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级于动物的特征到底是什么?各家有各家的说法。答案可能也有很多很多。这里只想说其一点:反哺之情。
舔犊之情大家都知道,这个反哺之情就是相对于舔犊之情而言的。是人类后代对于前辈的赡养和照顾的行为。这是人类所独有的一种感情行为,也是区别于普通动物的标志之一。
有朋友会问,这不就是孝顺吗?搞什么噱头?非也。孝顺是儒家对于人类反哺之情先捧后奸进而异化后的名词。其实实在谈不上什么褒义,可惜他居然垄断褒义了 2000多年。
人都是讲感情的,你对他好,他必然也对你好。父母养育一个孩子,大多(记住,是大多而不是全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其间必然饱含辛苦并融入了太多的舔犊深情。所以,儿女们在这种感情的沐浴下长大成人,怎能不对父母产生特殊的情感。待父母年老失去劳作的能力,大多数(记住,是大多而不是全部)做子女的自然会将这种感情化作赡养和照顾的行为,这是一种天性。特别是在早期社会文明不发达的时期,这种天性就更显得珍贵和重要。
孔子这个人,仔细想来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不事稼穑,整天琢磨一些社会上的本来现象(可能这就叫思想家吧),然后用自己的话复述一番,学生们就给他出了本书叫做《论语》。这里边的很多经典其实都是废话。比如那句最著名的“食 色,性也”,就属于超级大废话。你孔子不说,人饿了也会吃,长大了也会追求异性。这是天性,还用你说?可是孔子的粉丝们相信,没有孔子的教化,人们是不会生活的。于是就惊叹“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好象孔子没有出生之前,人们都不懂得吃饭做爱一样。
那么这个反哺之情也是一样,原本是人类天生的感情行为,孔子也把它总结了一下,捧为“孝道”,据为己有。好象是他老人家发明的一样,还四处去鼓吹(其实就像你告诉别人一个真理:饿了可得吃饭啊。)。可他的后人们就以为如果不是孔子发明,大家不去读孔子的经,就一定不会去赡养老人。那么事实是这样吗?当然不是。横着说,欧洲非洲美州那么多国家和民族,没学过孔孟之道的多了,绝大多数不也知道照顾老人吗?竖着说,孔子没有出生之前,中国人也是很讲反哺之情的。这里不妨举个例子说说。
当年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阳的郑武公掘突,正妻是申侯之女,叫武姜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寤生,次子叫段。长子出生的时候难产,长大后又没有次子高大英俊,所以武姜氏一直不如喜欢次子那样喜欢寤生,总是想叫次子继位。但因为长幼有序(可见,这种顺序也不是孔子发明的),郑武公死后还是寤生继了位,就是郑庄公。武姜氏以母亲的身份强迫郑庄公封了大片的土地给公子段(也有叫共叔段的),并且撺掇公子段好生经营,早晚里应外合夺了君位。后来武姜氏与公子段果然造反,被郑庄公剿灭,公子段自杀前慨叹:姜氏误我,无面目见兄长。庄公悲愤交加,气头上把母亲送到颖地安置,并发誓母子不到黄泉,誓不相见。事久气消,庄公就常常思念母亲,难过起来。可是碍于誓言,没有办法。(可见那时候人说话多算数,孔子总结“信”后,人反倒说话越来越不算数了。题外话,不多说。)大臣颖考叔是个会脑筋急转弯的人,体会庄公的苦心,就给庄公出了个主意:挖地洞,掘地见泉,就可以见母亲了。庄公母子遂在地室相见,解了誓语,接回了母亲。这就是著名的“黄泉见母”。多么感人的朴素的反哺之情啊。那时候离孔子出生还差七八辈呢。
孔子总结也好,发明也罢,把这种天生的人类感情捧成自己的理论---孝道,并且四处兜售,虽然有点多余兼有剽窃之嫌,但也不能说是坏事。可是后来儒家就有点强奸这种人类的高尚感情了。开始鼓吹“不孝则不仁,不仁则不义,不义则不忠”,看看,又联系到忠君这上头了吧。儒家的本事就是把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都给你绕来绕去,绕到他的核心---王道上,然后售与帝王家,为帝王服务,这是最高宗旨。
几百年之后,到了秦王赢正的时候,又闹出了母子不和的事情。赢正的母亲赵姬,跟假太监 劳矮(别字,电脑上找不到那两个原字)私通,并且私生了两个儿子,劳矮公然号称“假父”。后来居然作乱谋国,被秦王剿灭。秦王车裂了劳矮,杀了异母弟,认为赵姬行为不端,不堪为国母,贬到外地的最小离宫囚禁。强调反哺之情劝谏秦王接回母亲的大臣一一被杀,遂没人再敢提这事了。后来有个叫茅焦的儒士,反倒是劝成了秦王。秦王问你劝我这事不怕被杀吗?茅焦说你丢天下都不怕我怕什么死。秦王倒气乐了。茅焦说:大王车裂假父,是不仁;囊扑两弟,是不友;再囚禁母亲,就是不孝。你自己都不孝了,还怎么让天下人忠于大王?别说继续统一中国了,连秦国自己的危险都不远了。秦王听后,觉得有理,不但没杀茅焦,还赶紧违心地大张旗鼓接回了赵姬。茅焦也因此混了个官当。
