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奇文和陈明快心里有鬼,鬼头鬼脑地对视了一眼,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溜着边坐进另外一只沙发。
李小曼看都不看她们,把身体往后缩一缩——仿佛缩进这么一寸,就能跟两个无耻的八婆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麦奇文怯怯地叫:“小曼——”声音哪里还像个董事长,简直是偷糖吃被老妈抓住的小女孩。
陈明快有样学样:“小曼——”她自己的牙先倒掉一排。跟老公都没这么肉麻过,对着一个女友居然就肉麻了!
李小曼胸脯不断起伏,显然是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站起来指着两个人怒吼一声:“你们两个别叫我!我没你们这样的朋友!你们在哪里吃香的喝辣的同时还看喜剧表演,拿我当小丑呢?你们知道我的感受吗?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吗?你们为了体验人生,就把我推到那么难堪的境地!你们推也就推了,啊,按照事先说好的搭救我也成啊!可是你们怎么做的?你们居然置我于不管不顾的状态!你知道我坐在那里多难受吗?当年国民党的老虎凳都没这么难受!你们怎么不去跟那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汽车见了都爆胎的帅哥吃饭呢???!!噢,你们结婚了,难道你们脑门上写着结婚两个字吗?你们不会假扮未婚女青年吗?化妆师我手头有,我立刻可以叫两个过来!反正都是演戏,凭什么我演给你看,就不能你们演给我看??!!”
你见过维苏威火山爆发吗?你见过印尼海啸吗?你见过唐山大地震吗?如果你们没见过,来看看此时的李小曼,就是那架势!多么忠厚老实慢性子好性子的李小曼啊,麦奇文跟她结交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可见今天的化工哲学男给她的刺激有多大。
李小曼一口气骂出一堆巍峨壮丽的话来,对她来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气势和高度,堪比珠穆朗玛峰。可是她发现事情比较邪门,她骂得那么凶,麦奇文和陈明快居然相识而笑。她骂得越凶,她们笑得越欢。
完了,这世界充满了变态,这俩八婆变态了,彻底变态了。
麦奇文问:“骂完了?”
李小曼:“还没有!”
麦奇文两只胳膊抱在胸前:“那你继续。”
李小曼:“我忘了该怎么骂,你让我想想。”
陈明快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骂人要一口气,这口气松下来就接不上去了,特别是对你这样不会骂人的人来说。”
李小曼气结——这都什么人啊?有这样的吗?还哭着喊着找骂!
她往旁边一挪,坐到沙发边上,警惕地看着陈明快,意思是——你别跟我套近乎,也别逗我笑,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陈明快再次靠近她身边,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说:“其实你骂得挺好的,水平很高,一个脏字都没吐,这是骂人的最高境界,快赶上我了。”
李小曼晕啊,这是表扬人还是损人啊?到底是谁有病啊?是她还是陈明快?
麦奇文眨眨眼睛也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骂人呢。看见你学会发急,学会骂人我很高兴。”
天啊,这个也病得不轻!你眼睛眨什么眨?再眨能眨得过人家陆泉帅弟弟吗?
陈明快做总结说明:“奇文说得对!你会发急了,这绝对是惊人的进步。你知道以前我们为你皇帝不急太监急是什么感觉吗?你永远慢吞吞的,永远不生气,永远好脾气,永远不得罪人,永远像个棉花包,你永远都不会说不,你都不像个真人了你!今天你发脾气,说明你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知觉的真人活人。小曼,欢迎你从蜡像馆里走出来,成为我们人类世界的一员!”
陈明快说着,握住李小曼的手使劲地晃动。
麦奇文说:“是啊是啊,我今天才感觉你身上有点热气!希望你要多发扬今天的作风,把这种真性情进行到底!”
呃,合着以前的李小曼不是人,是蜡像?是机器人?!
李小曼彻底晕了!她都做好跟她们翻脸的准备了。她打算今天发过脾气后立刻收拾行李找房子搬出去,她实在是受不了两个八婆拿她当玩具看笑话,今天不知道哪里一股邪气,让她火山爆发一样大发作,没想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出乎意料。她们没有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指责她嫁祸于人,忘恩负义,反而笑嘻嘻地于有幸焉地跟她上演这一套,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仰倒在沙发靠背上。
麦奇文说:“以后该说不的时候要说不,当然对我除外。”
陈明快说:“该发脾气的时候要发脾气,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李小曼猛地站起来,对着两个八婆咬牙切齿:“你们——变态!”
