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路,就是一个小狐狸精。给她扣上这顶小帽子,我觉得非常贴切。跟她其实只有两面之交,但印象深刻,之后便常与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谈起她,而提起时总不能不在她的名字前捎带上狐狸精了,有时乾脆省略了名字,直接问:最近小狐狸精怎么样了?
去朋友读书的大学的一间计算机房旁听一节SAS简介课,因为不是名正言顺的学生,怕引起注意就坐在最后一排,快上课时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国模样瘦瘦高高的年轻学生,那个女孩儿眼很尖,立刻挑拣出我这个陌生人,盯着我好奇而专注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时间不长不短。然后她落坐在前排,整节课都在轻松自在地跟同伴儿小声讨论,没再回头,但我觉得她好像还在琢磨我是哪儿来的。下了课朋友来接我,这下子她藏不住更大的好奇了:自己的助教跟我怎么象熟人一样。朋友看到她就带我过去给我们作了简单介绍,我知道了这个第一眼看去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叫雨路,这次她面带微笑含义深刻痛痛快快地把我审视一番。因为不熟悉,我走开进了另一间教室留时间让他们聊几句。一会儿朋友笑嘻嘻进来说:雨路刚才问我怎么认识你的,我说你是我新教的学生,她立刻来了精神,说你挺漂亮,叫我赶紧抓住机会追,可别给放跑了,她这就要帮我.
当天晚上她就邀请我们去作客,显然还被蒙在鼓里准备撮合。雨路在读金融博士,象所有中国学生一样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让我稍感意外的是这个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已经结婚了,进屋见到她的丈夫,也是一个一脸娃娃样的小男生,他已经在纽约上班,每天坐火车commute。雨路请客自己却不下厨,只有她丈夫在厨房忙来忙去,她偶尔指挥指挥。我这才注意雨路带着明显上海口音的普通话温温软软,娇娇滴滴得不容人拒绝;无论男女亲疏跟谁说话她都带着撒娇的劲儿。我一向反感女孩儿嗲声嗲气不分场合漫天撒娇的做作,可雨路撒娇撒出了风格:自然得象合体的衣服,怎么也挑不出漏洞,感觉就是舒服,不要说男士招架不住,就是我这个女孩儿听着她温柔娇媚的声音都能卸掉戒备任她摆布,本事吧?
这是一个绝对机敏把精明藏进温言软语里的女孩儿,而她也十分清楚自己的魅力,并且发挥得淋漓尽致,操作得游刃有余。上海女孩儿素来会撒娇,雨路把这一特点渗透进骨髓,变成自己不可或缺的性格的一部份。
隔了几天恰逢学校开舞会,我们又在舞场见面了。她穿着黑色短裙黑色紧身衣,真正亭亭玉立:窄窄的短裙衬着一双细瘦修长笔直的腿,短小紧身的上衣托出柔细的腰和异常丰满挺拔的胸,真是魔鬼般的身材,再缠绕进她那从不知艰辛为何物的笑容里悠悠飘出的声音,哪个男人若不动邪念恐怕就是圣人了。令人愤愤的是她一不锻炼二不节食,而胃口又大得惊人,听朋友讲在牌桌上她从头吃到尾,一刻不停,也不知那些东西都溜哪儿了,雨路始终是该苗条的苗条该圆润的圆润。
那天回来我就对朋友说:雨路真是一个小狐狸精,后来他把话传给她,她用一贯的上海普通话半嗔半娇地说:做甚么呀。
看她在家一副养尊处优金屋藏娇的模样,很难想到她一口气从本科读完博士。出了教室和图书馆雨路只是一个十足的女孩儿,媚人的小妇人,天生要人宠要人疼的娇妻,学生这个角色在她好像只是业余演演,她更乐意试试其它的可能。小的时候慕虚荣无比羡慕电影里舞女的生活:有舞跳有歌唱还有钱赚,好舒服。金融博士毕业,论文在Finance上发表,得以被聘到top大学商学院做助教,起薪十几万,够滋润,她却念念不忘儿时的“梦想”:暑假三个月要不要去酒吧跳跳舞呢?我跟朋友说雨路去教书还不得教出一堆痴男。我始终不能想像她会认真作学问,现在书也教了两三年了,不知做舞女的钱赚到了没有。认识了后觉得她早婚是必然:她离不了男人的照顾而男人亦舍不得她受累受苦的。
这么个看上去光滑得没有任何锋芒的女孩儿其实也很有些果敢大胆,她想要的东西谁都不能拒绝阻拦,不过她不会强取豪夺,就使些小女孩儿的伎俩:初中的时候她喜欢上一个高年级的帅哥,想给人家递纸条,就托一个给她递过纸条的小男生,他哪舍得把自己的心上人让给别的臭小子,不乐意当信使,雨路就威胁说:你不送我就把你的纸条交给老师。逼得人家只好委委屈屈地送了,那个高年级男生从容地回答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据她丈夫说雨路对他也是主动出击;他们是中学同班同学,他自称当初也是风流倜傥的俊小伙。倜傥又怎么样?雨路很快就把他熨得服服贴贴,自己一直作着万事不操心的妻子。男人是很难抗拒雨路的,不管你是何等样人,到了她这儿,都得给塑造得合她心意。在读研究生时一个花花公子式的男孩儿喜欢上雨路,他显然很有些魅力,雨路竟然为他跟生活了五六年青梅竹马的丈夫离婚;花花公子的精力都花在猎取女孩儿感情上了,何曾为生活小事操过心?结果还不是一样为雨路学会了做饭?并且心甘情愿地跟着她去了教书的学校,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最近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一个不小的消息:雨路又要结婚了。新郎就是那个在计算机房跟她一块儿进来的学生,早就听说他自那时就爱上雨路而且痴痴地专心地等待,不管她跟谁在一起他都不动摇,真让人觉得他前生一定欠了雨路的。没有保留不计后果地爱一个人,七八年地等待着,还不知道有没有希望,几个人做得到呢?以前问起雨路时稍带上他,朋友总是说他还是不能忘了她,一直没有女朋友,我总为他叹息,觉得他何苦难为自己。不想时间和距离这一回终于在执著的感情面前妥协,他毕竟得到了雨路,一定感到很幸福吧?我再一次觉得雨路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我想起问朋友她现在多大了,他说快三十了吧,在我记忆里她好像永远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娇滴滴的小女孩儿。问朋友,他说两个月前见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朋友有意逗她,问她今年多大了,雨路带着依然的浓浓的上海腔娇嗔地说:问人家年龄做甚么?
三十吗?雨路还是那个我几年前认识的小狐狸精呢。连时间恐怕都愿意对她妥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