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友網話:以色列的錫安、復國理念


猶太人亡國,將近二千年,民族分散四方,不通語,不同習。1948年竟由世界各地重返故土,恢復母語,重建家園,好比無中生有。此事衡之人類歷史,舉世獨一,簡直神跡!

以色列回鄉立國之故土,早已易名「巴勒斯坦」。Palestine一詞,來自那地原住民,本義僑居emigration,因他們也是移民,初試暫住,至終留下,生息安家。這塊土地在阿拉伯半島西北端靠近地中海,僅寬75哩長150哩,都是沙丘岩地,由少數綠洲點綴,自東至西狹窄,地勢分高原、河谷、山地、海岸,氣候可劃出40區,區區差異。然因位于亞非歐三大洲中心,歷為戰車馳騁、商賈川流之過道,不同民族進進又出出,或稍駐,或久居。在那片土上使用過不同語言,留下了不同文字,然埃及、原居民、以色列人及外人,最常通稱之作「迦南」,即低地,唯概念上更包括今之巴勒斯坦及敘利亞。希伯來聖經逕稱之「以色列地」Eretz Yisrael,上帝選民好不客氣。元前1210年法老Merneptah碑銘記載,所征服之迦南地「以色列被廢棄,其子裔則否」,可見一手資料亦證明以色列人確實早在迦南立國,亡其國留其民。大衛復國威,不二代遂南北分裂,積弱掙扎四百年,被亞述、巴比倫入侵,後歸波斯帝國,成為廿行省之一,沿前南國之故名「猶大」相稱,轄區包括腓尼基、敘利亞、巴勒斯坦。再是羅馬人來到,設為帝國東之猶大省,公元135年猶太人起義,慘遭鎮壓,聖殿拆毀,自信上帝子民,竟要告別應許之地,千百載顛沛流離。故國強行改名巴勒斯坦,禁用猶大以抺去記憶。自四世紀以來用巴勒斯坦總稱整區乃為慣例,唯《猶太法典》只叫它「這個地方」,名隱仍自喻,族人心照,寄居異邦,還朝思暮想。

七世紀穆斯林兵至,巴勒斯坦成為域外征服的第一個國家。十四世紀突厥人的奧斯曼帝國治下,又讓同為穆民的阿拉伯人大批佔住,但包容耶猶二教,共用「聖地」。至十九世紀開羅、貝魯特、大馬士革的阿拉伯富商,向原住民農夫fellahin購入土地,巴人成佃農,或淪為農奴,服事其主人effendi。丟荒土地甚多,當局從四境移入勞動力,又造成新舊居民爭奪水源的衝突。直到十九世紀末,猶太移民才開始向地主買地,荒置的蘇丹領地也被收購。新主人先進的灌溉耕作,令四周出現綠洲,巴人放羊,獲免費牧場,甚至進入,非法耕作。當局和地主賣地,私扣遷徙賠償,巴人不甘,回來私佔土地,猶人含怨,可是乏人主持公道,事情往往只能私了,如此埋下猶巴矛盾的伏線。

十九世紀初英國為取得埃及航吆椭袞|油產,開始活躍該區,一戰之後得到巴土代管權,發展醫療教育,巴人生活改善,佃農不只維持生計,更加入農業市場。但猶人持續移入,經濟剛起步的巴人立感不安,二族關係惡化。猶、阿二族,同認亞伯拉罕為祖,亦皆一神信仰。穆斯林傳說,亞氏庶子以實瑪利離開巴勒斯坦去麥加,子裔成阿拉伯人,可惜逐漸淡忘父輩的一神。亞氏的嫡子以撒後人,留居原地,誓奉耶和華一主,與四境多神的部族對比鮮明。孫兒雅各再堅定神人關係之約,改名以色列誌念。他的居地和祖父的墳地都是向迦南人購買的,與列祖同埋,是他們的心願。自始民族與一神相聯,並同緊貼迦南這塊土壤。以色列由一人而成族,族又成國,但結果呢?國家撕裂,北國以色列十支派消失,南國猶大一度亡國,回來後重建以色列,又遭外敵鐵蹄蹂躪。於是他們想,國不國算了,只要保持信仰便足。但當羅馬人要干預他們信甚麼,這可不行,于是奮起反抗,可是速被敉平,聖殿毀棄,民族大流亡,立足無所。自此他們再少提以色列,只自稱猶太人,因非完整的民族,只為少數餘民。直到故土易名,改幟異教,殖民佔據,回國徹底夢碎。自從敬拜于聖地聖殿的希望走向絕望,他們開始學習並領悟,此身此心,可以當下聖所,無處都能有上主臨在,國不回,地不復,但無論何處,天涯海角,身心敞開,仍然在地若天!