没有最变态的,只有更变态的。那天下半夜两点,陈明快已经回家,麦奇文回旅馆配老公,李小曼一个人怒火发泄完毕睡得又香又甜又深沉,中道去卫生间,闭着眼睛摸过去再摸回来,正要扑向温暖的被窝,忽然床头柜上当闹钟用的手机“叮当”一声有短信进来,她迷迷糊糊地抄过来半睁着眼睛一看,一下子吓得眼睛全睁开了。
只见发信人是叶启明。哇,这人怎么回事?半夜两点不睡觉给她发短信?她欠她饭钱?不对啊,今晚的晚饭是她结的账,她还打算明天找陆安安报销呢!她晕晕乎乎地点开短信,之间上面写着这么一段话:“ 在男子追求女子的过程中,女人是拒绝者,男人是追求者,女人的给与变成了一种恩赐。 ”
李小曼一下子感到浑身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片。她想了也想,把手机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放回床头柜,钻进被子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儿,手机叮当一声又响了一声,李小曼伸手抓过手机再看,几乎闭过气去——又是叶启明,这次是这样写的:“ 在婚姻中男人的追起的只是他的女人(满意),而妇女这时追求的则是所有男人的倾慕,她们打扮自己仅仅为了她们所嫉妒的女性的眼睛,也即要在魅力和高贵上压倒其他女人。 ”
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在半夜三更通过无线电波从一个现代电子仪器传送到另外一个电子仪器上,从一个大脑被塞入另外一个大脑,而这被强行输入的人根本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这是现代社会才会有的奇异景观?
李小曼刚读完,手机又是“叮当”一声,李小曼再次回到菜单,点开新短信,这次还好,只有简单的八个字外带一个逗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小曼彻底地疯了。这个公寓一个星期前老妈还在,让她感到无比的温馨,有麦奇文的时候甚至能说得上是热闹。老妈睡在身边,她是那么的安心,天塌下来有老妈顶着,她是老母鸡翼下的小鸡崽。可是现在老妈不在,麦奇文不在,只得她一个人住在这黑黢黢空荡荡的两室一厅,半夜三更某个被文学或者哲学烧灼得睡不着觉的男人发过来一个个毛明其妙的长短句子,先谈追爱,再谈婚姻,然后是天长地久,而她只跟他吃了一顿饭还是她付的钱,这,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一个 38 岁的男人有这么狂热的爱恋?
那一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先咒骂陆安安,再咒骂麦奇文和陈明快,把这三个联起手来把她推进火坑的大小女人问候了个遍,然后再咒骂自己。
怨天怨地都怨自己立场不坚定,耳朵软心更软,架不住别人三句两句好话就放松立场,万劫不复,简直是咎由自取。
她关了手机用被子蒙着头睡,翻来覆去好容易睡着,梦见一个穿着马褂梳着清朝辫子的疯子拿着大砍刀在地下车库追着她砍,用东北口音的话说:“你这个爱情骗子,你这个爱情骗子——”
第二天李小曼带着熊猫般的黑眼圈去公司开会,迟到一个小时,被陈红叶好一顿冷嘲热讽,说她还没出名就开始耍大牌。
陆安安一看她的脸色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对她讨好地笑。李小曼一肚子气还没消,视而不见。
开完会陆安安凑近她主动提出:“小曼姐,我把昨天的车钱饭钱都给你。我让我表姐按照约定替你回绝他。”
李小曼悻悻地说:“车钱饭钱算了,就是这事儿你以后再别给我招惹了!我这辈子就是嫁不出去也不相亲了!你看看这都什么人啊?半夜两点钟给我发了这么几条瘆人的短信!”
说着把手机调到短信收件箱,递给陆安安看。
陆安安拿着手机皱着眉头走到电脑前,一阵噼里啪啦,忽然叫起来:“唉吆妈呀,康德啊!小曼姐,你过来看!他半夜三更发康德给你啊!!!”
李小曼凑过去一看,果然是康德文章里的话,不由得啼笑皆非。
愿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可是陆安安的表姐把女方不想进一步发展的信息传递过去后,那个叶启明硬是不相信。他说:“不可能!当时她还主动付了饭钱!如果她对我没意思,怎么会主动付账?”
“她明明对我说了好几次认识我很高兴,还说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
“我要亲自去问她!”
他不明白,自己北京户口,太后本家,大清贵族,一身学问,相貌堂堂,怎么会被一个租房住的小北漂回绝?一定是对方觉得条件悬殊,太自卑,不敢高攀。他要让对方明白,真正的爱情里面,什么经济条件,相貌美丑都可以超越,重要的是心灵相通。
他难道跟她心灵不相通吗?他们大学都是学化工的,又都热爱文学哲学,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他们是灵魂知己,千年一遇。
在《潮起潮落》开始选演员的时候,李小曼的噩梦也随之而来。陆安安、麦奇文和陈明快都没想到一块口香糖的粘性能让正常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