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风(9)

不知什么时候,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母亲布满皱纹焦急的脸。“妈—”“你醒啦!吓死我了。你怎么突然晕到了呢?”“我—” 她看看周围,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一屋子的人,几个小孩子也变得特别得乖,不吵不闹,瞪着大眼睛看着她。“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自己晃得厉害,然后就…” 她尴尬地冲着大家微微一笑,算是对他们的安慰。“你看起来很累,好好休息吧。我们也该走了。”舅妈起身告辞。舅妈他们走了以后,颖就一直呆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枫,想他们在巴黎的点点滴滴,想昨天发生的一切。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把每一个细节都回想了一遍,她想弄明白是不是自己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以至于让枫产生误会。“没有,我应该是跟以前一样呀。可为什么这一次…” 她明白,这一次其实可以说来得顺理成章,因为这份感情藏得太久,也压抑太久,总要爆发的。可是,对于颖来说,多少还是有些突然,突然的是她还不知道如何跨越那道道德的底线,或者说她自己的一道心理防线。那道防线是几年前在见了于姐后无形中设下的,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打破它。黑幕越来越深,夜就在这看似平静却又极不平静中度过。半夜里,颖知道妈妈来过几次房间看她,她都装作熟睡的样子。妈妈的关心似乎更加重的她的一种负罪感,尽管这之间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第二天,颖起得很早。北方的六月似乎比巴黎更早亮天,五点的时候天已大亮。房间里很静,爸爸妈妈都没有起床。颖轻轻地下了床,揭开窗帘,楼下花园里四五个老人在锻炼身体,一副悠然的样子。颖俯在窗台上,看着那些老人,突然又一种羡慕的感觉。人老了,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们没有太多的期待,他们会毫无顾忌地珍惜眼前的一切。年轻固然好,可是年轻的忧愁又有谁能明了呢?她想起在巴黎的时候,经常跟儒凡谈论年龄的问题。儒凡总是对现代的年轻人抱有很强的同情心,他看得出现在的年轻人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学习压力,就业压力,生活家庭压力,到处都在竞争,“现在跟我们那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法国正处于工业发展时期,大家都有工作。看看现在,法国已经没有发展的余地了,失业率这么高,你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不容易。” 儒凡经常会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想到儒凡,颖不禁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儒凡与枫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看看墙上的钟,快到五点半了。 巴黎应该是快半夜11点半了。凡儒应该还没有睡觉,他通常一般睡得都很晚。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现在会跟谁在一起呢?这几天忙着开会,竟忘了给他写邮件。她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邮箱,发现有儒凡的一封邮件。跟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行简短的玩笑,算是一声问候而已,有时甚至只是一个字,对于颖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彼此的牵挂,那份情不需要太多的文字来表达,只一个符号,就有太多的意义,太多的解释,也足以让彼此感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会经常创造只在两个人之间才使用的字,比如在动词后边加 « age »变成完全儿话的名词,将所有的被动式形容词串联起来变成特有的名词,或者,因为颖的清浊辅音总是分不清,儒凡有时会故意学她,将b拼写成p, g写成k。他还开玩笑地说:“哈哈,没有一个法国人会这样说话,只有你才能发明出这样的法语来。” 跟儒凡在一起会有许多的牵挂,许多的无奈,那种无奈跟同枫在一起的无奈是那么的相似,可有时感觉却也不完全一样,因为儒凡的关系更复杂,更加无法化解。但是儒凡的聪明,颖的敏感,让两个人都能及时地避开问题,或者是尽量地去忘记问题,尽力地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给彼此一个快乐的轻松的空间。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生活比任何人都累,各自的负担比任何人都重,又何必增加彼此的压力呢?互相支持,这就是他们相处的基本原则了。正是如此,跟儒凡在一起的时候,颖会跟他一起讨论学术问题,社会问题,谈政治,谈哲学,用属于他们之间的词汇开玩笑,甚至是在床上,在他们做爱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做着。颖也说不清是那些玩笑刺激了她的身体,还是他的身体挑逗了她的神经。她喜欢他在做爱时跟她说话,她害怕那种只有肢体运动的死静的气氛,特别是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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