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孤注一掷
那时我握手机的手心也有点冒汗,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冒这样的险,唯恐有什么闪失,全盘皆输,自然希望早点听到邦哥他们得手的消息。
邦哥来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我没有问,只是听。他却在那一头说:“马盖没有出现,倒是另一个人出现了。”
“谁?”
“你的旧情人林慧珊上山了。”
“现在别扯这些闲话。”
“这不是闲话。”
“怎么了?”
“我怕你到时候不兑现给我们三千万的承诺,恐怕得委屈下林慧珊了。”
“不兑现承诺?那样的话我上得了岸么?朋友一场,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这事与她无关,你们千万不要乱来。”我握拳头的指甲一定掐进肉里了。
“她是不是你最爱的女人呀?这么紧张她,看来我还真得请她也一起走,这笔交易才有保障。”他却依然嬉皮笑脸地说。
“你们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既然有诚意,难道还怕她做人质吗?到时候把钱给我不就行了,唉,大家是朋友,不要伤了和气嘛,你不同意也行,这事儿你就另请高明吧,我保证自己不会对马盖说什么要绑架他的事,但保证不了手下人不说。”
他一定能听到我咬牙切齿的声音。
在他倒数数要取消交易时,我出声阻止了:“她跟你们走一趟也行,但不能让她受任何委屈,否则我知道后,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一生中最受煎熬的两小时就在那之后出现,拳头在墙上砸了好几次,或是恼邦哥勒索我,或是气自己没种,平白让慧珊趟了浑水。
我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徐静宜打过来的,她刚叫了声大哥哥,就哇哇大哭起来,好不容易在我的安慰下才哽咽着说:“大哥哥,林姐姐——慧珊姐被人绑架了!”
我连呼不可能,自己也相信那种激动是出自内心的了,问她在哪里见到了慧珊。
静宜啜泣道:“大哥哥,我真不应该向你隐瞒,林姐姐实际上在朵云庵住了好几月,刚才还和我在一起,就站在庵外栏杆边看外面开得火热的三角梅,过来一个人说找我有事,待我回到栏杆边时,根本不见了林姐姐的踪影,找遍整个朵云庵也没有见着,还是扫地的大娘后来说她见到林姐姐和两个男人下山了,虽然三人看上去没什么争执,但那两个男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等我再拨打林姐姐的电话时,却又哪里接得通。大哥哥,林姐姐真是被人绑架了,她这么善良的人,又怎会有什么仇家呢,一定是别人认错了人,要不要报警?这些都得你出主意,快来朵云庵,我和清音师傅都着急呢。”
听得静宜如此说,我倒放心一些,至少邦哥的人真没有对慧珊动粗,便安慰静宜先别急着报警,想来慧珊在南都城除了一个不中用的表弟邓勉之外,再无其它亲人,别人要是真绑架她,估计也是冲着我来的,肯定得联系我。我承诺立马去组织朋友寻找慧珊,一定随时通知她情况,免却她的担心。
和静宜的通话一挂断,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凤美的哭声,她倒是直接得多,说爹被人绑架了,让我直接去马家商量应策。
马家的大门从没有像今天一样全部敞开,在主楼草坪上站了数十号人,却是没一个出声,俱都垂手肃立。
客厅却又是另一幅景象,烟雾弥漫,人声嘈杂。宋忠义坐在了马盖常坐的位置,手指不停敲打着扶手,让旁边争论的二人静下来,其中一人正是美林集团副总裁曹博才,另一人却从没谋过面。凤美见了我去,抢步上来,趴在肩头就呜呜地哭,我一边抚着她背轻声安慰,一边向宋忠义打招呼。凤美止住哭声,才说绑匪来了电话,要求赎金一亿,二十四小时内准备好,他们到时候会提出交易地点。我急忙追问有没有听到爹的声音,他有没有受伤。凤美咬牙点了下头,又说对方保证了二十四小时内不伤害爹。宋忠义咳嗽了一声,说道:“立秋,你是什么意见?”
我躬身道:“您老人家见过的大风大浪多,恐怕早有了主见吧,何况南都城还有谁敢和您作对呢,实在想不出?”
宋忠义冷笑两声:“你是在怀疑我?”
