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城老武
到达龙木措的第二天,我们就开始正式工作了。这时,我们地质组已经减员了,在西藏土生土长的小刘有严重的高山反应症
状,脸色发青,嘴唇发黑,我们就把他留在营地里,这样我们外出的人就三个地质人员加上小车司机共四人。小刘随我们转
战了好几个营地,一天野外也没跑,后来在一辆车返回指挥部的时候,就把他送走了。我们一般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吃过早
饭后,7点就出发了,在路上开了一段时间后,大约在8点的时候天才大亮,在外面忙乎一整天,大约晚上8-9点的时候惨回到
驻地。由于我们除了坐车就是爬上看岩石,中午饭基本上就由小车司机做,我们每天要在车上颠簸200多公里,每天一开始的
时候还挺有精神的,到后来车停下来后就特别不愿意下来。因为吉普车只能在山谷里开,最多也只能开到山脚下,我们往往
在下车后爬一段山才能看见原地生根的岩石。野外的风很大,我们在爬山的时候本来就气短,加上迎面吹来的风,往往难以
喘上一口气。我们刚跑野外没多久,次仁头上的太阳帽就被风吹得没影了。另一个组在边境地带填图的时候,大风将地形图
吹飞了。因为地形图属于机密,不能丢失,更不能落入敌特的手里,所以他们还发动边防部队的战士一起找, 结果还是没有
找到,后来那个组的组长受到了记过处分。
作百万分之一的地质填图,都是在点和线上的工作。 一般每条观测线之间的距离是10公里,每条线上大约每隔1公里就应该
有一个观察点,谈不上详细,所以百万分之一地质图除了填补空白外,实用性并不大。一般地质人员在野外地质露头上要做
的事有:第一,定点,就是把所在的地点准确地标在地形图上。在高原上,没有独特的地物可以辩认,更找不到人问地名,
所以要找到自己在图上的位置并不容易。关键在于勤,出了驻地就要一路对地图了, 这样下来才不会找不到位置。第二,观
察岩石的岩性,也就是辨认岩石, 这完全取决于地质人员的基本功,许多人理论上头头是道,到了野外就发懵; 第三,测
量岩层和构造的产状,如果岩石有构造变形,还需要做构造分析; 第四,寻找生物化石, 如果能大致鉴定出动植物的种属
, 当然更好; 第五,采集岩石和化石标本。所有这些观察和采样都要相信地记录在野外记录簿上,最终地质图的质量和地
质研究成果完全取决于野外地质人员的素质。 由于每天要观察几十个点,我们在每一个点上都必须抓紧时间,不然当年的任
务就完不成了。有时一条线路上还剩下一个点的时候天也快黑了,如果第二天来还得开100多公里的汽车,我们也只好黑灯瞎
火地干; 如果离停车的地方近就让司机用车灯照,如果远只好用手电棒。
我们以龙木措为基地,在新藏公路沿线做了10几天的地质考察后,就向东部进发了,进入了真正的无人区。这里是喀喇昆仑
山的腹地,方圆几百公里无放牧的牧民,我们经常看见成群的野驴在旷野里奔跑,扬起阵阵的灰尘。我们在出野外的时候,
常常看见成群的野牦牛在河谷里吃草。那里的野生动物除了野牦牛和野驴外,还有藏羚羊、黄羊、岩羊和狼,有一次我们在
搬迁营地的路上还看见过狗熊。在西藏,过了北纬34度线再往北,河里和湖里的鱼都绝迹了, 连兔子,地老鼠也很少见到。
无人区里其本上一年四季都是冬天。我们进去的时候,已是6-7月份,地上的草还是黄黄的,我们还没来得及看到绿草就撤出
了无人区。我们刚进去的时候,河面还是被冰层封着,高原上整天刮着大风。大约在7月份,冰河才开始消融。七月下旬就开
始进入雨季,已解冻的大地加上下雨后的积水使得在松散的泥土里行车非常空难。如不及时撤出就没有机会了,因为雨季过
后就是冰雪;7月份仍然很冷,冬天的气温就可想而知了。
冰河的消融又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有一次,我们在一条河边安营扎寨,需要在河对岸的线路做4-5天的观察。当
