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少年梦最长


当我开始懂事时,英雄的情结就在我的灵魂上系了个死扣,一直到现在也解不开。

                                                                                                                      ------题记




(一) 英雄梦
  

----------我最初梦就是在同龄的孩子们中做他们的王。

我有三个旋,按老话说,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生活验证了这一点,早在上幼儿园时,我就已然成为一个用拳头说话的小霸王。

那时,一道墙,一杆枪就把我们和社会上的孩子们从身心上自然分割成两个世界。除了上学,我们大院里的孩子们就生活在那道用高墙铁网围成的世界里,就像温室中的花朵在一个和外界几乎绝缘的环境中成长。走向社会后,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水土不服似的患有一种社会不适应症,讲得好听一些是太单纯,其实就是不成熟。但在当时我们孩子眼里它却大的像天,它承载着我们成长过程中的全部欢乐与痛苦。

那道墙里面的人都自然而然的有一种优越感,而那个持枪站在大门口的叔叔,就是横在我们这些穿着肥大军装孩子们心里面的界碑,也是我们骄傲和虚荣的由来。我们可以自由迈过那道森严的门坎,选择我们喜欢的生活方式。但对大多数同龄孩子来说却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及,他们不能像我们一样享受这红墙里面的丰富,而只能靠想象走近我们的生活。我们有军装穿,有军帽戴,在那个年代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事情,我们吃的多是细粮,食油也相对充足(地方上却每人每月限量三量油),还享有许多特供品。我们有自己的伊甸园,如灯光球场,游泳池,乒乓球室和茂密的树林可以尽情享用。

即便如此,我们玩的东西几乎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自力更生的结果。如编鸟笼,我们先找来电线,用火把外面那层胶皮烧化,趁热用手把它除去,再一步一步做成上下两层的笼子。下层放雌鸟,用来招引那些执谜又痴情,且不知死活的雄鸟,然后挂在高高的树上,再找个阴凉的地方守株待兔。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孩,趁天黑去木匠房偷电线,不料弄出的声响太大,被门卫发现了,叫来警卫班,如临大敌一样,进行地毯式的搜索,还有人冲天放了枪。最后把我们几个还没有枪高,紧紧扒在地上的孩子,像俘虏一样押到门位室,反绑着手靠墙站在那里不停的审问。有个孩子当时就吓的哭了起来,而一心想当英雄,决不当叛徒的我,横下一条心,虽然被打了几个耳掴,重重的踢几脚,楞是没有吱一声。最后他们在弄清我们的身分以后,关到天亮就放了。

第二天晚上,我再次独自一人去了哪儿,并把一卷废电线牢牢的握在手里。



-----自古磨难多成才  ,经历使人像被灌溉过的植物一样,丰富,饱满!     




文革时,大人们都被莫名其妙地分成左中右,革命派,中间派和反革命派,并且斗的你死我活。而小孩子们也根据父辈们的立场,分成几派。在当时老子英雄儿好汉的大环境下,我们这些出身不好的孩子,自然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牺牲品。当然所谓革命派的孩子人数最多,势力也最大。他们和他们的老子一样对我们握有生杀给予的大权,并会跟据需要和个人喜好,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他们有时也会在我们这些‘坏份子’们的孩子中,挑选出一些人做他们的跟屁虫(附庸)。用以孤立和打击在他们眼里那些属于冥顽不灵的人。要想做一个跟屁虫很容易,只要顺从一点,并表明和他们的父辈们划清界限就行。但我做不到,因为我想当英雄。从骨子里就不甘人下,更别说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去反对自己的父亲了。


由于桀傲不驯的个性,我常常成为他们的放失之的,他们经常会几十个人在一起,堵在我上学必经的胡同里。当我从他们身边走过时,心里非常紧张,握着拳头的手都能攥出水来。他们先是在我背后一声接一声,喊口号似的骂我的父亲。如果看我不理睬,他们就会像狼群一样扑过来。每每此时,我就会突然变成一只凶猛的老虎,拼死抵抗。我常常一个人打退十几二十个孩子们多次群狼似的攻击,直到看到他们那潮水般退去的疯狂在胡同的拐弯处遁形,我才会收拾起激昂的斗志。我从没有叫过一声,而且每次都是吐掉嘴里的血,拍去书包上的浮尘,转过身去昂着头继续前行。在那一刻,我的心里再没有一丝的恐惧,连悲愤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英雄。

