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遇见戴蒙之前,我过着波澜不惊的生活,但也并非一潭死水。遇见这位先生后,我拥有了跌宕起伏的人生,日子激越而精彩,当然,这份精彩,在某些道德家的眼里,恐怕并非如此。
戴蒙,两年不见,仍旧是故有的那个人,一丝一毫都未改变。我倒养成一些坏习惯,倒也不伤大雅。我搬进了戴蒙的公寓,这是毋庸置疑的。同第一次同居一样,我再次失业,在卢塞恩,我是个聋子加哑巴,找工作更加是幻想,所幸我能安心以照顾孩子和持家为业,同大多数瑞士女人一样。戴蒙在自己的土地上大展宏图,钱财不是我需要操心的项目。
戴蒙想把牧覃送进托儿所,我则主张由我在家授课,他更是放心。我想我有必要重新介绍下这公寓今日的格局: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幼儿教室,一间客房改造成的儿童房,一间杂物室,房间比从前多出来一间,这是戴蒙花了两个周末改造的,他加了一层足足六厘米厚的隔音木板,他希望孩子的教育能在正规的场所里进行,在这个问题上,他是个稍显死板的典型欧洲人。
这个男人,爱孩子如命,即使牧覃只是收养来的,他照样当亲生儿子一般亲,当然,他也没有亲生儿子,但我能感觉到他是希望能有一个的。
他延续着之前的习惯,每天上班之前,给我一个吻,给牧覃一个,他亲我的时候时间要长些,仿佛要弥补两年,不,算起来有两年半对我的亏欠。每每这时,我会深深陶醉,却又惶惶不安,于是,不久后,郁郁寡欢渐渐在心里堆积成了一垛。
这天,戴蒙下班后,我请他给莫纳夫人打个电话,报告我跟牧覃安好。
他很奇怪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打?她一定也想念你了,我知道我离开之后你们倒处得很好。”
“之前不曾料想能由你打电话去报平安,这次机会来了,想体验一把。”
他眼睛一湿,回身去找电话,当着我,打给莫纳夫人。
“嗯,一切都好,不用挂念。”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合上电话,耸耸肩,无奈地对我说:“她听起来不好,也许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问了没有?”
“……她没给我机会,就挂掉了。”他说得楚楚可怜,我便忍住没有发怒,在国外的日子,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中国人的多管闲事,然而,我依旧坚持着这个坏习惯,多管闲事,在中国代表着你对对方的关心。
“妈妈如果需要我们帮忙,她会打电话的,你不要主动询问,省地自讨苦吃,”他嘱咐我,末地又说:“瑞士跟中国不一样,你要入乡随俗。”
我答应着,决定静观其变。
有一天下午,我带牧覃到周围的公园里上自然课,回来时,老远便看见家里的灯亮着,厨房站着一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看起来是戴蒙的身形。我正要拉着牧覃慢悠悠地走过马路,忽然一阵雨撒了下来,我抱住牧覃慌忙跑到马路对面,雨越下越大,眼看已经走到家门口,身上还是淋湿了大半,牧覃却欢呼雀跃,这几日都是阳光明媚,七月的天气,在哪里都是如此炽热。
我开了门,把牧覃抱进浴室,母子两人兴冲冲地冲上个热水澡,外头雨打风吹,才不管哩。戴蒙在厨房里煮饭,居然没听到我俩嬉戏时发出的声响,直到我推开厨房的门,裹着一条睡衣站在他面前时,他才吃上一惊,问:“今天这么早回来?”
“你平常不在家,怎么知道今天早回来。”我当然知道他这不过是句应急的话罢了,从他端着的盘里取出半块西红柿,放进嘴里,牧覃嚷嚷着也要,我寻了半条菜根放进他嘴里,小伙子津津有味地嚼着。
戴蒙不久就把我们轰出厨房,“先等着,就开饭。”
我去煮了些白水,研一些日本朋友送的茶叶,混到水里,成为一杯抹茶,戴蒙有了茶饮,熬夜时也是拿浓茶提神,竟渐渐摒弃了咖啡。牧覃被一条毛巾五花大绑着坐在地板上,摆弄着小玩具,只有此时,我才能真正感到,他只是个两岁大的孩子。
戴蒙做好了饭,一家人在餐桌前坐下。
“今天是什么日子?劳得你亲自下厨。”我问道。
他卖了个关子,只是说:“某人做饭难以下咽,我这么做纯属犒劳两个可怜的男人而已,是不是,牧覃?”
