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城剑侠传 (09):西街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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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西街少爷

曲未平和漂石率领众人在附近继续寻找蛛丝马迹。漂石道:“舅舅,那个内应是谁,侄儿觉得很明显了。只是侄儿对长沙不熟,不敢妄言。”曲未平苦笑道:“是的,老夫醒来后觉得奚巧,纳闷今个儿怎么三斤白酒就倒了。运气一试,才知被下了点蒙汗药。老夫在长沙一直与人为善,没想到苏阿三竟然会算到老夫头上。算起来老夫还有恩于苏阿三。五年来老夫共借给他百多两银子做生意盘缠,免费给他家治病疗伤,可谓是仁至义尽。唉,人心难测啊,老夫见他老实巴交的,平日里屈己为人,唉......”

漂石道:“苏阿三这次约侄儿去荣湾镇进城看戏,现在想来也是不得已而临时想出来的办法。苏阿三和松鹤子、松鼠子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侄儿远道来长沙,加上侄儿会几下子庄稼把式,在江湖中略有些名望。苏阿三自思松鹤子、松鼠子不敌,所以临时说了套词,说是有现成的皮影戏戏票。侄儿嗜戏如命,也怪侄儿没有留个心眼。哎!”

一鹤排云曲未平道:“这么说苏阿三这皮影戏也是杜撰的了?”

长风乱云漂石道:“那道不是,皮影戏倒是有,只不过苏阿三却没有什么戏票,到荣湾镇后临时买了两张戏票而已。当下侄儿暗道奚巧,也就留了个心眼。果不其然,皮影戏刚刚开始不久,苏阿三就嚷肚子痛。开始小侄以为他在装,没料到他额头果然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苏阿三不会武艺,这豆大的汗珠可难以装出。不一会儿他就说抱歉,得看大夫。侄儿说可以护送他回家,他却惊慌失措,忙道不必了,戏院离他家也不过五、六里之遥。说吧就走了。侄儿和他不熟,倒也不好勉强,只好自个儿勉强又看了十来分钟戏,只是心神不宁,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于是也就中途离开了。这不,刚回来就见舅妈哭得死去活来。侄儿老远见这儿有几个火把,就匆匆赶到了这里。”

一鹤排云道:“照贤侄这么说来,这其中应该有隐情,这苏阿三莫非有甚么难言之隐?老夫和他为邻十余年,知他一家四口都是逆来顺受、老实巴交的。据松鹤子交代,负责收买内应的是松鼠子,那厮狡诈异常,和松鹤子相比,更不是个东西。”

一会儿,进宝报告说在通往岳州府的官道发现小姐点点儿失落的一蓝色鬓花。曲未平心思向来缜密,但是摊上自家出事,俗话说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曲未平一见爱女的首饰,一颗心顿时往下直沉,连忙招呼一干人要向岳州府追去。倒是一旁的侄子长风乱云漂石冷静,抱拳说道:“舅舅何须过虑。舅舅家向来安分守己,待人礼数有加,江湖上名声口碑非常不错,可以说没有仇家。据小侄观察,现场并无打斗的痕迹,那矮地瓜松鼠子应该没有其他援手。如果真这样的话,依小侄看,点点儿妹妹还是很安全的。叔叔知道那矮地瓜松鼠子除了心肠狠毒外,其它的实在是不足挂齿,武功比点点儿表妹只低不高。最不济,表妹打不过的话,跑还是跑得掉的,她的轻功连我这当表哥的,也要让几分。退一万步讲,就算表妹被擒,那松鼠子又不是不知松鹤子被表妹打伤,所以他肯定知道他的行藏被露了。就算他心狠手辣,他也不得不有所顾虑,不到迫不得己,他不会拿表妹怎么样的。”

曲未平苦笑道:“话是这样说,老夫就是担心点点儿丫头太过单纯,敌不过松鼠子的狠毒。那厮是少有的狡诈、心黑。如果光凭真功夫拼搏,输了的话认栽,倒也无话可说。”

长风乱云漂石沉吟道:“这蓝色鬓花是从北上岳州府的官道上发现的。据小侄想,如果当时点点儿妹妹占得先机,那点点儿和松鼠子应该是朝岳州府的方向而去,不过点点儿既然能占据先机,那就表明点点儿不惧松鼠子,所以点点儿的安全基本上无须顾虑;如果是松鼠子占据先机,那么这蓝色鬓花很可能是松鼠子故意制造的假象,俗话说实则虚之,所以依愚侄看,无论谁占据先机,咱们都得朝南方追去,支援表妹。”

一鹤排云曲未平苦笑道:“贤侄所言甚是,老夫这就南下增援点丫头去。哎,这妮子也是,胆子也贼大,月黑风高的去追什么敌人,江湖那么好混么?还有一事得仰仗贤侄,松鹤子那厮虽然被老夫废除了武功,但是难保他不纠集同党前来报复,贤侄儿可得留心一下。”

