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北京都要到我们公司的北京办事处去一下,算是公私兼顾,也好捞个机票钱。我们的北京办事处在国贸。外国公司都以进驻国贸为荣。一层大厅更是让世界上所有的名品店打破头地进行抢占的地方。我们北京办事处的头儿是个美国老头子。那时公司对他说:你现在要么退休,要么派驻北京两年。明摆着是逼他退休。去就去,他居然同意被发配。结果还乐不思蜀了。我上次回去时他曾带我在国贸的商店转转。他对我说:“咱就来个window shopping吧。我不会再这儿给老婆买东西的,你也别买。纽约的第五大道要是看到这儿的价钱也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东西不买,饭总要吃的。国贸的餐馆理所当然地比外边贵。而附近又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就餐。公司的小秘书们还可以中午带个饭来,可那些律师们要是自带午饭就太“跌份”了吧。在这里最简单的午餐也得六七十元。美国老板曾请我在国贸的一家餐馆吃饭。餐馆门口贴着一张告示:“本餐厅最低消费一千元。”这在全世界恐怕都很少见。国外的馆子当然也有宰人的,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就稀罕了,好像在对顾客有言在先:要想来此地挨宰,先带够了银子再说。不然老子还懒得动手呢。于是我们引颈就范,吃了一顿我有生以来在中国吃的最贵而且最难吃的午餐。在美国吃了二十多年的Americanized Chinese food,这次回到中国居然又吃了一回。
北京的一个新地标 - 央视“大裤衩”。对面是国贸三期。我这次回去时国贸正在举办世界钱币邮票展销会。没见到多少来参观的,门口站着全是票贩子。而且大都是晃着手里的百元大钞问你有没有多余的票卖,可见一票难求。门口的保安居然对这些黄牛完全熟视无睹,任凭他们拦住过往的行人不放。
卖门票的是个行业,卖发票的也是个行业。这次回国我才弄明白,在英文中统称为receipt的收据和发票在国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收据只能证明你买了东西,而发票基本上都能够以各种方式换成钱的。各个大型的商店都有专门开发票的柜台。明明是个人用品,抬头可以写成外交部。明明是儿童玩具,可以写成康熙字典。好像是你既然在我们这儿消费,本店就有义务提供这种服务。欢迎下次还来。
另一个我看不懂的是到处都是办假证件的,什么学生证、毕业证,you name it. 这在国外如果你不是碰到傻瓜或懒蛋的话,基本上就行不通。用人单位会根据你履历上所说的学校一个电话打过去,学校在翻翻花名册就可以确认你是不是曾在那里混过。你既然在那里学习过,缴过学费,学校就有义务终生确认你的资历。我觉得这件事在国内办到也并不难,而且必须早晚做到的事,不然对那些认真做功课的童鞋们可就太不公平了。
“大裤衩”旁边的楼早些时候被一把大火全部烧毁,如今还黑黢黢地立在那儿。不知是要拆除还是重新粉饰。
前门楼子。
从国贸的公司出来就去了前门。上次回国时前门步行街尚未开放,这次一定要来看看。而这些矫饰的伪古董多少 令我失望。可是又什么更好的办法来存留传统文化呢?我也没有高见。
听说有个很火的老北京网站,又很多北京的老照片。前几天我兴冲冲地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该网站还很不完善,速度极慢不说,用该网站的内部搜索找“前门大街”,只有今天的照片。查“大栅栏”,居然没有。有“北京旧城门”专栏,可惜没有文字说明。也许办网站的人也不知道什么门是什么门,反正模样都差不多。
前门旁边倒是有介绍前门历史沿革的橱窗,让我看得很过瘾。
看到橱窗的介绍,才知道前门箭楼上的白色窗棂和围栏过去没有,是民国初期请欧洲建筑师设计的。仔细一看, 那白色的装饰的确有欧洲风格。中西合璧的箭楼变得秀气了。