时,河面的冰层已经裂了,河面至少有100多米宽,水大约有1-2尺深,水面上到处是冰块。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让司机开着
北京吉普空车渡河,幸运的是吉普顺利地渡过了河而没有陷到河里。我们每天早上赤着脚趟过这条河,晚上又趟回来。青藏
高原的无人区上虽然到处是山,但是山的相对高度并不不大,山岭与山岭之间都有宽阔的谷地,而且谷地都比较平坦。大多
数谷地里都有当年解放军总参测绘局测绘队留下的车痕,并且清楚地标在地形图上,我们组的行进路线也基本上是根据地图
上的路线而选定的。所以确切地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批进入这个地区的人,但后面还有没有来者就很难说了。越过一道山也
不是太难的事,只要仔细研究地形图,总能找到越野车能够翻过的哑口。有几次,我们要考察的路线卡车根本就无法翻过,
我们就没有搬家,而是带上牵引车和我们一块出去几天。 因为牵引车装有帆布顶篷,我们也就省得搭帐篷了,晚上就睡在车
里。
由郭扎错再往北就是绵延的雪山,那里终年积雪,白雪皑皑,已经进入新疆境内。我们的车经常在这一带出没,有一次我们
在拉竹龙附近看见了有人放在那里的汽油桶,就顺手牵羊地拿了几个。后来,我到了北京读中国地质报的时候,看见了一篇
赞扬新疆某地质队赴新藏边界无人区做地质调查的报道,才知道汽油桶是他们临时存放在那里的。我想当他们发现油桶少了
几个的时候,一定会很惊奇问怎么在无人区里怎么留下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我们的同事们在前几年进无人区填图的时候,对野生动物的猎杀做得太过头了,他们杀了很多野牦牛,吃不完的肉就晒成牛
肉干拿回来,还拿回了许多牦牛皮,带回队部后还到处招摇,造成的影响很恶劣。84年我们出野外的时候,自治区已经立法
保护野牦牛,对猎杀野牦牛的处罚是杀一头罚款500元,拘留15天。正因为有了前几年的不良影响,我们那年出野外的时候,
队里的领导一再要求我们在野外不要乱来。不过,处在无人区捕杀一两只野生动物改善一下生活也未尚不可,而且一个组里
10个人,多数人的手痒痒的,一两个人坚持不杀野生动物也恐怕犯众怒。 连阿里地区的领导人也曾给我们队的领导说,野外
生活艰苦,打一两只野物改善生活不是问题,但千万不能把物证带回来。我们在野外打过黄羊,藏羚羊和野牦牛。打牦牛比
较容易,因为它目标大,跑得不快,但黄羊和藏羚羊不但机警,人不容易接近,而且跑得很快,不容易打着。我们的第一个
野外据点龙木措还不算无人区,没有野牦牛,只有黄羊。 有一次,大家发现了黄羊,就开着小车追,后来,辛苦了半天,连
羊毛也没捞着。炊事员本来也想去,大家没有让他去,留他在家里做饭,当他看见大家空手而归,很生气,把大家骂了一顿
,还闹罢工。后来我们终于有机会打死了一只黄羊和一只藏羚羊,来品尝野味了。其实,黄羊和藏羚羊的肉并不好吃,比较
硬而柴。 无论用来炒菜,还是炖,作包子或包饺子,吃起来来总觉得硬硬的。野牦牛的肉比家养的老点,但还是好吃, 所
以我们进了无人区后,对打野羊就没有兴趣了。有一次,司机们打了一只野牦牛,将肉剔下来吃。吃不完的就在冰河上凿了
一个洞,把铁桶放进去,再把肉放进铁桶里保存起来。这虽然起到了保鲜的作用,也招来了野狼。有几个晚上,狼就在我们
的帐篷边出没。我们的狗吓唬它,反被它咬了一口。狼的胆子也不小,不但晚上来,大白天也能看见,大概是饥不择食了。
有一天,被我们的司机开枪打死了一只。
在无人区搞调查,司机们最害害怕的要算是野牦牛。 野牦牛的力气很大,轻则撞毁汽车的门窗,重则撞翻汽车,搞不好就车
毁人亡。一般来说,北京吉普的司机不太怕野牦牛,因为野牦牛跑不过吉普车;牵引车司机也不太怕野牦牛,因为牵引车的
驾驶室比较高,而且牵引车比较重,比较结实。但解放牌汽车司机最怕野牦牛,因为解放牌汽车既没有吉普跑的那样快,也
没有牵引车结实,以前受到野牦牛攻击的车辆大都是解放牌汽车。有一次,我们在搬家的路上,我坐的那辆牵引车在车队的