这个故事跟前面的“黄泉见母”相比,是否有一些异味呢?这就是反哺之情被捧奸的结果。好端端的人类天性,就这么成了维护王道独裁的工具。
后来儒家之所以被独尊,根本的原因就是他能把任何自然的,美好的事物编来绕去,归拢到他的核心---王道上,为帝王的独裁服务。所以这个“孝道”也不可能例外,先被捧奸,随着儒家的独尊,进而被彻底异化为一种政治统治的工具,原本的内涵---反哺之情反倒蜕化成了一层表皮。
美好的天性被异化之后,皇帝就有了一个新的尊号:君父。把皇帝跟每一个人的父亲绑在了一起。注意,君王排在父亲的前面。百姓也有了一个呢称:子民。注意,子又在民的前面,够亲切的吧。
为了让每一个父亲心甘情愿地上套,就必须先让天下的父母们尝到甜头。“父父子子,父为子纲”太过高深,文盲父母们不好理解,于是就有了比较通俗的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一说法。立时把天下的父母们忽悠得合不拢嘴。“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所以儿女是父母合法的财产。父母可以随意支配。支配的极限就是“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是老子造出来的,老子叫你回去,你就应该回去。好比张三造了一个板凳,实在用着不合适了,可以随便砸成劈柴。儿女们已经不再是独立的人,只是父母的一个物件罢了。既然是物件了,则越多越好,越多越阔。于是国人就特别喜欢了生孩子。并且还有理论指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多子必多福”。碰上个别有个性不听话的,怎么办?好办,“棍棒底下出孝子”。动物界普遍的繁衍行为,本来是自然而高尚的,反倒被高级的人涂满了功利主义色彩。可怜又可悲的中国人就这么一辈辈地繁衍了下来,到今天居然达到13亿之多,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儒家费这么大力气普及教育,为什么?为尔等懵懂下愚吗?别自做多情了。为的是“上智不移”的帝王。要不怎么叫“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别忘了,帝王也叫 君父,百姓还叫 子民。父父子子的上边,是君君臣臣;父为子纲的前面,是君为臣纲。既然“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那么天下又哪来的“不是的君王”?既然“身体发肤,授之父母”,那么当然“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亲都有权“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那君王当然该“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百姓多子了,我君王就多民了。你下愚七男八女总是小富,我君王亿兆臣民才是大阔。儿子不听话,你当爹的能“棍棒底下出孝子”,百姓不服气,我做王的就不能“刀枪里边保政权”?你拿自己的孩子都能当物件,还有脸跟我君王提什么劳什子人权?一旦君主的利益与父亲的利益相矛盾了,怎么办,按先后顺序,还是先维护君主的利益吧。当爹的必须深明大义,那叫“忠孝不能两全”。
任何理论都需要不断地“丰富和发展”,才能够“适应新情况,解决新问题”。儒家的孝道概莫能外。更何况独尊后的儒家,集天下读书人的智慧,想不创出新高度都难。这个喜马拉雅山就是“二十四孝”,而珠穆朗玛峰则非“郭巨埋儿”莫数。
郭巨,晋代隆虑(一说河内温县)人,总之都属于今天的河南省。郭巨是个“大孝子”。可惜家道贫寒。家中一母,一妻,一子。有一年灾荒,粮食估计不够吃了,郭巨就跟老婆商量: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把咱那儿子(好象是六岁)埋了,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也真是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个憋亲家。他老婆居然欣然允诺。晚上夫妻俩挖坑的时候,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面还写着“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于是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儿子。
