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指算算,爹妈将至。 2黑只知一脸憧憬地尽情展望即将得到充分改善的伙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爹妈跟前混饭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我觉得越来越有必要把我从前的血泪史们罗列一下,好让自己收敛身心,做好迎战准备。
爹妈一个少小离家,一个家中独女,无从得知也没有受过什么规矩,所以我们家从某一方面来说基本上处于言无忌行无状无规矩可循的状态。以前同学到我家,总是很羡慕一番我家的“民主”。但爹妈认为这种三无主义近观不益于成长,远视不利于出嫁,所以必须闭门造出一些规矩来。
大部分都是正常的,比如吃饭不准出声,挟菜只准挟自己面前的,不准挑挑拣拣等等。接下来的就不太对劲了:如果饭菜们只剩了一小口,那就一定要吃掉。因为他们坚信,多吃几口肯定不会撑死。所以多年后我对2黑同学的即便多吃一口也不肯表示过极大愤慨认定他是成心捣乱。
跟人说话时要正视,不得斜视。说话既不可粗声大气,也不可娇声嗲气,临近年关之时更得好话连篇。有一年除夕傍晚,我去阳台拿东西,见外面天色阴暗狂风大作,便大叫了几声——阴风飒飒阴风飒飒!——结果被迎头痛斥,老爹的怒容记忆犹新至今。幸亏后来邻居的小女儿算是替我解了围:据说她去给奶奶拜年,紧张之下把“奶奶发大财”说成了“奶奶发大烧”。。。——我们这都是受的啥罪啊!
吃完饭必须立即把锅碗瓢盆收拾得干干净净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多年后有次听朋友讲他奶奶的老年痴呆症很严重了,严重到一吃完饭就不记得自己已经吃过而要再吃。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家的洗碗制度肯定跟我家是一个模式。
红豆绿豆之类不准吐皮倒也罢了,连蚕虫红枣之类也不准吐就有点儿离谱了。我们唯一能做的也许只有拒吃。但拒吃也还是不行,辛辛苦苦做出来了,你还敢拒吃?不仅得吃,还得叫好。
出去无论是撞人了还是被人撞,那肯定是自己魂不守舍所致——怎么没撞了别人就撞了你? 每每看到美容变毁容的报道,那就更是活该——现在我时常扬言要去隆胸抽脂来吓唬2黑,其实我和姐姐是连耳洞都不敢去扎的。
如果没打招呼说不回来吃饭,那就全家一起痴痴地等。想像一下自己得意忘形地在外面玩了几个小时,回到家时一家子坐在未曾动筷的饭菜前用饥饿的眼神瞪着你,那滋味够你哆嗦个几天吧?
住校不算,每晚十点之前必须到家。夜不归宿,那是想也不敢想。如果有一次,那估计就再也不用回家了。所以才会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正跌跌撞撞往家赶时,只听得2黑说:你要是出嫁了就不用回家了吧?当时正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于是我一时脆弱也就点了那个头。
当眼睛越来越近视后,如果远远地看不清路上的来人是爹妈,那就必定要被上纲上线:什么?连亲身父母都认不得了?——这帽子扣得人晕死,可那时还真心虚脸红地讷讷不成声。
这些事无巨细的规矩们给我带来的作用就是总是想时不时地犯错。放暑假时在家午睡,当关门声传来,再睡意朦胧我都要强撑着起来在家里转一圈看看能干点啥坏事。有一件小T恤,领口奇大无比一动就掉下半个肩膀,每每和老妈一发生争执我就必穿来气她。
再想想谁又不是在战斗中成长呢。当8黑一脸真诚地来问——Can I bring my Eva and WallE to school? I want to show them to my new friends ——时,我毫不迟疑地否决:你不用秀玩具,只要秀你有多聪明就行了。
听着他发出泄气皮球的声音垂头丧气地走开,我顿觉自己已经完全得了爹妈的真传,不由兀自嘿嘿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