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缩的刀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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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松和行政处的周雷走出终南市火车站的出站口,立刻就有几个出租车司机走过来拉生意。他们随便挑了一辆,告诉司机去终南市公安局,司机应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们一眼,发动了车。

终南市地处内陆,与其它的同类型城市一样嘈杂而拥挤,主要干道两旁种着梧桐树,树干和树叶上落着浮土。天色灰蒙蒙的,整个城市就象一头慵懒的黄牛,不知道它是刚睡醒还是正准备睡。

司机开了一个小时,仍然没到目的地,谭松发觉司机在绕路,心想这个司机胆子也太大了点,知道我们去市局还敢瞎忽悠。他看了眼车里贴着的司机名牌,说到:“你是1846号,也不怕一会儿我们投诉你绕路。”

司机没看谭松:“没绕路,再有两分钟就到了。”

两分钟后,车在公安局门口停下。谭松和周雷下了车,看到公安局门口闹轰轰挤了一堆人,全是壮汉,吵吵嚷嚷,几个人手里还举着标语牌,上面写着“申冤”、“昭雪”、“还吴坚同志一个公道”之类的字样。谭松注意到,这些人几乎每个人的前臂上都刺着图案,人虽多,但是前臂上的图案只有三种:无尾龙、翼虎、半支花。不是警察也能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在道上混的。谭松边往里走边在心里嘀咕:“这样一群人光天化日在公安局门口闹事,这个地方的警察都在干什么?”

接待他们的是行政处的一位叫贺红的女警,她把谭松周雷领到会议室,给每人倒了杯水,问了两句旅途的辛苦,然后询问二人此行的目的。动身前,周雷给终南市警方事先打了招呼,但是没有透露他们来此的目的。

谭松说:“是这样,我们新港市的一家酒店最近出了件事,一位客人开车离开酒店不久发生车祸死亡。我们经过勘查,认为有可能是死者入住的那个房间存在某种有毒物质,导致死者的神经机能受到损伤,开车时动作失控发生车祸。目前我们的同事正在调查,同时,我们了解到你们局的一位副局长吴坚同志在同一个房间住过后不久,也因为一起意外事故死亡,所以我们特地来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和尸检的结果,看看这两起事故是否存在共同点。”

在来时的路上,谭松已经把这番说辞酝酿良久,“神经机能受到损伤”的话是他瞎编的,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给对方提供充分的借口,尽量详尽地了解尸检结果,和吴坚死前的精神状态。

贺红沉吟了片刻,说:“我们会尽量协助你们。吴副局长的尸体已经火化,尸检报告已经存档。你们二位稍等,我去请示一下领导。”说完,转身离开。

过了大约十分钟,贺红陪着一位身材稍胖的警察走进会议室,她介绍说,这是他们的行政处长范中山。范处长跟谭松周雷客套了几句,进入正题。

“吴副局长从警近四十年,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一生中破获了无数大案要案,多次受到部里嘉奖。前几年那起轰动全国的跨省犯罪团伙,团伙的头目就是在终南市被抓获归案的,整个抓捕行动是吴副局长亲自领导和部署的。他的不幸去世是我们难以弥补的损失。”

范中山又继续讲了一些吴坚的事迹,都是官样套话,谭松周雷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完,做些记录。

“他的死亡发生在620号,我已经让小贺去调当时的尸检报告,具体内容你们一会儿会看到。大概情况是这样: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吴副局长在万岛酒店见一个朋友,他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突然发生晕厥,昏倒在浴缸里,导致溺水死亡。我们的尸检结果显示,吴副局长当时突发心肌麻痹,造成脑部严重供血不足,突然失去意识,因此发生意外。”

这时,贺红推门进来,把手里的两份装订好的材料递给谭松周雷每人一份:“这是尸检报告的复印件。”

谭松大概流览了一下尸检报告,把它装进皮包。“好,谢谢,我们回头细看。另外,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了解。第一,有没有吴副局长的那位朋友的询问笔录?如果有的话,我们也想要一份复印件。”

范中山面露疑惑:“你们不是来查车祸事件的吗?那份笔录对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帮助。”

谭松解释说:“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有其它方面的原因导致吴副局长的意外,他那位朋友似乎是当时在场的唯一证人。”

范中山略微有些不悦:“这你们可以放心,这起事故已经被定性为一次意外,已经结案了。”

谭松仍然不死心:“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提供询问笔录?”