我连忙摇手说不敢,顿了顿又道:“无论采取哪种方式,爹的安全最重要——曹总,我们能在二十四小时内筹到一亿现金吗?”
曹博才说应该问题不大,继而道:“你的意思是交钱,难道不担心绑匪撕票吗?我看最好钱也准备着,同时报警求助。”
他对面那人哼了一声,说:“绑匪不是最忌讳报警吗,恐怕一知道报警就会撕票,何况警察有我们宋老爷子下面的人强么?”
凤美抓住我的手越来越紧,甚至有些颤抖。
我环顾了一周,问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马凤林没来呢。忙有人回答说三天没有见到马凤林的踪迹了。
凤美眼里闪光,对着大家问道:“怎么会三天都没有见到他了呢,他不会吃里扒外吧?”
宋忠义开腔道:“凤美,凤林这三天就在我家里的牌桌上,现在恐怕是喝得醉了,正趴在牌桌上睡觉,估计他是和你父亲有些误会,但我保证,他在这三天没有离开宋家一步。相信我吗?”
凤美点了点头,我却看得出来点头有些勉强,便说:“凤林是爹的左右手,应该最清楚爹有些什么仇家,何况叔侄间没有化不开的误会,依我之见,还是得让凤林也知道情况,也一起出主意。”
曹博才冷笑道:“仇家?所有富人都是绑匪的仇家。”
宋忠义赞同我的提法,说已经让人去催马凤林过来了,然后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坐。凤美却拉住我的手说:“你知道陪爹一起上朵云庵的人有谁吗?”
“谁?”
“方雪梅。”
“她可是你的好朋友!”
“我正怀疑这个好朋友,跟着爹上山的有两个保镖,他们交代事发时方雪梅就在爹的旁边,而两个保镖被人制住后,挣脱开来再也找不到方雪梅。”
“方雪梅是不是也被绑架去了?”
“方雪梅肯定被绑架了。”
马凤林人未到,声先至,更准确地说是酒气先蹿过来。
他脚步虚浮地行到厅里,斜睨一番众人后,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打了一个酒嗝,方才对着凤美说道:“凤美,无论你对我有多少成见,都比不上叔叔的生命安全,今天你和程立秋不能把我当外人,轮到这种事情,还是宋叔叔和我的经验最丰富,因此,我们会代你做主张。刚才是谁问方雪梅是不是也被绑架去了?程立秋,是你问的吧,我说她被绑架了,自有我的道理。凤美,你是不是发现这个家里已经没有杨柳的踪影了?属下怎么给你解释?”
“爹允许杨柳回乡下过日子去了。”
“不,他们骗你的,杨柳死了,就是叔叔亲手杀的。我在想,也许不是杨柳犯了什么错才招惹叔叔,而是方雪梅的出现,让叔叔觉得杨柳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难道还不了解叔叔,不但自己得不到的要毁掉,自己不要的也要毁掉,常说一山不容二虎,其实一家又如何容得下两个女人。你也一定听说我和叔叔发生了误会,那么我老实告诉你,这误会的根源就是我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杀了杨柳,但我在宋叔叔那里赌了三日,醉了三日,明白了这些道理,甚至明白这方雪梅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叔叔,怎么她跟了叔叔才三天,就出了这等大事,她一定逃脱不了干系,被绑架就是最好的洗脱方式,实质上绑架她只是演的苦肉计给我们看,绑匪自不会对她怎么样,说不定正和绑匪一起折磨叔叔呢。现在死的已经死了,重要的是救活的,我的意见是不能报警,遵从绑匪的要价,我们拿一亿赎人,只有这才是最安全的,这种做法也可以认为是缓兵之计,说不定我们见到人时,宋叔叔已经查出了到底是哪伙人长了这个胆,毕竟几十年来都是宋叔叔的天下。宋叔叔,你说我这样判断对吗?”
