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土地上的这一仗是朝鲜战争中最险恶的战斗之一。
——作者:迪尼克罗
那是1950年的感恩节,地点是北朝鲜的长津水库,夜间气温达到零下30度。土地冻结。下午4:30天就黑了,黑夜持续将近16个小时。即使对于美国海军陆战一师和陆军第7步兵师那些经过战火考验的军人来说,这里也是危险地域,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参加过二战中最残酷的战斗。
五个月前的6月25日,北朝鲜人民军打破了持续五年的和平,进攻南朝鲜。美国总统杜鲁门与新建立的联合国一样,做出了快速果断的反应。美国海空军力量立即投入了战斗,地面部队在6月30日参加作战。麦克阿瑟将军受命指挥联合国军,这支军队由包括来自22个国家的战斗及医疗部队组成。
开始,人民军较为轻松地沿朝鲜半岛一路南下。但9月15日,麦克阿瑟发起了漂亮的仁川登陆,美国第10军深深地插入到敌后。陆战一师的登陆作战为盟军打开了胜利之门。陆军第7师登岸与陆战队并肩作战夺回了汉城。数星期内,北朝鲜军队被赶回了38线。
此时,美国与联合国的文职及军方领导层决定继续打到中朝边界鸭绿江,消灭北朝鲜政权,将南北朝鲜统一在韩国总统李承晚麾下。盟军一路追击,多数人相信他们能在圣诞节前回家。但拥有一支庞大的常备军的中国领导人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如果联合国军越过38度线,他们将会干预。
仓促应战
美国军队没有做好地面战争的准备。二战结束和原子弹登场后不久,陆军与海军陆战队做了遣返复员。装备预算削减。陆军的新角色是维和部队,到1950年6月时,装备差,不满员,训练不足。陆战队虽然同样缺少人员和装备,但还在继续战斗训练。
当陆战队和陆军准备越过38度线时,麦克阿瑟指令沃克中将的美国第八集团军沿朝鲜半岛西侧北上。麦克阿瑟将阿尔蒙德少将指挥的第10军一分为二,10月26日史密斯少将指挥的陆战一师在元山登陆,10月29日戴维.巴尔少将指挥的陆军第7步兵师在利原(Iwon)登陆。第7步兵师作战准备最差,大量富有经验的军官和军士被抽调以增强首批部署在朝鲜的另外3个师。
虽然命令多次改变,陆战队的作战计划仍然是从长津水库的柳潭里向西北方向挺进,最终与美国第八集团军会师,并以钳形攻势将人民军切断。由第7步兵师的一部分组成的第31团级规模战斗部队将沿着长津水库东侧向北发起攻击。由索勒少将指挥的第3步兵师将防守元山和兴南地区,并保持道路畅通。
这些部队不得相互联系。第10军与美国第八集团军之间有一道山脉,而陆战一师和第31团级战斗队则被长津水库阻隔。战场指挥官们对于力量分散因而易受攻击感到恼火,但麦克阿瑟没有理睬他们的反对。
首次交火
11月上旬,中国军队第一次袭击了向北前进的联合国军。侦察机飞行员报告中国军队在鸭绿江边大量集结,到11月中旬,估计鸭绿江畔的中国军队达到30万之众,但麦克阿瑟没有重视这些报告。
开始的战斗激烈而短暂,中国人来得快撤回山里也快。中共军队的首轮攻击试探了联合国军的虚实,并在中国军队准备好发动更大攻势之前拖住美国第八集团军和第10军。中方的撤退战术诱使美军深入敌军地域。时间对中国人有利:美军在北朝鲜境内运动时,10月宜人的秋日已经转入严寒的初冬。
