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读出喝酒的小说,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希望她快点写出下一章,等不及要一饱眼福;又怕她更新太快,草草收场。盖因该同学耐心不足,有过以虎头蛇尾要挟读者的前科,嘿嘿。
这次读《镜异》,痛并快乐着的情形更甚以往。
以前读小出的小说,觉得她是李长吉转世。哪个李长吉?就是写长安的风是酸的,铜人流下铅泪的唐朝诗人李贺啊,“魏官牵牛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像爱李长吉的“辞尚奇诡”一样爱小出的文笔。李贺,人称“诗鬼”,瘦蛟、枯兰、鬼雨、碎蚁、秃襟、血、死、狞、咽……他用这等诡异荒诞的辞藻和阴幽飒沓的意象营造出一种华丽悽艳的幽冥鬼气。喜欢的人击掌称赏,不喜欢的人读得脊背发冷。而不管你喜不喜欢,像李贺这样的怪才实在是少之又少。小出却有这份罕见的才情,什么“剪刀也似的哭声”啦,“叮铃一声,仿佛是银白色的月光砸在了地上”啦,“细小的符号很像她们淹埋在沙中的白色指骨,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啦,当真是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出土文物般的待遇。
小出写小说,有两种传说。一种说她是位织女,手极巧,青莲般的“玲珑白骨手”吧,织就的是一件件霓裳羽衣,当然,是长沙马王堆出土的那类, 呵呵,不然怎见丝丝鬼气呢?
另一个版本说小出她是个花匠,有事没事就往那个动不动香魂出窍的杜丽娘家后花园钻,一去就没完没了地种花,不种别的,专种曼陀罗。这曼陀罗可是有脾气的花,光颜色就给你整出了N种:白色的是情花;黑色的爱恨交加;紫色曼陀罗是恐怖之花;蓝色曼陀罗乃情场骗子;绿色曼陀罗,生生不息之花;粉色是休闲曼陀罗;金色为福祉绵绵曼陀罗……不过这些曼陀罗花小出都种得懒洋洋的,她喜欢单挑红色曼陀罗下功夫。
那红色曼陀罗,也就是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却非凡品,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此花的花香有神奇魔力,能转动前生后世的记忆之镜,照出“幽阒辽敻”,照出“鸿蒙之初的宇宙”。
《镜异》便是这样的一株曼珠沙华。忍不住要拿来跟她前面一篇《敦煌》相比较,《敦煌》高在文笔学养,阿宜、吉留馨、黑牡丹、白蝶、好头脑……,设色秾妙而情节美艳,吸引人一口气往下读,一直读到结尾处的第十三章,可这现代敦煌的第十三章却可有可无,如果删去,并不影响整篇的阅读,可说是美中不足吧。而《镜异》则在延续了《敦煌》全部长处的基础上,又调整了结构,弥补了《敦煌》在结构上的微瑕,让“我”和招娣的现代故事部分有足够铺展的篇幅空间,如此一来,就几臻完美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海莲对辛道远说:“人生本来是无奈,却不可常怀怨恨之心”!读得这句时,心里一热,原来小出的眼界胸襟也高人一等,实在是难得的豁达女子,了不起!
写到这里,我仿佛看到蜜陀僧跳了出来,冷冷说道:“我是绝不肯让的,不若让我替你好好活着罢”。不管是蜜陀僧、应海莲还是出喝酒,我相信她们都会活得很好的,斗志昂扬,对生命充满热情,正像一株红色曼陀罗给我的感觉,在生生死死的通道旁,热烈地、不屈地、酣畅地盛开,前尘后世,魔力万丈。
是啊,“那些丝绸一定腐朽了,可是曲子还在”。小出的小说,是可以传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