲牌位的地方,与新娘一起行结婚跪拜礼。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结婚这样大的场面,更不用说亲自当新郎倌了,不禁手足无措,像木偶一样,全由伴娘随着司仪的声音,把我一时拉起,一时拉下,一时拉左,一时拉右,拉得我头昏脑胀,几乎哭起来。伴娘不停地小声在我耳边叮嘱:“听话听话,千万不能哭,哭是不吉利的,当心你母亲和大哥不高兴!”
连哄带吓的,一直折腾到晚上,将新娘牵进了新房。我满以为可以脱身了,拔脚就想溜之大吉,刚举步,又被人从后面拉住,伴娘小声说:“幺姑,不能走,还要为新娘挑下头巾,与新娘共坐床沿,喝交杯茶呢!”
我一听,无可奈何,只好坐到新床的床沿,与新娘并排坐着,进行各项仪式。等到行完这一切啰里八嗦的礼仪,我肚子也饿了,瞌睡也来了,还不能走,不能睡,又折腾了半天,新房仪式结束,我舒了口气,心想这下该可以走了吧?
我对伴娘说:“我想睡觉了,可以走了吧?”
伴娘笑着,低声在我耳边说:“小姑,你娶了新娘,就要陪着新娘睡,哪有新郎哥让新娘独守空房的道理?那是不吉利的哟!你饿了,新娘更饿,我去拿东西到新房来,你陪新娘吃。今天就在新房睡,一直陪到你二哥回来。你看这新床,新被子,多漂亮啊!新娘也这么漂亮,你还不喜欢与她睡在一起吗?”
我不是不喜欢新娘,我只是认生,今天才跟新娘见头一面,我怎么会习惯陪着她睡呢?我只喜欢跟母亲睡。
后来母亲来了,我悄悄告诉她:“我瞌睡来了,想去你房间睡觉。”
我母亲低声说:“不行,从今天起,你要陪你二嫂,直到二哥回来。”
当人们都散去后,二嫂站到一个木凳子上去,从放在衣柜上面的红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大红封给我,里面封的是喜钱。我红着脸,不好意思拿。二嫂就放在我枕边,说:“这是给你的,随便你高兴买什么都可以。”
以后,在二哥未回来之前,我一直在二嫂房中睡,直到二哥回来,我才回到母亲房间,夜里抱着母亲的脚睡觉,这是我十几年来的习惯。但白天我很喜欢与二嫂呆在一起,因为她温柔善良,待我亲切体贴,就像我同母所生的胞姐一样。
后来二哥终于回来了,见二嫂面目清秀,性格温柔善良,侍奉丈夫殷勤周到,也喜欢上二嫂了。
再后来,二哥二嫂成了一对恩爱夫妻,全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