招财嘟哝道:“老爷忒也心慈手软了。依小的看,松鹤子那厮在长沙城民愤极大,不是什么好路数,老爷就算取他性命,也不算什么。”曲未平苦笑道:“你说的何尝没有道理?老夫当时见他如可怜兮兮的,实在是动了恻忍之心,下不了手,何况他现在也残废了。”招财抗声道:“下不了手?老爷心慈,不过老爷何不将此事交给小的?小的只知为民除害,痛打落水狗,省得他再来为害百姓。如今放虎归山,小的唯恐...唯恐老爷家从此没有宁日。”

漂石叹息道:“招财你说的,舅舅何尝不懂?只是这人生社会什么的,如先人所说的,历来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人生在世,有时你看得清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痛苦而已。明知不可为的,有时你还得刻意而为之,凡事只能求个心安两字。哎,也别说了,招财,你去招呼大伙儿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顿了顿又道:“舅舅,依小侄看,这松鼠子武功低微,咱们假设他擒住了表妹,舅舅会认为他走官道、小道还是水路?”

曲未平拍手道:“着呀!这厮武功不济,要隐藏行径,水路肯定是最安全的了。也幸亏贤侄提醒。”漂石道:“小侄想,那松鹤子不太像穷凶极恶之辈。就算他要寻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此刻他重伤,纠集些地痞前来报复,他也得先花些时间调理呢。舅舅走后,小侄想去苏阿三家探听探听。小侄和苏家不熟,万一说崩了要翻脸的话,也比舅舅好从权说话些。还有,松鼠子那厮如果擒住了表妹,行动可不会利索,所以此刻不会走很远。舅舅可雇条乌蓬小船,加速行进,应该可以在到达湘潭之前追上松鼠子。即使算上停顿,如果舅舅在渌口镇还没有发现表妹的话,那很可能与小侄的估计有误,舅舅可陆路快马回来,与侄儿会合,商议之后再作打算。”曲未平道:“老夫知道了。只是贤侄去苏阿三家后,如果他们确有难言苦衷,贤侄还是不要为难他们才好。”漂石笑道:“自是如此这般,小侄省得。”

先说长风乱云漂石一行。曲未平和招财、进宝南下后,漂石吩咐米店和粮店的伙计来福、来禄、来寿回暂时看守曲府,自己则带领来僖直奔苏阿三家。快到苏阿三家时,漂石只听见里面哭声吵闹声不绝如耳。长风乱云漂石忙猫着腰,招呼来僖跟上。漂石用手蘸了点唾液,将窗纸弄湿,戳了个小洞,只见屋里苏阿三满脸木然,跪在地上,唉声叹气,旁边一四十多岁的妇人,面如土色,披头散发,边满口数落苏阿三忘恩负义,边要去寻死觅活,旁边两个孩子,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男孩,虎头虎脑,另一个则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依稀几分水灵灵模样。两个孩子边哭边死命拉住妇人。最奇的是旁边站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人,威武之中却也不失几分文静,约摸二十四、五岁年纪,不住地劝慰。漂石拿不准这年轻军人是谁,当下边听边暗自戒备。自己武功虽然不惧于谁,但是这个军人如果有火药枪的话,那自己恐怕就讨不到好去。

如此这般大约过了一刻钟,漂石大致听清楚了怎么回事情。原来数日前松鼠子来到苏阿三家,逼迫苏阿三在曲未平寿诞那天在其酒杯里下蒙汗药。苏阿三老实巴交,自然又惊又怕,不过却是抵死不从。松鼠子阴阴笑道:“又不是害曲未平那老头的性命,兄弟只是借些银子,日后会归还的。再说了,你借了曲未平一百二十两银子,至今就还了四十两,就算不算利息,你还差八十两呢,就算曲未平不找你索还,你见到人家面子就光彩?兄弟得手后,保证给你一百两,你还账后,还有二十来两的余钱,做点小本经营,也不用欠着一屁股账在别人眼皮下吃这口窝囊饭。”苏阿三叹道:“一鹤排云曲未平曲老先生有恩于我,苏某就算是猪狗不如,也万万不能当畜牲去害他。你有种就一刀杀了我吧!”松鼠子一掌朝苏阿三背部击去,苏阿三嘴里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松鼠子阴阴笑道:“我和你无冤无仇,杀你做甚?就是要杀,也是先杀你老婆,以及一双儿女。你老婆、儿女已经吃了我下的毒药,十天后发作,惨号十天十夜才会一命归天。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说完扬长而去。