前门大街一号仍然是大北照相馆。对面变成了星巴克。又是中西合璧。
前门大街上有怀古的有轨电车,但居然没有乘客。只见来回跑着空车。
过去前门大街无轨电车、公共汽车、自行车、马车、行人挤成一团,而如今只剩下行人,显得空空荡荡的,有点萧条,与我在西单所见到人潮汹涌的景象完全不同,多少让我有些惊讶。看来这里主要还是给外国和外地游客看的,而本地人则去了西单王府井。
也许因为天冷的缘故,大栅栏里面的小商场还是挺热闹的。我在这儿买了漆盒,准备回美国后送给顶头上司。这已经成为我每次回国的一个惯例。三十多块人民币的漆盒也就是五美元,这个小小的马屁还是要滴。我的这位老板看到漆盒很高兴。我问他:“你知道什么是lacquer吗?”他说当然知道。原来领导同志曾在法国多年,每次度假都要再去法国。法国人喜欢中国文物,所谓的chinoiserie(中国风)就是法国文化的一个传统。我见到识货的了。
我还在大栅栏买了两个玉碗,二十元一个,绿绿的很好看。回美国后我对老婆说:管它真玉假玉,咱俩用它喝粥吧。老婆说好。用来喝稀饭的玉碗偶很稀饭。没想到女儿比偶更稀饭。于是被娘俩稀饭的玉碗从此被用来由她们喝稀饭。
前门附近就是国家大剧院。我建议各位到北京一定到这里来看看。我觉得这是新北京最令人震撼的地方。
在建国家大剧院的时候有很多争议。不少人认为其建筑风格与天安门广场很不协调。有人说北京已经有个大裤衩就够可以的了,难道再来个大锅盖不成?我倒觉得挺好。当年贝律铭在卢浮宫前面盖了玻璃房子,人们也说风格不协调。但看看就习惯了。
进去看看。
歌唱家。
大提琴手。
正在举办马勒诞辰一百五十周年纪念展览。
令人惊叹的不仅是建筑造型,上等的建筑材料也令人印象深刻。各种名贵的大理石铺成的五颜六色的地面好看极了。
王府井步行街和新东安市场。
王府井附近的教堂。
文革前后这座教堂曾被用作小学。门口就在王府井大街上。现在把教堂前的院子敞开了,前门只留下个门脸。
西单商场从原来的街东移至街西,成为北京超大型的商场。最顶层有从长安街移过来的首都影院,最底层是大名鼎鼎的苹果专卖店。
和纽约的苹果总店一样,这里的苹果店也是沿着玻璃楼梯拾级而下。
店里也同样挤着一群年轻的苹果粉丝。
下午去中华世纪坛。就在军事博物馆门口的一家上海馆子自己一个人吃了一顿午餐。叫了上海大馄饨、芥菜炒年糕和麻球。一共花了五十多块钱。贵吗?有点。尤其是那四个小小的麻球十六元,赶上美国了。
这次回国,虽然对食品的价格早有预料,对吃饭的丰富多样还是印象相当深刻,各种餐馆都是变着花样地取悦于顾客。人们对满足口腹之欲的方式和品味也今非昔比。我父母家附近有家叫九头鸟的餐馆,我和父母去了几次。给我印象最深的两道菜是黄鱼泡饼和乌梅芸豆。黄鱼放在大盘里,周围码了一圈千层饼,可以沾鱼汤吃。芸豆甜甜的,有股乌梅的清香。父母说他们尝试自己做乌梅芸豆,多次都不成功,只好每次到这家餐馆都叫这道菜。(这两天看了《让子弹飞》,恐怕这两年不会吃凉粉了。)
回想起二十多年前我负笈留学,一个人在学生宿舍一个星期煮一锅牛肉,每天就用它拌面条吃。无聊时打开电视看每天仅有的一两小时的中文节目。最爱看的是一个叫傅培梅的台湾老妈妈的烹调节目,算是可以画饼充饥。有一次她示范怎样熬白菜。我心想:这还用她教么?我虽然对烹调无大兴趣,但过去由于生活所需,做饭的花样几乎没有我不会的,无论是蒸馒头、烙饼、还是擀面条,我都行。我十几岁就当起全家人的大厨,两毛钱的肉馅就打发全家的晚餐。那时一入冬,北京人家家都忙着储存大白菜。熬白菜是北京人最经常吃、最不爱吃、最不得不吃的菜。白菜拿过来剁巴剁巴就下锅煮了,顶多再扔点虾皮进去,如果有的话。而关培梅说:白菜不要用刀切,要用手撕,这样煮出来的菜才有型,好看。但是听到这话,我感到像被电击了一下,吃熬白菜居然能吃出美感来。自己活了三十年,什么生活的品位、生活的质量、生活的情趣,全是一个零!当时想到这,真让我一个七尺大男人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