因对中国军队感到不安,史密斯小心翼翼地将陆战一师向北推进,保持部队之间的距离以免被分割,并储备了补给和弹药,沿陆战一师主补给线派驻部队以确保道路通畅。史密斯无视麦克阿瑟关于快速前进的命令,阿尔蒙德对此感到愤怒。
陆战第一团指挥官普勒上校负责守护主补给线,他的第一营驻守在黄草岭(Fuchilin)山口下的真兴里Chinhung-ni,普勒本人带领第二营驻扎在主补给线以北11英里的古土里;第三营负责支援位于长津水库最南端的下碣隅里的史密斯指挥部,
长津东岸,第31团级规模战斗部队
莫里中校的陆战5团在长津水库东侧保护陆战队的右翼,后被费斯中校的陆军32步兵团第1营换防。在向柳潭里进发与陆战7团汇合前,莫里向费斯通报附近发现敌军活动,并建议他收缩部队。
11月27日,麦克莱恩上校的陆军第31团级战斗队的更多部队抵达水库东岸。第31部队是为了尽快换防陆战5团而将所有可以动员的零散部队仓促混编而成。其中包括陆军第7师32步兵团第1营,31步兵团第3营,第57野战火炮营,及第31坦克连。31步兵团第2营始终未到达水库。
费斯带领他的营向前推进了很远以占据陆战5团留下的真空地带,但对一个营来说这块地区太大了。第31部队的其余人员在其南部设置了第二条防线。在敌军面前部队再次分散了。两条防线都很松散,但麦克莱恩计划到早晨发起第一次攻击。几乎无人忧虑当晚的危险局势,第31部队的人后来回忆说他们当时并不相信那些关于中国军队的警告。
与此同时,史密斯继续从古土里向北前进,在下碣隅里建立了指挥部。他下令在下碣隅里和古土里的冻土地上开辟多个临时机场。他对于主补给线的严密保护和开辟临时机场的决定后来证明对于陆战队和陆军部队的突围至关重要。
第10军所不知道的是,远在朝鲜半岛西侧,一支18个中国师的庞大军队于11月25日袭击了美国第8集团军,几乎将其消灭。第8集团军在两天内全线撤退。但此时,麦克阿瑟向朝鲜半岛东侧的指挥官们隐瞒了这个情况。
中国军队的突然袭击
11月27日,重新结合的陆战5团和陆战7团开始从柳潭里向北攻击,并快速粉碎了敌军的抵抗。第7团指挥官小李森伯格上校派7团2营F连守卫大洞(Toktong)山口的高地。日后能杀出重围全仰赖这个陆战连的年轻指挥官巴伯上尉及其手下的顽强精神,坚守住了这个重要的关口。
是夜,这片北朝鲜山区气温降得极低,三个中国师吹响了军号、哨子和喇叭,袭击了湖畔的陆战5团和7团。史密斯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当晚,麦克莱恩的部队被惊醒,两个中国师突破了他们的防线。陆战队上尉斯坦福德曾是一位二战飞行员,他与四名陆战队员一起被派给费斯担任其航空战术管制员,在身边的其他军官非死即伤的情况下,他接过了A连指挥权。虽然不属于步兵,但他还是组织起A连抵挡敌人的进攻。
当麦克阿瑟获悉中国军队猛烈进攻的消息后,他于11月29日决定第十军撤退至兴南,而受到削弱的美国第八集团军应守住平壤。他迟来的命令被证明至关重要,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海军陆战队和陆军部队为求脱身而陷入日夜的苦战。
全部被中共部队包围了,在柳潭里的陆战炮兵11团以及陆战5团和7团,大洞(Toktong)山口的F连,下碣隅里的史密斯部队,古土里的普勒部队,长津水库东侧的第31团级战斗队,无一例外。敌军深夜发起进攻,天亮后美军致命的近距空中支援到来时撤回山中。斯坦福德这样的前沿航空调度员使用电台引导空中打击。若没有海军,陆战队,空军飞机的轰炸,近距空中支援,补给和弹药空投,并将数千伤员撤离,第十军可能就完了。
