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空的云 Die Wolken über Shanghai ( 6 )
梁总用公司的那辆雪弗莱把我们送回到 赤道饭店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由于前一夜根本没怎么睡觉,这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在 雪弗莱温柔的摇晃中,托马斯、 海因里希和 我大半时间都是处于半睡半醒的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偶尔听到弗兰克有几声惊叫,我才张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原来他的惊叫是因为那些突然出现在我们车前面的一些自行车和行人,这样混乱的街道,在德国是根本看不到的。
梁总也知道我们疲乏,就跟我说,他今晚不陪我们了,明早九点派车来接我们。
我给托马斯翻译过去后,托马斯也没有异议,我便跟梁总握手确认,说了“明天见”。
一行五人进了饭店大厅,托马斯来了精神,跟我们说 20 分钟之后在饭店的二楼西餐厅共进晚餐。
我回到房间,脱掉外衣,把自己摔在床上:能歇上一刻钟也不错了,好在今晚没有不懂外文的人了,我可以休息了,可我知道托马斯是不会让我闲着的。
看着手表,还差五分钟了,我爬了起来,从还没来得及整理出来的箱子里找出了一套还是皱皱巴巴的晚装,匆忙套上,用手扯平了一下起皱的地方,然后对着镜子好歹理了理头发,便出门下楼直径向西餐厅奔去。
电梯里碰上了住在比我高一个楼层的 海因里希,他也换了一身休闲装,看得出来是匆匆淋浴过的,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 boss 香水味,仍是面带倦色。
韩宁已经在西餐厅里跟服务员们聊着天儿呢。托马斯也在一旁跟着听热闹。韩宁跟这个饭店的服务员和各个部门的经理都很熟悉。他是个脑子和嘴都闲不住的人,每次来这里住,都会给饭店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因而每次他的房间都会有免费的水果什么的。
见我和海因里希走进了西餐厅,韩宁停下了聊天,跟托马斯一起走到一个已经摆好了餐具的圆桌前,招呼我们坐下,我见弗兰克还没来,便说:“我到门口等一会儿,怕弗兰克不知道这里。”便折身走回餐厅门口,出了餐厅也没见到弗兰克的身影,我走到走廊边缘,俯身向楼下的饭店大厅望去,我估计弗兰克头次来这里,准是用着十几分钟的时间出去“熟悉地理”去了,可落下大厅没有他的人影。我又向电梯的方向看去,还是没有他。我靠着走廊的栏杆等了一会儿,才见弗兰克出现在楼梯口。见他东张西望的样子,我便向他招了招手,他便快步向西餐馆门口走来。
大家就坐后,服务员拿来了菜单,并询问大家需要什么饮料。由于是西餐厅,托马斯就不“包办”了,让大家自己点菜。
酒水上来后,托马斯邀大家一起举杯,说这次需要大家的努力,尽快把生产线弄个清晰的头绪出来,以便找出可以信赖的生产成本计算方法,给公司的财务搞出一个清楚、透明的 balance sheet ,让这个合资公司能健康地发展壮大 。
碰杯后,大家喝下了第一口酒。韩宁接着托马斯的话题说,目前公司 balance sheet 上的数据,可信度不大,是因为支持这些数据的一些项目的计算方法本身就不明确,公司的财务人员还是在以国营企业的财务方式来记账,而国营企业的帐务项目中,有很多定义都与合资企业的财务项目不相吻合,他们只是凭自己的理解,把定义相近的拿来套用在合资企业的财务项目中的。
托马斯说,“这些财务上的事儿,我会与梁总找财务部门的人好好商量的,这次我们争取把我们在德国使用的生产程序在这里实行起来,硬件上应该不成问题,关键是要贯彻执行这些程序的人。方总在生产上很有一套,他懂技术,对每个生产程序的关键处都了如指掌,他若和我们的海因里希好好合作起来,实行我们在德国的生产方式不会是件难事的。”
海因里希说,“从机器的排放上,我已经将我们需要的 layout 跟方总说过,今天我能看到,他已经在按我的要求在组织机器的移动、搬迁。我们投资来的新设备也基本到位,只是你上次提到的那台美方投资的多头钻,我不熟悉。这多头钻应该是属于精加工工序使用的机器,应该把它安排在精加工车间,只是那里的厂房几乎没有空余位置了,为了不影响材料流动的经济性,这事儿还得再与方总商量一下。不知这台多头钻什么时候能到?”
托马斯说:“多头钻的事儿,不久就会有消息的,到时候我会找你的。听杰克说,这是一台很老的机器了,他们辛辛那提的工厂使用得得心应手,也有一整套的钻具相配。我上次去那里时杰克指给我看过,一次定位就可加工刀片上所有的孔,包括螺丝孔。我们的几个大用户生产的造纸机上常用的刀片都有相应的钻具与其配套。”
海因里希说:“那就好,这样的话,我们的精加工也能慢慢转移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里,韩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还没说出口海因里希就接着说了下去:“热轧和热处理还是个关口。这是目前镶钢刀片生产的瓶颈之处,现有的那台柴油炉要供轧机的和热处理的需求,的确是供不应求的,这个瓶颈不解决,公司刀片的产量是难上去的。新加热炉和轧机的报价不知来了没有?热处理需要的电炉上次也让方总去询价了,现在应该有眉目了,刚才跟梁总问起此事来,梁总说热处理电炉的报价已经收到了,好象还不止一家。”
我说:“我们需要的电炉是很一般的电炉,有现货都不该为奇吧?”我把脸转向韩宁:“ 甜蜜先生, 上次您不是说您认识好几个工业电炉制造厂吗,这些报价您一定知道得更详细吧?”