我气得七窍生烟,牧覃喜欢吃虾米,戴蒙给他炖一份虾米冬瓜汤,扑上几条意大利面,小家伙吃得津津有味,我从小便培养他吃一些中看又中用的东西,他身子骨弱,每日必须搭配合理的膳食。我埋下头吃自己的排鱼,却看见一个小盒子从戴蒙的方向被推了过来,他示意我先收下,后打开。
我可不理会,拾起盒子,满怀憧憬地打开,是一张会员卡,上头铺满德文,我虽一直在上德文课,也不过只认识几个虚词而已,仿佛是某个健身俱乐部的会员卡,结果,我猜错了。
“这是一张银行卡,”看到我即将退回的模样,他赶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给你钱。”
“我也不帮你保管。”
“也不是要你保管,”他说,“这是一张空银行卡,”他对着我诡异一笑,说:“我存进了一小笔钱,不过是要保证这卡不被注销罢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忍不住问。
“看看卡号。”他提示我说。
我顿悟,这分明是一家三口生日的罗列!
“结婚四周年快乐。”他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我恍然记起,今日,正是七月中旬最重要的那天,而我,惊慌失措,犹记得几年前,结婚纪念日依旧是戴蒙率先提起,只不过我正好买了礼物要赠予他,然而,这次,我并没有得到上天的垂青,我两手空空。
“我又忘记了。”我尴尬地说。
牧覃正摆弄着银勺子,他虽能听懂我俩的话,但并不知父母在说何事,所以显得与餐桌上另外两个人格格不入,他恬然,而淡定。
“你记性一向不好。”不知他如此说,缘于体贴,还是不经意的责备。
戴蒙与我一起收拾餐桌,之后他去洗澡,我躺在床上看小说。过了一会儿,戴蒙竟然推开卧室的门,这真让人惊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是,饭后一定要做些工作——他的反常行为和加上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拉住我的手,轻轻一吻。
“牧覃睡了?”
我点头,佯装注意力依旧在书本上,他把我往怀里拉了拉,我跌跌撞撞,显得有些生涩,又有些抗拒。然而,他并未察觉,他的手轻抚着我脑后的发髻,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接着扳过我的脸,低下头,闭眼,慢慢靠近我的唇。我当真怕了,瞪大眼睛看着他簇新的面庞、陶醉的深情,慌乱地朝他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说:“我有点儿口渴,帮我拿杯水吧。”
他看看我,确定我是认真而非儿戏,这才讪讪地去拿。我噗通一声瘫在床上,心里不断劝慰自己,“你只有一个身份,便是莫纳太太,戴蒙的妻子,没有什么不应该;更何况,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修炼了两年,你的内心理应相当强大,能够承受一切罪孽感。”正想着,戴蒙端水进屋,我接过,微张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了大半杯后,他顺从地接过杯子转手放在床头。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我害怕地打着哆嗦。戴蒙,我的丈夫,柔情地吻着我,抚摸着我的身体.我啪嗒闭上眼,等待死去,然后涅槃。
然而,我刚闭上眼,脑海里立即窜出莫纳夫人的身影,她先是朝我粲然一笑,递给我一条法国面包,说,这是昨天晚上专门给你做的!我笑嘻嘻地撕下一条,迅速吞下,她又在朝着我笑,递上另一条,依旧笑嘻嘻地说,我的孩子,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多吃些呀!……
我猛然睁开眼,身上只剩下了内衣,戴蒙滚烫的唇印在胸前.我骨碌一下翻滚下床,跌在地上,仓皇爬起,拧开门,冲出卧室。
“你是饿了,想吃夜宵?”戴蒙追出,见我正瘫倒在厨房的地上,装土豆的箱子旁。
我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坐在地上会着凉。”他走过去就要掂起我的胳膊,我条件反应地向后一缩,虽然只是很小的幅度,但还是被他觉察到,他那半条胳膊孤零零地停在半空中。我说:“我想静一会儿。”
他缩了缩手,噤住声,我没有抬头,眼睛里全是泪,只要稍稍动一动,那泪花便要突破眼眶。我们僵持不下,最后,我听见棉拖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刺——刺——刺——刺——也听见了他的悲伤与稍稍的怨恨。
