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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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有十年多的时间,我不愿意哭泣,甚至害怕哭泣,因为只要一流泪,人就彷佛戴上了孙悟空头上的魔箍,紧跟著而来的就是头疼、晕旋,连眼睑也抬不起来。这对我生活影响并不大,反正不看令人伤感的电影,不哭便是,但事实上它彷佛是一苹怪兽随时等在我的身边伺机要反扑。

        不哭是怎麽开始的?想想,应该可以追溯到父亲的遽逝。父亲是在睡梦中走的,这是最有福的人,但却苦了没有机会向他说再见的亲人。当时,我在国外读研究所,听到消息,赶回奔丧。不晓得当时日子是怎麽过的;心是麻木的,整个奔丧过程彷佛是拍摄一出别脚的电影,背景音乐是父亲常问我的那句话『哪时会读完书?』记忆中,我没有哭泣,一滴也没掉,一心要安慰每天双眼红肿的母亲。

        回到学校後,同一层办公室的妈妈博士看出我的不对劲,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抛下一句「没掉泪,就别出我的办公室!」,说著就把门反锁,走出去。妈妈博士是学生对他的昵称,他留著小山羊?,平时古道热肠,把学生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他年少失母,由父亲一手养大他,我晓得他了解逝丧的痛,但是,我就是哭不出来。待在他的办公室,面对著一整墙的书不晓得有多久,最後好像硬挤出几滴泪,才算交差。

        别小看这连小雨都不是的几滴泪水,我的心似乎得到了某个程度的舒坦。但是,那几滴泪的代价又是头疼、晕旋。

        一直到十年後,如此英雌无泪的恐泪日子才结束。还记得那是发生在加州天主教的一个营地,是海外校园举办的退修会。我翘了一堂讲道,独自坐在山上树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享受微风轻拂。遥望地平线那端的海面,思绪漂到父亲的遽逝,内心涌出压抑了十年想告诉父亲的话,大声哭泣,一句句向神倾诉对父亲的思念。

        不晓得说了多久,不晓得哭了多久,直到心里再也没有话要倾诉,泪水也止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望著晴天,最後说了声:「爸爸再见!」我走向宿舍,脚步是轻松的,心灵彷佛长了翅膀,振翅飞翔,眼前的天空似乎更开阔,任我翱游。

        我突然停住了脚,意识到在这场好哭之後,自己居然没有头疼、晕旋的现象。这场好哭,医治了我的恐哭症,并且也医治了十年来苦缠我的思父情结。(已刊登於《宇宙光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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