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快乐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扬,飞扬,飞扬,——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沙扬挪拉一首 赠日本女郎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这是一个懦怯的世界: 容不得恋愛,容不得恋愛! 披散你的满头发, 赤露你的一双脚; 跟着我来,我的恋愛, 抛弃这个世界 殉我们的恋愛! 我拉着你的手, 愛,你跟着我走; 听凭荆棘把我们的脚心刺透, 听凭冰雹劈破我们的头, 你跟着我走, 我拉着你的手, 逃出了牢笼,恢复我们的自由! 跟着我来, 我的恋愛! 人间已经掉落在我们的后背,—— 看呀,这不是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白茫茫的大海, 无边的自由,我与你与恋愛! 顺著我的指头看, 那天边一小星的蓝—— 那是一座岛,岛上有青草, 鲜花,美丽的走兽与飞鸟; 快上这轻快的小艇, 去到那理想的天庭—— 恋愛,欢欣,自由—— 辞别了人间,永远! 去 吧 去吧,人间,去吧! 我独立在高山的峰上; 去吧,人间,去吧! 我面对着无极的穹苍。 去吧,青年,去吧! 与幽谷的香草同埋; 去吧,青年,去吧! 悲哀付与暮天的群鸦。 去吧,梦乡,去吧! 我把幻景的玉杯摔破; 去吧,梦乡,去吧! 我笑受山风与海涛之贺。 去吧,种种,去吧! 当前有插天的高峰; 去吧,一切,去吧! 当前有无穷的无穷! 为要寻一个明星 我骑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向着黑夜里加鞭;—— 向着黑夜里加鞭, 我跨着一匹拐腿的瞎马! 我冲入这黑绵绵的昏夜, 为要寻一颗明星;—— 为要寻一颗明星, 我冲入这黑茫茫的荒野。 累坏了,累坏了我胯下的牲口, 那明星还不出现;—— 那明星还不出现, 累坏了,累坏了马鞍上的身手。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荒野里倒着一只牲口, 黑夜里躺着一具尸首。—— 这回天上透出了水晶似的光明! 我有一个恋愛 我有一个恋愛;—— 我愛天上的明星; 我愛他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山涧边小草花的知心, 高楼上小孩童的欢欣, 旅行人的灯亮与南针:—— 万万里外闪烁的精灵! 我有一个破碎的魂灵, 像一堆破碎的水晶, 散布在荒野的枯草里—— 饱啜你一瞬瞬的殷勤。 人生的冰激与柔情, 我也曾尝味,我也曾容忍; 有时阶砌下蟋蟀的秋吟, 引起我心伤,逼迫我泪零。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愛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在或是消派—— 大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月下雷峰影片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影, 满天稠密的黑云与白云;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顶, 明月泻影在眠熟的波心。 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 团团的月彩,纤纤的波鳞—— 假如你我荡一支无遮的小艇, 假如你我创一个完全的梦境! 沪杭车中 匆匆匆!催催催! 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 一道水,一条桥,一支橹声, 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 艳色的田野,艳色的秋景, 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 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 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 石虎胡同七号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善笑的藤娘,袒酥怀任团团的柿掌绸缪, 百尺的槐翁,在微风中俯身将棠姑抱搂, 黄狗在篱边,守候睡熟的珀儿,它的小友 小雀儿新制求婚的艳曲,在媚唱无休——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荡漾着无限温柔。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雨过的苍茫与满庭荫绿,织成无声幽冥, 小蛙独坐在残兰的胸前,听隔院蚓鸣, 一片化不尽的雨云,倦展在老槐树顶, 掠檐前作圆形的舞旋,是蝙蝠,还是蜻蜓?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淡描着依稀的梦景。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奈何在暴雨时,雨槌下捣烂鲜红无数, 奈何在新秋时,未凋的青叶惆怅地辞树, 奈何在深夜里,月儿乘云艇归去,西墙已度, 远巷薤露的乐音,一阵阵被冷风吹过——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轻喟着一声奈何。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雨后的黄昏,满院只美荫,清香与凉风, 大量的蹇翁,巨樽在手,蹇足直指天空, 一斤,两斤,杯底喝尽,满怀酒欢,满面酒红, 连珠的笑响中,浮沉着神仙似的酒翁—— 我们的小园庭,有时沉浸在快乐之中。 残诗 怨谁?怨谁?这是青天里打雷? 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别瞧这白石台阶儿光润②,赶明儿,唉, 石缝里长草,石上松上青青的全是莓! 那廊下的青玉缸里养着鱼,真凤尾, 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草,谁给喂? 要不了三五天准翻着白肚鼓着眼, 不浮着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