前方行驶,后面跟着解放牌卡车和另一辆牵引车。 路过一个地方的时候,我们看见山上有野牦牛吃草,也没有当回事。我们
开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后面的车队没有跟上,就停下来在路边下象棋。我们战了好几盘后才看见车队来了,听他们讲才知道原
来一条牛本来要攻击我们的车,但没有追上,掉过头来就冲着解放牌汽车。那个藏族司机一下子就慌了神,结果把车陷进的
沙土里了,牵引车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将解放牌卡车拖上了路。那天大家本来不想打野牦牛,但受攻击事件的影响,大家对野
牦牛非常愤概,就在路上又猎杀了一头。也该那条牛倒霉,我们的车离它也不过一两百米,要是它跑了,我们也不会追它。
可它还用眼睛对着我们,等挨了一枪后想跑已来不及了,被我们的车追上去,又补了几枪彻底毙命,我们在下一站又有野味
了。
在野外最讨厌的事是车陷进了泥里面,一旦陷进出麻烦就大了。我们单独乘北京吉普外出考察的时候,就有几次陷车的事情
发生。车陷进泥里,如果陷的不深,挂上加力使车的所有轮子都有驱动力,车有可能出来。 如果陷得深,越是开足马力想出
来,结果会越陷越深。司机们由于经常出野外,对付陷车的经验很丰富,我们车上也备有两把铁铲, 就是用来挖车的。 一
般车陷进泥里的时候,车的地盘也架在泥土上,这样轮子空转,使不上劲,即使挂上加力也没有用。要救出车,首先要把架
着地盘的泥土挖掉,再用千斤顶将车抬起来,在轮胎底下填上石头,这样车的轮子才能吃上力。 一般陷车的地方都在山谷里
,距有石头的地方都有一定的距离,我们得一趟趟地把石头抱回来,往往把车挖出来后人就累得精疲力尽了。有牵引车的时
候,如果小车或卡车陷了,总能把它们拖出来,只不过多费些时间。牵引车因为有三排轮子,还能挂上加力, 一般不容易陷
车,但如果牵引车陷了,麻烦就大些。 对付的办法也不外乎挖和拖两种,挖牵引车和挖小车的方法一样,前提就是在附近能
找到石头,小车拉石头的时候又不至于把自己也陷进去。 拖是主动式,就是将另一辆车固定使拉动它的力大于拉动牵引车的
力,他充当的作用就是一个桩子,将牵引车的绞盘的挂钩钩在固定好的车上,然后启动绞盘将自己慢慢拖出。 充当桩子的车
辆最好是卡车,但卡车比牵引车还容易陷车,所以当牵引车陷车的时候,卡车早已陷得惨不忍睹了。所以,充当桩子的车辆
多数情况下是北京212吉普,先是将车的手闸拉死,挖个坑将它沉下去,再用牵引车的绞盘挂在它的前杠上,先将自己拖出来
,然后再把沉下去的车拖出来。 我们那年还算比较幸运,每辆车陷的次数也就两三次,没有使用过挖坑的方式拖牵引车。而
前一年的一个小组则是惨不忍睹,他们在撤出的路上遇上了雨天,一路上多数时间都在挖车,北京212吉普的前梁被拉的严重
地变形。我们在撤出的途中看见了他们一路上留下的道道沟痕,都感慨万分。
七月中旬, 我们开始向东南方向移动,在继续工作的同时,也开始有计划地向外面撤。 我们经过美马错,在托和平措一带
参观了一个地质现象后,就朝南而去。因为临时搭帐篷又拆帐篷比较麻烦,我们在撤出的路途中有的人睡在驾驶室里,有的
人睡在车的顶篷里。 我们在撤出的路上也遇见了雨天和陷车,在一个风雨夜里有一台车还发生了故障需要修理。那天晚上
真是非常冷,不但刮着风, 还下着小雨,司机们修车,我给他们打手电。 我虽然戴着手套,仍觉得风跟刀子一样利,不由
得佩服司机们的毅力。几天后,我们终于看见了放牧的藏民,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完成了任务,安全地脱离了无人区。我
们进了藏民的帐篷里坐,他们请我们喝了他们自己做的酸奶。我们离开牧民的帐篷后,继续南下,约两天后到达了位于新藏
公路上的改则县城。在那里,我们将放松几天,整理一下野外收集来的资料, 然后返回拉萨。
原文曾以老武之名于 2009-10-02 文学城博客里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