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遠方來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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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前﹐國內大學校友﹐兼美國大學校友的全家從賓夕法尼亞州前來造訪﹐人生離散易﹐再聚難﹐況且她的母親在我女兒出生後的十個多月中﹐每週五天二十四小時照顧﹐把屎餵奶﹐半夜起來換尿片﹐使我們能忙論文答辯﹐忙打工﹐不是親人﹐又似親人﹐而從女兒一歲首次探親到十四歲回國看奧运總是要和這 " 外婆 " 見面﹐ " 外婆 " 又總是說﹐你那女兒 " 乖是乖來的少有﹐從來不哭﹐要吃奶了才哼兩聲﹐一滿月晚上就一覺睡到天亮﹐真是好帶。 " 电話裡告訴她﹐今非昔比﹐現在是青春期 " 造反派一個﹐馬路天使一個 " 時﹐又總是不信﹐說大女兒香港的兒子從小就吵﹐晚上不停地哭﹐帶他時總想起你女兒的乖﹐總說你女兒的乖﹐說得她女婿都煩了﹐ " 小孩子沒有不哭的﹐除非是傻子。 "

女兒小時﹐倒真是個開心果﹐說她難看﹐因為像我﹐她便哈哈大笑﹐越說越笑﹐不象我從小時候就會記仇﹐有人說我吃得多﹐長不高﹐不吸收營養﹐我記了一輩子﹔十二歲那年被遠房表哥掐得喘不過氣來後﹐就一輩子不來往了﹐也是不好。

星期天下午當那一家五口來到我家時﹐那種高興﹐那種興奮加激動﹐那種快樂﹐無法用語言表達﹐怪不得古人要把 " 他鄉遇故知 " 作為人生的一大喜事﹐似乎時光倒轉﹐似乎還是洋插隊念博士的歲月﹐苦苦甜甜﹐百味交集的時光倒轉﹐但更多的卻是感嘆﹐那年的小師妹現在已是兩個女兒的媽媽﹐當年的帥哥洋女婿已有了華髮﹐而 " 外婆 " 更是個標準的 " 外婆 " 形象了﹐頂了滿頭的雪花﹐比錄像帶里的外婆又上了一個檔次。然而﹐那種親切感卻还是撲面而來﹐似乎沒有分開過﹐似乎相聚就在昨天。當然﹐有了 " 立方根 " 的外婆﹐是與女兒還在戀愛﹐帶別人小孩的外婆大不一樣的﹐因為當年的外婆就是我們現在的年紀﹐沒有退休﹐還在工作。連外婆見了那年的錄像都說歲月不饒人啊。

歲月的河水悄悄流過﹐當年的少女﹐今日的少婦﹔當年的嬰兒﹐如今的大姑娘﹔人生在不知不覺的忙碌中﹐又是一代人的光陰﹐連 2000 年 12 月 28 日在密大婦嬰醫院出生的小毛頭﹐也會認真地用中文說 " 早上好。 " 而講起那年我把 " 外婆 " 送到醫院後﹐ " 外婆 " 居然七轉八轉﹐轉到學校地下室的實驗室里無法轉出來﹐又是節假日無人上班﹐幸虧保安的錄像頭發現了可疑的中國老人在轉圈﹐幸虧老外婆急中生智先打我老婆的手機﹐再由我們打通洋女婿﹐洋女婿再打保安﹐ " 差點急出小便來﹐轉了至少一個半鐘點﹐現在想想也是一身汗。 " 老外婆說起﹐又是大笑。可是必竟離開此地多年了﹐六歲的小女兒是出生在芝加哥的﹐是第一次見面﹐那面孔似乎像洋女婿的更多﹐偏和我女兒小時候一樣﹐去 " 大上海 " 餐廳時﹐對正宗上海口味的 " 醋溜魚片 " 不碰﹐對我們一桌人贊口不絕的 " 醬方 " 不要﹐對打耳光不吐的 " 蟹粉豆腐 " 不嘗﹐只吃她的醬油拌白飯﹐把那一桌人笑翻。