韩宁说:“我早已把这些工业电炉制造厂的联系方式给了方总,具体询价是由方总发出的,因为一些具体的技术指标还得要有技术部门来定。这里并没有多大文章可做,方总已经交给了公司里的那位 “土生土长”的高级工程师 刘耀祖去做了。刘耀祖在热处理上很有钻研。”
弗兰克在一旁听不太懂我们的谈话,因为韩宁不会德语,跟他的交流只是英语。弗兰克听到了刘耀祖的名字,就问:“刘耀祖?就是我们今天下午在车间里见到的那位?”
我点了点头,弗兰克接过话题,说:“我跟他说了那些机器的进刀量太大,不仅加工出来的工件会出现废品,而且对机器寿命也有很大的影响,这些他都承认,可为什么工人们要那样做呢?”
下午在车间里,弗兰克跟刘耀祖说了这些后,刘耀祖都点头称是,弗兰克要他马上叫工人们把吃刀量减下来,他也跟工人们说了,工人们一个个都嘟嘟囔囔的,满脸不高兴,可还是照做了,弗兰克才罢休的。
说话间,服务员们端来了饭菜,大家便“埋头苦干”于各自的饭菜了,弗兰克提的问题也没人给他回答了。
饭后,托马斯买了单,大家谢过托马斯,便要起身回房间休息了,我跟大家说明早九点请准时到楼下大厅等公司来车接我们。
托马斯说他接下来去隔壁希尔顿饭店楼顶的酒吧,问有没有人愿意去?韩宁兴致勃勃地应声而起,可我和汉因里希、弗兰克都很困乏了,谢过了托马斯的好意道过晚安,各自回房了。
回到房间,我放了满满一盆洗澡水,正泡在温暖的热水里庆幸今晚托马斯没给自己布置什么任务,我快要在热腾腾的水雾里睡着了时候,电话铃响了。这赤道酒店房间的电话不仅能在睡房接也能在浴室接。我想不起来谁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来电话,这次出差我没告诉父母和姐夫,我知道每次出差都是忙的不亦乐乎,很难抽得出时间来与家里人见见面,就连打电话的时间都说不准。再说出差太频繁,也没有必要一一奉告嘛。因而我想一定是想出售什么的人打来的推销电话,不过电话铃声提醒了我:该给老公去个电话了,可看了看时间,上海的晚上十点,是德国的下午四点,老公还没下班回家呢。
电话铃响个没完,我没好气地提起电话,对着话筒说了声:“别跟我推销什么!我什么都不需要!”就要挂电话。听筒里传来了韩宁的声音:“霍,好厉害!我们需要你可以吗?”
我听了一愣,半天脑子才转了过来:“你们哥儿俩不是在酒吧寻欢作乐吗?需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端说:“托马斯忘记跟你说件事儿了。”
我说,“那就说吧,我听着。”
韩宁:“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能不能劳你大驾,来希尔顿酒吧一趟?”
我:“可我已经泡在澡盆里了!”
韩宁:“那我去给你搓后脊梁?”
我:“哪敢劳您大驾!”
韩宁:“这种美差,我想捞都捞不到呢。”
我:“别没正经的了!怎么就不能饶了我这快 40 个小时头都没沾枕头的的人呢?”
韩宁:“哟,可真叫我心疼呀!我跟托马斯说说情吧?”
我:“算了,我一会儿就过来!”
挂了电话,我猜想托马斯想说的不外乎是方总的事儿。我们这回带着这我们的生产主管和生产干将来上海,主要就是要与方总商讨生产技术上的事情,可以说是这回方总是个主要人物,可他头一天就给我们来了个不打照面的“闭门羹”不用说托马斯难以接受,就连我也觉得很尴尬。
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儿,如果托马斯都没法子的话,我又怎么能有什么高招呢。托马斯一直有种错觉,觉得我能够降住方总 — 只是因为那次在合资企业的合同还没签订之前,方总的公司到德国来参加一个国际性的展览会,托马斯要我去协助过方总。我的协助工作显然是得到了中方的好评,为这个 WMKGSH 合资企业的合同签订争得了一些有利条件。可托马斯并不知道那时方总就说我是托马斯派来监视他们的“间谍”,对我很是冷眼相看的。国人之间的挤兑我自然是不会跟托马斯说的,托马斯看的也只是一些表面的现象。这回他这是对我哪壶不开就提哪壶,又找上我来对付这位方总,我心里直叫苦。
我仓促爬出浴缸,好歹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穿上刚脱下的那套晚装,出了房门,直奔希尔顿隔壁的饭店。
上海上空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