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冰冷的冬月,母亲被确诊为肺癌晚期,震惊、懵懂,而且心痛至极,没有多的考虑,我打包回国。
大半年过去了,妈妈在经历了化疗、化疗失败之后,身体衰弱不堪。全家人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接她出院回家,并使用一种最新抗癌药物,尽管那天价药物不是我们经济能力所能长久负担的。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母亲,多活一天是一天,让她尽情享受一下生活,“奢侈”一下。保姆请了, 也倾尽积蓄给母亲备用, 可这仍解脱不了悔愧的思虑。每日所想 的就是,“妈妈,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母亲一生所经历的,苦难多于幸福、奉献多于得到。小时候,父亲被下放农村。母亲独自一人抚养我们姐弟成人。辛苦工作之余,我们所有的衣服都是她亲手缝制,她甚至自己学衲鞋底给我们做鞋穿,只为节省出家用,让父亲在乡下生活的不至于太辛苦、让我们姐弟上学可以有余钱买课外书;在那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的岁月,母亲亲手喂养小鸡,带给我们许多快乐,并给我们添营养;母亲长期忍受造反派的羞辱,默默地教导我们努力学习,“不比吃穿比志气”;父亲回城之后,正值高考恢复,百废待兴,母亲为激励我们学习进取,陪我们一起,重新学习, 做数学题、背英文单词,成为我们学业上的良师益友;母亲甚至用她良好的数学功底,在工作之余,帮忙父亲处理实验数据,成为父亲的一个业余的无薪的助手。我们上大学、研究生, 无不蕴含她的心血;父亲的学术成就,也浸透了她的汗水。母亲,在我们全家人的词典里,就是两个字:支撑。她是支撑我们全家的脊梁骨,也是我们永不折断的精神支柱。
在母亲的支撑下,我走过了高考的炎热、出国的艰辛;在母亲的支撑下,我扛过了离异的痛苦和抚育幼子的艰辛。每当我感到孤独无助之时,母亲是我温暖的源泉;每当我遇到为难之处,母亲使我解脱痛苦。我就这样飞呀飞呀,飞到万里之遥的枫叶之国,为这所谓的理想,像一朵蒲公英的种子,自由自在地落在异乡,全然没有顾及临行前,掠过母亲眼中的一丝黯然神伤。
只要母亲在,我总觉得我是一个充满理想的孩子,天天向上,充满希望;只要母亲在,我就是一个勇往直前的孩子,无需顾虑,勇敢坚强。
就像白族人婚俗中表达的,母亲喂的第一口饭,咽下去保存的是抚育之恩,母亲喂的第二口饭,吐出去留下来的是女儿挫败后的退身之处, 女儿又有何畏惧呢?母亲是全家的支撑,更是少不更事的女儿的支撑。
可是这一切,就在确诊了母亲的病情之后, 坍塌了,崩溃了。母亲才这么年轻,还没有享受什么, 还一直是在付出和再付出, 她却要悄然离我们而去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还能想什么? “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无时不刻地揪着我的心;飘萍多年,少年志气,如今所为何来?!我多想说“妈妈,对不起,请原谅我!我们回家去吧。”可是,回头望万里江山远隔滔滔, 那岂是说回去就回得去的那般容易!除了日日揪心天天电话的问候, 除了日夜祈祷天天企盼奇迹,我只能一遍一遍问自己,“妈妈,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