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绿红妆之军营穿越

金子:绿红妆之军营穿越2011-03-31 12:38:15

  穿越
  “五分钟,又一个五分钟,哈哈……再忍一个五分钟就到时间了”,叶想同志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着,发现这种时间倒数安慰法果然有效,时间也仿佛过的快了些。四周好像很安静,今天天气不错,偶有一丝寒风吹过,阳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如果没有教官们走来走去的喝斥声,以及身旁那个胖胖的女生越来越粗的呼吸声,叶想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睁着眼睛睡一觉。
  她把眼珠悄悄地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四周的站军姿的女生们都有着遥遥欲坠之势,要么脸色苍白如鬼,要么气喘如牛,那个一向骄傲的班花腿好像上了弦一样的哆嗦着。心里不禁感叹着现在的孩子真是娇生惯养,一代不如一代的叶想,突然看到了不远处宿舍里探头探脑间喝茶的带班老师们,心情立刻就灰暗了起来。
  为什么那些大叔大婶就可以在屋里取暖,自己这个所谓的半拉助教却要和学生们一起站军姿,好歹也是读研到头,眼瞅就要毕业的人了,怎么会被划为需要再教育的大学新鲜人,一起和这些毛丫头受苦受累?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叶想同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思绪开始漂浮……话说自己就读的那个XXX大学,教育水平与名声,属于不上不下中不溜的那种,该学的东西只要你想学,还是能学到的,自然,想要偷懒也没人拦着你。
  叶想还算不错,除了大一的时候疯玩疯闹了一年,其余的岁月也算得上是个好学生,最后还弄了个本校保送研究生。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果,虽说自己的学习成绩不错,可是系里的能人还是不少的。偏巧那年能人们出国的出国,要么就是横下一条心,要是清华北大考不上,就一头撞死在校门前,结果那仨瓜俩枣儿的名额就落在了叶大小姐的头上。
  当时的宿舍的姐妹们还笑说,你这家伙真是走狗屎运,要不是看你出身市贫,品行也还算端正,还真怀疑你是不是用什么特别的办法贿赂了系主任。当时的叶想兴奋得只想尖叫,哪里还在乎这些酸不溜丢的话,一路扶着自己五百度的近视眼镜,飞奔回家报喜信儿去了。
  叶想当初考这所大学的理由之一就是离家近,散个步的功夫就到了,可以名正言顺的赖在老爸老妈身边。有的大学太远了,咱家又没车,难得的休息日都要浪费在路上,好多家在本地的学生不愿意回家就是因为这个,时间久了会伤感情呀,看我多孝顺!
  可当时自己的老妈只哼了一声,“是啊,我倒是想咬牙买辆车开着去清华北大接你呢,你也得考的上啊”,一句话扫得叶想小朋友灰头土脸的复习去了,倒是叶爸爸比较开明,说只要有个大学上就行,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又不是靠着一张名校文凭就能吃定一辈子,你没听说那个某某某也是某某某大学毕业的,现在还在干某某某工作呢……
  就这样,在自己老爸某某某理论的支持下,叶想考上了现在这所大学,借用电视剧里的一句话,大学的那四年还真是年少轻狂,幸福时光,直到读了研究生之后,就业等等严肃的问题,才开始在叶想同学的脑子里转。
  眼看着同学们出国的出国,找路子的找路子,家里父母都是普通人的叶想,还真没有什么歪门邪道好想,论文也快搞定了,就等着找到一份实习工作,然后答辩领证了。正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去学校的小店里把简历加印个100份,小广告都是骗人的,可为什么还是有人信,就是因为印的多!!!
  再说学校小店里的便宜,一毛一张,生意火得很,尤其在期中期末考的时候,可就是得看学生证,要是外人的话就不是这个价钱了,趁现在证件还没失效,有便宜就得赶紧占。
  那个开店的胖女人眼睛贼的要命,拿过期的学生证你能糊弄图书馆的老师,可是糊弄了不了她,听说原来夜大的学生证她都不认,比社会上那些单位还要歧视个10倍,后来夜大学生闹到了学校去,说是区别待遇,大家都是缴学费的,凭啥歧视俺们,最后学校出面,她才认了。后来又听说,她是学校某老大的远远远房亲戚。
  走到半路上,系主任突然冒了出来,一脸和气的说,小叶你还没找到工作吧,现在工作很不好找啊,呵呵……不过我看你的一贯表现都是很不错的,我就欣赏你这样忠厚老实的学生,要是别人我还不给这个机会呢,要不要去给本科那边的老师帮帮忙呀,呵呵呵……虽然只是个临时工,但是履历上还是可以写上曾经助教过,这样也比较好听嘛,你说是不是,呵呵呵……?
  看着那张和蔼可亲的肥脸,叶想真是感激涕零,心里也暗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有狗屎运,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虽然说是临时的,那这就是个机会啊,说不定以后咋着呢……那下次要不要买个彩票试试?思想越来越往歪路上走的叶向同学一蹦三跳的来到了本科楼,突然觉得四周乱糟糟的,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人五人六……不禁有些纳闷,期末考试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还这么热闹。
  “叶想!!!”一个可以称为尖叫的声音让叶想吓了一跳,眼前一花,本科时的班主任赵老师踩着一双细高跟儿窜了过来,“主任果然把你找来了!”叶想一愣,果然?果然什么?这话听着有点古怪……心里正犯嘀咕,“啪”的一下,自己的手里多了一堆东西,然后就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赵老师的鲜红的嘴皮子不停顿地在眼前上下纷飞着……
  醒过神来之后,人已经站在了教学楼外,叶想欲哭无泪的看着手里的迷彩,什么狗屁助教,分明是他们很多老师不愿意去受这个罪,放弃难得的寒假,就下了个套给她这样的“闲人”,那个肥老头……“那个死胖子”,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诅咒突然从背后传来,叶想回头看看,发现还有几个和自己一样面色阴沉的同级同学,正捧着同样的东西在那边咬牙切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叶想最后冲他们手里的东西扬了扬下巴,问了句“你们也是忠厚老实?”那几个同学面面相觑后苦笑着说,“忠厚老实!”
  就这样,叶想和那几个同样忠厚老实的同学,乖乖的在过完春节黄金周之后就来学校集合了,不知道她在家已经诟病过多少次那个骗子系主任和学校那个新任的校委书记了。不过好在自己家在北京,还能过个踏实年,看着那些从或是从外地飞速赶回来,或是一咬牙就没回家的学弟学妹们苦大仇深的脸色,叶想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因为闹非典,好多该干事的都没干,譬如说新生军训,结果那个新来的校委听说之后,就坚持要补办,说是现在学生太娇气,受教育的机会本来就少,所以,春节年年有,军训就一回!!!顺带一提,听说他是刚从某部队转业来的,又好像就是我们要去军训的这支部队,只是好像……
  一到这支部队,叶想就发觉这跟她大一那年去军训的部队一点都不一样,虽然还是列队鼓掌欢迎,但是这些军人给人的感觉,却只能用彪悍两字来形容,听说他们是野战部队的。想想上一次军训,那可真是军民一家亲啊,那好像是武警部队。
  叶想同学从来都分不清武警和军人的差别,只记得那时候站军姿也没有现在这么长,教官总是笑咪咪地,虽然纪律要求一点不差,但是让人觉得很开心,和和乐乐之间就学习了不少知识,虽然现在基本上已经忘光光了。另外,貌似有几个女同学现在的男朋友或未婚夫也是穿那身马甲的,貌似他们也做过教官……
  “腿绷直,双手紧贴裤线!”一声低喝在叶想耳边响起,吓了她一哆嗦,刚才一直在云山雾罩的胡思乱想,根本没发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跟前,下意识地挺了挺自己的身子,这才看清跟前矗立着的那个高大身影和……锅底脸色。
  孙国辉,孙老虎……叶想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虽然来了没多少天,这个挂着两毛二的训练营营长的光辉事迹,已经被那些师弟师妹传的是沸沸扬扬,虽然不知道真假,可所有的学生都已经领教过他的威力了,就在到达的第一天。
  而且叶想同学之所以会跟那些毛孩子一起在这里站军姿,跟他就脱不了干系,这头老虎好像第一天就看她不顺眼,处处找茬,不论是练习三大步,还是饭前一支歌。
  那天刚到训练场,大家的行李还没整呢,就被那些刚才还在鼓掌欢迎的教官们拉出去给了一个下马威,本来如叶想之流只管打杂的是可以在一旁和带队老师们共享福的,可偏偏那天叶同学有些不识时务,几个大喷嚏打出去,惹得正在和黑脸军官哈拉的校委书记想不看她都不行。
  叶同学吸着鼻子,跺着脚,穿着巨厚的羽绒服,巨厚的围脖,巨厚的手套,嘴里偏还嘀咕着,“什么鬼天气,这么冷。”她周围那个几个炮灰战友也好不到哪儿去,又是嘘手,又是跺脚的,那个黑脸军官嘲讽地看了他们一眼,就和书记玩笑似的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叶想就觉得气氛多少有些不对头了,结果晚上的教师会主题就是,《论教师的自身素养及体质关系》,结论就是没有好身体怎么能上好课?!为什么有的人年纪轻轻的身体那么差?!让部队的同志们笑话,同志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看着慷慨昂抛出疑问就甩手而去的书记,所有的老师都瞬间黑了脸,我们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们去和那些年轻学生一起军训吧,他们火力壮无所谓,您就不怕回头这些优秀教师里面因为心脏病,类风湿突发等因素,出现非战斗性减员,耽误了教书育人的大事?
  老师们七嘴八舌的炸了窝,叶想和那几个伪助教就在一旁呲牙乐,看笑话,老师嘛,通常都是嘴皮子利索,那个身体素质确实不咋地,这要是操练起来可就……炮灰们笑得都很猥琐……
  可结果证明老师里面还是有精明人的,想想白天发生的事,再这么前因后果的一联系,顿时眼光都放在我们身上了,要不是你们喷嚏咳嗽流鼻涕的,书记怎么就怒了,所以,书记说的对,确实应该加强锻炼,明天你们就作为我们教师的代表参加军训!!!反正你们也算是助教。
  想到这儿,叶想吸了吸鼻子,要不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在书记耳边扎针,自己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而且其他的炮灰们纷纷说是因为她的关系,就是那几个大喷嚏,才惹出的麻烦。所以这些天,叶想的钱包瘪的很快,那帮家伙就跟刚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似的,不论男女,见了某牌火腿肠没命,别说只是掺了淀粉,估计就是掺了水泥,他们也照吃不误。
  这个大个子怎么还不走开……叶想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大冬天的我晒个太阳我容易吗我,还全让你给我挡上了,营长很厉害吗,我爸还是工段段长呢,手底下管的人不比你少;33岁就是中校很牛气吗?我爸不到30岁的时候就拿九级钳工的工资了;参加过战斗了不起吗……不知道自己那个老好人爸爸有没有参加过什么战斗,估计就是有战斗,自己老爸也绝对是属于拉架的那个,想到这儿,叶想不禁汗了一下。
  “挺直!你又不是刘罗锅”,孙营长又在她耳边喊了一声,那么大嗓门,四周立刻飘过来几声窃笑,叶想涨红了脸,用尽全力地挺直着自己的背脊,就好像背后插了个拖把,心里不停的诅咒着他,臭黑脸,怨不得你找不到老婆被人甩,活该!!!