宋忠义听马凤林讲话之时,就不停地点头,自是赞赏他说得有道理,当下接过话头道:“凤美,我觉得凤林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现在就等着绑匪再来电话的时候,提出付钱赎人,只是绑匪要求你去送钱的话,千万不能答应。”
“为了救我爹,冒什么险都值得。”
我握紧他的手说:“你这不是冒险,是中绑匪的圈套,他们何尝不想老的小的一起抓了,要更高的筹码。”
马凤林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凤美无论如何不能去,否则我们这些男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和程立秋去,如果对方真要出尔反尔扣留,两个人的分量总抵得上你吧。”
对方再次来电时并没有太多刁难,还说什么他们最慈悲,最讲信用,要的是这笔钱,即使一条狗能驮过去也行的。我和马凤林自是恼怒不得,候到约定时间,两人驾车前往市郊的一个水库。
马凤林开得一程,就说自己的脚发软,要我去开。我们换了位置,笑着问他:“你怕什么?”
“马盖是个老奸巨滑的人,我总担心这次弄巧成绌,被他看出端倪,以后哪还有得混。”
“我担保他不会知道!”
“如果这事成了,那还真得感谢你,你又有什么把握能做到万无一失呢,譬如我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在分析的时候,把方雪梅当成嫌疑犯,难道你就不怕宋叔叔他们会查出你和方雪梅的瓜葛来,毕竟她也在当年的春秋集团供职过。”
“我不怕!”
“为什么?”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你什么意思?”
“你到了那地方就知道我的意思。”
在水库边上的一个破屋子里,马凤林果然明白了我的意思——死了的马盖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但马凤林的腿还是有些发颤,望着我的眼神也有些许恐惧,过得一阵子才放声大笑:“好,死了也好,我早瞧他不顺眼了,谢谢你们——立秋,这位怎么称呼?”
“邦哥!”
“嗯,谢谢你,邦哥——现在就把钱给你们,尸体留给我们。立秋,怎么样,现在美林集团就是我和你的了吧?”
“不是!”
“为什么不是?”他的笑声嘎然而止。
“因为马盖死的时候有遗言。”
“他的遗言怎么可能有法律效力吗?根本不必在乎的。”
“邦哥,你告诉他吧,马盖死的时候有什么遗言。”
“好,我说。”邦哥咳嗽两声,指着躺在破木板上的马盖,提高嗓门道:“他的遗言就是——杀了我之后,你们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吗,告诉马家人,凤林是我的亲生儿子,是我和嫂子生的,我哥就是被嫂子毒死的,这虽然是家丑,但我要说出来,这一切都是报应,我不怕美林集团因这些丑闻而倒闭,我怕的是凤美和凤林一辈子不能兄妹相认。”
马凤林听到一半时,就已双膝一软,跪倒在马盖的尸体前,眼泪大颗大颗地淌,怒视着我,却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上去拍拍的肩,叹道:“节哀顺变吧,我也只是想我们的事情办得圆满些,你想想,马盖又怎么可能不认识邦哥呢,如果救了他回去,我和你还有容身之处吗?起来吧,你应该为彻底得到了美林集团而高兴。”
他霍地站起,将我猛地一掌推开,大声喝斥道:“姓程的,你太狠毒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他就是我爸,你才处心积虑地要害了我们,让你一个人独吞美林集团。”
我拍掌笑道:“原来你很聪明啊,怎么会当了我的棋子呢?”
“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了?”
“你有理由让我不杀你吗?”
“你会不得好死的,凤美知道后,你一样得不到美林集团。”
“凤美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何况我不需要美林集团,我只需要春秋集团,全新的、响当当的一个春秋集团。”
“宋忠义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忠义?你当面问问他会不会放过我吧。”
随着汽车的一声喇叭响,邦哥的一个手下走进来报告,说宋老爷子来了,让大家出去。
马凤林见到宋忠义,比见到马盖的尸体还惊奇。
宋忠义由于双腿早已截肢,坐在车上的特制椅子上,招手让我们过去,对着我喊了一声程兄弟,然后对马凤林道:“你现在如果死了的话,一定死不瞑目吧?”
