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入佳境（43）

“如果返工率减少10%，直接就减少10%的工缴，服装行业，人工占大头。只是……”长安想起中层干部会上，大多数老字辈的员工的脸，黄天宝的脸上尤其难看，生产管理上样样都要改，样样改的都是他的权威。他尤其受不了什么都要跟着那计算机转，在他眼里，这不是活人给尿憋死了？

长安下下决心，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就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总得把事做成做好。她去自己办公桌上又拿来一摞打印好的纸--《员工守则》，“这是验厂要做的事，既然要改，长痛不如短痛，两件事一并解决了吧。我们一起找成总和黄总谈谈，验厂不过，白搭，什么大单，常年单都接不了。”

不出所料，黄天宝一听长安要求的新内容，立刻跳了起来，以前觉得小日本笨，一板一眼。现在看看这美国来的，和傻美国大佬一样，更笨的离谱，恨不得工人在工作台上转个身，都要写一个说明书照着做。他没好气地说，“这么改，工人都别干活了。工夫全耽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成建邦也犹豫地说，“切割的工人带上金属手套，不出活。”

“剪子，锥子等尖锐工具，使用时要固定在工作台上，用后要专人保管，哪儿来的闲人做这个，交给生产线线长做，不是无缘无故加大人家工作量么？”黄天宝摇头。

长安想想，抬头问成总：“但凡有一个工人出事，厂里要付出的成本岂不更大？东西乱放，工作台操作无序，几种款式的辅料都放在一起，弄错弄乱，返工的成本又有多高？只不过很多东西是隐形的，现在并没有在工厂的成本核算范围之内。”

看见成建邦和黄天宝沉默不语的样子，长安干脆丑话一并说了：“如果不改，接不了正规单，价格更恶劣，如果质量出现波动，损失更难以估量，工厂只能往前走，没有选择，这是鸡和鸡蛋的问题了，怕的是进入恶性循环，那就难免被淘汰的命运了，中国每天都有新的工厂起来，也有跟不上形势的工厂倒闭。”

成建邦看了黄天宝一眼，两人都正有一个心病，上周一批日本的货，交期很紧，工厂紧赶慢赶，在交期前一天生产完了。结果，小日本一见船头样，就是从大货中随机抽取并能代表大货品质的货物，勃然大怒，说和以前的产前样不符，不让出货。连着几天，成总黄总亲自出面，请客人的验货员们吃饭，说尽好话，又塞了红包，对方才算是帮忙，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过目，挑下几千件衣服后，勉强放行。当时迫在眉睫的形势是，交期在即，再不放行就要空运了，空运的费用一加上，这批货就白做了，不空运，误了合同，后果更不堪设想。

成建邦斟酌着问，“美国人什么时候验厂？”

“他们等我们通知，我们觉得有信心了，他们先来看一看，毕竟他们出钱让我们检验，过不了，白花他们的钱，然后再由他们通知第三方验证机构公检。”

“老黄，你看呢？那帮工人都听你的。”成建邦向来很尊重黄天宝的意见。

黄天宝还是那么大的嗓门，他只对着成建邦说话，“这工厂又不是我说了算，那么多车间，那个车间主任是好惹的，都看你的面子干事，我的话，他们想听就听，不想听一样给我脸色。反正，你要干的事就干。 我担心的是这个质量保证什么的，你真准备罚管理人啊？”

长安翻出一些文件，指着一些条款，一条条的说：“这是客人给我的文件原文：‘我们对错误采用零容忍政策，如果错误在我们这里发现，发现一个条形码错误，罚款50美金；一件尺码错误，罚款50美金；舱单错误，罚款200美金……如果错误在我们的客人处发现，第一次罚金25，000美金，第二次50，000美金，第三次100，000美金，结束合作。’我明白，现在，中国服装是微利行业，挣得不够罚的，再加上这种不平等条约，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是，你不做，有的是工厂做，你要生存么，长本事之前，就是先得低头。”

长安说的毫不客气，礼貌，谦恭一概忘掉，听的成建邦只是沉思的望着黄天宝。

一直聆听的成金龙打破沉默：“爸，黄叔，这件事不要黄叔为难，我来督促执行，我站在长安这边，不改变，没法竞争。 工厂那么多事，黄叔已经够忙的了，这些事，我来做。”

黄天宝舒了一口气，厂里上上下下，尤其是混到中层干部以上的，都是认识十来年的老伙计，没法开口啊。吼两下可以，真的动刀动枪，却不忍心下手。若真做点什么，还不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