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曼虽然腿受伤不方便,在柳丹红的公司还是尽心尽力,多做多看。体力活她干不了,文字活从不惜力。她尾骨渐渐愈合,开始能坐得久一点,柳丹红觉得她拿出来的东西条理清晰,言简意赅,让她省力不少。
三叶草的现场实录,李小曼没有错过一次机会,她坐在一角默默地观察导演,灯光,音乐调度等等的布置与合作,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
对于访谈中的背景材料交待,她做最后归纳,打印出来,临上场前细细地再跟三叶草一起梳理一遍,把现场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设想,提出应变方案,做到有备无患。
麦奇文捉到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很八婆地跟她去现场参观,只见后台人来人往如工蚁运食。陆泉坐在李小曼身边,跟三叶草和嘉宾一起看似闲聊,实则在暗中摸索嘉宾的脾气性格,是否跟收集到的资料相符。陆泉大眼睛一眨一眨,闪闪发光发电,还好这一期的嘉宾是个男电影演员,如果是女的,说不定被他电倒。
麦奇文暗中纳罕——三叶草光彩照人地坐在眼前,他怎么不向三叶草放电,单单向李小曼放电?
麦奇文同时也察觉,虽然李小曼现在腿脚不方便,可是动作的利索程度不比腿脚方便的时候差。她说话的速度比重回北京前提高了 50% 。她对陆泉说话的态度,自信的样子前所未有。
看来人人需要崇拜者,李小曼概莫更内外。其实身边有个年纪小阅历浅肯服低的男孩,能让女人有做老大的感觉。
访谈还没录完,麦奇文接到公司电话,有事要回公司紧急处理,跟着司机走了。柳丹红带着工作人员去常去的饭店吃饭。她坐在李小曼旁边,关切地问她:“怎么样?尾骨还疼吗?”
李小曼连忙说:“好多了,好多了。”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柳丹红招手,让服务员拿只垫子垫在她的尾骨和椅背之间。
陆泉站起来给在座的各位斟茶,斟到李小曼,他语气格外恭敬:“小曼,当心烫!”
陈红叶嗤地一声笑,嘲讽地说:“小朋友,要讲礼貌,起码要尊声小曼姐吧!”
一语双关,明着好像对李小曼无比尊敬,暗着却讽刺她年纪不小了。
柳丹红皱皱眉,眼锋往陈红叶脸上扫一扫,陈红叶连忙噤声。
三心草很机警,最会察言观色,赶紧和稀泥地打哈哈:“说起来我们这里除了红叶,都比陆泉大吧?陆泉你可千万别叫我姐,把我叫老了我可不依。”
不愧是正在走红的主持人,台上端庄大方不失活泼,台下娇俏发嗲能酥倒一片。
陆安安转移话题,问三心草:“你现在是一颗新星冉冉升起,排队请你吃饭的人不少吧?你看我们访谈的嘉宾,哪个不是忙得来去匆匆,节目后吃顿饭人家都不赏脸。”
三心草笑着说:“我今天还在这里吃饭,就说明请我吃饭的人不多嘛!”
柳丹红觉得三心草这个人了不得,能轻轻巧巧化尴尬为轻松,四两拨千斤,前途不可限量。
话题转向圈内八卦,不知道谁开的头,历数今年被上级领导部门点名批评的影视剧,并且这一拨点名批评,让各电视台紧张得不得了,严把审片关,几个影视公司麻烦很大。
于是说到林威刚刚杀青的片子也出了问题,可能有些部分要重拍。
听到林威的名字,李小曼心里一跳,竖起耳朵。
陆安安笑着说:“他这片子请的都是大腕,如果重拍,可能赚不了钱了。”
陆泉把手放在嘴唇上,冲陆安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这个动作一出,全桌的人都惊艳得呆了——绝世帅哥就是帅哥,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性感迷人,这个动作又是格外地撩人,把一桌女人全撩得一时间心猿意马。
唯有柳丹红比较具有免疫力。她的眼神顺着陆泉的眼神看过去,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林威正跟一班人马推开大门走进来,一抬眼也看见他们。
他的目光跟柳丹红碰上,又落到李小曼身上,皱了皱眉,跟身边人交待一声,朝这边走过来。
柳丹红大方地站起来,欲给李小曼介绍,不料却听林威笑着说:“我们是校友,曾经在校报一起共事,是旧相识。”
说着他不顾吃惊的柳丹红,转向三心草,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林威。早在电视上见过芳容,今天一睹真容,不胜荣幸。”
说着伸出手去。
三心草表情复杂地伸手握一握,迅速抽开。
三心草的表情没逃过柳丹红的目光。
林威客套了几句,欠身告辞去跟同伴汇合。见他们越走越远进了包厢,柳丹红瞄了一眼李小曼,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牛肉问三心草:“你好像对林威有点看法。”
三心草欲言又止。
陆泉好奇地追问:“你怕什么呀?你现在还怕什么呀?有什么事儿柳导罩着你!你说啊,你认识林威?”