我坐在地上,心如绞痛,一动不动,仿佛被一条无形的链子捆绑着。很小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自由是有限度的,我时常清楚明晰地感觉到,我被一条叫做礼数社会道德的铁链子紧锁着,那锁陈旧而厚实,我试图挣扎,却毫无力气,也不得方法。而终于长大,经过无数是是非非,我才有机会意识到,那条铁链无时不在,甚至,越是年长,那箍罩地越紧。
戴蒙无声地进了书房,轻轻关上房门,他是个成熟男人,不会把气撒在可怜的木门上吵醒儿子。我躺在厨房冰凉的地板上,这里家中唯一没有木板覆盖的领地,所以异常寒冷。我什么也不想,脑海里充斥着极度空白,冰天雪地,四处都是茫然。
后来,我显得安然,因为寒冷,便抱紧身子,平平整整地躺在有些油腻的厨房冰凉地砖之上,头发落地时,感觉到一股吸力,这地方定是污垢不堪,然而,我又有什么可讲究的,又不是个洁净之人,于是,心安下来,挤上眼。
我睡着了,睡得安安稳稳。
4
我是被冻醒的。醒来恰好看见东方一抹红晕。我幻想着身上正搭着一条代表着谅解、来自戴蒙的毯子,然而除了内衣外,什么也没有,这证明了我的确是在幻想。我头昏脑胀,大概是发烧了,并不太在意。在镜子跟前,我见到一对紫青的嘴唇,好似涂了今秋流行的性感唇膏,对着镜中人苍白一笑,我想起镜花水月四个字。
十分钟后,我穿戴整齐来到厨房,做上一顿简单的早餐。不过早上六点,看时间还早,又进牧覃房里看上一眼,给他掖了掖被角。书房,不过就在儿童房的隔壁,我走到门前,站了站,抬手想叩门,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得默默退回厨房。厨房这个地方,自从搬进来便是我的领地,是一隅野兽舔伤之处,平地生出来的熟稔与安全,好像一个见面必打招呼的熟人。每当做饭时,我的心里皆出奇地平静,如一个无菌房里保护的晚期重症病人。
我在餐桌一角坐下,默默地吃,我饿极了。戴蒙跟牧覃房中仍是一丝声响全无,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回过头,牧覃正光着脚丫子站在身后,我一阵欣喜,抱起他,口口声声叫着:“小宝贝呀,你睡醒啦!”
牧覃边揉眼睛,边点头,他依偎在我怀里,时而闭上眼,时而打个哈欠,我只是抱着他,眼睛却定在书房的门上。给牧覃洗脸后,他自己吃了早餐,半年前央我教会使用筷子勺子后,就不再给我喂饭的权利了,这对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真有些遗憾。饭后,该是学习的时间,戴蒙还未起床,我担心他昨晚又熬夜工作,自己又不能摆出一副关切的架势,便叫牧覃去推书房的门,“喊爸爸起来吃饭。”
小家伙进屋看了看,又出来,他像大人一样皱紧眉头,摊着手说:“爸爸不在屋里呀,妈妈,他不在呀。”
心里一凉。他竟然出逃,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对戴蒙的爱抱着太高的希望,认为那坚如磐石,然而,世界上能有几对恋人间能保留着超脱的爱情呢,更何况,我带给他的伤害尚未痊愈,他抽空的心亦未来得及被我和牧覃填满,这个时候一个挫折便会让他丧气。一对分开过的人,彼此都脆弱。
牧覃学习了一上午,大概瞧出我心情不好,便学得格外认真,当真给我消去了不少的悲戚感。中午做了三个人的饭,却不见戴蒙人影,但我知道,他断不会抛妻弃子的,晚上,他一定会回到这个家来,不管心里是如何地不情愿,戴蒙从来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傍晚,先带孩子散步,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瑞士的树木大概是全世界最阴翳、最碧绿的,阵雨后更有另一番景致,街道、树、天空,共同构成一张翻新的油画——错错落落地抹着一撇淡绿、一撇青、一撇黄绿、一撇墨绿……牧覃穿着宽松的牛仔裤,低低的个子,一跳一跃地穿过大大小小的水坑。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我从不敢奢望如此平淡的生活,而今,我心里充满了虔诚的感激,一个好品质、可爱的孩子,能够让母亲展开多少次笑颜呀。
散步后,归家,我开始做饭。想拿一顿温馨的晚饭收买夫君失望的心。我只能做这些,既不能向他解释原因,也不能稍微流露内心的悲苦,凡事只好自己来扛。我买了他最喜的怪味奶酪,在郑州的家里,曾经为报复他而扔掉过不少,来到瑞士才知,即使是一块小小的奶酪,也会价值不菲,所以不敢再轻易丢弃食物。下午时活的面,正放在厨房醒着,我记得他最爱饺子,打算做一顿中西结合的大餐,饺子是主打,一些沙拉跟炖肉当下酒菜。
