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事情--杨家阿婆


外婆家一楼和一楼半的亭子间住着另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主人就是杨家阿婆。说来,杨家阿婆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一个,嫁给了有钱人,不过是小的。解放以后,那个男人选择了原配,杨家阿婆就搬到我们楼下来了。再后来,弄堂里的老邻居给她介绍了一个太太过世的年龄相仿的男人—杨家阿公。


从我有记忆开始,杨家阿婆和杨家阿公都已经五十多岁了,那时候杨家阿公还在上班。整幢房子很多时候就是我外婆和杨家阿婆两个人。两家的关系是很好的,我们家的房门钥匙全都交给杨家阿婆。那时候,没有电视,每天吃过晚饭,杨家阿婆就上来聊天。等我们家买了电视机,她更是天天上来和我们一起看。


我们这幢房子也蛮特别的,隔壁的都是全幢房子公用灶披间和卫生间,只有我们是分开的。楼下归杨家阿婆,楼上归我们,在一楼半的地方还装了一扇门。这样,杨家阿婆家就把煤气什么的搬到一边,灶披间改装成了房间。而我们家是把煤气灶放到爸爸妈妈房间外面的走廊,抽水马桶和浴缸则搬到了三楼。


有时候我们家来生客,要上厕所,我们把客人请上楼时,他们都觉得很奇怪。因为,按照经验,这样的房子,上厕所都应该下楼的。当搞清楚状况以后,都点头说“戈能好,交宁家才弗搭界,老乐惠厄”(上海方言:这样好,和别人都没有关系,很舒服的)。后来听大人讲起来,才知道,这件事情上杨家阿婆帮了我们家大忙。好像是,她走的路子,在房票本上也写得清清楚楚,一楼半以上全是我们家独用。


杨家阿婆对我们的好还不仅仅是这件事情,最主要是,她跟外婆的关系好。外婆常年躺在床上,弄堂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全是杨家阿婆每天有一搭没一搭和外婆聊天时说起的。怎么说呢,因为杨家阿婆在,外婆好像也有个依托,知道整幢房子还有人。听到楼梯响,知道是杨家阿婆上来了,虽然有时候只是三五分说几句话而以。


等到我弟弟出生以后,杨家阿婆更是照顾我们。那时,我弟弟是日夜颠倒,我记得我爸爸曾经还去外面电线杆上贴过“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这样的字条。每天晚上,杨家阿婆总是上来把弟弟抱到亭子间,早上六点多她起来买菜时,再把熟睡的弟弟抱上来。这样,我爸爸妈妈就可以睡个整觉,第二天有精神上班。


等到弟弟读幼儿园,杨家阿婆更是每天下午早早就把弟弟接回来。这时候杨家阿公也已经退休了,带着我弟弟到处去玩。等到我放学回家,跟外婆报个到,杨家阿婆也带着弟弟上来了,帮我们洗手擦脸,弄得干干净净,然后下楼烧晚饭。


后来,我妈妈过意不去,每个月给杨家阿婆一些钱,算是带弟弟。杨家阿婆推了几次,我妈妈硬要给,她也只好收下。但是,我妈妈给她的钱也都用到我们身上了。天热的时候,放学回到家,杨家阿公还买来了冷饮给我们吃,杨家阿婆则一手一脚帮我们把澡也洗了。


再后来,杨家阿公插队的儿子回上海,并且有了女朋友要结婚了。房子不够住,只好搬到杨浦区两房一厅的新公房。外婆和妈妈知道这个消息是很难过的,但是在杨家阿婆面前总是说恭喜的话。记得,杨家阿婆搬家的那天,中午妈妈特地从单位赶回来,临了还是哭了一场。


新搬进来的邻居当时也在场,他们看到这个情形安慰我妈妈,大概意思是,看到我家和杨家阿婆家关系这样好,肯定我们家是很好的,很高兴和我们做邻居。果然,我们后来和那家也很好,一直到现在,大家都搬离了老房子,也还是好朋友。


杨家阿婆搬走以后,我们每年定规要去一次望望她。俗话说,本性难移,在新房子,杨家阿婆也还是热心人。有一次,她大生日,我们都去祝寿。晚上在饭店吃饭,和我们同桌的有一对夫妇带着和我弟弟差不多年龄的一个男孩。


大家讲起来,那家也是双职工,住在杨家阿婆同一幢房子,和她外孙女同学。杨家阿婆每天把两个小孩从幼儿园一起接回来,带着去花园玩,回到家以后点心吃好,脸擦干净,一直到人家父母下班回来。而这一切,完完全全是尽义务。


我始终相信,好人是有好报的,晚年的杨家阿公杨家阿婆和女儿女婿同住。看得出,他们的关系非常好。有时去他们家,看到杨家阿婆摸铜钿出来,要去买老酒给女婿吃,我就想到了外婆。杨家阿婆的女婿也是爽快人一个,一点都不难弄,他名字里有个良字,我们没大没小叫他阿良,他也答应。


上几个月听说杨家阿婆去世了,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弟媳都参加了葬礼。我在我表姐的博克里也看到了纪念的文字。一个好人,是不会被大家忘记的,愿杨家阿婆安息。现在,她和外婆又可以在一起嘎山河(上海方言:聊天)了。


外婆和周围人都很好,不过和自己娘家婆家人的关系似乎一般,下一篇就讲讲其中的原因吧。



下集预告:娘家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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