第31特遣队持续遭到猛烈的火力攻击,伤亡不断增加。难以忍受的严寒和冻伤增加了痛苦。麦克莱恩受伤后被俘,之后有报告称他阵亡。费斯接过了指挥权。他是二战老兵但没有战斗经验,尽管如此,他的部下至今仍然认为他是一位有号召力的指挥官,竭尽全力让所有人都活着冲出去。
费斯的突围
经过五天四夜的持续伤亡,而援兵换防无望的情况下,费斯决定率领31部队杀出去。他电告下碣隅里的史密斯,要求支援。麦克阿瑟与巴尔也要求史密斯派遣一支部队援救31团级战斗队(此时已被称为费斯特遣队)。但史密斯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在敌军不停的攻击中,他已把包括厨师和工兵在内的所有人都派到了前线。分兵向东支援可能导致丢失下碣隅里,这将意味着陆战5团和7团的灭亡。费斯要靠自己了。
费斯计划在获得空中支援后立刻突围。12月1日,云层使他的部队直到下午1点才出发,这时离天黑只有不到四个小时了。一开始突围很顺利,后来碰到了敌军路障,遭遇到猛烈射击。年轻的军官们把那些更年轻的士兵们拖到一起继续战斗。军士们如普莱尔下士(部队非常混乱,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上尉)将正在寻找指挥官的士兵们召集到一起。这是能让他们活着出去的唯一途径。
部队失去了指挥与控制,费斯特遣队分成了小股杀出重围。通讯只能靠叫嚷,这增加了混乱。斯坦福德利用仅有的那部还能用的电台,拼命呼叫空中打击支援。弹药不多了。飞行员们试图向纵队空投补给,但有些补给扔到了敌军阵地上。子弹如雨点般向纵队打来。士兵们寻找掩蔽,全力还击,但还是被包围了。斯坦福德继续呼叫空中打击,敌人靠得太近了,以至于有凝固汽油弹击中了美军。
走了大约4英里后,纵队停了下来。开路的司机被打死了。费斯垂死的倒在吉普车上,他的特遣队与他一起死亡了。队伍被打散了,每个人各自为战。敌人继续靠近,不断射击。军官与士兵们尽力抓住受伤的人,从这个死亡陷阱杀出去。有些人装死,后来逃了出去。未能逃出的人都被打死或被俘虏。
冲出去的许多人穿过了没有隐蔽的长津水库冰面。之后的几天,数百人走过,爬过,或被拖过了冰面,抵达了4.5英里外位于下碣隅里的陆战队防线。陆战队第一摩托运输营指挥官比尔中校率领一群陆战队志愿者和海军医护兵在冰面上呆了几天时间;他们在两天内就带回了大约320名士兵。
费斯特遣队的部分成员自己走到了下碣隅里。幸存者之一,格雷中尉至今还记得防线上的一名警觉而多疑的陆战队员向他询问口令。经过了在水库另一边数日的战斗,谁能知道口令?于是那名中士要求格雷回答如杜布克, 德梅因和苏城等多个城市位于何处。幸亏格雷地理学得不错,这样他和他的手下被请进了防线。
31团级战斗队中的2500人(另有700南朝鲜士兵,总数约3200人)中,约有1050人活了下来。大约385人被认定肢体健全,参加了下碣隅里和向海边突围的战斗。因部队损失而受到打击的巴尔在长津战役后不久被解除指挥权。许多陆军的老兵至今相信,如果没有31团级规模战斗部队坚守阵地,并与两个中国师厮杀了近五天,敌人这支生力军本应与下碣隅里的陆战队对阵,这对陆战1师可能是灾难性的。陆战队方面对这种观点则有质疑。
向另一个方向的攻击
史密斯此时已获悉了麦克阿瑟于11月30日晚下达的撤退命令,据说很是气愤,他们要花两天才能做出这个决定吗?他下令其麾下陆战5团与7团撤回下碣隅里。这不容易做到,他们仍然被包围在柳潭里,而主补给线上遍布敌军,已被切断。