马凤林咬牙道:“难道你们竟然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宋忠义笑道:“不早,就是你第一次带程兄弟去我那里赌钱,我们就成了忘年交的兄弟,因为我觉得他比你聪明。譬如他算定能发生今天这事,知道你不可能找我的人来绑架老马,就劝我允许阿邦脱离我的组织,说有一天能用上,没想到真用上了。阿邦——你过来”
邦哥过去恭敬地弯腰问好,宋忠义冷笑两声:“你现在有了徐遇春那样的靠山,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邦哥慌忙摇手,说老爷子永远是老爷子,自己决不敢忤逆他。
宋忠义嘿嘿笑道:“你不敢忤逆我?那把他交给你吧,我不希望再见到他。”指了指马凤林。
马凤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邦哥的人左右架住胳膊,头上被砸了一拳,顿时晕了过去。邦哥对着手下,朝屋子里努了下嘴,那两人立即会意,分头行事。
宋忠义这时才对邦哥说:“这一亿的赎金你还要不要?”
邦哥好生为难,搓着手道:“老爷子,你也知道我们混饭吃不容易。”
宋忠义白了他一眼,说道:“不容易就跟我混啊,马盖现在也死了,如果这一亿赎金也没了,你让我程兄弟回去怎么给马家人解释?”
邦哥略为迟疑后,瞧瞧宋忠义跟来的人马,还是点头应了。我当即上去拍他的肩说,这钱就当我借的,以后会连本带息地还给他。邦哥苦笑两声,没有搭话。我问他林小姐呢,他有些愕然,继而道:“知道你送钱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了她,毕竟她曾经是你的女人,我们怎么敢让她受这么久的委屈呢。”
毛主席说:“真理只有一个,而究竟谁发现了真理,不依靠主观的夸张,而依靠客观的实践。”
玩火者必自焚,就是我实践出来的一条真理。
我玩的这一把火,烧得南都城烟雾弥漫,譬如警方成立了本市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专案组——这是我要求的,那时凤美还晕倒在我的怀里,我冲着刑警大队长朱大江吼,说我们美林集团出一亿的悬赏,务必将绑匪捉拿归案,我要让凤美把他千刀万剐——过得两天待凤美缓过神来,她倒表现得比我冷静,说道:“这两天想通了,想来这也是命中注定,爹和凤林难逃命中劫数,也许这就是老天爷在惩罚他们吧,他们以往干了那么多坏事,正所谓一报还一报, 秋哥,这几天全城人都在议论美林集团出了大事,同情的少,幸灾乐祸的多,你看这几天公司的股价都天天跌停,也许让美林集团继续风光才是对爹最好的安慰吧,但我们以后做生意得正大光明地做,包括宋叔叔那边,都得断了往来,我现在只有你这样一个亲人,我不再希望看到因果相报,秋哥,你对我是最重要的。”但凤美绝没想到在我身上很快体现了因果相报。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的,虽然我尝试去忘记,但我忘记不了林慧珊,就忘记不了那一天。
那天是马盖出殡的日子,我和凤美都在灵堂前答谢客人,每有熟识的人过来劝慰,凤美又免不了低头啜泣,我一如既往地抚慰,却明显地感觉到面前有个人一言不发地矗立良久,抬头看时,凤美和我都吓了一大跳,竟然是形容憔悴的林慧珊。
其实我在当初从邦哥那里带着马盖的死讯回到马家时,就暗地里给徐静宜拨过一个电话,了解一下慧珊有没有和她联系,以此确认邦哥是不是真的早放了慧珊。徐静宜在电话里不停地给我说对不起,当初不应该小题大做认为林姐姐被绑架了,而林姐姐刚刚回来过朵云庵,自己说没有绑架那回事儿,只是收拾了东西,拜别清音师傅,说要离开南都城一段时间。
我本以为慧珊也真的离开了南都城,前一天开车经过一个地摊档时,发现摆摊的是邓勉之,就曾向他打听慧珊的消息。那小子摆的是个烧饼档,前面的牌子写着“武大郎烧饼”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旁边还有块塑料布上摆着些袜子、钥匙扣之类的小货品,他说那也是他的生意。当时他手上套了只袜子伸到背后挠痒,解释说手上油多,直接在背上挠不起作用。忽然停了挠痒,褪下黑了一层的白袜子,拿起一个烧饼递给我,让我免费吃一个,说这玩意儿比什么比萨饼好吃得多。