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我与大鼻子畏婚夫》(四十四)

四十四

 

        小岛上风景不错,天气也好,意大利人做的冰激凌也很美味儿——在德国几乎所有的冰激凌店都是意大利人开的,生意都非常好。临走在那个餐厅去了一趟洗手间,突然觉得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这就是坐一天船之后的人,着陆之后的第一反应——觉得整个世界都不稳当了。

        我们看好了表,整一个小时之后回到了船上。罗德说:“没有噪音可真舒服啊!”我知道他在影射我儿子,但是我也没有说什么。“不轻易发怒”,我常常用从教会学的那首《爱的真谛》,勉励自己。

        傍晚的时候,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了普劳尔湖,罗德说,我们要在落日之前用过晚餐——德国人管晚餐就叫“晚上面包”,因为即使在家里,也不过是吃面包片、抹黄油,再夹上片儿奶酪或者熏鱼或者火腿,最多就是再弄个沙拉——所以我一直觉得当德国人的太太,在做饭上没有什么难度,或者说根本就不用做饭。我们上船之前就把食物买好,把冰箱塞满了,罗德把船锚抛下去之后,我就把各色食物和饮料摆在船后面的露天餐桌上面,三个人就着啤酒和饮料,吃着面包和香肠(我儿子的胃是中西合璧的,特别爱吃饺子面条,可是如果只有面包和黄油,他也吃得很香),看着夕阳西下,真的别有一番风味呢!

饭后,我开始收拾餐桌,罗德跟我儿子铺床,然后就准备睡觉了。虽然我们一天就只在船上坐着,偶尔下船散散步,可是却觉得很累、很困。不仅因为游船一直在摇晃,据说新鲜空气也会使人很快感觉疲劳和困倦呢!

我们的大床在船头的位置,罗德说那是最舒服的地方。我没有在船上睡过觉,所以不知道船头和船尾有什么区别。就觉得躺在那里,像躺在摇篮里,忽悠忽悠的,不一会儿就被摇迷糊了,一觉就睡到午夜,可是却睡得非常不踏实——一直都在做噩梦,梦到我们睡在一个满是礁石的小岛上,很多蛇朝着我们爬过来,我和罗德一起拿起木棍儿,与群蛇搏斗。我被噩梦惊醒,起来去了一下儿洗手间,然后把头探出船舱,四下望了望——周围漆黑一片,我们是宽阔的水面上唯一过夜的船只,远处黑黢黢的树影,令想象力丰富的我,产生很多可怕的遐想。不过听听儿子船舱里传来的阵阵鼾声,心里觉得踏实了很多。

再回到床上,我就辗转反侧、很久都不能入睡了。听着船舱外面的水声——虽然风平浪静、但船底总是有汩汩的水声——就开始胡思乱想:跟我们仅隔一层船板的水下世界,是什么样儿的呢?水有多深?有多冷?水里面有多少鱼?有多少草?还有别的生物吗?有没有礁石呢?礁石上有没有蛇呢?

罗德说过,当工程师、建设海港,给他带来财富、名誉和乐趣,但是扬帆出海、周游世界,却是他的理想和生命!他要在若干年后适当的时候,停止或慢慢减少工作,而把大部分的时间用来满足他生命的呼唤——驾驶帆船、周游世界。而我,想做“大鼻子太太”,就必须如影随行。可是,我连游泳都游不好——只要到了遇到紧急情况时脚不能着地儿的地方,我就惊慌失措了——我真的能这样跟着他浪迹天涯、过水上生活吗?这样胡思乱想着,快天亮的时候,我才又迷糊了一会儿。

终于天亮了,罗德早早地就叫我们起床一起看日出。可惜有些阴天,所以等我们看到太阳的时候,它已经升得老高了。我在巡视一下周围的那些树影,发现我们的游船其实在夜里已经飘离了我们昨天抛锚的地方!罗德却说,没有关系,他已经在这个湖上玩儿了20多年了,熟悉这里的一切,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我给他讲了我的梦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遐想,他笑起来,说:“学文学的人就爱瞎想,我在水上就从来也不做梦,做了也是醒来就忘记。”我儿子也说,他睡得香极了。

我儿子又开始高兴地大声唱起《早上好》来,歌词是用德语、英语、意大利语和法语,分别说“早上好”,我怕罗德又说“耳朵疼”,看看他,好像还在笑,看来心情不错。

“来,跟我下水游泳!”罗德把衣服脱光,普通一声,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我儿子也把衣服脱光,居然也想下水!我赶快拦住,说“不行,这里水太深了,等会儿到岸边儿你再游吧。”后来我们到了岸边儿,我儿子真的下水了,可是只是把小脚丫儿在水里沾了沾,就说:“好冷啊!”赶快跑回来穿上衣服。罗德就笑他说:“罗卡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跟着我跳下去游老远了!”罗卡还获得过这个湖区举办的游泳比赛冠军。其实,我觉得,我儿子确实很需要罗德这样一个男子汉的榜样。可是,我也明显地觉得——罗德对我儿子的耐心越来越有限了。

我们又开船在水上漂游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把船还掉,回到了罗德的草园。罗德之前又请他的助手把园子清理了一遍,天黑之后,我把儿子安顿在车屋里,就坐在篝火边聊天儿。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同舟共济,彼此靠得很进,所以儿子不觉得害怕,可是在这空旷的、黑黢黢的园子里,儿子就不敢独自在车屋里呆着了,所以常常会找借口,大声喊“妈咪——我要喝水”、“妈咪——我要上厕所”。儿子那稚嫩的喊声,在空旷的园子里,显得特别清脆和尖利。

罗德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却老是在我儿子叫声之后深深地叹口气,弄得我心情很不好,觉得他还不如说出来。但是念在罗德给我儿子报名参加为期一周的儿童帆船培训班,第二天就要去上课,我就把气忍下去了,还安慰自己说:“就算孩子的亲爸爸,也有可能有这样的反应呢。”而且,第二天,还有一个重大的事件——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我们说好去码头的咖啡厅看直播——虽然我们都不爱看电视,但是,这个开幕式可是非同小可,非看不可。

第二天一早,罗德还在睡梦中,我不忍心叫醒他,就自己开车把儿子送到码头那的儿童帆船学校。回来的时候,罗德已经起来了,对着正在准备早餐的我,阴阳怪气地说:“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是一个女强人,我不需要男人!”

我一听——嘿,大早上的,莫名其妙给我来这么一句,什么意思啊?看着他走向湖边儿的身影,我突然觉得一股压抑了好几天的委屈,汇成泪水,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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