午饭后去了中华世纪坛。江主席的题词,不咋的。
世纪坛西侧是中央电视台CCTV的现址,不久要进大裤衩了。东侧是军事博物馆,过去是北京十大建筑之一, 现在不起眼了。
世纪坛南面正对着北京西客站。
世纪坛后面北靠玉渊潭公园。这是八一湖,已划归玉渊潭公园。小时候常到这里来游泳,因为这里不要钱,而且水深,又不像城里的什刹海、玉渊潭游泳场那么拥挤,游起来过瘾。现在收门票了,下水游泳也不会那么随便了。
世纪坛的甬道上刻有中国五千年历史中每一年的大事记。如果一路仔细读过来,高考中国历史部分应该不成问题了吧。
三百米长的甬道,五千年的历史,要走一会儿呢。
世纪坛上的长明火炬。
世纪坛的碑文是对仗工整的骈体文,很有气势。大家不妨仔细读一下。真的不错。
我觉得我的这张照片很能体现出今天北京的形象:在烟霾和和喧嚣中,矗立着一个居高临下的巨人。它有着古老的身影,又内藏着一颗年轻的心。
如今中国有钱了,令西方世界也为之侧目。有个笑话说一个中国人到美国去,走在大街上,一个老美老远就非常友好地打招呼:“Hi!”那中国人眼皮也不抬一下,说:“Hi什么Hi!还钱!”今天北京到处建造高大的建筑,大机场、大火车站、大剧院、大酒店,还包括这个并无实际建筑功能、类似从前皇帝盖天坛进行祭祀的地方。而如何还政于民仍是个大问题。这次在北京我与一个朋友一起吃饭,席间聊起美国与中国的种种。她说她到美国探亲时给她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不是帝国大厦或自由女神,而是美国社区的公共图书馆。美国任何城镇、街区总能找到为各阶层居民服务的公立免费图书馆。这是民众税收得到回馈的一项重要内容。她说:北京这样一座大城市,盖了那么多楼堂馆所,看起来如此富有,然而却找不到一家这样的公共图书馆为普通居民、老人、孩子们提供最基本的文化服务。虽然我们有国家图书馆,号称藏书多少多少,但看起来大门不是冲着老百姓开的。国家图书馆、北京图书馆、首都图书馆我都去过,虽然免费,但不能随意浏览取阅。有时等了半天领到自己叫的书,发现并不是自己需要的。而美国的社区图书馆气氛完全不同,居民可以闲来逛逛,翻翻期刊,借盘DVD回家去看。孩子们下学后可以来这里做功课,查资料,参加一些免费的讲座。每次我到号称全美最大公共图书馆纽约法拉盛图书馆,看到那里热烈的气氛,我都有点感动。我们的国家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吗?教育可是百年大计啊。
另一方面,北京的房价也令人担忧。说起三万一平方米的房子,如今顶多让人打个哈欠。有人作过计算,如果你要不是三大式人物(大款、大官、大腕)而想在北京买套100平方米总价300万的房,各种社会阶层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呢?请看:
农民:如果种三亩地每亩纯收入400元的话,要从唐朝开始至今才能凑齐(不能有灾年);
工人:每月工资1500元需从鸦片战争上班至今(取消双休日);
白领:年薪6万,需从1960年上班就拿这么多钱至今,而且每天只能吃馒头咸菜(春节国庆不得回家);
抢劫犯:连续作案2500次(受害人必须是白领),约30年;
妓女:连续接客10000次,日接一客,隔日备战,从18岁起按此频率接客到46岁(生理期照常工作)。
这还是毛坯房,装修、家具、家电等费用另计。
是在说笑话吗?但愿如此。
我的故土故乡的认识的不认识的见的没见过的亲人朋友父老乡亲们啊!我在远方担忧着你们的担忧,快乐着你们的快乐,牵挂着你们的牵挂,期盼着你们的期盼!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幸福安康!
全文完。祝各位网友新年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