  早就听闻过八卦,这个孙老虎好像被女朋友甩了,现在这些教官都是他手下的兵,好像还不是一般的兵,他们现在是在修整……给大学生军训居然叫修整!!!以前听说部队派来给学生军训的教官,那都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尖子,还没听说过有整队整队拉过来的,虽然这些教官的军事素质真是一流,第一天的教官集体演练,就让这些八十后的孩子看得都合不上嘴了。
  黑脸老虎好像多少有些满意了,就背着手踱开了,叶想眼珠随着他背影转,用眼神狙击着他,看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外围和几个教官会合,他们好像说了些什么,突然有人笑了起来,指了指叶想这边,叶想吓了一跳,迅速的掉转了眼神看向地面。
  眼睛突然觉得干涩起来,叶想用力地挤了挤眼,这两天她换了隐形眼睛,因为军训再带着个厚瓶底实在是太不方便了。结果眼睛不适应不说,熟人见了她都两眼大睁,跟不认识似的,前两天还混不吝的跟她抢火腿肠的几个男生也客气了许多。叶想自己照着镜子看都觉得别扭,她哪儿长得都像父亲,中规中矩,就这双斜挑的凤眼,十足十的像了老妈。
  老妈以前可是厂子里出了名的厂花,按照某个跟老妈姐妹情深的阿姨的话来说,你妈妈那双凤眼,当初可是电遍全厂无敌手啊。到现在叶想也不明白,为什么除了皮肤白皙这个优点,五官个头只能算普通的老爸会携美而归。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结束的哨音响起,叶想立刻松了一口气,可算结束了,正想抬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就看见孙大营长正盯着她这边看,忍不住想着,这博士伦的透光度真好,居然看得那么清楚,早知道当初不配1.2的了,还不如……正想把眼光挪开,就看见孙营长的黑脸一变,叶想吓了一跳,心说我又怎么了,周围突然传来几声惊叫,然后就是一记重击,她的后脑勺立刻和地表作了一次亲密接触,剧痛……
  “叶想!”疼痛间的一声低喝让叶想清醒了一下,这才发现孙大营长和那几个教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把那个站军姿站到昏倒的那个胖女生从叶想身上抬了起来,“叶想,你怎么样了,能听清我的话吗?”难得看见孙黑脸还有除了黑脸以外的表情,叶想突然想笑,正想开口说话,眼前一下子黑了起来……
  “哎哟,嘶……”叶想只觉得自己后脑勺生疼,用手揉了揉,不出意外的摸到了一个大包,她龇牙咧嘴的坐了起来。左瞧瞧,右看看,这是哪儿啊?好像不是医务室,也不是军训办公室,也不是宿舍,看着倒象是一间卧室。
  看来自己刚才是昏厥了被人送到这儿来了吧,那个昏倒的胖女生呢,她没送过来吗,叶想揉着脑瓜子盘腿坐在了床边,打量着四周,浅棕色的床,组合柜,书桌还有椅子,家具很新但样式很老,可床头床尾却摆了几个软乎乎的娃娃,给这个简洁的房间带了一丝柔软。现在还有人买那种老式的组合柜吗,叶想忍不住咂舌。
  这儿到底是哪儿,难道昏倒的人太多,医务室没地方,把我送到哪个女军官的宿舍了?可军人宿舍不都是绿的吗?叶想放下了手,翻身下地想找鞋,一伸腿不禁一愣,一条棕色的条绒裤子代替了迷彩裤,再低头看,身上穿的是一件手工编织的红毛衣,上面都是凸起的菱形图案……叶想眨巴眨巴眼,心想这么老土的毛衣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呀。
  自己不就是磕了一下脑袋,干嘛连衣服都给换了,再说就算要换吧,干嘛连毛衣都换,自己那件真维斯可是刚买的,有形又有款的说。地上放着的是一双更老土的棉拖,叶想趿了鞋观察了一下,心想这回头一定得问问这屋子的主人,去哪儿买的这么难看的拖鞋,不过倒是挺厚实的。
  眼睛好像又痒了起来,叶想顺手揉了揉,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呢?又揉了揉,“哎呀,我的隐形眼镜呢”,发觉眼镜失踪的叶想还是觉得不对,再看看四周,“啊”她惊叫了一声,自己没带眼镜怎么会看东西这么清楚。
  用力的挤挤眼,再看,依旧清晰无比,以前是听说过有些人磕了脑袋,会因为淤血而失明,可从没听说过有谁从视力0.5给磕成2.0的啊。
  难道真的走狗屎运了,叶想按住自己的“怦怦”直跳的心脏,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然后环视着四周,每样东西都是万分的清晰,甚至比自己带着眼镜调整后看到的还要清晰的多。
  哈哈,我看,我看,我再看!!!“咦”看到门口的时候,叶想眯了眯眼,一个普通的年历正挂在门上,样式也很老旧,好像只有奶奶家还在用这种每日一撕的年历,不过样子比眼前的这个可花哨多了。
  十一月六号,看样子有日子没撕了,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左上抬头那行小字,一九九……叶想喃喃地念着“一九九二”,哈,这是谁呀,十几年前的日历还挂在门上,真是够可以的……叶想同学嗤之以鼻的笑了,可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了,看看家具,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轻轻扯开领口往里看了一眼,“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件式样极其老土的白色内衣正贴身穿着。
  不会的,不会的,受了惊的叶想下意识的念叨着安慰自己,也许是在做梦,可是做梦为啥掐自己的肉还是这么痛!!!“嘀嘀”,一声汽车的喇叭让叶想飞快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跑到窗前一把拉开半掩的窗帘,往外看去,好像还是在军营,或者说是在一个军区大院,不时地有步履匆匆的军人从楼下走过,可这都不是重点,叶想欲哭无泪的看着他们身上的军服,难道军队又开始集体换回九二式常服了吗,孙黑脸不是说那个已经是历史了吗……
  她愣愣的回过头去,看着那个清晰无比的年历,“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六日”,开,开玩笑的吧……

  乾坤大挪移
  叶想溜溜地在屋里转了两钟头了,二层小楼,居然还是砖房。她越转腿越软,甚至没有勇气冲出门去,这会儿正看着墙上的像框发呆,那上面是看起来笑得很甜蜜的一家人。
  中间笑得甜甜的那个女孩儿就是她自己,左边那个漂亮女人就是她老妈,右边那个长相端正的男人就是她老爸,可叶想发誓她从没在这个岁数儿和自己爸妈照过这个像。
  上初三的时候为了中考昏天黑地的,她早早地剪了一个锅盖头,就是为了洗着方便,而照片上长发的她看着怎么也是上了高中的样子了,而且剪着她从没留过的刘海儿。
  这还不算,照片上的那个美人确实是自己老妈,可……叶想忍不住又揉了揉眼睛,打从有记忆开始,自己老妈什么时候笑得这么温柔妩媚过。
  叶妈妈的精明厉害和直率,不要说厂里,就是在叶想家的家属小区那也是出了名的,大笑,冷笑,嘲笑……自己老妈惯常有的笑容一个个从叶想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可死活就没有眼前这样的。
  叶想想象着自己那个愤怒时一如超级赛亚人的老妈,会这样甜蜜温馨小女人的笑……“嗳”,叶想自己打了个哆嗦,那一定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
  可再看看旁边自己老爸在照片上的样子,叶想觉得,这世界末日已经到了。脾气比绵羊还温顺,XXX工厂出了名的老好人正一身戎装,面容严肃地瞪着她。“一,二,三,四……”,叶想第N遍的数着长着她老爸脸的那个男人肩上杠杠里的星星,“两毛四啊”,叶想发现自己的嘴角在不停的抽搐着。
  九级钳工VS陆军大校,叶想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如加了一壶醋,又酸又涨又涩。抡圆了给自己俩嘴巴的事一个小时前她已经干过了,没舍得真使劲,可那种触感也决不是梦里会有的。
  叶想为了证明自己在做梦,甚至特意去上了趟厕所,就经验而言,做到上厕所的梦是因为生理需要,通常也是上不成的,除非你尿床了。厕所……上了,真上,虽然她自己也奇怪自己居然上的出,水也拉了两箱,哗啦啦的,老式水箱都是大公升,绳子一拉,水流奔腾得如同黄河决口。
  可最后蹲到两腿酸麻,屁股冰凉,也没被人尖叫着弄醒,叶想面无表情地从厕所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楼梯口,盯着那像框直到现在,这间屋子让她感到敬畏,敬畏到不敢再四处乱窜。
  不是没看过玄幻类小说,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想法,可那都只是个想法不是?就算被老妈吼的时候,叶想曾经想过,要是自己的老爸老妈性子互相混合一下,那就再美妙不过了。
  可现在看着那张男阳刚女柔美的照片,叶想只想再给自己一个耳光,近视没关系,戴眼镜还防沙防风呢,老妈凶点没关系,老爸温柔就好了,现在只要赶紧让我……
  “铃……”,楼梯口几子上电话突然响了,叶想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扭头死死地盯着那个电话看,犹豫再三,一咬牙站起来磨蹭到电话边,心里突突乱跳,一方面希望那个人已经把电话撂了,另一方面又希望得到点别的信息。
  “喂,喂……”电话刚一拿起来,一个极其爽朗的男声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叶想忍不住把电话稍稍拿开了些。“嗯”,听着里面喂喂个不停,叶想憋着嗓子嗯了一声。
  “叶子啊,你爸爸说你在家,怎么这么半天才来接电话,不是还没睡醒吧”,那个大嗓门很熟唸地说了起来,叶想捧着电话拼命的想,这个人是谁,这个声音以前从没听说过,这么有特色的声音,听过之后根本不会忘。
  “您,哪位?”叶想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虽然很想弄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人的本能还是让她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出有什么不对。
  “哎,你这小丫头,睡糊涂了,我是你郭叔叔啊,是不是还没睡醒啊,哈哈”,电话里的人哈哈笑了起来,显然觉得叶同学只是没睡醒犯迷糊,只能跟着干笑的叶同学心说,您算说对了,我可不是没睡醒嘛我!!
  “好了,我们忙,不和你多说了,你爸爸让我告诉你,他今天临时要下部队,过几天就回来,你和你妈妈说一声啊,还有,叶子,你别睡懒觉了,大学生本来运动就少,啊,那我挂了,再见”,那个什么什么郭叔叔利索的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上了电话。
  叶想目瞪口呆地瞪着那电话,听着“嘟嘟”的声音半晌,突然疯了似的开始拨几个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您拨的号码不存在,请……”,这个恼人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老妈的单位电话,老爸的单位电话,家里的电话,学校电话……
  叶想有些绝望地攥紧了电话,突然想起如果现在真的是九二年,那电话号码应该是七位,自己拨的都是八位数,自然不对,可想清了这个道理的叶想更想哭了。
  正想着要不要先哭出来再说,“喀啦”一声响,有人正在开门,叶想雷击般的回过身去,看着大门正在被人推开……
  一个穿着格呢子外套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硬皮的坤包斜挎在肩头,左手拎着个大布口袋,鼓鼓囊囊的,一颗大白菜头正努力地往外探着头。
  门锁可能是因为天冷有些生涩,她正用力地往外拔钥匙,不经意间看见了傻傻站在楼梯口瞪着她的叶想,柔柔地一笑,“想想,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出门的时候你睡得正香呢,你这孩子,看着我干吗,还不赶紧来帮忙。”
  叶想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接过那个口袋,没想到那个袋子沉得很,肩膀被狠狠地扯了一下,“嘶,”叶想一皱眉头,脱口而出,“老妈,你买的什么啊,这么沉。”
  “什么老妈,我有那么老吗?”被长得和自己老妈一模一样的女人嗔怪地笑瞥了一眼,叶想觉得汗毛直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自己老妈有这么柔美的时候啊,平时要是自己说错了话,一个急冻冷眼早就甩过来了。
  不过说到底,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看见自己老妈熟悉的面容,也总比那些小说里写的,一下子变成某个陌生人家里的某小姐,通常还附送一个不受欢迎的娘要强得多了。
  “哎,你去哪儿啊?”叶妈妈喊了一声,叶想一愣,“去厨房啊?”“嗤,”叶妈妈笑了出来,“我说你这孩子一大早的犯什么迷糊,咱家厨房在那边吗?”叶想吃了一惊,从醒来到现在刺激受得太多,晕乎乎地竟然向着以前自己家里厨房的位置走去。
  “呵呵,我刚醒,还迷糊着呢,”叶想打了个哈哈,赶紧按照之前在屋里侦查过的厨房方位走去。进了厨房,叶想习惯地开始帮着收拾袋子里的东西,该放菜篮子里的放篮子里,该放冰箱里的就塞进冰箱。
  一回身,就看见老妈正愣愣地盯着她看,姑且就先当她就是自己老妈吧,叶想很阿Q的想,如果真的真的穿了,现在不认也不行;如果是在做梦,这么温柔的老妈,不赶紧趁机体验一下,等睡醒了,哭死都找不着第二回了。
  “怎么了?我把东西放错地方了?”叶想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手里的白菜头被她捏的直流汤儿,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虽然长得一样,但这个性两个妈是差的十万八千里,日常做事的习惯估计最少差的也有八千里,自己这么一勤快,不是上赶着暴露目标吗。
  还没等叶想同学自怨自哀完呢,厨房门口站在的叶妈妈突然笑了起来,很欣慰的那种,“我的想想也终于长大了,会帮着妈妈干活了。”叶想手里的白菜头差点没砸在自己脚面上,干了这么点儿活老妈就感动了?那之前这家的姑娘一天到晚都干什么呀……
  不管叶想心里是怎么想的,被感动到的叶妈妈拉着她一直说个不停,还时不时地塞点吃的给她。叶想吧嗒着嘴,心想如果这是梦,这个梦实在太邪行了,梦里梦外两个妈,个性天差地别,做饭的口味居然一样。
  叶想因为不敢乱说话怕露馅儿,一直都是哼哼唧唧地应付着,“哟,没醋了,想想,你去帮妈妈买一趟吧,我这儿占着手走不开,钱在书包里,你自己去拿,”叶妈妈一边煎着鱼,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喔,”叶想顺嘴答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外面拿起书包才琢磨过味儿来,这去哪儿买啊?想了想,回头去问厨房里那位肯定不行,估计外面肯定有个小卖部什么的,要是没有,鼻子底下有嘴,可以问其他人嘛,再说,出去查看一下也好,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老爸老妈工作的地方呢,如果睡不醒的话……
  想明白了,叶想从包里翻了十块钱出来,就算是在现在买瓶醋也绝对够了,刚要往外走,叶妈妈探出头来叫,“哎哎,你不穿外套啊,外面冷着呢,那小商店离咱家可有段距离,还有那条旧绒裤你就这么穿出去啊,又不在乎形象啦,叶大小姐?”
  噼里啪啦的几句话,说得叶想是哑口无言,摸着头嘿嘿傻笑了两声,叶妈妈好笑地一摇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怜爱。叶想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可不知怎么,却分外想念自己那凶巴巴的老妈。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外套,发现衣柜里的衣物竟然不少,随便抽了条牛仔裤换上,屁股兜上的商标被洗得有些模糊,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倒是挺厚实的,然后从椅子上抓起那件红色的羽绒服穿上了。
  一下楼,厨房里的叶妈妈就说,“想想,别忘了带围巾,外面有风,小心飕着着凉。”叶想忍不住吐了一下舌头,太温柔了好像也有点那个哈……四处学摸了一下,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条白色的马海毛围巾,看样式应该是“自己”的,随手缠在脖子上,就出门去了。
  外面温度确实不高,但是叶想因为又激动又紧张,心里扑通乱跳,浑身热气蒸腾,反而觉得有点热。周围的环境绝对不熟悉,但也没有太陌生的感觉,毕竟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长起来的。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个时候的空气质量还真是比现在强多了。
  叶想一边走一边四下里打量,“叶想!”一声大叫突然在身后响起,她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回身,身后那几个姑娘也被她吓了一跳,“哎哟!”彼此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一个剪着运动头的姑娘笑嘻嘻地跟旁边的一个女孩儿说,“燕子,叶大小姐好像被我吓傻了,嘿嘿。”
  叶大小姐,这是在说我?叶想眨了眨眼,一个梳着长辫的清秀姑娘略带了些抱歉地对叶想说,“叶想,对不起啊,鲁佳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吓到你吧。”
  叶想摇了摇头,“没事儿,”说完就想走,天晓得这几个小丫头是谁,跟之前的叶想应该很熟吧……“哼,还是这么大架子啊,转学生,爸爸是……”那个鲁佳不屑地哼了一声,“佳佳!你别乱说!”那个叫燕子的女孩儿打断了她。
  叶想开始想着自己就这么出来也许是个错误了,最起码应该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出门啊。那些穿越里头的女主角,不都是有个丫鬟之流的能够告知相关信息然后再决定是失忆还是装疯吗,自己竟然毫无准备的就往外跑……
  正想当什么都没听见赶紧跑路,那个脾气很冲的鲁佳很不忿地说,“燕子,你别拉着我,我才不怕她呢,要不是昨天她那样说小朱,小朱怎么会……哎,你别跑!”
  估计要是开跑那个丫头非追上来不可,那样更引人注意,叶想无奈地又回过身来。看着一脸挑衅表情的鲁佳,而那个叫燕子的女孩儿正拽着她的手不放,还有一个身材比较圆润的女孩躲在燕子的背后,见叶想看她,赶紧缩头。
  “瞪着我干什么,怎么着,想动手?姑娘奉陪!”鲁佳一把甩开那个燕子,大步走到叶想跟前,瞪圆了眼睛,叶想情不自禁地往后收腹收下巴,“你长得苗条,跳舞好看,那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吗?!”
  看着那根快戳到鼻子的手指,叶想觉得自己冤死了,这儿都哪儿挨哪儿啊,从二年级开始就带着瓶子底儿的自己,一直属于洒在人堆里巴拉不出来的那种人,哪有嘲笑别人的本钱啊。
  那个叫燕子的女孩脸上也带了一些不赞同的看着自己,手则轻轻拍着那个身材圆润的女孩儿。那个女孩低着头,不停地揉眼睛,圆圆的苹果脸红通通的,看着挺可爱的,叶想突然觉得她跟自己的小表妹很像。
  “那个,小……朱?”叶想挠了挠头,犹豫地叫了那女孩儿一声,结果这三个女孩儿都是一愣。想也知道关系好的才这么叫那女孩儿,可叶想现在哪知道她大名是什么啊。
  那个叫小朱的女孩儿愣愣地看着叶想,眼圈红红的,叶想尽力扯动面皮,对她温和一笑表示善意,结果那个女孩儿打了个哆嗦,鲁佳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叶想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还是速战速决吧,“对不起,不管我昨天说了什么,都对不起,你就当个屁放了吧,”麻利地说完,叶同学挥了挥手,做了个除味的手式。
  道歉不能解决一切问题,这个道理叶想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老妈让她明白的,有些错误,就是道歉了,屁股也要受苦。可看着现在这仨姑娘仿佛见鬼一样的表情,叶想越发的不自在,只能干笑了一下,“没事的话,那我走了啊,回见。”
  “等等,”鲁佳第三次开口,叶想的心情也开始向暗黑系方向转移,这姑娘到底要干吗,都已经道歉了,她……看着叶想皱起的眉头,那个叫小朱的姑娘低声说,“佳佳,算了,叶,叶想都道歉了,再说,她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做不好动作……”
  “朱妮妮,她现在是道歉了,可是昨天她走了以后,你被那刘大头那几个男生嘲笑得多惨,你喜欢邵炜那么久了,当着他的面……”鲁佳还没说完,朱妮妮同学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叶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叫不好,不论啥事,一扯上男女关系,它就复杂了。
  “好了,别说了,”燕子有些严厉地看了一眼鲁佳,鲁佳显然明白自己嘴快说错话了,居然当着外人的面暴露了小朱同学的隐私。她别扭地咬了咬嘴唇却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能又怒视着叶想这个罪魁祸首。
  叶想强压下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那些男生嘲笑小朱跟叶想也没什么关系,叶想也道歉了,你要还是生气,那直接去找他们算账好了,”燕子慢条斯理地说,叶想感激地看了一眼燕子,心想这儿总算还有个公道人。
  “林燕!你到底哪边儿的,你以为我怕呀,那些讨厌的家伙正在操场打篮球呢,我本来就是要找他们去的!”鲁佳怒气冲冲地喊道,“小朱,别哭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总被人瞧不起,咱们走!”