工業革命進入重商時代,為猶太人提供機遇躋身中產。他們熱心融入俗世,又深執信仰,心繫天上,對寄寓之地的國家大事漠然。歐洲國家主義正風起雲湧,被質疑自私不愛國。猶太人珍惜自己的種族和宗教,成為不可赦之原罪,排猶風起,本已安家各地的他們又再遷徙生涯。在俄國的世俗猶太人,最是忍不住,返鄉重建家園,此謂錫安运動。首批移民多是馬克思主義者,不奉教不信神,以土地與勞動為教,只信自己雙手,集體努力化沙漠為綠洲。巴人看你來勢汹汹,全不像寄人籬下他們那樣的順民,喝斥「猶太人滾出去」,猶太人乾脆回之以「復國」:猶太問題既非社會問題也非宗教問題而為民族問題,解決之根本,在尋求建立自治國家!復國运動當初人丁稀少,在廣大的教徒猶太人中更乏支持,以為冒失多事,偏激不虔敬。一次大戰,湧回鄉的同胞由5萬增至二戰前之50萬,猶、阿的民族主義激化。巴人素無國家觀念,他們只是對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有一份感情,大家同為阿拉伯裔而已,誰來統治無所謂,只要有飯吃。巴人廿世紀後才有的民族國家觀念,反拜猶太佬所賜。二戰德國納粹視猶太文化道德種族無不最劣,為文明之恥,行大清洗,盟國袖手,三分一族人無辜命喪。猶太人這才驚醒,寄人籬下終難免禍,決心積極復國。

「錫安运動」在巴人口中,叫「猶太復國主義」,這對也不對。世俗猶太人,只有個世俗國家概念的錫安,但對絕大多數猶太人而言,更有宗教靈意的錫安,其意義遠超過前者。「錫安」本指一山,大衛建城堡,所羅門建聖殿,擴大為耶路撒冷,以色列國首善之都,後轉喻為以色列全境,以色列人自命錫安之子。故錫安不只是政治概念,更是宗教概念。錫安运動者,除第一、二代只作復國意識型態論,猶太人包括世俗不奉教的猶太人,錫安非復國的主義,也不止于單純的政治觀念,而是一文化、宗教的大甦醒。此一同時,奉教的猶太人,就算是嚴守誡命的正統派,現也大多支持以色列之立國,即使他們不直接介入「錫安运動」。這和运動初期,保守的正統派抱懷疑乃至否定的態度對之,主張猶太故土無復需要,只要虔诚渡日何處非聖所的想法十分不同。至于正統派之中,也有宗教的錫安主義,在錫安主義运動十九世紀成形期間,已積極置身其內,認定返回猶太故土,為神聖計劃不可或無的部份。雖然他們初不被大多數流亡已久習慣在列邦隨遇而安的同胞和教友了解,但因他們願不厭煩詳細解釋,為努力建國作出貢獻,終扭轉大勢,促使多數正統派改觀。正統派態度先後的轉變,基于對猶太經書註釋《米德拉什》之中的「三誓」,有了新觀點。註釋經文,是為信仰之踐證,他們由兩路並進,先說清規矩,再探討寓意。拉比那些繁瑣的解讀方法,字斟句酌的釋義過程,教外者難以理解,但他們就是這樣不斷上下求索,像是摳字眼,對其信仰者,是虔敬的祈祷,懇求天意實現。根據三誓,上主對世界誓必完成的事,一方在選民,一方在萬邦,故雙方都當履行義務,使誓約生效。三誓表達用的是否定式:不破牆,不反抗,不虐待,選民做前二條,外邦做末一條。換言之,禁止不做的事外,仍須臨機為所當為。現在選民受虐待,聖地的禁牆已裂開,他們便有不橫受虐待的自由及重建家園的權利,故流亡情境變數中,三不的應用不同。除非常少數的極端正統派,仍以三不的約束未過時外,現今眾多錫安之民,皆以平常心酌古準今。無聖殿,無國土,列祖安居可以夢空;建家園,哭頽垣,上帝的應許卻依然無改。回去後的迦南,早已不再流奶與蜜,復國絕非一勞永逸,選民注定須與命运搏鬥,接受燃燒,成為「外邦之光」。故看猶太人和以色列國,不能不知真「錫安」,歷來沉澱的意義,閃現的精神。