范中山点点头:“是的,吴副局长的那位朋友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询问笔录目前不便泄露,即使对系统内部的人员也是如此。不瞒你们二位,那份笔录我都见不到。”

谭松只好不再坚持。“第二个问题,吴副局长去新港的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同行者?在新港都有哪些行程?”

范中山略微想了想,说:“吴副局长去新港是休年假,好象没有同行者,他的具体行程我们也不清楚。这是他个人的私事,我们不便过问。”

“吴副局长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警察谁没仇人?尤其是象吴副局长这样的犯罪剋星。这么些年经他的手被抓进去的罪犯可多了去了,要说仇人,这些人全是。”

“除了罪犯以外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

“吴副局长的亲属,我们方不方便见见?”

“他爱人几年前因病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在国外上学,他在终南市里没有其他亲人。”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一堆人,吵着什么‘还吴坚同志一个公道’之类的话,那是怎么回事?”

范中山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那是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听信了社会上的一些流言蜚语,受坏人煽动来闹事。我们正在跟领头的交涉,很快就会解决。”

回到公安局招待所,谭松仔细读了一遍尸检报告,里面的内容和范中山告诉他们的完全一致。

“那个范处长隐瞒了很多事情,没告诉我们。”周雷点着一支烟,一边吸了一口一边说。

“你也感觉到了?但是咱们毫无办法,人家不愿说,咱又不能逼着人家说,只能另外想辙。”

“你别看我是坐办公室的,不干刑侦,但是我都听出来了,他的话里漏洞百出。”周雷往天空吐了口烟,继续说:“他说吴坚的那个朋友是一个案子的证人,吴坚为啥跟这人见面还泡个澡?如果两个人是谈事情,找家洗浴中心边洗边谈不就行了?偏偏去了家酒店。我敢跟你打赌,吴坚去哪儿不是干正事儿,泡妞儿去了。”

其实谭松也早有这个猜测,一个公安局副局长死在酒店浴缸里,对任何一个稍有社会经验的人来说,想不产生联想都难。

“还有大门口那帮人,”周雷继续他的分析,“我敢说他们肯定有来头,绝对不是什么‘不明真相的群众’,这帮人跟吴坚绝对有关系,而且关系不小。”

谭松看了一眼周雷:“不简单嘛,你不去刑警队真亏了。”

周雷叹了口气:“我那会儿是想干刑警来着,我在公安大学本来学的就是刑侦,但是后来生了场大病,体测达不了标,就被转到技术系了。唉,真是天意难违呀!”

停了一会儿,周雷问谭松:“他们能提供的有用线索恐怕就这些了,你打算怎么继续查?”

谭松说:“刚才往招待所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剩下的就得靠咱们自己了。我想这样,咱们兵分两路,我去找找那帮门口闹事的人,争取能摸点情况。你不是有个同学毕业后分到了终南市公安局吗?看能不能从他哪儿了解到什么。”

周雷点点头:“行。不过你一个人行吗?那帮人可都不是善茬。”

“放心,我有准备。”谭松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证件,是一家在全国颇有影响的报社的记者证。“去年我为查个案子需要微服私访,又不能暴露警察身份,局里就出面帮我弄来了这个临时记者证。这个证已经作废了,不过我一直留着,现在派上用场了。”

“记者证?那些人可是连公安局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会怕你一个小小的记者?”周雷一脸怀疑和嘲讽的表情。

“这不是家一般的报社,”谭松指了指记者证上报社的名字,“你肯定听说过,他们胆子很大,很敢说真话,在业内有‘急先锋’的绰号,在老百姓中间的口碑非常好。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它在犯罪团伙里也有同样的口碑。吴坚抓捕的那个团伙头目,被干掉以后几个月,这家报社登了一篇文章,里面有一段内容讲了这名头目走上犯罪道路之前的人生经历,结果这篇文章惹恼了上头,报社被整顿了,却让报社在犯罪团伙里的声誉提高了不少。后来广州警方破获了一个犯罪团伙,他们的头目交代,那阵儿在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什么生意他们的生意当然就是绑架抢劫敲诈勒索这些,这家报社的人和他们的亲属绝不许碰。很多城市的地下黑社会组织都知道这个规矩,也都遵守。所以,这家报社的记者证,在地下黑社会里如同‘免祸金牌’,不敢说十拿九稳,至少比枪管用。”

周雷听完,颇为服气地冲着谭松点了点头:“你小子行,看来你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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