  说完,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冲去,叶想刚要松口气,一股蛮力扯着她的手臂就往前走,“你也一起来,别想溜!都是因为你!”叶想只来得及惨叫了一声,“我的醋!”
  稀里糊涂地被鲁佳扯着走了很远一个距离,路上不时地有军人从旁路过,当兵的都给让路,当官的则笑眯眯地看着鲁佳她们,间或还打个招呼,然后吩咐一声,“你们要好好玩啊。”
  叶想被鲁佳扯得踉踉跄跄的,一边腹诽,好好玩个P啊,这帮人都什么眼神啊,这个鲁佳满脸的苦大仇深,你们看不出来呀!直到以后叶想才知道,鲁佳的老爸是师参谋长,从小就养成了个男孩性格,热情直率,喜欢打抱不平,一天到晚的和人“寻仇”,大院里的人早就习惯了。
  操场上热闹非凡,除了穿绿军装的兵们在三五成群的打球,还有几个穿便装的男孩子呼喊着玩闹在一起,不时传来叫好声。鲁佳这些人的到来,立刻让操场安静了不少,很多人都停了下来,窃窃私语,“哎,鲁大侠这是要找谁的晦气啊。”“那个女孩儿是谁啊?”“傻冒,那是……”
  叶想尴尬得要命,不论是因为好事还是因为糗事,她从没这么“风光”的出现在人民群众眼前,众目睽睽啊……正想要挣脱鲁佳的手,鲁佳已经放开了手,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冲着一个个头儿不高的,但头不小的男孩儿大喊,“刘大头,你给我滚过来!”
  叶想正挣把呢,鲁佳这一松手,她不防头,往后趔趄了两步,一个屁蹲儿就坐在了地上,“嗤嗤,”偷笑声从四面传来,叶想脸一红,想要站起身来,尾椎一阵疼痛,干脆顺其自然地盘腿坐在了地上,笑声反倒没了,只是落在身上的眼光更多,叶想只能当作不知道。
  一抬头,就看见鲁佳机关枪一样的朝着那个男孩开火,那个男孩的脸越来越红,周围的人也开始起哄。听了一会儿,叶想就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前的叶想姑娘负责自己班级的联欢,她们班出的是集体舞,结果小朱同学四肢不协调,经常顺拐,被叶同学斥责。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小朱妹妹的梦中情人跟她们是一个班,叶想离开之后,那些男同学也跟着起哄说了两句。当着心上人的面丢脸,小朱伤心欲绝,然后事情的原委被鲁佳她们得知,再然后就是叶想出门以后霉运的开始。当然,后面这些话,鲁佳是不会说的,只是在痛斥刘大头没有同学爱,胡说八道,等等等等。
  看着不依不饶的鲁佳,还有那个尴尬不已的男生,叶想不禁摇头,还都是小孩子啊,能把这么幼稚的事情变得如此之正经,年轻真好……不记得自己这个年岁的时候在干嘛?好像是埋头学习还是背着老妈看言情小说?
  突然发现燕子她们没在旁边,叶想扭头看看,发现燕子带着小朱躲在人群外探头探脑,见她回头,燕子冲她挤了挤眼,竟带了些调皮。不等叶想反应,就听鲁佳大喊,“叶想都已经道歉了,你还不肯道歉,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哄”的一声,四周看热闹的兵们全都大笑了起来,叶想哭笑不得地看着鲁佳,心想这是该女孩子说的话吗,而且还是大庭广众。刘大头同学的脸红得就像刚出锅的螃蟹,鲁佳的话也太让他下不来台了,他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句,“关你这母老虎什么事儿,你说道歉就道歉啊。”
  他这话一出口,叶想就看见鲁佳的脸一白,这小丫头还没学会掩盖心事,虽然脸上还是凶巴巴的,但却看得出,她被那句母老虎伤到了。再凶悍,也是个小姑娘,当众被男孩子这样说,自尊心都受不了吧。她突然转头冲四周看热闹的大喊一声,“有什么好看的!”,结果那些兵们还真都乖乖地散开了,叶想有些吃惊。
  “那你要怎么才肯道歉啊?”燕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四周立刻安静了许多。坐在地上的叶想看着燕子悠然的从自己身边走过,站在了鲁佳身边,微笑着看着刘大头。
  原本那些帮着刘大头起哄的男孩又都没了声音,叶想发现他们好像都有些忌惮那个叫燕子的温和女孩。想想刚才燕子那个调皮的笑容,叶想明白过来,如果说那个鲁佳是负责动手的,那这个燕子就应该是负责动脑的了。
  突然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一道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题,好像是说如果让你与敌人狭路相逢,你是乐意选张飞还是选孔明……答案是选张飞,因为选张飞的结果是被打死,选孔明的结果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太冤了。
  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们斗牛好了!”那个叫刘大头的男生一声高喊让叶想回过神来,怎么一愣神的工夫就说到斗牛了?“怎么,你怕了,不是你鲁大侠说的,比什么你都奉陪吗?”刘大头正得意洋洋地跟他的朋友们递眼色。
  燕子眯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鲁佳则气的脸通红,“谁怕了,什么斗牛,现在到哪儿去找牛!你以为你是西班牙人啊?!”叶想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些男生一愣,接着就放声大笑,前仰后合,夸张至极。
  鲁佳先瞪了一眼居然敢跟那些臭男生一起笑的叶想,然后被燕子扯了一把,她小声地在耳边跟鲁佳说了句什么之后,鲁佳的脸红得已经开始向茄子的方向发展了。看着她紧握的拳头,叶想断定,如果现在就动手,这刘大头估计得变成刘猪头了。
  “行了,你们姑娘家家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妨碍我们打球了,这事儿就算了吧,啊,王波,接着,”刘大头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把球传给另一个男生。“比就比,愿赌服输,”燕子突然笑了起来,样子镇定自若。
  刘大头一怔,他眼珠转了转,又说,“比赛倒没什么,可斗牛是三个人,你们就俩人,是我们借个帮手给你们,还是找那个喜欢同手同脚的朱妮妮来和你们一起呀?”他边说边挤眉弄眼,那些男生越发的坏笑起来。叶想从听到燕子说比就比开始,就悄悄地站起身来往后蹭,刚一转身要往人群里扎,就听见燕子轻叫了一声,“佳佳!”
  话音未落,叶想只觉得脖领子一紧,马海毛围巾没起保暖作用,却变成了笼头缰绳方便人用力扯,接着就被一股蛮力往操场上拽去,然后一甩。等叶想站稳身子再看过去,正好跟一脸笑容的燕子打了个照面,她嘴角一翘,一个大雷劈在了叶想头上,“就我们仨个好了,愿赌服输。”

  叶.乔丹
  “哈哈,”那些男生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不是吧,让这个娇滴滴的孔雀公主打球,又不是比跳舞,弄伤了我们可赔不起,”刘大头笑得夸张。叶想却在想,孔雀公主……原来之前的那个叶姑娘的专长是跳舞,还好是比打球,要是比跳舞,估计立马就露馅了。
  “燕子,她行吗?”鲁佳显然有同感,觉得让叶想上场比赛实在不太靠谱儿,“行不行也就是她了,那你觉得是让小朱上来比,还是认输好?”林燕老神在在地说,顺带对叶想一笑,叶想也咧咧嘴,心想这个林燕好像一直对自己就很友好,不像鲁佳,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能这样了,”鲁佳凑到了叶想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一会儿你机灵点儿,你不是也上过那个篮球课吗?要是接到了球就抱住了别撒手,反正那些男生不敢从你怀里硬抢,尤其是那个刘大头,不是说他暗恋你这个孔雀公主吗,你冲着他笑就行了,其他的活儿交给我和燕子就齐活了,嗯!”说完一巴掌拍在了叶想肩膀上。
  叶想身子晃了晃,哭笑不得地看着大摇大摆开始做准备的鲁佳,这算是战术吗?耍赖加美人计?鲁同学这话有点儿酸啊。叶想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和伙伴们嘀咕着什么的刘大头,正好那小子眼光扫了过来,叶想下意识地礼貌一笑……刘大头同学,脸红了。
  “干得不错,继续,”林燕笑咪咪的声音从叶想耳边滑过,鲁佳却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按说是她让叶想对着刘同学笑的,可现在出了效果,她反而更不爽,“笑那么早干嘛?!上了场再笑!”
  叶想摸着鼻子跟在俩姑娘身后上了场,心说今儿算明白什么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哎,先说清楚啊,谁先进十个球谁赢,输了不许耍赖,碰疼了不许哭,回家之后不许告状,要不然就别玩!”刘大头大马金刀地站在了三个女孩对面。
  鲁佳眼睛一瞪就要说话,林燕拉了她一下,然后对叶想笑说,“你代我们表个态吧。”叶想愣了一下,看看俩女孩儿,再看看对面做鼻孔朝天状的刘大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鲁佳低声说,“说的硬气点!”叶想心说怎么说才算硬气,小孩子把戏,但又不能不说,看着刘大头气势高昂的样子确实有点好笑,就客气地说了句,“放心,我们又不是你。”
  “嗤,嗤,”四周一阵偷笑声响起,鲁佳对着涨红了脸的刘大头却是放声大笑,“说得好,你上初中那会儿还爱哭鼻子呢,就甭替我们操心了,管好你自己吧,哈哈。”
  恼羞成怒的刘大头不再多说,跟他自己的两个小伴儿互搭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喊了一声,“GO!”各自站好了位置,活动着身体的关节部分。
  “我来抢球和防守,燕子负责投球,你就做好我刚才说的就行了,放心,燕子可是咱们学校的强人,而且她上初中的时候是校队的,技术好的很,”鲁佳也学着男生的样子,把叶想和林燕拢到了一起低声说。
  叶想看了看一脸笑容的林燕,怪不得她会答应比斗牛,可不对啊,那个刘大头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他的技术更好?“我高一的时候才跟着调任的爸妈搬到北京的,之前都在东北上学,而且上了高中之后就没再打球了,佳佳也是偶然才知道的。”林燕好像知道叶想在想什么,微笑着解释说。
  “我们给他一个出其不意,你们放心,刘大头喜欢打球是因为初中的时候爱哭,男生们总说他是男版林黛玉,他为了证明自己,才开始喜欢打篮球,其实技术烂得很,还不如我呢,他那狐朋狗友的水平也是半斤八两,看了几场美国篮球,就以为自己是乔丹了,”鲁佳一撇嘴。
  “喂,喂,你们有完没完,这党小组会议得开到什么时候啊?”对面的刘大头阴阳怪气地说,其他男生也跟着起哄。鲁佳气的脸又红了,“燕子,就看你的了,”说完直起身,先跟男生们比气势去了。
  叶想也站直了身,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脚腕,然后做了几个压身。叶想同学从初中开始就是学校篮球队的替补兼服务人员,其实后者的工作更多一点。
  之所以选择篮球,是因为当初中考的时候,如果能参加校队并得到校际比赛名次的,是会有体育加分的,而且她最好的朋友篮球打得好,一直是主力。从小陪着她玩到大,虽然技术身体速度都一般,个子却符合要求的叶想同学也勉强挤了进去。
  最后毕业的时候,好朋友被评为最佳球员,捧着奖状笑了个山花烂漫。叶想也拿了个奖状,“乐于助人奖”。可不管啥奖,体育分拿到手了,叶想也知足了,只是实在没好意思把奖状堂而皇之的挂在家里。
  到了高中二年级,叶想退出了篮球队,一是因为好朋友已经被体校挑走了,二来高考马上就要到了,原本爹妈同意她参加篮球队,也是为了锻炼一下,落个好身板。等考上了大学,叶想只不过偶尔才会玩玩篮球,被同寝姐妹们笑称为,如果场上只有她一个人,球打得还是不错的。
  “以前打过?”林燕突然凑上来,叶想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看你活动的样子挺专业的,”林燕笑说。“玩过而已,”叶想赶紧谦虚地说,这不是卖弄的时候,而且自己的本事自己知道,也真没什么可卖弄的。
  林燕却眼睛一亮,“果然,上次看你上篮球课,反应挺快的,我就猜你打过,”叶想支吾地一笑,不敢接下茬儿。“什么位置?”“得分后卫,”叶想脱口而出,接着就暗自脸红,这要是让自己的那个篮球发小听见,非笑破了肚皮不可。
  刚想解释一下,“燕子,叶想,赶紧的!”鲁佳回头吼了一声,叶想这才发现这位女侠一直在怒视着所有等着看女生们笑话的男生,她不禁想起了樱木花道的绝招---用眼睛杀死你,刚一咧嘴,“笑屁啊,快站好,”鲁佳佳白眼送上。
  叶想紧了两步站好位置,一边腹诽这姑娘也太粗鲁了,难道她祖宗是鲁智深?没等叶想嘀咕完,鲁佳已经冲了过去,以一个标准的橄榄球动作,把篮球从刘大头手里抢了出来,顺便用屁股拱了刘大头一个趔趄。
  “燕子!”声到球到,林燕利落地接住,一个脑袋上绑着盗版头带的男生冲了过来,叶想一看就放心不少,绝对的篮球菜鸟,他的腰再直一些,就可以立军姿了。
  果然林燕轻巧地拍了下球,一个侧步,那男生还没回过味来,人已经闪到了他身后,另一个男生赶紧过来补防,没等他伸手,林燕一个标准的后仰跳投,“唰”的一声,球已经进了球网。
  球场上先静了一下,“哇,”一阵感慨声响起,有掌声响起,叶想也很想跟着鼓掌,就算从她只有半瓶子醋的专业水准来看,林燕也是个相当好的篮球手,球感,方位感都很好,投篮的姿势也非常标准,那她为什么不再打篮球了呢?
  那三个男生也有点傻眼,看来他们确实不知道林燕会打球,鲁佳佳的一声尖叫让叶想回过神来,她正紧紧地抱着林燕开心的大叫。刘大头他们赶紧围在了一起,商量对策。
  “燕子,你可真行,”鲁佳大力地拍着林燕的肩膀,好像进球的那个是她,林燕还是那个样子,荣宠不惊地微笑着,然后趁鲁佳去跟刘大头耀武扬威的功夫,走过来跟叶想低促地说了句,“准备好啊,有机会我给你传球,你可是我们必胜的奇兵。”
  叶想很想跟她说,偶从小就当替补,而且是基本不怎么上场的替补,离着奇兵的水平还远着呢,可林燕早就跑开了。这时候男生们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刘大头对上了鲁佳,另一个打得还不错的男生去防守林燕,水平最弱的那个盗版头带则分配给了叶想。
  这林燕的水平还真不是盖的,来往几个回合之后,女生队已经进了三个球,而男生们一无所获,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了。这三个男生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了,神色变得正经了起来。
  叶想一直就在场上乱跑,这场比赛不是三对三,根本就是三队一对一,鲁佳和刘大头那边已经开始向自由搏击的方向发展,叶想则带着盗版头带在场上练习变速变向跑,只有林燕和那个男生是在实打实的打篮球。
  那个男生的水平还不错,身高又远胜于林燕,转眼间他也进了一个球。“哎哟,”鲁佳叫了一声,叶想一回头,发现男生队又进了一个球,鲁佳应该是被刘大头给撞到了。林燕赶紧跑过去,“佳佳,伤着了吗?”