三心草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认识他。我以前跟一个比我大五岁的师姐同住,师姐也是个外地人,在本地没有什么根基,有一次被人介绍去应征一个电视剧的配角——”
柳丹红不动声色地听,未发一言。陈红叶心直口快,抢着说:“我知道了!那个电视剧是林威公司投拍的对不对?你师姐被林威潜规则了!”
三心草低头吃菜,停了一会儿说:“如果仅仅是潜规则了,也还好,当事双方懂得规矩,事后两不拖欠。不知道林威看上我师姐什么了,开始倒没什么,很容易地把这个角色给她,在拍戏过程中不断地对她献殷勤。我师姐这个人其实不适合在影视圈混,人比较较真,容易偏听偏信,所以在北京闯了这么多年没闯出什么名堂来。拍完戏,她跟林威好上了,一心想结婚后做贤妻良母,退出江湖。”
陆泉天真地问:“想做贤妻良母?林威没老婆吗?”
柳丹红看他一眼,冷冷地说:“ N 年前有过,现在是铁杆单身,所有才有那么多女人心存幻想。”
陆泉大眼睛忽闪忽闪,一脸天真,让在坐的“姐姐们”无不心头一软。
在坐的都在影视公司干,要么是专业编剧,要么也是戏看多了,专业的做不成,业余的做做能凑个数,对于下面的故事,自然十分了然,无非是痴心女遇到负心汉,两个人分手,女方受伤非轻。
三心草说:“我师姐死心眼儿,想不开,最后精神有点错乱。其实我没见她几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那个时候我没事儿干,我另一个师姐一边打电话给她爸妈,一边让我看着她点儿,别出事。后来她爸妈把她接回老家了。前一阵我听说她病情稍微好转,她爸妈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本来她人长得漂亮,找个好人嫁了也不是啥问题,现在脑子闹过毛病,不知道还能嫁个什么样的人。”
李小曼听得心有戚戚——影视圈多光鲜啊,可是这北漂为了一个光鲜的梦想,付出的血泪一把一把,堪比旧社会。
三心草主持这个节目之前也跟人合租地下室,啃过馒头,拿着简历到处面试,试镜,甚至在婚庆公司主持过婚礼,碰了壁还不能泄气,大不了痛哭一场,哭完了擦干眼泪再接着新一轮的面试,碰壁。
众人唏嘘的时候,三心草长叹一声:“还好我碰到柳导。”
柳丹红是女人,自然不会潜规则她,也不会忽悠她,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只要你拿出本事来,她就认。
柳丹红笑着说:“主要是这档节目没上的时候没人看好。如果是个热门电视剧,被大家看好,有人抢着要投资,我也不敢保证能公事公办,让实力说话。”
如今的社会财富大部分掌握在男人手里,投资人都是些男人。如果他们出了钱,提出的条件是用自己推荐的人做女一号女二号,那么她是听艺术的还是听金钱的,她自己也不敢拍着胸脯响当当地说听艺术的。
中国人太多了,机会也太多了,你会导演,别人也会导,你是制片人,满街的制片人一抓一把,无论什么事,最后都能做成资本游戏,最终掌握发言权的,还是资本。
柳丹红很怀念父亲的年代。那个年代,几年磨一戏,钱是国家出的,从制片厂厂长到导演演员,都在为艺术而做,拍出来的几乎都是精品,编剧编得经得起推敲,演员演什么像什么,连场记都一丝不苟。现在金钱多了,技术发达了,硬件条件好了,反而人心浮躁,敬业精神都没了。
她自己也不得不随波逐流。要清高?要清高你去喝西北风也就算了,粗茶淡饭也能活人,可是你会被资本冷落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自生自灭,那种孤独和寂寞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
没有作品,你就没有存在价值。
她很同情那些为了争取一个角色不得不走潜规则道路的演员,因为规则不是他们制定的,他们很无奈。那些演员们被人们比做娼妓,然而现在滚滚红尘中讨生活的人们,谁没有或多或少地做些娼妓们做过的事呢?
都是违心,那么出卖肉体和出卖灵魂又有什么高低上下之分?
那一天的饭桌上,几个影视圈的老人把林威的老底翻来覆去地八卦了一遍。据说他的前妻是个家庭有背景的高干子女,后来家里倒台,林威故意把外面泡女人的事儿露给前妻。那女人是个骄傲的孔雀,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斗了半年一年,离婚了事,唯一的女儿判给前妻。
林威从此后不结婚,顶着钻石王老五的光环遍览人间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