对于这样的“大孝子”的“先进事迹”,我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评论了。那个孩子还是“人”吗?什么叫 可以再有?即便再有了,仅仅是父母不缺后代(或者直接说物件更确切)罢了,可是再有的还是那个生命吗?做人就算自私,难道能自私到如此无耻的地步么。孩子真的如同家里的笤帚疙瘩,扔一个还可以再买或再编一个?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如果这个家庭非得要减少一个人口,怎么也不应该是那个新新的生命吧!看看儒家的孝道都在鼓励些什么吧!最后再编排出一坛子“天赐的黄金”,结果倒是皆大欢喜。可这一坛子黄金,象不象MSL勇士在天上那72名处女。
帝制打倒了,孔家店也砸过了,那么儒教的余毒肃清了吗?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还在社会生活中作祟。并且顽毒还深埋在国人的脑海里,流动在国人的血液中,进而体现在国人的行动上。严重地阻碍着社会向现代文明发展。
克拉玛依的那场大火,夺去了多少孩子的生命,领导们可有毫发伤损?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领导没有了,可怎么了得。那个大喊“让领导先走”的“高人”,是否就是新时代的郭巨。可惜他不象郭巨那么“幸运”,老天爷居然没有给他预备一场灭火的甘霖。
虽然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生育附带的巨大责任,但是计划生育工作在农村仍旧举步维艰。很多朋友说农村人不生不行,没有社会养老。这是事实。但是客观上农村的老人得到了子女们的照料了吗?大批的农家子弟流落城市,挣扎在生存线上,就算他们有心反哺,客观上也没有那个能力。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中国的人口真的是过剩了。即便如此,很多人还在想方设法地超生,因为他们脑子里还在相信多子多福。什么叫作茧自缚,13亿的人口,大多数人的贫穷(社会原因是另一个问题,此处不做讨论),就是回答。为什么会如此恶性循环,被儒家孝道异化的生育观恐怕功不可没。
城市人懂得少生优生了,但是就真的把子女当成独立的人了吗?好象也未必。那么多的所谓小皇帝,换个角度看,象不象小奴隶。他们虽然吃的好穿的俏,可是真的有快乐的童年吗?除了作业,还要被家长逼着学美术,练钢琴,钻研奥数,背诵诗词。。。。。听话就是小皇帝,实在不听话照打不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望子成龙有什么错误。请问父母们,你们是龙吗?如果不是,凭什么苛求子女成龙呢?倘使不小心某个孩子成龙了,你们除了替孩子高兴之外,有没有一份炫耀之心,我的孩子如何如何了,有没有一种攀比后胜利的喜悦。那么在逼子成龙的过程中,你们潜藏的这种炫耀欲望,又占据多大的比重。除了为孩子的前途考虑之外,孩子是否也是家长间相互攀比的工具。可喜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父母们已经开始接受现代文明的生育和教育观念,开始尊重孩子的个性发展,这才是民族复兴真的希望所在。
官员也是人,他们的思维跟常人差不了多少。如果社会的大多数民众还在把子女当作私有的财产,那么官员们制定政策时,也不会真正把他们当作国家的公民考虑。所以教育要收费,养老不普及,也就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这里丝毫没有为相关政策辩护的意思,只是探讨思想根源)。孩子是你们自己的(财产),你们当然要为教育(财产的升值)付费用。自己有了财产的积累,何必还要国家的养老保障。儒家这种“伟大的”忠孝之道,使得人们的思想中压根就缺乏国家要对公民承担义务的传统。
非但缺乏义务传统,更加缺乏法制精神。子路曾经向老师孔子讨教孝道:如果看见父亲在偷盗,是应该帮助他偷盗还是应该抓住他报官,哪一个才是孝呢? 孔子说都不是,你赶紧扭头跑吧。这大概也是“中庸”吧。百姓可以亲亲相隐,那就怪不得官官相互了。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是这样吗?看看前面那两位君王的母亲就知道了。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这才是孝。否则就棍棒伺候。这大概也是一种 “因材施教”吧。在缺乏自由民主氛围的家庭里成长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具有真正的自由民主精神吗?