  鲁佳倔强地摇了摇头,一咬牙站了起来,气呼呼地瞪着刘大头,刘大头不自然地挪开了眼光。“没事儿,再来!”鲁佳狠狠地一撩刘海儿,林燕开始控球,她给叶想做了个眼色。
  叶想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林燕把球运到前场,鲁佳玩命似的在跟刘大头抢位置。叶想看着她涨红着脸却不肯后退一步,心里突然有些热,一冲动,人已经跑好了位置,林燕的传球跟着就过来了。
  盗版头带突然发现叶想不见了,晕头转向地回头去找,那个一直防守着林燕的男生却突然出现在了叶想跟前。他刚才就注意到了林燕和叶想之间的眼色,因有林燕的例子在前,他也不敢再轻视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
  结果正在后悔自己吃饱了撑的,这么大岁数还玩冲动的叶想,只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运球向三秒区冲了过去,使劲回想着以前教练讲技术动作是怎么说的来着……别扭的调整好位置,刚想来个三步上篮,突然发现防守林燕的那个男生正跳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如果是以前不会打球的叶想,估计会立刻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如果是那个半瓶子醋的叶想,会转身运球和传出,可是现在……我们的叶想同学突然起跳了,然后向左,来了一个空中拉杆儿,闪过了那个男生的防守范围,一翻手腕儿,“唰”的一声轻响,“砰,砰,砰砰砰……”皮球落地后轻快地弹了几下,滚到了嘴巴张得几乎和头等宽的刘大头脚边,全场鸦雀无声。

  再见孙老虎
  球场上似乎只剩下了北风吹过的声音,一直很镇定的林燕也张大了嘴巴,摆出了一个看牙的标准姿势。而鲁佳的手还狠狠地掐在刘大头的胳膊上没松开,原本就很圆的眼睛瞪得像个灯泡,刘大头也忘了挣扎,只呆呆地看着叶想。
  “哇,你看到没,那小姑娘来了个拉杆儿投篮哎,我X,真牛!”一个赞叹的声音传出,瞬间打破了球场上的凝固,“嗡”的一声,人群顿时开了锅,叫好声,口哨声,议论声乱成一团。
  作为创造了一个“奇迹”的叶想同学却没注意到别人的反应,从起跳,转身,投篮到落地,她如在梦中。没想起跳,人却飞了起来,滞空了一段时间,并冷静的翻腕投篮。
  一切对她来说是那样的轻而易举,速度,弹跳,时机,可这怎么可能呢……这下更肯定,眼前发生的一切是自己在做梦,视力突变2.0就够新鲜的了,现在居然成乔丹了。
  “哎,你还会这一手啊,真没看出来,行啊,大小姐!够飒的!”鲁佳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了叶想的肩上,本来正咧嘴琢磨着,这梦还挺得劲的叶想“啊”的叫了出来,可真疼,要真是做梦怎么会这么疼……
  “我说你是不是练过铁砂掌啊,这么大劲儿!”被梦幻和现实的夹杂不清搞得很郁闷的叶想顺嘴抱怨了一句,一边揉肩膀,也暂时性的忘了鲁女侠的厉害。
  鲁佳这会儿却毫不在意叶想的“不敬”话语,一伸手又想拍,踱过来的林燕解救了叶想,“行了啊,你那手劲,再拍就残废了,比赛还没完呢。”鲁佳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看看已经做出闪避姿势的叶想,嘴巴一歪,把手收了回去。
  “真不错,我猜到你会打球,可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这个动作很多会打球的男生都做不出来,需要很好的弹跳力,”林燕边笑边打量着叶想,好像在重新评估着她。叶想对这个性格稳当又聪慧的姑娘有点怵头,生怕她看出些什么来,赶忙说,“就是矇的,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鲁佳极有气势的一挥手,“就是矇的也厉害,你打死我,我也矇不出来。”她的单纯和直率让叶想微笑了起来,林燕也点头,“佳佳说得没错,我也矇不出来。”
  叶想尴尬一笑,调转眼光,这才发现周围各色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禁觉得汗毛直竖。刚才脑子发热那一跳一投,估计她很快就要出名了,冲动果然是魔鬼,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臭显摆。
  接下来女生队气势高涨,林燕投篮依旧神准,鲁佳是大力神附体,推搡的刘大头同学是东倒西歪。他张嘴想喊犯规,鲁女侠挥过来的手,差点儿就塞进他嘴里,吓得他赶紧闭嘴。
  盗版头带则彻底没了信心,哭丧着脸勉强地跟在叶想后面跑,心里面不停地骂着那该死的刘大头,还说什么把防守美女的机会让给自己,这分明就是让自己丢人现眼到姥姥家去。
  球技不错的那个男生就有点顾此失彼了,盗版头带已经指不上了,刘大头又一直在和鲁佳近身肉搏脱不开身。鬼精的林燕假动作一个接一个,叶想虽然想装怂,可球一飞过来,她的身体就会下意识地进行条件反射,或传或射。
  转眼间,女生队已经领先了三个球了,其实主要都是林燕的功劳,叶想只是跑位扯动,牵扯那个男生的精力而以。但就是这样,她还是扔进了一个三分,周围的人又大赞,动作真漂亮,姿势真标准,然后,鲁大侠又赏了她一记铁砂掌。
  叶想暗自决定,不管是不是做梦,赶紧结束眼前的一切遁走最重要,虽然家里还有个性格大翻转的老妈,那也比现在被人当猴子看要好。正想找个什么辙好撤退,“啊,”林燕突然叫了一声,踉跄着坐在了地上。
  原来被那个男生看守得很严密的林燕,抽冷子想从正在跟鲁佳撕扯着的刘大头身后绕过去投篮,可碰巧被刘大头胡乱挥舞的手肘捅到了肩膀,一个没站稳往后倒去,情急之下用手去撑地,一下子手腕重重戳到了地上。
  叶想和鲁佳都赶紧跑了过去,鲁佳看见林燕白了脸,也吓坏了,上来就想去抓林燕的手腕看,被叶想挡了一下。“你干吗?!”鲁佳急了,叶想却不理她,自己参加了这么些年的篮球队,要说球技确实没什么长进,可运动伤害救护,绝对属于江湖郎中里的较高水平了。
  她轻轻地抬起林燕的手腕摸了摸,应该没有脱环或错位,“很疼吗?你动动手指,”叶想冷静地说。林燕依言动了动手指,“嘶,”她吸着气,“好像是筋疼。”
  叶想看她手指活动自如,放下了心,伸出五指与她的手指相交,轻轻地左右活动着,然后听到“喀吧”一声轻响,林燕“啊”的轻呼了一声,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笑了,“哎,感觉好多了,谢了啊。”
  “一会儿回家拿毛巾敷敷,别用手腕做什么用力的事情,明天就好了,”叶想长吁了一口气想站起来,突然发现周围围满了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俩,只听见自己的关节喀吧一声,人僵在了那里。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开吧,没事吧,”球技很好的男生大声地说了一句,然后低头对坐在地上的林燕,和蹲在她身旁的叶想,鲁佳说,“我们输了。”
  刘大头的脸顿时一红,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哟,不打了,这才到哪儿啊就认输了,哈!”鲁佳得理不饶人,她站起身,两臂交叉在胸前,如果脸再仰的高一些,估计刘大头只能看见她的鼻孔了。
  “切,鲁大侠你少得意,这些球又不是你进的,再说叶……叶想同学和林燕的技术确实不错,而且林燕受伤了,而且就是继续打下去,我们也未必输,这叫风度!你懂不懂?!”刘大头大声地说。
  这话不光是说给仨姑娘听,也是说给周围的人听的,勉强再找回点儿场子。鲁佳倒也痛快,“什么风度我不懂,我就知道你输了,我赢了,哈,哈,哈!”看来鲁佳是存心想气死刘大头,周围的人都善意地哄笑了一声。
  刘大头的红脸已经开始发紫,尤其是鲁佳得意洋洋的表情显然很刺他的眼,他正要说话,方才防守林燕和叶想的那个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刚子,人家女孩打得确实不错,比咱们强,再说我的时间快到了,今天我们排长过来带我走,我可不能迟到。”
  说完,他对女孩们笑了笑,叶想从上场开始就一直盘算着如何跑路,除了刘同学的大头太显眼多看了一眼,还真没注意其他人。现在这个男孩儿站在她们跟前一笑,她才看清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健康的肤色,笑起来很爽朗的样子,眉目端正,长得有点像叶想那个年代的某当红男星。
  可惜叶想现在实在是没有欣赏美少男的心情,只客气的一点头,林燕也笑着点点头,鲁佳的脸倒有点红。“哥,那你现在就走?”刘大头显然很听他这个男孩的话,也没再说多什么。
  “哥!?你什么时候又有哥了?”鲁佳脱口而出,刘大头瞥了她一眼,“怎么着,不行啊!我有什么还要跟你报告啊?”鲁佳立刻又怒了,刚要张口,那个男孩一笑,“同学,我是刘刚的表哥,因为毕业分配在这边了,前天刚过来的,我叫郎跃。”
  “我哥可是陆院的优秀学员,分到咱们军区了,英雄团!”刘大头很为他这个表哥骄傲。叶想对于这个英雄团自然没啥概念,可鲁佳倒吸气的声音如风箱般在她耳边响起,林燕的眼睛也是一亮。
  这个男孩虽然比较稳重,可他眼中也难掩光荣和骄傲,叶想猜测那个英雄团应该是个超级优秀厉害的吧。可再厉害也跟自己无关,叶想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林燕,你小心手腕啊,呃……我还得去买醋,老妈在家等着呢,先走了,拜拜。”
  随意地摇了摇手,叶大小姐转身想走,“我们陪你一起去吧,”林燕说了一句,叶想回头摆手刚想推辞,鲁佳一句话,她差点来了个左腿绊右腿,“对,我们陪你去,“说完不容叶想拒绝,转头对刘大头说,“明天老地方,你去给小朱道歉!你要是敢耍赖,我就去告诉你爸,燕子的手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鲁佳话没说完,刘大头就大吼一声,“知道了,”然后又嘀咕了一句,“一天到晚,就会打小报告。”鲁佳得意洋洋,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地上把林燕拉了起来,自然也小心的避过了她受伤的那只手。
  周围的兵们也都散了开来,但是眼光还是不时地落在三个姑娘的身上,议论声不绝于耳。叶想现在就算想跑也来不及了,因为鲁佳的手又习惯性地攥在了她的手腕上。
  “走!”鲁佳一扬头,班师回朝,胜利凯旋。“哎,小朱,你刚才躲到哪儿去了,看见没,刚才我们把刘大头他们给彻底灭了,够份儿吧。”刚走到操场外侧,叫小朱的女孩儿从树后闪了出来,听鲁佳这么说,她点头腼腆一笑,然后关心地问林燕,“燕子,你手没事儿吧。”
  “没事儿,叶神医帮我弄过了,”林燕调侃地说,小朱看着叶想,还是有些羞涩和生疏,没说话,只是怯怯地伸出手来,叶想这才看见她手里拿着的是自己上场之前扔在地上的马海毛围巾。赶忙接了过来,“谢谢你啊,我差点忘了。”
  小朱的脸又红了起来,人也不自觉地往林燕身后蹭,“好了,我们走吧,小朱,我和佳佳陪叶想去买醋,一起吧,”林燕爽朗地说了一句,小朱没说话,只点点头。
  “开路!”鲁佳开心地大叫一声,拉着叶想往前走,冬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了这四个女孩儿的身上。“叶子,”“嗯?”叶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然后一愣,以前听朋友叫惯了就答应了,可是鲁佳……
  鲁佳大咧咧地一笑,“怎么样,以后就这么叫你了,你们说怎么样?”她转头问林燕和小朱,“好啊,”林燕赞同,小朱也赶紧点头,叶想哭笑不得,这算怎么档子事儿,刚才还苦大仇深呢,这会儿就称兄道弟了?
  不过心里也觉得挺好,只有年轻的孩子才会这么单纯吧,朋友和敌人的界限很分明。叶想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学,虽然只是个二类大本,可是大家为了入党,考研,工作分配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虽然都是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可某些地方的竞争和残酷毫不亚于现实社会,相处四年的同窗最后为了某些利益,弄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算新鲜。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不错,以前看你劲劲儿的,谁都不愿意搭理,还以为你挺德行的呢,就是一个只会跳点儿舞,在男生面前出风头的娇小姐。今天这球一打,我就觉得你不错,我爸说过,敢打敢拼的人,那就错不了!尤其你今天那一飞,真给劲儿!”鲁佳说着说着,甚至开始学叶想之前的样子起跳。
  林燕也跟着起哄,叶想暂时放下心事,笑着看鲁佳的表演并滔滔不绝,突然发现这样也挺好,不用她问,鲁佳已经说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而且,叶想挠挠头,她们知道小卖部在哪儿,自己不用瞎找了。
  貌似之前会跳舞的那个叶想也是刚转学过来没两个月,因为一曲孔雀舞惊艳全校,因此鲁佳特地介绍了一下彼此。她的爸爸这个师的团长,小朱的爸爸是管后勤补给的,而林燕的父亲则是方才刘大头说的那个英雄团的政委,她是跟着去年调任的父亲一起来的北京上学。
  一路上几个小女孩儿说笑个不停,叶想也被感染了,一直在笑,几个姑娘不但陪着她买了醋,还把她送回了家,等到分手的时候,叶想已经按照要求叫她们佳佳,燕子和小朱了。
  约好明天要一起去看刘大头道歉,那三个女孩一边挥手一边笑着走了,叶想也进了门。“想想,你这醋买到哪儿去了?怎么才回来呀,哟,碰上什么高兴事了?笑得这么开心?”叶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叶想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咧着嘴,之前不管是找工作,还是被骗去军训站军姿,心里多少都是有点郁闷的。刚才那个几个女孩谈笑了一路,她们开心的理由那么简单,说着一些小女孩之间的话题,单纯又可爱,叶想不自禁地放松了不少。
  “路上碰到几个朋友,跟她们玩了一会儿,对不起啊,回来晚了……”叶想赶紧道歉。叶妈妈听见她这么说有些愣,接着就开心地笑了,“太好了,你之前总说和学校里的人处不来,现在有了小伴儿,可要跟人家好好相处啊,朋友很重要的。”
  叶想点点头,想想之前鲁佳对她的形容,没有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想多说,赶忙把醋送进了厨房。一转头发现台面上放了很多的菜……顺口问了一句,“干吗做这么多啊,吃得完吗?”
  手里忙碌着的叶妈妈一笑,刚要说话,突然吸了吸鼻子,“哟,你身上怎么有汗味儿啊?”叶想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鲁佳林燕那边是因为她刚转学对她不了解,可是一个母亲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眼睛一眨,孔雀变乔丹?汗……
  好在叶妈妈没有追究,“算了,你先去洗个澡吧,快去吧,啊,”叶想赶紧就坡下驴,转身出了厨房。这一天的经历让她有些精疲力竭,伸手扯扯衣领,果然一股子汗味,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回房间翻了换洗衣物就往浴室走去。
  一边洗澡一边感叹,自己小时候可没有这个享受,居然二楼还有一间浴室可以独享。记得上中学之前还是和父母住在租来的平房里,爸妈的厂子为了分房,还有工人同志爬到高炉上威胁领导要自杀的。因为爸爸工作确实优秀,老妈也是个能人,才算分了一套两室的房子,不过五十平米而已。
  慢悠悠地洗了个澡,叶想最喜欢冲热水澡,学校是人多喷头少,要是洗得慢点,后面大概就得排队了,只能回家过过瘾。为了这个,不知道被老妈骂了多少回,说是浪费水费。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就算是做梦,也要先洗舒服了再说。
  热水澡让人放松了不少,穿好衣服擦着头发,叶想滋润的从浴室里溜达了出来。找了一圈,没发现护肤用品在哪儿,本来想干脆不擦算了,可北京冬天的气候实在干燥,一会儿就觉得脸上绷得紧紧的,很不舒服。
  拿了把梳子梳着头,叶想往楼下走去,一边梳一边叫,“妈,您知不知道那个……那个擦脸油放哪儿了?”叶妈妈没回答,只有厨房里传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好像是在呛锅。
  估计是没听见,叶想把梳在一侧的头发往后一甩,正想往厨房走,突然发现刚才还安静的客厅里坐了几个人,正确地说,是坐了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每个人都是军姿笔挺。
  叶想张大了嘴巴,第一反应是逃回楼上,可腿根本就动不了,只能僵直地站在那儿。一个挂着上等兵军衔的小战士,正弯身给那几个军人倒水,听见动静一回头就看见了叶想,就赶紧跑上几步说,“叶子,师长回来了,在书房呢,郭团长他们也来了。”
  “啊……”叶想张嘴啊了一声,看着小战士一付我和你很熟的样子,她有点手足无措,但现在肯定不是问您贵姓的好时机,只能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什么师长?”