多年以后,当我跟随平反后的父亲回到故乡时,一个当年,曾参与其中的发小,还不无感慨的对我说,你当真厉害啊。打你时,我绑在书包带上的铝缸子都打扁了几个,你硬是没扒下过,害的我挨了我妈几天的骂。我嘴上应付着他,但心里却不禁涌出一种只有男人才会有的悲壮和苍凉。一场文革,本来是大人们之间的一场游戏,却让我们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一起承受,人世间最没有人性的屈辱和压力。大人们是世界观形成以后经历的厄运,而我只是不黯世事的孩子,对社会一无所知,更没有任何阶级立场,为什么也要遭受那么多的的苦难呢?!

万幸的是,自古磨难多成才。经历了这场文革的浩劫后,使我不服输的个性升华为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而且受益一生。环顾当时大院里几十个应届毕业生中,只有我一人考上了的大学。并且数学得分在全省还是前十名。既便是今天,我也是他们中间最有成就的人。这使我深深的体会到[将相本无种]这句古话的涵意,也让我对英雄的认识更进了一步。


----------苦难像块磨刀石,让一个男孩脱去身上的稚嫩,懂得责任,成为男人。



70年代初,父亲被关进了牛棚。我们从不敢问,也没有人可以问。不久,母亲也被下放了,我们三个孩子突然成了有父母的"孤儿"。不满七岁的我,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哥哥大我四岁多,但他从不管我。妹妹小我一岁,还在幼儿园里住长托。

那个让我梦开始的深宫大院已不再是我无忧无虑的天堂,而转眼间却成为我每天梦魔的地狱。我再也吃不到最爱吃的红烧鱼了,有时甚至接连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但不管日子多苦,我都坚持每天洗一件衣服,那样仿佛就能感觉到母亲的存在。因为母亲临走时,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手把手的教我如何洗衣服。平时贪玩的我,那一天却学的非常用心。在那些活过今天没明天的日子里,我最想念的就是母亲,但我从不和哥哥讲,也不对任何人说。因为思念母亲是我唯一的财产,也是我活下去的精神寄托。好强的我从此变得过且过,能忍让的时候就决不还手。我不再找喳和人打架。但既便如此,我还是经常无故挨别人打。有的小孩受了委屈,他们的家长就会找上门来打我一顿,而且让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每次他们还会用骂我父母的方式来羞辱我。我可以忍受肉体上的痛苦,但精神上的折磨让我痛不欲生。面对这一切,我几次想以死抗争。但最终还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因为我当时的力量还没有让我呈英雄的本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喜欢的地方,躲起来自己消化痛苦。

终于有一天母亲回来了,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件天大的喜讯。我们可以去父亲劳改的农场 (五七干校)团聚。从此我们又能吃饱饭,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有人疼有人爱了。记得那些日子,我就像过年一样开心。一边帮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一边尽情享受着阳光一样温暖博大的母爱。

父亲所在农场座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除了林场工人和他们的家属外,就是刚刚在政治上解放但还要接受劳动改造的老兵们。尽管都是劳动改造,但和接受政审时,那种对待敌人的方式具有本质上的不同。从某种意上讲,他们已经是被解放了的新人。在那里没有上下等级关系,没有管教和被管教的关系,只有同志和兄弟间的友情。人们相互尊重,团结友爱,像一个不分彼此的大家庭。他们用曾经拿枪的手搭起了一座座干打垒的小屋。他们开林放木,种地打猎,过上了一种几近原始又远离世俗的田园生活。

