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这个东西,是因为刚刚打死一只苍蝇。早上进厨房,就看见一只苍蝇有气无力的飞着,虽然有气无力但是还依然要招摇过市,无奈,只好在肉体上把它消灭干净,所谓眼不见心不烦。但是它毕竟是个活物,茫茫宇宙里生养,却送命在我的手上。
澳洲的苍蝇不同于中国的苍蝇,中国的苍蝇小而灵活,好像颜色也更黑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形体给人的肉眼带来的错觉。中国的苍蝇时飞时停,好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当它停住搓手搓脚的时候,如果你拿起拍子站在它背后,它好像看见你一样,忽然停止一切活动,和你对峙,然后在你一出手的刹那,在你以为它必死无疑的时候,仓皇飞走,留给你不少的遗憾,望着天空发呆。
我后来看书才知道,苍蝇的眼睛是复眼,就是说它有很多眼睛,即使你站在它背后,它还是可以看见你,是真正的眼观六路。中国的苍蝇用静如处女,动如脱兔来形容它也不为过。
可澳洲的苍蝇不是这样的。澳洲的苍蝇多是体积肥大,行动迟缓,像个从诺曼底回来的老兵。他们肯定不知掉人们是讨厌他们的,所以经常落在人的眼前或者背后。有的更得寸进尺,要飞到人的脸上,甚至嘴巴里。造成这样的恶劣后果的,可能是因为澳洲人从来只是驱赶苍蝇,而并没有打他们,这也难怪,澳洲从来没有搞过爱国卫生运动。
和苍蝇一样的有复眼的,还有蜻蜓,一个台湾女诗人有首诗:蜻蜓 ,复眼的蜻蜓,你轻轻的一句诺言,竟使得我空等了百年。
除了毛泽东有句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韩愈《秋怀诗》上无枝上蜩,下无盘中蝇,可真很少有人会写苍蝇。
细究苍蝇这两个中国字,竟然觉得很美。从字面上看,苍有苍天的意思,苍茫的宇宙,浩淼的银河。而蝇是小的意思,所谓蝇头小利。这两个字,一大一下,倒真是个好的对子。后来翻书细究,才发现我是误解了。苍其实是青的颜色,所谓苍天是指青天,和大小是不沾边的。而蝇是虫子旁,是虫的意思。苍蝇就是指青色的虫子。后来我发现其他的虫子名,比如蚯蚓,比如蜻蜓,就算是美丽的蝴蝶,就算是甜美的蜜蜂,也都是每个字都有虫子旁。唯独这苍蝇,名字里带了一个表示它的颜色的字,不能不说它的名字是有独特之美。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姓潘的老师总穿着邮递员的服装来上课。如果他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如同一个瘦瘦的晃荡着裤管的邮差;如果他坐下,坐在那里就如路边的一个绿色邮筒。但是只要他一开始讲课就会神采飞扬,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闪耀在夜空。他当时给我们介绍周作人,说周作人和周树人不同,他是什么都写,宇宙之大,苍蝇之微,都会浮现于他的笔下。我当时听过去就忘记了。好在有个同学,安心的记笔记,据说是老师打个喷嚏,她都会记下来。当然她把老师的妙论也就写下来,让我后来又看了一遍,觉得和当初一样的妙。再后来一查,这话原来是郁达夫说的,让人会心一笑。
因为爱着鲁迅,我的心里一直容不下周作人。我认为,相对于鲁迅,周作人写的东西只能算做是小品,是茶余饭后的可以阅读的花花草草,是小孩子的涂鸦,纵然有颜色绚烂,主题的纯真,晶莹的言语,但毕竟是满篇稚气,但是鲁迅更如一颗枯树,虽然没有了叶子和花,留下来的却是筋骨。
不知道为什么作家不写苍蝇,难道因为苍蝇有菌,可是比苍蝇危害的多的人,作者可从来不惜笔墨,比如变色龙,钦差大臣,我思考了良久,觉得苍蝇虽然恶心,但是很容易被拍死,人就难办了。我进步又想到,苍蝇也比较好辨别,而像苍蝇一样的人就不好辨别了。那不好辨别的和不好处理的,到了作家这里才有源源不断的题材吧。
所以我虽然知道周作人的这篇苍蝇,却从来没有读过。而周作人的这篇苍蝇也是唯一一篇以苍蝇为题,也的确真的写的是苍蝇的文章。而其他的,大部分文章都是以苍蝇为题,但写的多半不是苍蝇,我这篇文章亦没有逃过这个老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