  结果话一出口,叶想就知道还不如问您贵姓呢,小战士张大了嘴,看看叶想,又回头看看那几个军人,然后开始挠头。“哈哈,”一声大笑响起,一个中年军人站起身来,毕竟军训过几次,叶想虽然对军队不熟,上校军衔她还是认得出的。
  “叶子啊,你这丫头不是还在跟你爸爸置气吧,个小丫头!真犟,不过倒是像你老子,哈哈,”他的笑声很爽朗。显然他跟叶想也很熟,但叶想松了口气,今天上午电话里听过他的声音,刚才小战士也说来了个姓郭的团长。
  叶想赶紧点头,“郭叔叔好,”“好,好!”郭团长大步走了过来,手放在了叶想的肩上一握,“快一个月没见,咱们叶子长得越来越水灵了。”叶想眼泪差点掉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肩快要碎掉了,刚才鲁佳的铁砂掌就让她吃足了苦头,这会儿这位郭叔叔的大力金刚手也不逞多让啊。
  没等叶想再说多,书房门一开,一个军人大步地走了出来,“老郭,我电话打完了,就这么定了,我就不信扳不过来,毛病!”叶想傻傻地看着那个人,脑海里却响起一句歌词,最熟悉的陌生人……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见一个身高体重五官都和自己老爸一模一样,却龙行虎步,面目威严,语调铿锵有力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让人有种神经错位的感觉。
  叶师长也看到了叶想,眼光一闪,却没说话,依旧表情严肃地走到了沙发跟前坐下,其他的人在他出门的时候都已经利索地站了起来,齐刷刷地敬礼。
  看着自己老爸略略一压手,那几个军人就整齐无声地坐了下去,叶想不禁苦笑,自己的老爸什么时候这么有派啊,还师长,唉……“呃……”郭团长看看叶想,再看看黑着脸的叶师长,显然想找点儿话说,缓和一下这父女俩之间的沉默。
  “本来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说,你爸爸今天下部队吗,可正好赶上师部有事没去成,我们还厚着脸皮跟着来蹭饭了,叶子,可别嫌我们啊,”郭团长笑呵呵地说。
  “不会,不会,”叶想赶紧笑,“欢迎,”听叶想这么说,郭团长微微愣了一下,叶爸爸也转头看了过来,跟叶想的目光碰个正着。虽然气质性格完全不同,可那都是一个父亲的眼光,叶想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想着自己和老爸疯闹在一起的景象,可现在……心里一拧,忍不住哽咽又委屈地叫了一声,“爸。”
  叶师长明显的一怔,脸上的线条软了一下,又赶紧武装了自己身为一个父亲的尊严,最起码不能在他的下属面前示弱,“嗯,”他低声应了一声。郭团长高兴坏了,“好,好,叶子,这就对了嘛。”
  正说着,厨房的门打开了,叶妈妈对叶想招招手,“想想,你洗好了,过来,帮妈妈一个忙好吗?”她对着郭团长他们一笑,“老郭啊,你们先聊着,一会儿就可以开饭了,你们几个快坐下,来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
  “嫂子麻烦你了,客气话我可就不多说了,”郭团长豪爽一笑,叶师长则哼了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客气过,”屋里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叶想往厨房走去,到了门前,发现叶妈妈眼圈有些红,转念间就明白她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叫爸爸。
  一边帮着洗水果,叶想琢磨着不知道以前这父女俩有什么过不去的,会搞得那么僵。自己从小就跟老爸没大没小的闹腾,打输了就耍赖,就算是上了大学,见了老爸也一样腻咕,老妈对于老爸这种宠女儿没边儿的举动向来是无可奈何。
  “想想,妈妈真高兴,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你真的是长大了,能明白父母的心了,”叶妈妈突然说了一句。叶想没法接话,只能低头用力洗水果,“好了,不说了,”叶妈妈一吸鼻子,“来,把水果给大家送去吧。”
  叶想端着一盘子苹果走出了厨房,郭团长正在给叶师长介绍着那几个年轻军人。“师长,这就是我们英雄团一营一连的孙排长,上回把红二团灭了的那个人就是他,虽然年轻,但是个好兵!”
  “嗯,我记得,小伙子,本事不小啊,这回演习还有信心得到胜利吗?”叶师长的声音依然威严,但是加了些许温和。“报告首长!如果不想赢,那就别当兵!”一个宽厚又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正弯腰放苹果的叶想一撇嘴,真臭屁啊。
  “哎,老郭,你们先尝尝这个,我从老家带来的,”叶妈妈端着一盘枣走了过来。“这小伙子嗓门真亮呢,怎么称呼啊,”她笑问了一句,“报告,我是英雄团一营一连二排长,孙国辉!”
  “呀!!”叶想好像被谁踩了尾巴一样,一下子就弹了起来,屋里的人都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高个,深色皮肤,浓眉大眼,除了少了那道眼角纹,还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大黑脸,叶想哆嗦着的手指差点指到孙国辉的鼻尖上,她大喊一声,“孙老虎!你怎么在这儿!!”

  去当兵吧
  叶想的那句大吼仿佛一个定身咒,屋里的每个人都僵硬的保持着自己之前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牙舞爪的叶想。“哎哟!”叶师长突然吼了一声,原来之前郭团长正在给这位老上司点烟,被叶想那声鬼叫惊到了,这注意力一不集中,打火机的火苗‘噗“的就燎了叶师长的胡茬儿一下。
  隐隐地一股子焦糊味儿传了出来,郭团长大为尴尬,叶师长则皱着眉头搓了搓下巴,然后对郭团长一挥手,示意没事儿,又瞪了叶想这个罪魁祸首一眼。
  叶想在叶师长喊出来的一刹那就反应过来,自己捅娄子了,她一刚转学过来的毛丫头,怎么能叫出一个排长的外号来。更何况,03年的时候他外号是孙老虎没错,可现在是92年,指不定是什么呢,手指头是收回来了,可这说出口的话……
  正不知所措,郭团长打了个哈哈,“真没想到啊,咱们小孙的外号都从咱那山沟里传到师部大院来了,叶子都是知道,行,小孙,你行!”叶想差点喷了,看来孙国辉同志从年轻时候开始就不是善茬儿啊。“是吗,哟,小孙同志的外号还真响亮呢,”叶妈妈也赶紧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搬梯子,“想想,你是不是听朋友说的。”
  “是啊,听同学说的,”叶想干笑着说了一句,还能怎么说,我认错人了?这借口更烂!她心虚地瞟了一眼孙国辉,从刚才起,这位孙大排长就一直很镇定,叶想的手指头都快戳到眼么前儿了,他也视若无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会儿他的目光也放在了叶妈妈身上,对她递过来的水果,礼貌的道谢,“谢谢阿姨。”叶想发现这家伙放低嗓门的时候,居然是个不错的男中音,带了点磁性。可到目前为止,他好像都对叶想没什么兴趣,看了她那两眼也都没有超越礼貌的范围,叶想突然感觉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就想溜走。
  “你听哪个同学说的,”叶师长喷了口烟,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叶想心里登时打了个怵。天下最了解子女的莫过于父母,就算自己什么都跟之前的叶想一样,可性格毕竟不同,自身的教育,经历和成长环境也不同,一个能干到师长的爸爸,或许性格豪放线条直,但不可能不精明厉害吧。
  在心里镇定了一下才说,“什么呀,我也记不清了,”叶想稍稍做出了一点不耐烦的样子。果然,叶妈妈发话了,“好了,好了,老叶你问那么多干吗?想想,你和小于帮我去厨房端菜,拿碗筷,啊。”
  叶师长哼了一声没说话,显然也发现自己的女儿不高兴了,心里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当着外人说出来,叶想趁机溜走了,抹了一把心头上的冷汗,还好自己装得像,还好之前的叶姑娘和父亲不亲,要是换了自己那个九级钳工的老爸,估计早就发现自个儿的姑娘已经被人掉包了。
  小于,就是刚才那个小战士,他是叶师长的警卫员,人机灵的很,一进厨房,就让叶想一边儿稍息去了,自己熟练地忙前忙后,根本不让叶想插手。叶想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忙得热火朝天,自己干看着像什么话。
  可没一会儿叶妈妈走了进来,对于眼前的状况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边让小于帮她的忙,还不忘弄块排骨什么的给叶想先垫垫。叶想啃着排骨琢磨,不知道是之前的叶姑娘从小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还是这就是所谓大院子女的特权。
  “阿姨,我先把这几盘凉菜端出去吧,”小于笑呵呵地问,“好,顺便你去老叶的书房,把他放在书桌底下的那瓶酒拿出来啊,老郭可不是外人,他们肯定得喝两盅,”叶妈妈吩咐了一句。“好嘞,”小于端着菜,利索的转身出去了。
  “想想,别跟你爸怄气啊,他也就是问问,你是他女儿,他当然想多知道一些你的事情,妈妈今天知道你有了谈得来的朋友,也挺高兴,”叶妈妈一边手不停的炖着鱼,一边安慰着叶想,可能是担心父女之间才缓和了一点的关系,又冷了回去。叶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会儿多说多错,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唉,”可叶妈妈见叶想不说话,以为她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疙瘩着,有点触动情肠,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不怨你,从小你爸爸就一直不在咱娘俩个儿身边,感情是会受影响,可是父女连心,他心里其实特别的爱你,就是当兵当久了,硬梆梆的,什么都不说出来,你出生时的照片,他时时地都揣在身上,他……”
  叶妈妈的话没说完,小于蹿了进来,“阿姨,师长说让快点,今天晚上郭团长他们还得赶回团里去呢。”“知道了,你先把这些端出去,就剩下鱼了,”“是,”小于赶紧端了菜出去。
  “嗯,那个,我能不能在厨房吃啊?”叶想犹豫地问了一句,叶妈妈有些无奈地说,“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气你爸爸,在外人面前总要给他个面子,别让他下不来台,嗯?”
  叶想心说,我不是气他,我真的不是气他,我是怕自己再出个什么错,让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皮儿没换,馅儿换了被气死。可叶妈妈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叶想只能乖乖地跟着她往餐厅走去,心里忍不住又红果果的嫉妒了一把,切,家里还有餐厅。
  到了饭桌上,叶想头也不抬,坚决了执行了养生之道最重要的一步,食不语,饭碗再大一点儿,她脸就埋进去了。叶师长夫妇以为她还在使性子,可饭桌上也不好说什么,其他人更是只能装做没看见。饭桌上有家属,军人们也就不再说公事,话题轻松随意了很多,基本都是郭团长在说,叶师长不时下个评语,其他的捧哏儿们负责笑。
  站军姿之前吃的早饭早就消化光了,等人到了92年,虽然是中午,可光吃惊了也没吃饭,等到下午又来了一场斗牛,穿着大衣打篮球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再说还“飞”了一次,心理生理的刺激都不小。
  没上桌之前,光顾着盘算怎么别露馅了,这会儿桌上摆满了叶想同学爱吃的菜,她确实的感到自己回归了现实,饿了。不再管别人说什么,筷子一抡,我夹,埋头,大口接小口……我再夹,埋头,大口接小口,“再来一碗。”
  “啊?”管添饭的小于眼睛瞪得溜圆,也没伸手接碗,叶想眨了眨眼,明白了,赶紧说,“谢谢啊。”“不谢……”小于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机械地转身去盛饭。
  他一边盛一边在心里嘀咕着,师长女儿这是怎么了,平常恨不得数着饭粒儿吃饭,今天居然要求再来一碗。看着一锅的大白米饭开始发愁,那我应该盛多少饭啊……
  看来今天叶子很饿,要是给盛少了,会不会不够吃,再要一碗,小姑娘肯定说不出口,那就会饿着她;可要是盛多了,吃不了剩下,那就犯了师长不许浪费粮食的大忌了。在饭锅前,小于同志莎士比亚附体了,盛多还是盛少,它是个大问题。
  叶想同学哪里知道小于的纠结痛苦,心想怎么还盛不完,那碗也没多大啊,忍不住把某歌星的那首,爱,爱,爱不完改成了盛不完在心里哼唱着。也不好意思一直盯着小于看,好像自己很急似的,虽然自己真的很急,还是努力把眼光往旁边挪了挪,结果,跟孙老虎同志的目光撞个正着。
  上桌的时候叶想就暗叫倒霉,怎么会坐在了孙老虎的旁边,这不是影响我胃口嘛,可有叶师长坐镇,她也不敢要求换个位子。虽然事实证明叶同学的胃口好的很,跟人家坐哪儿没关系,旧恨涌心间,她忍不住瞪了孙国辉一眼。
  孙国辉眼睛一眯,叶想吓了一跳,每次他发火的时候都是先眯眼,同学们称之为,老虎一眯眼,两腿站到软,不练趴下不算完。她赶紧转移了目光,正好小于把饭碗送上,看着冒尖儿的饭碗,叶想脸不禁一红,这一大碗,自己是不是太能吃了。
  叶想根本就没注意到小于近乎悲壮的表情,想了半天,小于还是决定宁可被师长骂,也不能饿着他女儿,大不了剩下的饭他给吃了就是。叶想夹了一块排骨正要往嘴里放,猛然发现父母还有郭团长他们都在盯着自己看,吃惊之下,一整块排骨啃都没啃,就直接塞到了嘴巴里。
  她下意识地闭上嘴开始努力嚼,这块排骨不小又有脆骨,再加上含着的米饭,别人就看见叶想的腮帮子左边突出一下,右边又突出两下,土拨鼠一样。低着头的叶想没看见,原本很严肃的叶师长眼里突然闪过一抹笑意。
  这个时候叶想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之前因为太饿,思维也停顿了,竟没往这方面想,只记得别乱说话。一个喜欢跳舞的小姑娘饭量是多少,叶想不知道,可叶想知道自己从小就挺能吃,还不长肉,老娘总是说,饭都不知道吃哪儿去了。不管穿越还是做梦,显然饭量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叶妈妈发现自己女儿的脸是越来越红,头越埋越低,虽然也很吃惊这丫头今天饭量大增,但吃得多毕竟是好事,以前说破了嘴皮,她也不肯多吃,就为了保持个好身材去跳舞。
  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女儿的尴尬,门铃响了,郭团长赶紧说,“应该是那小伙子,我让他把文件送过来的。”小于赶紧起身要去开门,叶师长问了句,“是你抢来的那个兵?”“是啊,这小子真不错,跟小孙是一个学校毕业的,”郭团长好像很得意。
  “是吗?能让你夸奖的人,那我也见识一下,小于,领他进来,”叶师长有了兴趣,“是!”小于一个立正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叶想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这块排骨快要了她的小命了,真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首长好!”一声响亮的报告声响起,正在和排骨战斗的叶想愣了一下,这声音有点儿耳熟,她转头看去,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军人正挺拔地行着军礼,正是下午和她们打球的那个什么跃。
  “噗!”叶想嘴里的米饭实在没控制住,飞了几粒出去,她一边脸红脖子粗的捂着嘴,生怕嘴里剩下的好料也跟着造反,然后庆幸着还好灾情没有大范围扩散,直到她看见两个白白的米粒粘在孙老虎黝黑的脸颊上为止……
  “哎呀我的妈呀……”把自己摔倒在床铺上的叶想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过刺激了。郭团长他们终于走了,叶想趁着叶师长夫妇去送客,赶紧溜回了楼上自己房间。
  一闭眼,孙老虎脸上那两个饭粒就出现在眼前,当时叶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想挖个地洞藏起来。可更要命的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挖洞,而是伸手过去想要把老虎脸上的饭粒儿弄掉。
  孙国辉也是一愣,下意识地一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叶想的手腕。结果也不知道叶想同学哪根弦儿搭错了,铁了心似的往人家孙国辉的脸上凑,怎么看怎么有点要强行非礼对方的感觉,而且还是你不让我非礼我跟你没完的架势。
