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某一个周六的下午
地点 饭桌边
人物 一群酒足饭饱的人
主讲 Z (老爷认识他有24年了,我也有19年。)
(我家的饭厅和客厅都是朝南的大窗户,通常从正午到下午都是阳光照耀。都说这光线对地板不好容易开裂,每次我拉开窗帘时都会因为想到这句话而停顿一下。但也还是一拉到底----让阳光来得更猛烈些吧,这冰天雪地的,我们还有其他的享受吗?很多年前看张中行的《负喧琐话》《负喧续话》,想象着七老八十的人对抄着手,往背风的南墙根一蹲,眯缝起眼睛。现在的我们也是迈了五十步了----午饭后就一个个摊在椅子里。碗筷都是一次性的,一吃一仍。喝茶嗑瓜子,没什么特别的议题,就是那么慵懒的赖着没有散的意思。好些真性情的话,都是在这么样的当儿,偶然听到。偏偏还----直入人心。)
我前年底回国看了几个月的病,做了一次大手术。这病是花了好几年才确诊的,叫骨瘤,不严重的没问题,严重的就要做手术,据说我是手术的第十六例,主刀的医生等我手术一完,论文就直接寄到英国去了。
(听众1 什么是骨瘤?)
就是那种像骨头一样的东西,容易长在脸上头上。我上次就是把长在头上的割掉,然后从头的一边往另一边植皮。在一边头顶上割一个口子放进一个皮囊,往皮囊里注射什么让皮肤可以快速生长。那时候头有现在的两个大,眼睛也肿脸也肿。晚上睡不好。
最痛苦的是有一个清洗消炎的环节,不可以打麻药,完全靠人硬抗。医生告诉我要吃点苦头了。其实吃什么苦我都不怕,怕就怕治不好。
(听众2 还有这么档子事,都没听你说过。)
(听众3 那后来治好了吗?)
往里放皮囊的那部分,花了一个月多,原来的计划是没有这么长的。因为反复感染,出血量不减。最后,院长说我们计划宣布手术失败,明天给你取出皮囊。
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真是、、、眼泪都在眼睛里了。不过,第二天,就有奇迹发生了。我好像也有点感觉得到。第二天一早,护士来做准备,说一会就取皮囊。我突然拒绝配合她,我说我要等最后一次出血量测试出来。护士说那药什么的都配好了怎么办?我说我不管。只好做测试,出血量1mm,从来没有过的,一直都不合格。院长说那就再等一天、、、、就这样形式扭转,慢慢的好起来。
(听众4 那你祷告了?)
当然。晚上常常只能睡几个小时。很多的祷告。我出院时送了医生好多礼物,他只收了一本《圣经》。因为他知道我这几个月躺在病床上,天天看这个。
静下心来看《圣经》时,感受是不一样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些长进。
(其实,我也觉着了他的一些细微的变化,只是没有多想。听他说这些时,我的感受比旁人又复杂些。因为他回国治病前曾经住在我家,那时他什么也没说。情绪上也是有些异样的。但是,我,并没有多一点心肠多一点耐心去特别的关注一下。听到讲“清洗”的那个环节,那种疼痛,其实男人都不太会渲染。但是我难受得要命。他回加后,又做过一次别的部位的手术,老爷想起去问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我们只是打了个电话----忽然像烧一锅开水,噗噗的冒着声响,终于壶盖被顶开,沉重的自责像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我到隔壁一个房间去。有另一个人也在。我说他竟然都没跟我们说过这些,另一个则说,因为他也是“just open”。
我其实很想发一个email给他,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很多年过去了,还有很多年也是慢慢的来了。到真正抄着手晒太阳时,如果我们大家都还能在一起相处,我想告诉他,今天,这次,我明白了什么才是“care”----不是自己好的时候才去管别人,而是别人不好的时候,你去。
当然,说说是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