漂石叹息一声,对来僖使了个眼色。来僖一笑,走到正门用力敲了敲。里面的人听见敲门声,立刻止住了吵闹声,齐问道:“谁?都......都三更......半夜了呢。”来僖笑道:“是我,曲记隆字号米店小二来僖,向苏大叔讨杯茶喝呢。”苏阿三忙道:“原来是来僖来哥儿。”随后只听得一阵悉嗦,不一会儿门开了。漂石趁机闪入大门,只见苏阿三夫妇和两个孩子都已经草草整理了面容,只是两个孩子脸上几道泪痕依稀可见。漂石暗暗发笑,也不说破,抱拳笑道:“漂某还未谢过阿三叔的戏票呢。”

苏阿三见来僖和漂石半夜齐齐赶到,心知事情已经败露,心下反而坦然,当下对着漂石就地一跪:“苏阿三猪狗不如,少侠要杀要剐,苏阿三绝无怨言。只是这事和内人和孩子无关,还求少侠不要为难他们。”漂石笑道:“我杀你做甚?漂某委实是向大叔致谢的呢,大叔请起。”苏阿三见漂石和颜悦色,不似有假,迟疑了几下,到底站了起来,低声道:“谢漂少侠。这位是内子,这是我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小儿苏西山、小女苏西水,这位是在下外侄苏西街,因生得缝了倜傥,是故江湖上挣了个绰号西街少爷,眼下在江南水师堂学习,因有一个月假期,所以回来探望父母,昨日才从江苏建宁府赶来。苏阿三猪狗不如,连我这侄儿的脸都给丢尽了。”漂石这才仔细打量打量西街少爷苏西街,端的好一表人才!但见:

天然纯璞玉,朗朗去阴霾。
青松奇石上,明月照西街。

漂石心中暗自赞叹,抱拳对西街少爷笑道:“在下见过苏兄。苏兄气宇轩昂,决非普通的池中游鱼。”西街少爷苏西街抱拳笑道:“惭愧!在下空负一腔报国热忱,只是文不文、武不武,至今蹉跎岁月一事无成呢。”苏阿三又道:“这位就是名震巴蜀的漂石漂少侠,人称长风乱云。苏阿三对武艺一窍不通,但是也素知漂少侠的两截棍是江湖一绝。”大家免不了又是一阵客气,不提。苏阿三患得患失,旁敲侧击地问起曲府情况,漂少侠故作轻松,笑道:“也没有甚么,松鹤子被点点儿打残了,现在点点儿和松鼠子一齐不知去向。”一旁苏三婶少不得又是几声造孽,不提。

漂石对着西街少爷笑道:“苏兄一路风尘,却依然神采奕奕,足见军人本色。大清的南洋水师和北洋水师齐名呢,所幸苏兄已为朝廷栋梁,难得,难得!”西街少爷摇头道:“南洋水师哪里及得上北洋水师一个零头?唉,不提也罢,现在都衰落得不行了。记得那年小弟刚刚侥幸中了个秀才,不料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小弟头脑一热,放弃这仕途到了南京,报考了江南水师学堂。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了。哎,不提也罢,兄弟哪及得漂兄行侠江湖快意人生?”漂石笑道:“苏兄还是个大秀才呢,小弟最多些许认得几个字。苏兄已经深造了四年,也快毕业报效朝廷了吧?”

西街少爷苏西街叹道:“哪里快了,差不多还有两年吧?可是毕业了干什么呢?小弟还指望去打东洋,报那甲午惨败之仇,没想到仗未开打,咱南洋水师舰艇却是莫名其妙地自沉一艘,现在两万吨水位都没有了。整个南洋水师名存实亡,哎,苍天无眼,不说也罢,不说也罢!”顿了顿又道:“水师虽然不行了,但是如打东洋,小弟还是万死不辞。水师学堂几年,学了些天文、海道、修造、汽机、水雷等专项。小弟文才还马虎,但是算术八卦却生疏了些,学得不算扎实,愧对朝廷。不过,小弟倒结识了一些有志青年,这些人恐怕能让漂兄引为知音呢!”

漂石道:“哦?小弟乡野草民,哪里能和水师学堂高才生相提并论?不过在下喜欢结识英雄,说说看,江南水师学堂都有些什么精英?”西街少爷笑道:“多着呢,比如说我的同窗杜锡圭,还有陈绍宽、赵声等。今年学堂来了周树人、周作人兄弟俩,文采据说可以上天。”两人相见恨晚,惺惺惜惺惺,几乎彻夜长谈。不提。正是:

尘寰谁晓无名氏,清泪潸然如水止。
除却巫山不是云,未酬壮志心先死。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且听下回分解。
紫色王家 发表评论于
呵呵果子好,我还在修改呢,所以没有传过去
nuts000 发表评论于
先睹为快!历史背景也到位了,大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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