  孙国辉一张黑脸也变得通红,抓着这姑娘的手不合适,可撒手更不合适,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叶妈妈仿佛就要晕倒似的叫了一声,“想想!”……想到这儿,叶想脸不禁一热,这人一晕头,干的事简直匪夷所思,也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估计郭团长带来的那几个兵都以为师长的女儿其实是个女色狼吧。
  忍不住又抬手看了看,那只老虎的手可真大,而且,叶想看着腕上那道浅浅的痕迹开始苦笑,他的手可真有劲儿。只觉得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这时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叶想的思绪。她赶紧翻了身,顺手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做睡着状。门轻轻地被人敲了两下,“想想,你睡了吗?”叶想头埋得更深,摒住了呼吸。
  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妈妈好像还没走,“你站在这儿干吗?怎么不进……”叶师长的大嗓门响了起来,不过说到后来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叶想就听到妈妈低声埋怨他,“孩子说不定睡着了,你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哎,你别进去呀,”叶妈妈在门外拦了一下,瞪着自己丈夫,叶师长一扬眉头,“不开门怎么知道她睡没睡,我想和她谈谈,你不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我……”
  “也许是她自己想开了,再说,好不容易她肯叫你爸爸了,你别太着急了,嗯?不管怎样,她都是咱们的想想啊,老叶,有话明天再说吧,要慢慢来,急不得。”叶妈妈柔声相劝,叶想紧张地抓紧了被子,还好,不一会儿脚步声响起,叶师长他们离开了,叶想悄悄地松了口气。
  翻过身看着门发了会儿愣,叶想用被子蒙住了头,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塞满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认真去想,又好像什么都想不清楚。叶想命令自己赶紧入睡,说不定睡着了再醒来,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可当自己终于迷迷瞪瞪的睡着之后,睡梦中,她非但没有回到现实,反而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成长过程。父亲长年不在身边,又不是很开朗的个性,也没什么朋友,只有听到音乐翩翩起舞的时候,才会变得开心。
  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两个人总在一起跳舞,当那个男孩把梦中的自己给托举起来的时候,叶想的心里也能感受到甜甜的喜悦,应该说是那个爱跳舞的叶想才有的喜悦。
  “想想,等我们长大了,我们就结婚,我发誓,绝对不像你父亲那样,在你需要的时候永远不在你身边,我们要好一辈子……”男孩抱着女孩儿柔柔地诉说着爱意,慢慢地低下头来。
  “啊!”叶想一声大叫坐了起来,眼前花了一会儿才明亮起来,亮堂堂的屋子说明了两件事,第一,天亮了,第二,叶想挠了挠头,自己睡觉竟然忘记拉窗帘了,好在没有脱光光。
  叶想坐在床上发着愣,梦里的一幕幕依然闪现,之前的那个叶想姑娘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忙于工作的父亲根本没有时间来照顾她们,直到自己升为了师长,这才把娘俩个儿接了过来。叶师长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一个是因为自己的工作已经相对稳定,二来是发现了自己的女儿有早恋的倾向。
  而且舞蹈老师也和叶妈妈私下谈过,叶想的舞蹈天赋有限,而她的舞伴则不同,是个很有前途的男孩子。老师出于负责的态度,想要给那个男孩儿更换舞伴儿,可是遭到了两个人的强烈抵触,或者说是叶想的态度太激烈了。
  结果搞得整个舞蹈班都乱成了一团,叶想还和要被换来的那个女孩儿打了一架,那个女孩儿的脚受了伤,也声称是叶想推的。叶妈妈被老师叫去谈了好几次话,但她说的话,女儿又不听,无奈之下只好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叶师长本来对跳舞就不感冒,现在又听说居然还涉及了什么早恋,闹得人尽皆知,不禁大怒,三下五除二,就用自己一贯的军人作风给解决了。
  叶妈妈这边想尽了办法带着叶想来了北京,等她发现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学籍什么的都已经转了过来,本就不熟悉的爸爸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仇人,军阀,而妈妈也是帮凶。他们让自己不能跳舞,而且还跟恋人分开了。
  叶想用力搓了搓脸,貌似之前的那个叶想不管是写信也好,还是打电话都没法再找到她之前的那个舞伴儿了,所以心里越发的恨起来,再也不肯叫爸爸,去哪儿都阴沉着张脸。因为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男孩儿,就想着不能放弃跳舞,这样说不定哪天他们会再相见。
  因为跳舞,也因为孤高的性格,叶想姑娘在学校里根本就没有朋友。男生们对于跳舞的女孩儿会潜意识的高看一眼,而反之,女孩儿则因为这个对她更反感,譬如鲁佳。
  那现在自己出现在这里算什么呢,叶想真的有点糊涂了,她们好像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唉啊……”叶想一声哀叹,半跪在床上,把头埋在被子里哀号,“老天爷,你玩我啊,啊!!!”
  “想想?!”叶妈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叶想同学摆了个腚朝天的姿势在棉被里干嚎,不禁吓了一跳。快步走上来,轻轻拍了下叶想的背,着急地说,“想想,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叶想被这一下吓了一跳,光顾着鬼叫了,竟没听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是妈妈,赶紧坐起身,呼噜了一下支楞着的头发,“没事儿,书上说早上起床大叫一下,那个,有益身体健康。”
  叶妈妈睁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表情放松了下来,有些好笑地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吓我一跳。”叶想嘿嘿傻笑了一声,伸腿下地想要起床,却发现妈妈还是在看着她。
  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虽然梦中知道了一些过往,可她毕竟不是之前那个叶想了,父母不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想到这儿,叶想又坐了回去,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儿,穿越也好,做梦也好,在这一切没结束之前,她只能顺其自然,面对“现实”。
  “妈,”叶想轻叫了一声,表情很正式,叶妈妈也跟着认真起来,但表情依旧柔和。“我知道你和爸爸觉得我有些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儿,也能,嗯,理解你们的想法,虽然不是全部,还有,我不想再跳舞了,我现在比较喜欢,呃,篮球。”
  叶想说的比较含糊,一个倔丫头醒悟到一些道理是有可能的,但是一夜之间变得善解人意,那就有鬼了。她最后又补了一句,心想还是先打一个伏笔的好,保不齐早晚自己变身篮球超人的事情就会传到父母耳中去。“篮球?”叶妈妈瞪大了眼睛,显然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叶想心虚地点了点头。
  但就是这样的话,也让叶妈妈眼眶湿润了起来,她突然伸手抱住了叶想,“你能这样直接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就好,不要像你爸爸,其实什么都放在心里,就是不说。”
  说完又爱怜地捋着叶想的头发,“你变得开朗多了,一定跟交到朋友有关系吧,妈妈以前就说过,朋友是一个人最珍贵的财富,妈妈真高兴,之前你爸爸不在身边,我又忙于工作,真是忽略你太多了,现在就好了。”
  叶想不自觉地靠在了母亲的怀里,不管是哪一年的母亲,尽管性格完全不同,可身上散发的温暖气息却是一模一样,叶想忍不住又往妈妈怀里拱了拱。
  虽然从小跟老好人的爸爸最亲,可每次生病或者难过,却总是会埋进妈妈的怀抱寻求安慰。“老妈,”叶想在自己心里轻叫着,自己那个凶巴巴的老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看着小猪仔一样乱拱的叶想,叶妈妈笑了起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抱得更紧……叶妈妈让叶想去梳洗,自己先下楼去了,临走还在嘱咐让她快点,叶大师长还在楼下等饭吃呢。
  叶想赶紧快速地洗漱了一番,一边梳头一边紧张地想,变温柔的老妈似乎比较好对付,可变凶悍的老爸要怎么面对,像以前那样“嗲”他?呃,叶想觉得自己刚梳平顺的头发有起立的倾向。
  尽管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可这楼还是得下去,叶想一咬牙,爱咋地咋地吧,见招拆招就是,要是他死活不信,验DNA好了。转念又想起现在有DNA检验这一说吗,应该是验血吧,甭管怎么验,反正是他生的错不了。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有点谱儿了,叶想抬头挺胸的下了楼。
  结果楼下餐厅没人,叶想强行鼓起的那点儿勇气瞬间消失,又很阿Q的庆幸起来,说不定叶师长不耐烦等,已经上班去了。桌上只放了两杯牛奶,叶想就往厨房走去,想问问有什么吃的没有。
  一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了叶师长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开。“她是这么说的?”叶师长低沉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是啊,老叶,虽然孩子的变化有点突然,可是人不都是这样,要是想不开,你说什么也没用,只有自己想开了才行。”叶妈妈轻声说。
  过了会儿,叶妈妈又说,“再说她以前也不喜欢交朋友,没什么相处得好的女伴儿,人又天真,所以心才放在了那个对她很好的男孩儿身上,以为那就是爱情,现在有了要好的女伴,受到一些影响也很正常啊,我不想问得太多,让她觉得我们干涉她,再说她那个班级大部分都是军队子弟,我们早晚会知道的。”
  “唔……”叶师长不置可否,叶想见他们不再说话了,就蹑手蹑脚地想离开,就算是父母,让人发现自己在外面偷听也不太好。刚一转身,叶师长又说了起来,“晓云,我想过了,想想个性很强,但心理脆弱,我们总觉得在忙工作,顾不上管她,又都娇惯着她,我觉得这样对她的未来很不好,应该锻炼一下,唔……“叶师长好像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觉得,让想想去当兵好不好?”

  去英雄团
  叶想被叶师长这句话吓了一跳,他说啥,去当兵,这不是开玩乐嘛!如果被这老头踢去当兵,那自己还不如直接撞墙穿回去接着看孙老虎的大黑脸呢,最起码那个有时限啊,忍一个月也就过去了,当兵最少得三年吧。
  差点一个冲动窜进厨房大喊,打死俺也不去,还好,叶妈妈的反应比她还大,“当兵!!老叶你说什么呢,先不说咱闺女的身体弱,脾气又倔,就说你当兵时吃的那些苦,你还想让孩子接茬儿吃二遍啊!”叶妈妈的调门一下子提高了,叶师长没言声。
  叶想屏息静气地听着,厨房里很安静,“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叶妈妈甩了一句,叶想突然发觉这个老妈看着温温柔柔的,可发起脾气来颇有自己现代老妈的风范,亲切啊!
  “我不也是为了孩子好嘛……”叶师长嘀咕了一句,“好了,好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知道军队是个大熔炉,能改变很多事情,可要是想想带着你的名头下去,她能得到什么锻炼,底下的领导照顾她还不来及呢,要是把她送到真正能锻炼人的地方,你确定她受得了那个辛苦?”叶妈妈问道。
  叶想在厨房外用力的点头,没错,我绝对受不了。“再说现在孩子的情绪刚恢复点正常,你又要把送出去吃苦,就不怕她更恨咱们,干脆破罐破摔?”叶师长的气势被彻底地打了下去,他从十七岁起就在部队,部队教会了他一切,所以对于这个让自己头疼又心疼的女儿,他想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交给部队来教育。
  现在听老婆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有点想当然了,要是把女儿送到部队,那绝对就得去吃苦的地方,要不然就没意义了,可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女儿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还是看看再说吧。
  叶师长心里打定了主意,早晚也要把女儿送部队去,但既然现在不送,那就没必要告诉老婆,惹她生气,影响家庭团结。叶师长闭嘴不再说话,叶妈妈哪里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还以为丈夫被她说服了,也就心满意足,声音也恢复了温柔。
  “这孩子怎么还没下来?”叶妈妈说了一句,门外的叶想本能地转身,刺溜一下又窜回了楼上,悄悄露了个头往下看着。“老叶,你去看看,”叶妈妈把叶师长推出了厨房,“我?!”叶师长有些手足无措,叶妈妈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小于一声报告跑了进来,“师长,白参谋刚才通知,上午的会议提前了。”
  叶师长立刻严肃了表情,“知道了,咱们走!”说完接过小于手里的军帽外套就大步的向门口走去。叶妈妈显然已经习惯这些突发状况了,麻利地回身拿了个义利面包和一袋奶塞到小于手里,“找个空儿让他吃,别忘了啊。”小于一咧嘴,小声说,“是,保证完成任务!”说完赶紧追了出去。
  叶想探头往外看去,军绿色吉普车前站了几个军人,见叶师长出来都齐齐地立正敬礼,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声,真的很威风啊,怪不得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又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下楼去吃饭,叶妈妈特地说明不是你爸爸不等你,而是有军务,叶想连忙表示理解,特别,充分的理解,叶妈妈好笑地摇了摇头。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了和鲁佳燕子她们的约定,赶紧三口两口搞定,跟妈妈说了一声,就往外跑。
  既然眼下是肯定要留在这里了,那么放鲁大侠的鸽子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叶想拼了小命朝一个小树林跑去,昨天下午鲁佳已经事先指给她看了,那好像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呼,呼,”叶想喘着粗气冲进了树林里,“叶子,小心,”原本靠在树边的林燕看见叶想跌撞着摔了进来,赶紧捞了她一把。“呼,谢了啊,”叶想喘息着道谢,眼睛四下里一溜,发现竟然只有林燕一个人。
  “我也刚到,佳佳她们还没来,”林燕笑说了一句,叶想感觉这个姑娘好像有读心术似的,总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林燕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突然说了句,“她们来了,哟,刘大头真敢爽约啊?”
