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振荡
-木愉-
那年寒假是到南京大学过的,女友那时在那里求学。
到了一个新的校园,就象到了另外一个文化里,不免要经历一场振荡。
吃饭的时候,南大的校园里看不到且行且吃的人,大家都在沿墙立着的柜子里开了锁把自己的餐具取出来。打了饭菜,然后都在饭厅里坐在长条桌边就餐。每人都有两个碗,一个装菜,另一个装饭。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就议论时政、谈着风月,文明层次很高,生活格调很雅。我所在的四川大学虽然居于诗书风气浓郁的锦城,却从来没有这样的吃象。我们一早出门,拿着唯一的饭碗去吃早餐,盛了稀饭,拿着馒头,就一边走,一边吃到教室去。那时川大校园有一句尽人皆知的谜语:川大什么最大?谜底是灰最大。川大的土木工程永远在进行。可以想见在路上吃饭是个什么样的情景。路上吃完早餐,就在路旁工地的水管边洗了碗。然后,就径直进了教室。上完四节课,又大步流星去食堂排在人头攒动的人堆后面分别打饭打菜。菜饭都置在一个碗内,然后就挎着书包一边走回寝室,一边吃饭。饭厅当然是有的,但不置一物,空空如也。到了南大,看到学校里原来还有这样吃饭的,当然心里震动很大。这样吃,不仅雅,而且也增进了交往。说不定男女间的一些佳话就是因为偶坐一处摩擦出来的吧。陌生的男女坐在一处,吃着吃着,可能就消除了彼此的坚冰,聊上了,并成为了朋友伉俪。大地上南大校友甚多,大约其中的一些就是这样开始了情感之旅的?象我们那种吃法,旷男怨女不可能走到一起。一次,我刚花了巨资打了青笋炖鸡,兴冲冲穿出饭厅大门,不幸跟一个同样兴冲冲窜进来的女生相撞,我的一顿美食顿时被打翻在地。那小女生很内疚,红着脸尴尬地连声道歉。我当然没有让她赔,但也没有就此相识。这种灾难性事件造成了我跟一个陌生女生对话的契机,却不可能走到花前月下。
南大食堂吃的也很丰富,好几个窗口卖着不同的小吃副食,直到晚上还可以买到酸奶。这也让我感叹了好一阵。那些师傅都穿着制服,看起来很富有职业风采。川大的那些师傅却让我难以启齿。师傅们都不穿制服。那卖馒头的小女子就用着她赤裸的黑手捏着白白的大馒头递给窗户外的学生。我有段时间跻身于全校高级干部的系列,充任校伙食管理委员会主席。看到那双黑手,气得大叫:“不要用手。”她诧异地看着我,回道:“不用手,用什么?!”
不过南大也有文明层次低下的所在,那是澡堂。到澡堂去洗澡,居然有大池,池里如下饺子一般密集,沿岸还挤满了人体。后去的没有了空位,就用一个洗脸盆越过人头在塞满人体的池中舀上一盆水在外面的空地上小洗。天哪,那象是包身工的澡堂呢。我的眼前一黑。川大的澡堂都是淋浴,虽然总是很多人分享一个蓬莲头,却究竟没有卫生之虞,也不用脱了等待。
南大的校园那时候很促狭,还居然可以划分出南园北园,听起来仿佛很辽阔,其实是螺丝壳里做道场。在南大的校园里谈情说爱老是在建筑物间穿行,少了多少诗情画意!川大不然,虽然没有那样多的讲究,划分成东园西园的,却偌大一大片,海阔任鱼跃了。从校门一进去,就是气派非凡、深幽十足的大道,参天的法国梧桐把大道遮掩得严严实实。古希腊的苏格拉底跟其弟子一边论道,一边散步,史称逍遥学派。我们那时在那条林荫道上散步倒是有了些许逍遥学派的意思。还有方圆一里地的荷花池,相邻的望江公园和大门外川流不息的锦江都是清幽的所在,可以滋生情意,也可以激发灵感。
南大居于城之腹,一走出去,就是闹市了。诱惑是不是也太多了?女生买衣物化妆品,都忒方便。如此一来,还有多少心思放在学习上。男生自是也逃脱不了诱惑。在哲学系研究生的寝室里呆了几天,他们的话题不是到南艺跳舞,就是上电视台露脸。那段时间,他们正在校园掀起一个惊天的波澜:面向全校主办了一个系列哲学讲座,又是萨特、又是弗洛伊德、又是法兰克福学派,把小女生搞得头晕目眩、崇拜不已。川大要安静许多,后门出去,是田园风光、农舍炊烟。我当年就是在那里搞越野跑的。当我们还在淳朴安谧的风气中安静读书的时候,南大已经动辄谈托福了。川大象是个闭塞的古典书院,而南大则是个沸腾的现代学府。
在南大也是可以寻得几分清幽的。到附近的鼓楼上坐坐,来一杯绿茶,坐下看天,挥霍一个朗照的午后,那倒是上好的享受。骑车走不远,就到了玄武湖。在湖上沉醉一天来得既奢侈,也容易。
其实,我还是很景仰南大的。要是当年高攀上了南大,该有多好。嘿嘿,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