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红领巾的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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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红领巾的大姐大

我还戴红领巾时,下面就有了五个弟妹,一个比一个只大一点点。这是那个时代家庭的特点,家家都有5个以上的孩子。

妈妈死了,作为老大的我,摘下红领巾,做了我家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我给每一个弟妹都分配了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我的任务是炒菜做饭,我大妹的任务是抱我一岁的小弟弟,并负责给他喂稀饭,软面条之类的食品。我大弟的任务是拿着水票到供水站买水挑水,还要承担做饭时拉风箱的工作。三妹四妹还小,就让他们帮着摘菜扫地擦桌子等等。

以后的几年中,我都以自己的绝对权威统领着弟妹们过日子,统领着弟妹们干家务,也统领着弟妹们维护我们的家庭利益。

妈妈活着时,也常让我帮她干一些事情。那时候,按规定每月一号才开始供应本月的粮食,但家家都捱不到日子,粮店里就通融通融,把供粮的时间提前两天,后来应群众的强烈要求又提前了三天。所以,每月二十五号那天,粮店门口排队买粮的队伍蜿蜒逶迤,侵占了大半条街道,成了街头一种特殊的景观。排队的大多是老人小孩和家庭妇女。他们或坐在小板凳上,或找一块砖垫在屁股地下,或干脆席地而坐,有的排队妇女还拿着针线,不失时机地做两针。等快排到跟前时,家里有力气的人才会出面,挤着交钱,帮着过秤,然后用那补了又补的面袋子装上面粉,兴致勃勃地扛回家。

如果买粮的日子正是好是星期天,我就代替妈妈去排队。等差不多轮到我时,妈妈也就赶来了,将怀里抱的小弟弟往地上一放,在我的帮助下将秤好的米面口袋扎紧,就可以背回家了。

妈妈死后,我就承担了背粮的任务,而提前排队的任务就交给了弟妹们。我的几个妹妹都比较麻辣,排队一般不会被别人挤出队列,即便被技出队列,也会据理力争地再回到队伍中。而我的大弟弟性格却像我妈,太柔弱,他常常被那些自私的大人有意无意地挤出队伍。他便只能无奈地站在队列外哭丧着脸。

等我到了现场,问清缘由后,立刻上前去理论。如果有人证明我弟弟的确曾在哪个位置排队,我一定会再回到那个位置的,绝不会向任何人妥协。哪怕占了我们位置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或者是一个眼珠子骨碌碌转的刁妇,我都不怕。我斗争的武器就是自己的一张嘴,摆事实讲道理,加上打苦情牌,亮出我们是无娘的孩子。

好心肠的人还是多数,这种情况下,每每有人出来讲公道话,让我们再回到所排的队列中去。

平时,五个弟妹都得惟我的马头是瞻,我让谁东,谁就不敢西。但对外时,我是他们的当然保护人。不过需要保护的往往不是我的几个妹妹,却是我的大弟弟。

大弟弟从小敦厚,很少惹事,但敦厚的孩子从来都容易受欺负。

有一次,一个同院的男孩跑步来叫我:“你弟弟被人打了,你快去!”

我当时正在做饭,一听这话,顾不得洗掉手上的面粉,就跑出去了。到跟前一看,原来打我弟弟的竟然是我父亲单位领导的老婆,只因我弟弟跟她的儿子玩耍时,惹哭了她儿子。

我立刻怒从心头起,上前就质问她,作为一个大人,凭什么打别人家的小孩?这女人仗着自己是官太太,语气很蛮横,说什么,“我打了,你能怎么样?”

我便骂她,你几十岁了,还打别人家吃屎的孩子(指很小,不懂事的孩子),不知羞耻,并且打的是没娘的孩子,简直比地主婆都坏等等。招得院子里的邻居都站在远处偷偷地笑,却没有人上前来劝架。

我后来才知道,因为这些邻居也看不惯她的仗势欺人,但却从来不敢惹她。只有我这个不谙世事的麻辣女孩敢冲在她面前替自己的弟弟讨公道。

正好她的丈夫回来了,出于天然的对共产党官员的信任和尊敬,我立刻上前向他“反映”了他老婆大人打小孩的严重错误,并且对这种错误进行了我所谓的分析批判。这时,这位领导看到远处幸灾乐祸的邻居们,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老婆今天没有干出什么有脸面的事情。他一边和颜悦色的劝我带着弟弟回家去,一边抬手就打了他老婆几个耳光。他老婆便捂住脸哭着进屋去了。

这倒让我没想到,当下反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

从那以后,我一直都从内心里尊敬那位领导。觉得我们亲爱的党的领导干部真是思想觉悟高,连自己的老婆都不偏向。真值得我学习。

后来有人暗示我说,那位领导是个笑面虎,很阴险,很毒辣,你应该让你父亲带领你去给人家道歉。

我一个傻傻的女孩,哪里肯相信这种话?便也没把它放在心上,更没有对父亲说这件事情,如果说了,我父亲少不了要狠揍我一顿的。

谁知道,两年后搞政治运动,他差点把我父亲整死,我想我曾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可能是他整我父亲的原因之一吧。这都是另外的话题了。

可能有人不相信,一个领导难道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冒失而整她的父亲。可是要知道,每次政治运动都会给单位布置斗争的任务的,那么,跟领导有过节的人当然就首先被领导作为完成“任务”的牺牲对象了。难道这样做不是最合理的么?

问题是,那一场整治使我父亲蒙冤了十年啊。

整整十年中,为自己讨清白和为子女卸枷锁成为父亲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为此父亲跑细了腿,写瘦了手,说累了嘴,伤透了心。无数次申诉,无数次上访,无数次看冷脸,无数次被敷衍,无数次失望,无数次愤怒。但平反一个人哪能像平反麻雀那么容易呢?那麻雀今日尚被当四害之一来捕杀,明日因伟大人物的一句话,还能立马被当成益虫来保护呢。

直到胡耀邦平反冤假错案,我父亲的冤情才得以昭雪。

总之,无情的实事证明了,我这个“大姐大”只能给自己的家带来灾祸。还是夹紧尾巴做人,像小媳妇一样做人吧。无产阶级的革命领导是得罪不起的……

所以,现在每看到有人歌颂那个年代的公平,我就条件反射的牙疼,还有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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