  叶想回头去看,果然鲁佳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小朱小步跑地跟在她身后说着些什么。“怎么了?”林燕问了一句,小朱先怯怯地对叶想一笑,然后才细声细气地说,“刘刚他妈妈说,刘刚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佳佳气坏了,我就赶紧拉她过来了,”小朱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恶的刘大头,竟然说话不算话,你有种,别落在我手里,要不然,我非……”鲁佳一拳打在一棵不算细的杨树上,叶想发现头顶的树枝竟然摇了摇,不禁乍舌。看着叶想张大的嘴巴,林燕笑了起来,“佳佳从小就跟着她爷爷练拳,鲁大侠的名号可不是因为她嗓门大才得来的。”
  叶想心想,怪不得她那铁砂掌那么有劲儿,敢情儿是个练家子。“哼,”鲁佳一挥拳头,对叶想得意地说,“那当然,一般人可不是我的对手。”叶想赶紧点头赞叹,“厉害,”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手不疼吧?”林燕和小朱都笑了出来,倒是鲁佳大咧咧地说,“早就习惯了,练武哪有不吃苦的。”
  说完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给几个女孩做了个靠上来的手势,等把她围到中间,她才从羽绒服兜里掏出几盒东西。“冰淇淋?!”小朱轻叫了一声,叶想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没眼花吧。看着北冰洋那熟悉的黄蓝色包装感觉还真亲切,可问题是,现在是大冬天啊,小冷风嗖嗖的,光看着这挂着霜的外包装,叶想已经开始从嗓子眼里往外冒凉气了。
  “给,一人一个,是小卖部的阿姨送我的,她说冬天这玩意卖不出去,白送,哈哈,赚了,”鲁佳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样子。结果,叶想吃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感觉自己血管里流淌的是化掉的冰淇淋了,“味道不错吧,”鲁佳的火力显然比较壮,吃的是兴高采烈。
  吃的脸色开始发青的其他三个女孩儿都苦笑了一下,“怎么,不好吃吗?”鲁佳用肩膀碰了一下频率越来越低的叶想,“啊,好吃呀,白来的都好吃,”叶想用牙咬着木勺说,声音有点抖。“哈哈,”女孩儿们笑了起来,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虽然吃的浑身发凉,可叶想还是觉得心里很温暖。
  就这样,叶想本以为她的生活可以暂时平静下来了,叶师长也没有再跟她恳谈一番的打算,叶想以为是老妈的那番话起作用,她哪里知道叶师长打得噼啪响的如意算盘。
  她上的也是个部队子弟居多的高中,地皮楼房都是部队的财产,这几天正好是军人考试的时间,眼瞅着就要到新年了,学校干脆给学生提前放了几天假,好腾出房子给官兵们考试用。
  后天就是新年了,大院里开始张灯结彩,欢庆元旦四个字也挂在了门口。就在叶想寻思着要不要出门去找找现实中父母的工作单位的时候,她被小朱从家里给叫了出去。
  这几天叶妈妈和叶师长已经知道叶想说的朋友就是鲁佳,林燕和小朱,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彼此父母也是熟悉的不行的战友,所以非常满意叶同学的交友选择。这会儿叶妈妈见小朱找上门来,一点都不多问,只是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就笑着目送两个女孩儿出门了。
  “小朱?”叶想一出门就被小朱扯着走,不禁大为奇怪,小朱个性很害羞又迟缓,怎么这会儿鲁佳上身了,这么鲁?“快点,不然就晚了!”小朱鼻尖也冒了汗,头也不回地说。
  叶想更晕了,“不是,小朱,什么晚了呀,你把话说清楚,哎!你!”她不说还好,一说小朱竟拉着她跑了起来。叶想彻底惊了,这出什么大事了,小朱这慢郎中竟变成急惊风了。难道鲁佳终于逮到了刘大头,不小心把他给打残废了,不会吧!心里头一激灵,叶想跑得比小朱还快。
  “叶子,错了,这边儿,”被叶想带得一踉跄的小朱赶紧叫了一声,拉着叶想朝一个小树林里跑去。刚跑进去没多远,也想就看见林燕和鲁佳都蹲在地上说些什么,心里更害怕了,冲上去大喊,“刘大头怎么样了?!要不要去……唔!!”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扑上来林燕和鲁佳狠狠地捂住了嘴巴,“嘘!!!”
  叶想被她俩按住强行蹲了下来,还好,没有一个头破血流的刘大头躺在地上,可是……叶想开始拼命地挣扎,你说你俩捂嘴也就罢了,干吗连鼻孔也捂上啊,要憋死偶了!
  “佳佳!拿开你的手,你捂她鼻子干什么?”林燕低喊了一句,一直拼命压制着叶想的鲁佳这才明白过味儿来,赶紧松手,然后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看叶想泪汪汪的双眼。
  “嗤,”林燕轻笑了一声,也放开了手,又说,“叶子,别出声啊。”叶想张大嘴巴大力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感觉自己的肺部功能恢复了正常。
  看看四周,也没什么人,脚下是个斜缓的土坡儿,再下面是条普通的黄土车道。“这是干什么呀,你们神神秘秘的?”叶想小声问了一句。没等林燕张口,就听鲁佳压低嗓门说了句,“来了,准备!”叶想一愣,准备什么呀,跟着张望过去,三辆大解放依次开了过来,可能因为是在师部大院,车速不快。
  叶想心说不是准备去打劫吧,就听见鲁佳一句,“走!”然后林燕拉着她就往下跑,最后一辆车正在拐弯,车速很慢。昏头胀脑跟着跑下来的叶想突然看见鲁佳一个利索的上跳,人已经扒上了车,然后一个返身进了车厢,接着就把跟着她跑的小朱拉了上去。
  “快点,上!”林燕低促地喊了一句,叶想刚想说点儿什么,差点没咬了舌头,林燕身手利落的也上了车,再把叶想一拉……等叶想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一筐土豆上面跟着车子摇晃。
  车子摇啊摇,但肯定不是摇到外婆桥,叶想刚要跳起来,鲁佳一个虎扑,就把她压在了身下,然后扯过一条脏不拉叽的毡子盖在了身上。这回叶想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被鲁佳这么一扑,她俩大门牙结结实实地啃在了一棵有点霜冻的大白菜帮子上。
  车子停了一下,好象是在出大门,车帘子有人掀了一下,好象很随意地查看了一下,就放下了。车上的司机跟门岗打屁了几句,就继续开摇。
  冻过的生白菜汤味儿真难吃,叶想一个劲儿的泛恶心,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时候,鲁佳放开她坐了起来。“呸,呸,”叶想赶紧清嘴。“嘘!”鲁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叶想白了她一眼,这时林燕和小朱都看见了白菜上那俩大牙印,跟鲁佳使了个眼色,你捅我,我捅你的闷笑了起来。
  嘴里味道恶心得要命,叶想怒视着这三个罪魁祸首,最后还是小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粒泡泡糖递了过来,叶想用力地嚼着,“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铁道游击队啊,还扒车!”三个女孩儿对看了一眼,好像有点心虚,最后还是鲁佳一付你已经上了贼船的表情笑说,“去英雄团!”
  “咕噜”一声,叶想嘴里的泡泡糖咽进了肚子……
  途中两次想要借机跳车逃跑的叶想都被无情的给镇压了,后来还是小朱说出了去英雄团的原因,她才安静了下来。林燕的父亲是英雄团的政委这她知道,可她不知道,林燕的母亲因病已经过世了,而林燕的哥哥也在外当兵,那套三室一厅的团职干部房里,竟然只住着林燕一个人。
  昨天林燕突然听说,原来这次和英雄团一起参加比武演习的部队里,竟然有她哥哥所服役的部队。他们兄妹已经整整三年没见过面了,自从哥哥军校毕业离开以后,他们只能偶尔通过电话和信件联系。相较于一直忙于工作的父亲和早已逝去的母亲,比她大六岁的哥哥就是一个亦父亦母的角色,兄妹俩个感情极好。
  这次哥哥难得回来却是因为任务不得相见,给父亲打电话提出想见见哥哥,又被林政委严辞拒绝了,林燕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其实自己也知道爸爸那边是指不上的,父亲的性格温和但一向严守纪律,从他根本就不告诉自己哥哥回来的事儿就知道了。
  鲁佳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情,看着林燕红肿的眼睛,也跟着着急难过。可帮着想了半天,走上层路线肯定不通,部队有纪律,演习如同实战,打仗的时候怎么可能让你去见亲人,别说你爸爸就是个政委,就算是军长也不行。
  最后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竟然决定去扒送给养的军车,按照她的说法,咱们又不是兵,等到了那儿,想办法偷偷地看上林大哥一眼,当然如果能说上话最好。最不济就是被人发现,臭骂一顿,遣返回来,写检查也好,被禁足也好,总好过坐在家里干哭吧,最起码还有一点点希望可以见到呢。
  林燕的心被说活了,虽然她的性格稳重多智,但是对亲人的渴望超过了理智,竟然点头同意了。小朱的爸爸主管后勤,鲁佳就让她偷偷打探了一下给养车的出发时间。
  至于被强拉上贼船的叶想同学,一来大家都是好朋友,当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来鲁佳她们多少也打了个小算盘,万一被逮住,再多个师长的女儿,挨骂的时候那些大人也多点儿顾忌不是,嘿嘿,所以……一起走吧您呐。就为了这个,还没尝到有福同享滋味的叶想同学,就被迫踏上了有难同当的寻兄路程。
  “阿嚏,真够冷的,”小声打了个喷嚏的叶想紧了紧脖子上的马海毛围巾,鲁佳一吸鼻子,“很冷吗?我不是让小朱告诉你出门多穿点?”穿着羽绒服的叶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出家门和进山沟那是两个概念,你又没明说!我能穿多少出来。
  鲁佳自知理亏,她吐了下舌头,把身上的军大衣裹得更紧。“叶子,来,”林燕脱下了自己的军大衣给叶想披上,顿时一股暖气盖了过来。叶想赶忙拒绝,小声说,“燕子,你赶紧穿上,小心感冒,我不冷!”彼此推搡了一阵,最后决定两人一起披着,叶想脖子上的大毛巾也解下来两个人一起围。
  林燕和叶想两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屁股底下是一堆白菜萝卜,有了彼此的体温,果然感觉暖和了许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觉得很好笑。过了一会儿,林燕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啊,叶子。”叶想怔了一下,也没说话,只在大衣下握了握林燕的手,两个女孩儿相视一笑,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叶想好歹也是研究生毕业的人了,虽然没正式开始工作,实习单位签后也去了三四家,多少也算有些社会经验了。这几个丫头异想天开的主意,她当然明白是不对的,甚至危险。
  林燕的孤独和对亲人的渴求打动了她固然是一方面,可说得更深,自己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如同系主任的评价,绝对的忠厚老实,要不怎么会被骗去军训,然后又被那个胖女生一砸砸回十年前。
  现在这种扒军车去部队的冒险加错误的行为却让她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因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木已成舟,自己注意着点,别让这几个孩子受伤就好。
  林燕得到了叶想默许,心里也轻松了很多,鲁佳说得对,叶想这个人接触起来,确实跟她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同,甚至有一种她们所没有的成熟感觉。
  车外北风呼呼的,几个姑娘也就不担心前面驾驶室的人听到,林燕因为很快能见到兄长有点激动,悄声地和叶想诉说起自己最为骄傲的哥哥来。
  所以叶想就知道了,这林家大哥从小就聪明伶俐,体育万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崇拜他的男生一车皮,暗恋他的女生数不过来。上了军校之后,不论动手还是动脑,那也是事事争先。看着林燕难掩骄傲把她哥哥夸来夸去,叶想挠挠头,看来她老哥就是个内裤外穿的超人,无所不能啊。
  至于林家老大的名字也是蛮有个性的,林晃,叶想问其何意,林燕答曰,大哥是母亲早产在火车上生下来的,或者说是被晃下来的,故林政委取名为晃。
  叶想乐了,正想说你老爸是相当的有才嘛,鲁佳辛苦地绕过一个个麻袋包走到门口,撩起帘子看了一下,又蹭回来说,“走了一半了,我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咱们就到白水镇了。”
  叶想不明白,只能听着,林燕大概解释了一下,白水镇在英雄团驻地的外围,是个中等规模的镇子,离团部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团招待所也在镇子上。
  鲁佳小学中学都是在镇上上的,因为鲁参谋长也是英雄团出来的,对那边再熟悉不过了,一会儿到了镇子上,就得想办法下车。出师部没什么人检查,可要进团部查的就严格了,更何况现在还是演习比武期间,查的肯定更严。
  “那咱们怎么进去找人?”叶想忍不住问了一句,鲁佳得意一笑,“放心,我从小在这儿长大,路再熟不过了,再说,林大哥的部队肯定不会和英雄团驻扎在一起,团里没地方住,只有离镇子几里远的白湾子可以驻扎部队,咱们摸过去就行,不怕找不到人。”
  看着信心满满的鲁佳,大家对视了一眼,现在只能信任她了。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期待,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外面渐渐地热闹了起来,拖拉机的马达声,还有拉车的马打的响鼻。
  趁着车子要开进小镇,车速开始减缓,鲁佳把军大衣一撩,带头从车上跳了下来,林燕帮着小朱下了车,自己也跳了下去,叶想也只能跟着跳。她们这么一来,后面跟着的马车上的老乡们都吓了一跳,这军车上怎么还带往外蹦大姑娘的?
  老乡们怎么想她们就不管了,鲁佳果然是熟门熟路,走山间小道如同信步她家后花园,左拐一下,又拐一下,带着几个女孩儿开始山地急行军。没走上半个钟头,小朱同学就喘上了,鲁佳和林燕干脆一人捞一边儿,提拉着她走。
  好不容易爬上一个山坡,鲁佳蹭的一下窜上一块大石头往下张望,然后大叫,“姐们们,胜利在望了,你们看!”她那个看字还余音渺渺,叶想她们也还没来得及爬到石头上看看胜利到底长啥样,就听有人在不远处大喝一声,“什么人,别动!”

  老虎和狐狸
  鲁佳僵硬了一下,几个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鲁佳从石头上“嗖”的一下跳下,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小朱也被林燕拉着跑右边的小道跑去。
  叶想也跟着跑来着,可没跑几步,脚一滑,人往山坡那边栽崴了下去,她不禁挥舞着手尖叫起来,想要抓住一旁的树丛。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里一拖,然后一捂嘴,“别动!”
  叶想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以为自己晕了过去,可没一会儿就明白了,哪有这等好事,她是被人拖进了刚才鲁佳站着的那块大石头下面了。不禁大惊,居然有人躲在这儿?什么人啊,不会是坏人吧!那人的手捂得很技巧,不会让人憋气,但也没办法出声。
  正要挣扎,上面一阵脚步声响起,“排长,刚才就是在这儿,有人喊叫,我绝对没听错,”一个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应该是个小战士,叶想稍微安心了一点,有解放军在上面,下面这个人应该不敢乱来,自己给后面那人一口,就可以喊救命了。
  “你确定?”叶想闻声在心里打了个怵,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去哪儿都能碰到这只老虎!“报告,我确定!”“排长,估计是猴子这一嗓子,把人吓跑了,再说敢这么大嗓门说话,肯定不是红一团的那帮子人,虽然比不上咱们,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没素质,也许是住附近的老乡。”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再往那边走可就是红一团的驻地了,现在演习还没开始,咱们要过去吗?”那人又问。
  “不用,六班长,咱们再去右边看看,那边只有一条路,通往咱们防区的,为防万一,去查看一下比较好,”孙国辉果断地下了命令。军人作风就是利索,几乎是“呼”的一下,脚步声就消失不见了。
  石头底下的叶想差点没哭出来,这姓孙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我还没喊救命呢,我的妈,现在该怎么办啊,……过了会儿,没等叶想琢磨出个办法来,一直控制着他的那个人突然笑了,“不用急,我送你上去。”
  “啊?”叶想一愣,然后就听见他朝着上面喊,“老虎,别等着了,过来帮把手。”叶想彻底晕菜了,“哼,我说谁那么大胆子,原来是你小子,等着,”上面的孙国辉沉声说了一句。
  然后一条绳子扔了下来,那个人借助绳子,很灵巧的一用力,叶想只觉得眼一花,人已经站在了山道上,那个人也放开了她。叶想这才看清楚抓着她的那个人也是个军人,但没带军衔,脸上脏兮兮的,居然还在笑,看着有点儿痞。
  “是你!”“小孔雀!”孙老虎和那个人同时叫了出来,叶想吓了一跳,结果不用她说话,这两个人又跟掐架似的对吼一声,“你认识她?!”叶想也傻了,孙国辉认识自己很正常,这老兄又是哪位,小孔雀,汗,这名字好三八。
  那人没理瞪着眼的孙国辉,自己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对叶想说,“小孔雀,你忘了,今年秋天,在青岛的火车上,你的那杯开水可全浇在我的书上了。”火车上,叶想转了转眼珠,不明白,也许他说的是以前的叶想吧,干脆摇了摇头。
  “啊,你忘了,你没告诉我名字,只说你很喜欢跳孔雀舞,所以……”那个人很遗憾似的摘掉钢盔,挠了挠头,“什么孔雀母鸡的,你认错人了吧,”一旁抱着手的孙国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母鸡……叶想涨红了脸,这死老虎是故意的吧,报复她弄了饭粒儿在他脸上,我瞪,我再瞪!