我并没有吃那武大郎烧饼,只是问他怎么好好的作家不干,要摆起地摊来,他却慨然而论,说从我的发家史可以看得出来,大富翁都是从摆小地摊开始的,他现在立志要推出民族品牌的烧饼,至于写小说的事,那是吃饱了撑着才干的,关键是他现在根本吃不饱。问及慧珊有没有联系过他时,他连忙摇头,说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说不定她现在虔诚事佛已经遁入空门了呢,待要刨根挖底地问还有什么方式或者渠道可以联系到慧珊时,他却开始忙着生意,招呼在烧饼摊前站了一会儿的一对男女:“烧饼,武大郎烧饼,一元一个,看着不错,吃了不饿”那女的拉自己男人别瞅了,男的笑着走开,甩下一句:“我是觉得这卖饼的真有几分像武大郎”,邓勉之当即火气,嚷道:“你说谁呀?再说,我一烧饼砸过来。”那男的顿住身形,回头来挑衅地望着他时,他却又低了头,将烧饼狠狠地咬了一口,嘟囔着:“我是大作家,别狗眼看人低。”
所以当慧珊不期然而至,立于我面前时,心里是有几分惊喜的,但这种惊喜不能在马盖的葬礼上流露出来,因此我的眼神几乎不敢看她,只是转过头去瞅马盖的遗像——还有他的棺材,那上面盖了一面红旗,只不过红旗上的图案是美林集团的徽标。耳里却没有放过凤美和她的每一句对话。
“谢谢你,林小姐!”
“我不是来看死人的!”
“你找秋哥有事吗?”
“有!”
“今天是我爹的葬礼,请原谅他没有空闲!”
“今天应该也是他的葬礼!”
“林小姐,你干什么——”
随着凤美的一声尖叫,我转过头时,看到了慧珊眼里摄人的凶光,更看到了她手上闪耀的刀光。
我没有任何躲避,那把刀就插入了腹部。在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一种歇斯底里的惬意,依然带着微笑去看慧珊,她的手停住了。
众宾客中有的人在后退,有的人在靠拢,凤美也是睁大眼没有反应过来,直至慧珊掩面向外跑时,她在哭喊着叫人抓住慧珊,一边来扶住我。
刀还插在我的腹部,刀柄上还有慧珊的温度。
我握着刀柄对凤美及众人说:“放她走,否则我再捅进去一些。”果然没有人敢动,我渐渐耳鸣眼花,仿佛听见大宁河的河水在哗哗地流,仿佛听见爷爷在屋里咳嗽,仿佛听见风吹过大康村的玉米地,仿佛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湿木燃烧的劈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我能够确认听到的声音不再从缥缈的地方传来,就在我的旁边。但我没有睁开眼,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我在想慧珊为什么要杀我——她说过这辈子只爱我一个,好比这辈子只死一次一样。
从周围的声音中,我能判断出康冬至来了,顾倾城两口子也来了,自然还有凤美。听到陆玉莲在劝凤美出去吃点东西,怨她怎么能近两天都没有吃一口饭呢,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地照顾秋哥。然后是凤美的叹息声,还有她在我耳边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请我快些醒来。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我能估计出凤美自是被陆玉莲劝去吃点东西了。
但我还是不愿醒来,我甚至在想我当时就这样死去多好啊,那样也许慧珊就不会恨我了,也许还会一辈子记着我。
也许是顾倾城的烟瘾犯了,虽然不能在病房里抽烟,但还是不停地按他那破火机,康冬至不耐烦地让他别瞎搞了,顾倾城软绵绵地说:“你心情不好,以为我心情好啊,居然向我发脾气。”
“懒得理你!”
“唉——我戒烟就这么难,秋哥戒色岂不是更难!”
“警告你,你不能把病情透露给他!”
“这不用我说,他自己迟早也会知道的,一个男人在那方面行不行,自己还不知道么?”
“那是后话,至少别影响他养病的心情。”
“我当然不会说——只是觉得纳闷,怎么林慧珊这婆娘这一刀刺得这么准,就让秋哥以后不能碰女人了呢——不过医生也只是说可能,并不是一定——凤美还不知道吧?”
“我现在有把刀的话,会把你这家伙也捅了,这么多废话!”
“算了,你想你的事情,我写我的诗,今天想了个好题目,叫《锤子》”
“你锤子痒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