中国2000年来为什么原地踏步,是因为国人普遍缺乏创新的精神。那么先秦时期的创新精神哪里去了?答案也是被儒家的孝道吞噬了。
孝顺,孝的品格体现在行动上就是顺,就是要无条件顺从父母。子女要按照父母设定的教育—成长—择业—结婚---生育---再教育的轨迹生活。其间如果任何一项违背父母的意愿,就是不孝。当然,从小在棍棒的锤炼下,还敢有“不孝”念头的人,真的是异数了。这样,家庭当然稳定了,帝王自然也稳定了。结果是社会就很难进步了。梁启超先生总结过:“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唯思既往也,故保守;唯思将来也,故创新。”
这就产生了矛盾,解决矛盾的手段和标准是孝道,那么结果肯定是创新向保守顺从。每个人都生活在上一辈的影子里,又怎么可能去创新。
看看历史上那些真正有作为的人,如果按照儒家的孝道评判,其实都是些“不孝”的子孙。刘邦就是一个典型。刘邦的父亲是个老农民,就知道种地买田。几个儿子里,二儿子最听话,刘邦最“混帐”。所以刘邦就常常被父亲拿来跟二儿子相比,遭到斥骂。后来刘邦当皇帝了,衣锦还乡去唱“大风起兮云飞扬”,酒席上悄悄问父亲:“某业所就,孰与仲多?”,就是问你看我跟老二相比,谁挣的家业更大?刘老汉含笑不语。不单刘老汉含笑不语,后世的儒家们也含笑不语。这叫 “为大人隐”。
李世民更是个“不孝”的极端。年纪青青,起兵反隋,他爹李渊其实是被他赶鸭子上架的。反旗竖起来了,李渊也没辙了,急得都快哭了。冲这个儿子哽咽道老李家兴也由你,亡也由你吧。后来玄武门之变,李渊被李世民逼迫退位,就不用多说了。但是如果没有李世民,哪来的大唐盛世。
可见果然是“不孝则不忠”。倘使李,刘都是“孝子”,那么世界无非多一个公子和农民。隋,秦的皇帝怎样为所欲为,宝座也应该稳如泰山。因此知道历代的统治者为什么大都推崇儒家的孝道了吧。至于儒家自己,反正是为帝王服务,谁当帝王卖给谁罢了。管你帝王是冯陈褚卫,还是满蒙汉胡。
政治上还有个改朝换代,科技上根本就裹足不前。有人说欧洲人使用木犁的时候,中国人就使用铁犁了;等欧洲人使用钢犁的时候,中国人还在使用铁犁。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儒家把自然科学视做“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在儒家独尊的年代,即便有天生的科技人才,也会被孝道所扼杀。父母们是指望孩子成龙来光宗耀祖的,孩子们如果学习“奇技淫巧”,怎么可能出将入相,又怎么能光宗耀祖。如果孩子非学不可,必定违背父母的意愿,那肯定是不孝子孙,得到的无非是一顿棍棒。所以读书人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之后,即使还有过剩的精力,也只能消磨在填词对联上。所谓的四大发明,平均5,6百年才出一个,对于如此庞大的民族而言,真不知道是荣誉还是耻辱。我相信一个人如果能连续购买500的彩票,无论如何都能中一次大奖。
孝是儒家的核心之一。儒家自称反对“过”和“不及”,还起了个名字叫“中庸”。那么人类反哺,本是天性。对少数不肖的人,劝以善道,教以事理,绝对是一件功德。可是把这种天性,捧到“不胜寒”的高度,异化成维护统治的工具,难道还“不过”吗?
相对于被捧奸异化的所谓“孝道”,我更愿意说“反哺之情”。因为他才是事物的原本,才真的是纯洁和高尚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