一位与史密斯同在下碣隅里的记者将陆战队的行动称为退却。史密斯耐心地解释了“退却”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他们被敌军包围,孤立无援,被迫要杀开一条路。结果国内读者从报纸上读到,“退却,去它的,我们是在向另一个方向攻击。”虽然这话不象史密斯的风格,但准确描述了陆战队面对的问题和他们的对策,而史密斯也从未否认说过这句话。
记者们也想采访著名的普勒,就是他做了那一番后来被频繁引用的战局分析:多日以来我们一直在搜寻敌人。我们最终发现了他们。我们被包围了。这省掉了我们四处寻找消灭他们的麻烦。
在柳潭里,莫里和李森伯格决定在白天沿公路行军。白天他们拥有空中和炮兵支援。在多日的战斗中,巴伯和他的连独自(不算敌军)驻守在大洞(Toktong)山口。对于南行的部队,这个山口是必经之路,戴维斯中校的陆战7团1营将会接替巴伯,坚守阵地。
戴维斯和他的部下是离开柳潭里的第一支部队。出乎中国军队意料,在黑暗与严寒中,他们穿过崎岖陡峭的地区,未被敌人察觉。戴维斯发现巴伯及其部下已在敌人持续的进攻下据守了五天。伤亡很大:200人中,26人阵亡,89人伤,3人失踪。弹药空投补给证明了它的宝贵作用。
戴维斯的部队守住大洞(Toktong)山口后,陆战5团与7团杀到了下碣隅里。他们带着伤员和大部分装备,花了79小时走了14英里,12月3日,他们进入了下碣隅里防线。经审讯战俘(朝鲜战争中敌军战俘的口供极其可靠)得知下碣隅里附近至少有中共七个师。中国人了解下碣隅里对于陆战队成功突围的重要战略地位。
抵达下碣隅里后,陆战5团,7团和其它部队进行了休整,集结,准备下一步南进古土里。空军的C-46,C-47和联合国军的其它飞机开始撤离约4300名伤员和冻伤员。史密斯让阵亡者优先撤离,这又一次激怒了阿尔蒙德,但史密斯坚持捐躯的陆战队员享有特别地位,应首先飞离战场。大约140人被空运至日本,另有超过500名陆战队补充人员被空运进来。
古土里,黄草岭(Fuchilin),兴南
12月6日,下碣隅里的战士们开始了通向古土里的9英里,38小时战斗。尽管中共军队控制了道路,设置了众多路障,先头部队仍然穿过,并为下碣隅里的后卫部队保持道路畅通。大约10,000人和1000台车辆到达了相对安全的古土里。进入古土里防线后,陆战1师的许多部队再次整编。更多的伤员从古土里的简易机场撤离,第十军准备进行通向海边的43英里战斗。
中国战俘透露黄草岭(Fuchilin)山口将是敌军的主攻地点。中共的1个师等在那里,中共另外三个师部署在附近,还有两个师做预备队。驻守真兴里Chinhung-ni的史马克中校的陆战1团1营已经休整,现在准备出发。在12月8日的风雪之夜,他们奇袭了中国军队。
黄草岭(Fuchilin)山口是敌军在长津战役中最后一次大规模进攻。中共军队的补给线拉得太长,其士兵受到寒冷和饥饿的折磨。敌军还会继续发动小规模进攻,但与中共军队在长津水库的攻势相比微不足道。
史密斯和他的部下于12月11日抵达兴南,至12月15日,海军船只带着他们向南驶去。史密斯的洞察力和谨慎从容的作风使他成为长津战斗的理想统帅。他有幸得到了普勒,莫里,李森伯格,戴维斯和其他富有天才和经验的指挥官的协助。当他的部下如一台机器般并肩战斗时,依靠他对于战局的独到理解和一些运气,使长津水库的故事成为美军战争传奇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