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擂台进行到底 - 小职员田中之三

（明晚是圣诞夜了，这就算是送给没有收到圣诞礼物的谁的吧，厚厚。也祝各位新年快乐）



田中痛醒了。

翻了个身，手胡乱拍打着床头，在黑暗中拨开隐形眼镜盒子和时装杂志终于找到了它的目标。她掰开手机，勉强睁开又眯缝上高度近视的双眼努力分辨着时间。靠，才4点半。

然后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靠，又来例假了，靠，靠，靠。。。田中不由自主地边低声嘟囔着边下地蹒跚进厕所。

收拾停当东倒西歪地回到床上，田中的睡意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静静地躺在黎明到来之前的黑暗中，下腹部开始一阵阵地绞痛起来。那种沉重的感觉就像一个巨大的铁球压在肚子上，然后慢慢地碾，碾，碾，直到把肠子都碾烂。田中不由得想到，要不然今天还是休息吧。。。

像她这样的事务职员，即使在公司里面也几乎就像是透明人般，工作中大多数人只会在复印文件，接待客人，或者至多是作个数表时会想起自己。原来就连这些活也有派遣来做，只是最近公司正在逐渐控制甚至减少外包业务，办公室里的杂事就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不过田中并不在乎。像她这样从三流女子大学毕业能够跨进排名世界前50位的大公司本身就算是个奇迹，同时她对理解那些拗口难懂的专业术语和复杂怪奇的人事关系也早已绝望， 更何况那些在公司里的成功女强人的生活方式。。。就在上星期，她亲眼看到有个新任女科长在化妆间里默默地流泪，那时还不由得丝丝地幸灾乐祸。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鸟儿的啼鸣声，想必第一道晨曦已经划破黑暗开始照亮自家的小院。但家里还是一片寂静，厚厚的遮光窗帘把窗口捂住叫人分不出白天黑夜。田中反而更喜欢这种严严实实的气氛，安稳得让人不容置疑的气氛。乱翻身是不敢的了，她小心翼翼地蜷起腿试图把自己弄得舒服些。

田中家一直就是个小职员之家，田中爸爸是个小公司的小职员，眼看要退休了也未必能咸鱼翻身；田中哥哥前几年毕业进了个不大不小的公司。但是就从那种得过且过的态度来看，接下来的几十年人生也大致只会从走他父亲的老路；更何况田中本人。大学毕业四，五年，她大多住在家里，最主要就是省钱，省下钱来买行头。公司里面的女职员们虽然明着不说，暗地里可无时无刻不在互相攀比，今天你一双鞋子，明天她一个挎包。 有时候田中甚至觉得幸好有统一的制服，否则没准那一天会有人因此自杀。

人们都说女人因为虚荣而打扮，但对于田中和她的年轻女同事们而言打扮自己其实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抢老公。一流大企业的工作据说是个铁饭碗，哪怕对方一辈子也是个小职员，至少可以保证衣食无虞，出住安心。田中有时候甚至觉得未来的老公不出人头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当个社长老婆更加定心一点。不过，候选者的数量毕竟有限，尤其是这几年新毕业进来的也开始越来越少。如何在有限的候选之中抓实到小小的，但对自己来说无限重要的幸福是场竞争，其残酷程度不亚于男人们在公司人事问题上的你死我活。

4年前田中刚刚毕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穿着黑乎乎的簇新制服夹在上百名被录取的新职员的行列里跨进公司大楼那扇玻璃大门的时候，她的心也曾随着门玻璃上闪烁的午后阳光一起跳跃，也曾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年轻男人的眼光。这种眼光既躲躲闪闪又含义分明，而田中满有理由认为其中的一大半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她长得不难看，甚至可以说长得很漂亮。如果没有那件事情的话。。。

那件事情就是田中和自己的担当科长上了床 – 一个已经结婚而且有了两个小孩的，40岁的风流坏蛋。到现在田中已经想不起来究竟是他的哪一点吸引了自己，抑或是全部？面对和以前结识的小男友完全不同的魅力和攻势，田中感觉到自己昏头了。

他在外面找了间公寓，很小，但是很温暖。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饰物在昏黄的吊灯下面闪闪发光。电视旁边竖着黑乎乎的playstation2，那是他的最大嗜好。想到这里田中不由得笑了：男人好像都有点孩子气的地方，英俊男人的孩子气自有他的性感；而秃顶，凸肚，满脸油光的孩子气只带来阵阵恶心。幸好自己的男人属于前者。

田中通常先到家，然后就边做晚饭边看看窗外的万家灯火。这时候她不禁想到，每点灯火后面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吧。科长回来以后就开始吃饭，然后洗澡，然后。。。有时候会做做爱，也有时候就偎在一起看电视或者打游戏。这种气氛很醉人，有时甚至给人地老天荒的错觉，而他，也一直说会离婚。

直到有一天，田中在公司大堂里被一个自称是他老婆的人扇了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把她打成了一个传奇，也基本打掉了她接下来的几年中在公司里找如意郎君的希望。田中既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同僚也照样有说有笑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只是，公司里的年轻男人们开始逐渐离田中远了 – 谁敢动一个副部长曾经睡过的女人，谁又有必要非得去招惹这么一份麻烦事上身呢？她似乎被贴上了一个无形的标签：人们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他。

男的也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现在人们已经不像老法里那样苛刻了。他被火速调到欧洲，实际上还官升副部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的。田中想转职到其他地方找份工作，可此时此世，这样一个小职员，不被当成裁员对象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现在的公司，只要大家还藕断丝连地记着那段故事就不会太难为她。这大概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除了她只好自己一天天地慢慢老去之外。

4年，整整4年。。。下个星期他就要回来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外面远处传来汽车的噗噗声，而自家楼下也碗杯相碰，乒璘乓啷 - 田中妈妈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早餐了。窗帘稍稍地抖动着，不时放入一线明晃晃的阳光。看来今天天气不错。

还是去上班吧，肚子好像痛得好些了。。。田中对自己说。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故事，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今天，又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