我们和另外两家一起从省城出发,先乘火车,再改乘每节车厢只一个小窗户(还打不开) ,没有饮水设备和卫生间的闷罐,二十几个小时啊,几乎要把我憋死了),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我们的新家。当我再一次看到父亲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父亲看上去老了许多,但精神很好,而且和我们三个孩子之间还多了一份亲和力。那时,全家挤在一个坑上睡觉,但我觉得很幸福。我们血脉相联的一家人,又终于可以朝夕与共了。有父母在身旁的日子多好啊!我常常一个人这样发呆地想。我还经常会趁哥哥不注意时,把一块石头放在他身傍,等他被胳的大叫时,我会蒙着头在被窝里偷偷的发笑。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与人平等的世界里,并很快就还原了本性。像一个关了许久后又放生到自由天地里的小动物,开始在熟悉和不熟悉的世界里,再一次扮演起自己所谓的英雄角色。

记得刚到干校时,父亲给我讲了两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其中一个就是有关红星林场张书记的。有一天,张书记和另一个林场工人进山采山货。将近黄昏的时候,他们来到一个只剩下小半截的断树旁,张书记指着那截断树对身边的那个人说,听他父亲讲,那里曾是一个黑瞎子的窝。但过了这么多年,不知现在还有没有黑瞎子了,你先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说着他手提着一根木棒,慢慢的向那个断树走了过去,这时突然一只硕大的黑熊猛地从那截断树中串了出来,张书记一边让那个人快跑,一边勇敢的举起木棒向黑熊打去。但还没等木棒落下,就被黑熊一巴掌把木棒打飞了,紧接着又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然后用两只熊掌像玩皮球似来回扒拉着他,最后干脆坐在他身上不停的用屁股蹭了起来。直到他停止反抗,昏死过去。第二天一早,当父亲和他们那帮老兵们接到报信赶来时,看到昏死过去张书记躺在公路上,这是一条多么坚强的汉子,他在遭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后,竟能拖着满身的重伤爬行了五里多路。他的脸上全是血迹,一只眼睛早已不知去向了,而另一只连着神经和血一起沾在左腮上。父亲他们把他抬回去,经过全力抢救。终于把他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而且还奇迹般的把他剩下的左眼放了回去,并保住了他一些视力。


另一个故事是,每次父亲他们带着狗群出去打猎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多么凶猛的野兽,第一个带头冲上前去的永远都是最小的那只狗。有一次他们围着一个黑熊僵持在那里。狗群把黑熊围在中间,这时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小狗狂叫着,第一个带头冲上前去,在被黑熊一掌打倒后,又爬起来继续不要命的用它的小嘴撕咬着黑熊,这时其它的大狗们才跟着上去了。最后当父亲他们用枪打死了那只黑熊,才发现,那只小狗的肚子上被黑熊的抓子撕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肠子也漏了出来,最后缝了二十多针才保住了性命。我特意让父亲带我去看了那只已经长成了大狗的英雄,而从那以后我一有空就会带上些吃的去看那只在我的心里,永远的英雄。有时一心想当英雄的我甚至会幻想着,我就是那只无所畏惧的小狗。


每当秋天来临,我都会跟着大人们进山打猎,采摘各式各样的山货,如磨菇,野核桃,山丁子,大红骨娘等。说到蘑菇我就不得不多说几句,有一种生长在树上磨菇叫猴头,非常珍贵。我眼尖,不管它长在什么角落里,都能被我发现。由于我的发现,大人们才能把它们一个一个从树上摘下来,像战利品似的装满背篓,看到叔叔们赞许和满足的笑容,我觉得自己已然就是个英雄。当大人们打到一种比马大一些叫孢子的动物时,我总会第一个冲过去,站在还在血水里苟延残喘的孢子身旁,夸张的张牙舞爪,仿佛它是我的猎物似的。我还会和大人们一起光着身子跳到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游泳,抓喇牯,摸嘎勒。然后就地检些材和点起火来,它门就变成有滋有味的美食。由于我参加过市体校专业培训,所以我还会用各种泳姿向大人们证明,我,一个不到十岁孩子在游泳方面,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强。