以色列小國一個,人口只六百萬多一點,中國最小的海南省土地比她少一些,人口卻多她二百萬。觀察這樣的小國,不為複製模仿,而是小國生存不簡單,人家的長處該去欣賞,優點須懂得虛心學習。看電視,巴人苦大仇深對鏡痛斥以兵炸毀他房子,看看裡面傢具,再拿我們川震後曝光的室內擺設一比,他們的窮家和我們GDP年增9%的中等省分相較,還是高出一截。然而我們大國心態者看小國,總找瞧不順眼的地方,如拿他經書翻兩翻,便來月旦其信仰,也不自量我讀經人家也讀經,人家讀了多少遍?以色列國有今天,命繫其信仰,但信仰一事,國人最糊塗,故以色列做甚麼,我們自以為清楚,卻難夠上猶太人的理解。遠的不說,談談一近事。上海世博了,外來遊客不乏猶太人。他們每逢安息日上會堂,需要守節唸經行教規,缺少宗教場所。上海的拉結會堂Ohel Rachel synagogue,俗稱西摩會堂,建于1917,容四千人,至今仍屬遠東最大,解放後政府收了去,教育局做禮堂,共青團當貨倉。改革開放後,猶太商人駐滬日多,拉比請政府發還,一再遭拒。這間古雅的上世紀建築,希臘神殿風格,漢白玉聖壇,1998克林頓訪華,夫人要參觀,政府不得不粉刷了個表面。2002年與長城同時入選世界紀念性建築基金會的保護遺產,得到資助,以復舊觀,終批准用作猶太婚禮節慶,但仍不得全面開放做宗教場所。至世博來到,政府這才特許,交猶太拉比打理,接待同胞教友,唯以世博大會為期,只屬暫用。

移交管理權那天,相片所見,猶太男女善信,皆盛服裝扮,會場佈置得十分美麗,像婚典或過節。會眾既歡歡喜喜迎接這大日子,又極其虔敬嚴肅。中方的代表,他們迎為貴賓,延至最前排上座,禮畢散會前,請上台致送記念品,以表猶太人對人民政府的感謝。怎知上去的中方代表,白襯衫,無領帶,領口打開,牛仔褲一條,跟平日所見幹部會見外賓的西裝革履扮相全然兩樣。猶太人看這是錫安聖所超過半世紀復現的吉慶,中方眼中,可能是想我過來交幾把鑰匙給你用幾個月而已,怎麼那麼費勁?解放前猶太人在上海購地建堂七所,今存二所,拉結會堂外,光緒年間建成的摩西會堂,曾做人民防空辦公室,以色列總統參觀後,改為猶太人紀念館。至于其他幾座會堂面目全非,兩座更在拆遷潮中推倒。失去辛苦經營的至愛,他們可跟政府吵麼?沒有。因不破牆不反抗不虐待,仍信守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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