好在沒有競爭﹐那桂花塘藕﹐熏鱼醉鸡,面巾絲瓜﹐烤夫香菇都進了我們的肚皮﹐卻是那香酥可口的香酥鴨再也找不到可容之地﹐大家看着笑﹐無人下筷。二十年前念書時﹐絕不會不碰這香酥鴨的﹐絕不會剩下這麼多可打包的﹐現在的我们人往橫里長﹐胃往小里縮﹐插隊時光面吃下六碗﹐已是老生常談的歷史﹐朋友們聽出繭來﹐自己還是憋不住地講﹐一吐為快﹐也是老化的像症。但回上海城隍廟每次見到那寧波湯團店時﹐卻總是記起當年扶着吃下十碗寧波湯團後不會走路的插兄﹐那蹣跚着倚在我們身上死沉死沉的軀體﹐那拖着的兩條軟掉了的雙腿﹐不知今日這老兄幾何﹐不知是博導還是老總﹐只是聽說他的公司修了上海的正大廣場﹐想必是有點立升的。

第二日重遊校園時卻也有想不到的故事﹐雖然不少朋友正在休假﹐都沒有見到﹐雖然师妹當年的老老闆已經退休﹐也沒見到。但洋女婿卻居然在係門口的教授名牌上看見了高中的同學﹐也是難得。敲門見到那位已經謝頂的教授時﹐似乎是一下子無法回神﹐接着却也是喜出望外﹐熱烈的寒喧﹐親切的問候﹐不停地打聽當年的同窗﹐話題一個接一個﹐要彌補過去的歲月﹐似乎在不同民族之間﹐不同國家之間﹐都有同樣的場面﹐都有同樣的話題﹐都有同樣的情感。或許歲月在世上各色人種的不同心間﹐也會激起相同的浪濤﹐激起相似的感慨。留學念書﹐打工創業﹐相同的事在不同的時代有着特定的歷史烙印﹐不同的時代語言﹐可是古人今人的感受卻還是有着相似之處﹐有着共鳴。搖滾樂﹐流行樂是短暫的﹐時代風格顯藷的音樂﹐而貝多芬﹐莫札特的音乐卻是長壽的﹐爺爺彈過的曲子﹐孫女還會再彈﹐幾十年的光陰就在這指尖一晃而過﹐但我唱過的 " 草原之夜 ” ,” 橄欖樹 " ﹐ " 老人河 " ﹐ " 伏爾加船夫曲 " ﹐女兒是绝不會唱的﹐女兒的歌星名字和他們的歌一樣﹐我是彻底的記不住﹐只能從旋律知道她們的苦樂。

人生有知己不易﹐幾十年的光陰中﹐見過的人是不計其數﹐見過的事也是五花八門﹐可是能談得來的﹐有許多共鳴的﹐沒有幾個﹐而能雪中送碳﹐患難时不棄不勢利的﹐更是鳳毛麟角﹐曲指可數。人间总是牆倒眾人推多﹐有事即能伸手相援者寡﹐不計各人私利者更为少见。如果有幾個死黨﹐知根知底﹐能容忍缺陷的﹐也應格外敬重﹐有時幾十年的朋友了﹐隨便了﹐圖一時之快﹐揭了人的短﹐便會不是朋友了。倒是應該學古代墨子的榜樣﹐第一不輕易交朋友﹐第二是越熟越要敬重﹐恭敬禮讓﹐這不是圓滑﹐而是低調﹐只顾自己﹐無法有深交的朋友﹐人生知音難尋,应当格外珍惜。

第一代的美国移民,读书出来的移民和一辈子住在唐人街的老华侨相比,朋友乡亲更要少许多,因为我们的人生居无定处,常常要跟着夫妻两人的工作机会走,东奔西颠,南来北往,有时刚呆几个月又要打包赴新,交友难,深交更难。以后老去是靠不了子女的,因为他们要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有他们自己的事业。美国的社会养老制度,养老院的环境差别也是地上天下,各不相同。现在存钱,买房,买保险,买股票养老,图个今后自力,但那种孤寂,那种人生的感慨,共鸣,只有同代同龄,相似经历的朋友才能分享,才能说出。国内虽然有根,有一大把共同经历的人,但老了以后要常常回国,也不可能,况且在一个地方呆长了,总有一定的习惯,而适应不同的环境能力随着年龄,会逐渐下降。大洋两岸常飞,也会成为畏途,对美国的生活条件那时或许是更有依赖了。于是只有在以后的梦里,更多的挂念童年,少年,青年时的朋友,听着他们的笑声话语,走着美国的人生。今后能见到老友亲朋时,那种欢欣肯定会比今日更甚,异乡的朋友多些,也是个福份。或浅或深,或远或近的情义,都是人生的财富,易碎物品,小心轻放为好。


丽雅 发表评论于
亲情,友情,这是都是人生的财富,支持着温暖着我们一路走过来。
多谢温馨感人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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