有一次,我跟夏叔叔和哥哥去深山里采磨姑,我蹦蹦跳跳的紧跟在背着冲锋枪的夏叔叔后面,感觉那支枪是背在自己肩上。那天我们采了许多山货,肩上的背篓满得像盖了个帽。正当我们准备满载而归,夏叔叔给我们哥俩讲了一件事情,他说如果发现地上的梨没有把,千万不要检起来吃。我问为什么,他说那是黑瞎子吃完拉出来的屎。外形虽然相似,但里面的水份却都被吸收掉了。我半信半疑,一心想找出一只来,求证真伪,却在不知不觉的我和他们拉开了一个距离。正当我全神贯注地寻找我自己的答案时,突然发现树丛中有两只狼正一前一后悄悄地向我走来。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我稍微缓过点神来,就握着廉刀一步一步地向后面退去。就在这时,有一只手用力的把我拉向他的身后,并用颤抖的童声高喊,夏叔叔,这里有狼。这个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在我的生活里若有若无的哥哥,在生死关头,用他也只有十二岁的勇敢,替我挡住了通向死亡的路。我顿时被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激励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廉刀虚张声势的大声吼叫,来呀,来呀。两只狼停了下来,用幽灵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兄弟俩。这时身后传来了夏叔叔喊声,孩子们,不用怕,叔叔来了。我回头一看,双手端着枪的夏叔叔正一边呼喊着,一边向我俩站的地方飞一样的冲过来,并用他铁塔似的身子横在我们前面。两只狼恢溜溜的消失在密林之中,我一下瘫软在地上,看着哥哥那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我真想上去拥抱他。但我没有这样做,我和他之间始终都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在我的心里,他不是我的哥哥,要是的话,也只是一个弱势的影子。因为他从来都不曾像今天一样替我遮挡过任何凶险,给过我些微的慰藉,既便是在我对生活绝望的时候。在我的意识中,我的骨头从来都比他的硬,相反小我一岁的妹妹,在我的爱护下,从来都没人敢欺负她一次。以至她刚结婚,在和她丈夫争吵中,还总是情不自禁的说,你要是敢再欺负我,我就让我二哥揍你。事后我才只道,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所以让哥哥先来找我,但谁也没有想到我会遇到狼。

那时,因为没有师资,临时从老兵家属中拼凑了一个只有两个教师的小学。五个年级分成五排在同一个干打垒的小屋中上课。老师每讲完一个年级的课,这个年级的学生就开始自习。老师再到另一排,接着给下一个年级上课。循环往复同样过程,直到五个年级的学生都轮到一次为止。

从我们驻地到学校,要经过一条小河和一片树林。因为经常有黑瞎子(一种黑熊)和野狼出没,所以我们都就近结伴而行。我们一组有五个孩子,四个是女的,其中包括我妹妹。只有我一个男孩,因此我自而然的成了这只队伍中的灵魂。每当我们要淌过那条小河时,我就一个接个的把她们背过去。而每次都是最后才背自己的妹妹,为此她不知哭过多少次。当我们要经过那片树林时,我每次都走在最前面。两眼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动静,一手紧握着廉刀,另一只手牵着紧跟在后面的人,而后面的人再拉着后面的人。当我们害怕时,就一起大声唱着那首[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的歌来壮胆。实际上我们当时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像歌里唱的那样,经过那么多的磨难,我们又有了一个像解放区一样蓝蓝的天。

我们就这样从夏天走到秋天,再从秋天走到冬天。在四季交替中慢慢的成长。直到今天还有个我曾背过的女孩,碰着熟人的时候还会讲起那段岁月,说起我如何仗义,如何背她过河的故事。。。。


在我们慢慢长高的时候,父辈们也一个个彻底平反了。我们又都回到了原来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城市里。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在那个远离俗世,神秘莫测又到处是故事的深山老林中渡过的充实,平和又快乐的日子,在那里我学到了许多许多书本上永远都无法学到的东西。

少年有梦付春风,
义气升天荒唐中。
欢歌一曲别故国,
黑发等闲白发生。


 
我的童年和少年
树荫下的乡味
 


梦幻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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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侵梦 发表评论于
猜是在东北.
Such a tough boy,看得心里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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