果然,八点时,门外一阵钥匙响,一抬头正好看见他推门进屋。他轻描淡写地看我一眼,又看了餐桌上的饺子一眼,牧覃早已扑上身去,他抱了抱孩子,进了卧房。不久后,他换一身休闲出来,我假装埋头包饺子,却感到芒刺在背。他站在我跟前,大气不出地只是看着,我娴熟的动作那一刹有些慌乱,不过随后,立即恢复了熟练。我这个人,不做演员真是惜了才。
“晚上吃饺子,是笋瓜馅儿的,这个容易消化,你跟牧覃又都喜欢。”我边包边解释着。
他不答话,似乎觉得有妨碍之嫌,悻悻地走开去,坐到沙发上,翻着报纸。
三个人默默吃着一大桌子饭菜,牧覃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孩子,他偶尔叫我或者戴蒙帮他把离得较远的盘子递过来,这时气氛才会活跃一阵子。我吃的少,喝了一碗粘稠的中国粥;戴蒙吃了两盘饺子,他从不辜负我的辛勤劳作,饺子向来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又喝了半碗粥,然后,他站起来,揉揉牧覃的短发,说:“让妈妈给你冲个澡,爸爸去工作了;我今晚住书房。”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我说的,他早做好了决定,仅仅通知我而已。
我正要解释,并挽留他,然而,那人立刻钻进书房,事先知道我要留他似的。我看着那扇木门,默默地收拾着碗筷。自从我跟戴蒙破镜重圆,叹气的次数和时候却越来越多了,所幸之前并不奢望这块破烂的铜镜能回归到碎前的绝佳状态,所以,并不甚绝望。然而,我的天空总是阴的,闷的,这几乎让人疯掉。
我真想大叫一声,接着大声哭泣。
但我只是平静地接受一切,然后,期待着明天。如果明天让我失望,我会继续抱着希望,迎接后天,我知道,绝不会每日都以失望告终的,上帝没这么多精力消耗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这会显得他格外卑鄙。
十点半哄牧覃睡觉后,独自躺在空荡荡的卧房。我穿着白日里的衣服,没精力换睡衣,就这么倒在大床上,鬅松着乱糟糟的头发,仰面躺着。一阵夜风吹来,不由得咳上几声,身子像蜻蜓的翅羽一阵轻轻地震颤,木床也跟着晃上一晃。真冷呀,我心想。
第二日早起,又不见了戴蒙先生。一张毯子整整齐齐铺在书房的折叠沙发上,这沙发表面搭着的一大块花布平平整整,没有动过的痕迹。他一定又是在椅上将就了一夜,我把桌上零落的书堆成一摞,一沓废弃的设计稿占据了大半张桌子,我拿起其中一张,仓促的线条、精致的设计,我忽然想起,他为我的诊室画的草稿——那张被我收进小盒子格外珍视的纸;他为郑州的家的设计,裱好了挂在客厅最隆重的位置,任谁一进屋,首先闯入眼帘的便是它,这仿佛向全世界宣称那曾经的幸福一般。
晚上他仍旧在书房留宿,在家的一天里,他说了不到五句话,其中四句是冲着牧覃,终于到晚饭后,临睡前,他对我说道:“谢谢你为我收拾房间。”话语间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我还一句,“不客气”,同样地冷冷淡淡,不甘示弱。
第三日,情况照旧。晚上戴蒙归家时,我分明看见一粒粒疲倦正藏在那俊秀的眉宇间,他匆匆扒两口饭,爱抚地跟牧覃玩耍一阵子,随即进了书房。我刷着碗儿,边勾勒着一些情景,他定是累坏了,白日里努力工作,夜晚睡眠又得不到保证,我怕他强健的体魄轻而易举被疲劳打败,干完家务后,我借口送茶,开启那扇隔着我跟我的爱人的木门。
出乎意料,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仔细辨别后得出结论,这是玫瑰花味道的香水。戴蒙同大多数欧洲人一样,是要撒香水的,我偶尔也会在袖口、领口喷上些
但,这绝不是他惯常用的香水味,而且,我敢说,他从未用过这个香水,或者说得严谨些,他遇见我后,从来没用过这玫瑰香水,而这款香气,甜蜜而俏皮,不像是成熟的男士的选择,或许,是女人用品。
我把茶放到桌上时,蓦地发现,戴蒙右手边,正端正地放着一只咖啡杯,离得近些,能闻到那藏在花香后的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咖啡苦香气。
他发话了,“茶喝腻了,不用再送。”这话依旧客气,又陌生。
“好吧,不过咖啡不要喝太多。”我嘱咐着,唯唯诺诺地退出去。戴蒙这两天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之前依仗着旧日的情谊期望他能有度地把握与我之间的距离和情感,熟知,竟弄巧成拙,他反而渐行渐远。
我开始怕了。
开始觉得,面前有个黑漆漆的洞,那洞正冒着黑烟,烟气蔓延,栖在我四周,随时都能湮没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