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外滩

我记忆中的外滩

    ——王亚法
   
   回上海探亲,被上海电视台的收藏节目,召去讲述艺术家《张大千》和《谢稚柳》的轶事,临了,他们赠送我一盒电视纪录片——《上海百年老建筑》。
   介绍上海百年建筑史,必然先说外滩。可惜电视片中的外滩已经不是我心目中原汁原味的外滩了。这几十年来,她和苦难的中国人民一样,遭受到太多的伤害,留下了太多的创伤。
   

   我记忆中外滩是美丽的,那鳞次栉比的建筑,和那点缀在建筑上的精美雕像,犹如构成一行错落有致,动静适度的交响乐曲谱,她是多元文化的结晶体,是万国建筑博览会的陈列馆。
   那时黄浦江的水位没有现在高,沿江还没有建造堤坝,只是放置许多一米多高的绿漆铁圆柱,这种维多利亚式的圆柱,在欧洲的许多地方现在还能看到,圆柱间用铁链连着,逶迤十里,一直从苏州河口延伸到十六铺。
   那时候的黄浦江,张潮时潮水会溢出地面,退潮后,在铁圆柱的周围,会出现许多小洞,指甲般大小的螃蟹,在洞口繁忙进出,很好玩。我和同学去游玩,常会在火柴盒中带几个回来。
   那时的黄浦公园叫“外滩公园”,正门是朝西的。英国式的两扇绿漆大铁门,分八字形开启,进入大门,就能看见一座喷泉,材质好像是陶瓷的,也有点像搪瓷,白色中带有米黄,造型像几瓣绽开的花朵,花朵的中央,有一个赤裸的白种小男孩,双手扶着胯间的小天然物,一股清流从中汩汩而出,清纯可爱。
   置身在公园的林荫道上,两旁花木扶疏,大树参天,透过围墙的铁栏,在
   金属车轮和铁轨隆隆的摩擦声中,可以望见外白渡桥上穿梭往来的有轨电车,和那匆匆过往的行人。
   穿过树丛,能看到在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汇处,有一条堤岸,通往一幢小小的塔楼,那是座水文站,站在堤岸上,可以看到黄浦江水扑面而来,然后在此打折,往南滔滔流去。
   走出公园,就能面对那些恢宏的劫后余生建筑物了,我之所以说“劫后余生”,是因为她们历尽劫难后,又被当作上海滩的名片向世人炫耀了。几十年间的毁誉,使我感悟到世界上什么叫实用主义,什么叫无耻,
   我记忆中那些建筑物,在屋顶,外墙和门廊上,点缀着许多西方神话中的人物塑像:那些裸体女神,精美绝伦,端庄文静;那些赤裸男神,阳刚健伟,气拔山河。可惜我那时年轻,没有机会受西方艺术教育的机会,所以至今还说不出那些作品的作者和名字,只听人说都是欧洲著名艺术大师的作品。可惜这些栩栩如生的塑像,连同海关大楼的士敏士钟声,被毛泽东以“史无前例”的屠杀方式“谋害了”。士敏士钟声,被篡改成了“东方红”乐曲。
   我常想,人死了,后人会给他竖一块墓碑,或写一篇墓志铭,公正地叙述死者生前的业绩和平反经过。然而在文革四十年后的今天,在这部由官方审查的纪录片中,竟没有半点提及这些雕塑的命运,仿佛她们压根儿没有存在过,就像“国民党的抗战功绩”一样。
   我常感叹外滩建筑物上的雕塑神像,感叹他们的悲惨命运,感叹他们惨遭“杀戮”后,又被人阴险地刻意遗忘。
   四十多年过去了,在今天仍然默默无声的世界上,只有我这篇小文在怀念他们,为他们唱挽歌,为他们哭泣……
   
   二〇〇九年一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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