  “哧,”那人看着叶想不忿的表情笑了起来,“孙国辉,两年没见,你还是一样的不讨人喜欢啊。”“哼,”孙国辉很大爷似的哼了一声,“林晃,你也一样还是那么喜欢自作多情啊。”
  林晃?这名字在哪儿听过……“啊?!你是内裤外穿!”叶想脱口而出……
  直到回到了白水镇,叶想还是没敢正眼瞧那俩人,实在是太丢人了,两个侦察兵的耳朵好使得很,一个字也没听漏。虽然叶想一路上都是低着头走,可她还是感觉到这两个人的目光一直扎在她身上。
  不用孙老虎吊嗓子吼,叶想就一五一十的招了,本来嘛,要找的正主儿就在眼前,还躲什么呀。等林晃听完叶想的话,一直带着笑意的面孔也沉了下来,更不用说孙老虎沉的象锅底一样的黑脸。
  各自联系了上级说明情况,好在那块地方也没多大,孙国辉刚才带的那个班已经去找了。领导们一听说政委和师首长的女儿们正在附近野游,都大为紧张,赶忙派出了更多的人手来帮忙寻找,结果没多久,就有人报告人都找到了,上级命令直接给送到白水镇去,林晃这才松了一口气。
  头头们也算够意思,命令林晃和孙国辉一起送叶想回镇上,其实也就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见见妹妹。小姑娘们跑到这儿来也不容易,再说演习还没开始,里面又搅和进去了师首长家的孩子,林政委也不好说什么,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结果叶想同学很开心的坐着高机动吉普回了镇上,只是没一会儿就颠得七荤八素,等下车的时候已全无上车时的威风。
  林晃本来是想趁着没开打,先跑过来侦察一下附近的地形,毕竟英雄团占了地利人和的便宜,两个团实力相当,谁都不服谁,要想赢,就得下功夫在头里。连长大会小会的也说了,这次说是演习,其实就是比武,哪个团赢了,就能去参加真正的大演习。
  不争第一不争先你当兵干吗?这一向是林晃的信条,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他的老同学也是老对手,孙国辉;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找来了不说,还碰上了在火车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小姑娘,想到这儿,林晃看了一眼晕车晕得脸发绿的叶想忍不住一笑。
  在火车上,那个高傲的小姑娘好像有着满腹怨气,道个歉都一付很别扭的样子,可眼睛里却有着藏不住的愤懑和忧伤。林晃当然不知道那时候的叶想正在为自己的舞蹈前途和恋情而烦恼,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挺有趣的就多说了几句。
  小姑娘的妈妈倒是很客气,最后也只知道她是跳舞的,跳什么孔雀舞,见她不肯说名字,就玩笑的叫她小孔雀,其实这称呼也有一点点对她莫名高傲的嘲讽。
  可再次相见,她好像一点也记不得自己了,而且人也改变了不少。不是说样子,而是眼神,依旧清澈,却没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再恍惚,而是显得很直率。
  “看够了没有,”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孙国辉突然哼了一声,林晃心神一收,若无其事的把自己的眼光收了回来,“哎?老虎,你怎么知道我在底下藏着?”他用肩膀顶了一下孙国辉,孙国辉眉毛都不动一下,“你不是狐狸吗?自己想!”
  林晃眉头一耸,这家伙还是这个倔脾气,同窗四年,两个人住上下铺不说,任何一个科目那都是对手,第一第二轮流做。林晃是从地方考上来的,孙国辉则是部队生,本来就不对盘,两个优秀的学员碰到一起那更是天雷勾动地火。
  林晃还记得大一的时候自己仗着从小运动和打架的根基,向部队生中的代表人物孙国辉挑战格斗,结果这家伙竟然一付懒着搭理自己的样子。当时也是年少气盛,一个按捺不住蹿过去捶了这家伙一拳,结果……
  林晃瞥了一眼孙国辉,结果这小子一个边腿把自己撂倒,然后有条不紊地狠捶了自己一顿,再然后,两个人一起被区队长的吐沫星子洗脸,当众作检查,洗刷厕所一个月。好在毕业那天找了个机会又实战了一把,反正最后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离开的学校。
  突然想起,这只一向不近女色的老虎是怎么认识的小孔雀呢,林晃不免有点好奇,可没等他多想,车已经到了镇子上,而其余那几个姑娘还没来。请示领导之后,按照上级指示,原本想立刻返回的孙国辉只能极不情愿的领着叶想和林晃去了镇子上一家还算不错的饭馆,吃饭!
  叶想虽然晕的风云变色,可一点也不耽误吃,这个纯属个人特色,叶妈妈曾对自己老公说过,哪天你闺女要是说不吃饭了,除非是病的只剩一口气了。想当初,一般人烧到小四十度,先别说有没有胃口,他也没有力气吃啊,可叶想有,烧到四十度也没耽误了吃。
  又冷又惊的折腾了大半天,叶想早就饿了,只是没好意思说,好在团领导们善解人意,给孙老虎下了这道命令。懒得看孙国辉那张不情不愿的黑脸,叶想埋头苦吃,真香啊,还是乡下不用化肥种出的菜好吃,土鸡也好吃,叶想大吃特吃。
  孙国辉根本就不动筷子,林晃本来想抽烟,刚拿出来在嘴边比划了一下,就看见对面饭碗上,有一对向上翻白的眼珠子正盯着他手里的烟。他吓了一跳,把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收了回去,叶想同学满意的继续低头吃饭,林晃只能喝水了。
  餐馆里本来就没什么人,安静得很诡异,孙国辉见识过叶同学的胃口所以还好,林晃可就有点吃惊了。这么苗条的小姑娘怎么能吃这么多,不是跳舞的吗?应该节食啊,难道她现在不跳孔雀舞,改跳野人舞了?正感叹着,就看见叶想放下了饭碗,好像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跑到老板那里去悄声问了句什么。
  她声音实在太小,林晃自诩为侦察兵的耳力也都没听清楚,他看了一眼孙国辉,虽然他不动声色,但林晃知道他也在听。结果还是饭馆的老板娘给他们解惑答疑了,“小姑娘,咱这小店里没厕所,对面那有公厕,你去和那看门老头说,你是在这儿吃饭的,他就不收钱了。”
  叶想脸又红了,枉费自己压低了嗓门说话,这老板娘真是……可再不好意思,厕所也得上啊,都没敢看那俩人,胡乱地冲他们点了下头就向对面走了过去。
  “老虎,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林晃看着叶想背影笑问了一句,孙国辉皱了皱眉头,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还是回答了,“师长家里。”林晃眉梢一挑,“师长?她不会是叶飞扬的女儿吧?”孙国辉一点头。
  “呵呵,有意思,”林晃笑了起来,孙国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不想再继续下去。可林晃又说了一句,“师长的女儿不应该这样啊……”“哼,那你说应该什么样?”孙国辉烦躁地抄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嗯,应该……”林晃考虑着,正说着,叶想已经躲过了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到了厕所门口,那个老头指了指收费一毛的破纸牌子,正好这会儿没什么车经过,坐在饭馆里的俩人就看见叶想站在厕所门口特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来这儿吃饭的!”
  孙国辉:“……”
  林晃:“……”
  叶想不记得从哪儿看过这样一句话,时间就是那没拧好的水龙头,嘀嗒嘀嗒的就流出去了,直到有一天发现,靠!水费怎么这么高啊,你才发现自己究竟浪费了多少。所以,不知不觉间,叶想也在这个年代嘀嗒了小一个月了。
  最近大家都在为了期末考试而烦恼,又为了即将到来的寒假而兴奋,痛并快乐着。英雄团的冒险之旅却仿佛就在昨天,林晃脸上的鞋油味好像还在鼻端,原本叶想还纳闷怎么伪装迷彩油和鞋油一个味儿,后来问陪同回家的参谋才知道,就是野战团这些东西也紧张,演习大战还没开始,有时候就拿鞋油来代替……
  那时回家的交通工具由大解放变成了小吉普,四个丫头一起挤在了后座上,除了司机,团部还特地派了一个参谋送这几位小姐回家,不可谓不重视。鲁佳和小朱头碰头的睡着了,林燕还沉浸在与哥哥见面的喜悦中,一个人看着窗外想着心事,叶想也困,但是睡不着,她倒是没什么心事儿,主要是撑的。
  通体舒畅的从厕所回来之后,就觉得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叶想不明所以,抬头看看那俩人又没什么不对,可低下头接茬儿吃饭又觉得自己背上凉飕飕,再抬头,那两人还是若无其事。心里觉得别扭,跟这俩人又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不停的吃,结果不知不觉就吃多了。那时候要不是林燕她们的及时到来,估计最后也就不用特意派吉普了,直接搭着救护车就回城了。
  可世事无绝对,等揉着肚子的叶想一回家,就被在客厅等候多时的叶师长逮个正着,疾风暴雨的教育了半个钟头。最后被勒令今晚不许吃饭回屋反省的时候,叶想没忍住笑了一下,正合我意啊,然后一个嗝儿打了出来,她赶紧往楼上蹿。不知内情的叶师长差点发彪,以为这丫头是成心跟自己叫板,不让她吃饭就故意打嗝气老子。
  想到这儿,“呃,”叶想忍不住又打了个嗝儿,“哈哈,”坐在双杠上的鲁佳笑了起来,“我说叶子,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打上没完了。”叶想也郁闷坏了,从那天开始,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时不时的就会打个嗝,即难受又尴尬,可憋气喝醋捶胸脯都试过了,还是不行,好在最近也只是偶尔打一个。
  林燕和小朱也跟着笑,林燕又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关心地拍拍叶想的背想说点什么,“铃……”的一声,铃声响了起来,叶想对林燕和鲁佳摆了摆手,然后和小朱往教室走去。燕子和鲁佳一个班,小朱和叶想在另一个班,班里还有那个刘大头,对了,还有那个小朱的暗恋对象邵炜。
  叶想一看见邵炜就明白为什么小朱会喜欢他,挺阳光的一个男孩儿,有点像刘大头的那个表哥郎跃,很开朗,学习不错,随便说点啥笑话,都有女生们围着咯咯嗒,咯咯嗒的乐,绝对的班草。
  见叶想和小朱进来,坐在最后排正和男生们吹牛聊天的邵炜突然转回头来,冲着她们一笑,小朱立刻红了脸,叶想则当作没看见,美男门前是非多,尤其是那种比较烧包的美男。“大家安静,安静,半边天来了!”刘大头跟耗子似的从教室外溜回到座位上,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果然,“咔哒咔哒”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教室门一推,被同学们恭称为“半边天”的黄大菊黄老师走了进来。她是叶想所在班的班主任,也是这个学校高三级的年级主任,教政治的,原本不理解为啥黄老师有这个称号,可放完元旦假回来上学的第一天,叶想就领教了。
  那天下午正好是自习,学校在劳动这件事上和部队是一个态度,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所以学生们都被轰了出去,打扫教学楼,清理操场什么的。
  本来女生们们去擦擦玻璃,扫扫地也就是了,正好教导主任缺人手帮忙搬器材,顺路找到叶想这个班来帮忙,可男生们都去操场帮忙铲煤堆了,主任伸头一看,一屋子小丫头,寒暄了两句扭头就要走。
  结果这位黄老师一个振臂高呼,“就这点小活儿,男女都一样,我们班女生就行了!”然后一挥手,“你,你,你……还有你,去帮男生的忙,赶紧的啊,不能输给男生。”
  结果中了彩的叶想和其他几个倒霉的你,你,你就得跟着其他班男生一起去搬运体育器材,累得那是一身臭汗。据刘大头不知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当初这位黄老师下乡在东北,曾是铁姑娘连的骨干啊,事事争先惯了,出了名的XXXX半边天。
  半边天上了讲台开始习惯性地先来一段政治和素质教育,五讲四美三热爱,一个不拉。没有人爱听,可也没人敢作出不爱听的样子来,叶想用手撑着下巴也做炯炯有神状听着,心思却开始转移回那天。
  那天临走的时候,叶想刚要上车,一个小战士突然跑了过来,对自己敬了个礼,脸有点红,又不好意思看叶想,做贼似的说,“那个,这是我们排长给你的,喏……你拿着吧,”说完不管不顾的就把一个小白纸袋塞到了叶想的手里,然后转头就跑。
  看那态度就跟他塞过来的是炸药包似的,要不是那个纸袋儿太小不可能,叶想非把它扔的远远的不可,想要叫他回来,人早就没影儿了。等上了车,偷偷打开了一看,叶想立刻无语了,俩挺眼熟的土黄色的大药片儿正在袋子里放着,是酵母……
  排长给的……老虎还是狐狸?

  都是占座惹的祸
  随着期末考试的正式到来,整个学校的气压开始偏低,大部分学生都是面有菜色,两眼无神,嘴里念念有词,书不离手,抓紧最后一点时间玩命磨枪。也有一小部分是不着急的,例如林燕这样学习好的不用着急的,还有一部分是干脆已经破罐破摔的学生,反正已经摔破了,一次期末考试无非是再摔一次而已,例如刘大头。
  学校也是一个小阶级社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而阶级的划分通常就是看成绩。叶想的位置则有点尴尬,因为她摸不清自己到底属于哪一类的,不晓得之前的那个叶同学除了跳舞,学习情况如何。
  九几年的高中课程对于叶想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话说各类考试的变态程度也是随着社会的进步而进步的。想当初叶想读研考注册会计师的时候,苦就没少吃,给她们授课的会计老师是个愤青,一边云山雾罩的大讲特讲现金流量表,一边痛斥中国考试制度的变态性。
  说是人家国外考试都是考你究竟学会了什么,中国则反之,是你不会什么,他考你什么。按照老师的话就是,你要都能答上来,那个出题的主儿得多没面子,而且你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考试,去上补习班,各考试单位的办公楼,教学楼,宿舍楼从哪儿来?还有俺的工资……
  语文,数学,英语,地理,历史,政治,六大科目一个也不能少,那个时候也没什么综合一说,文理科的差异就那么两门。叶想和小朱都是文科班的,而林燕鲁佳则是理科班的,她们的历史,地理换成了物理和化学。
  等考到第三天,铃声一响,上午的考试结束,下午就剩下一门政治了,楼道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对答案的,呼朋唤友的乱成一团。叶想正收拾书包,小朱站在她身旁抱着书包等着。“哎,叶想同学,考得还行吧?”邵炜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叶想闻声一回头,就看见邵炜正站在她身后,一手勾着肩膀上的书包,笑得一脸阳光,而刘大头和其他几个男生,正坐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看着他们,笑得有点那个。她忍不住看了小朱一眼,果然,小丫头早就低下了头,看不见表情,可红红的耳朵却出卖了她的心思。
  “还行吧,反正都写上了,”叶想随便的答了一句,不想多说,可又怕做得太刻意反而尴尬。正在想辙,“叶子,小朱,你们走不走啊,我快饿死了!”鲁佳的大嗓门从教室门口传来,叶想抬眼看去,她做了个快点的手势,林燕就站在她身后笑着。
  “来了!”叶想赶紧应了一声,“那什么,我们先走了啊,拜拜,”说完都没再看邵炜一眼,扯着还在低头害臊的小猪就往外冲。“哎哟!”堵在鲁佳的脚被叶想不小心踩了一下,“哎,我说你慢点!嘶……疼死了。”
  “不是你让我快点吗?”叶想逗她,不等她再张牙舞爪,赶紧拉了她往楼梯口走,林燕不急不慌地跟了上来。没走几步就听见教室里一通哄笑,刘大头大声说,“邵哥,不行了吧,人家都不正眼看你,哈哈……”叶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们笑什么呢?”鲁佳问了一句还想回头看,叶想一扯她,“不知道,无聊吧,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性格大咧咧的鲁佳并没有多想,就推了一下一直低着头的小朱,“朱儿?怎么了,你一直低着头,考试没考好?不会吧,历史不是你强项吗?”
  小朱被她那一下搡的一晃,可抬起头来还是那张羞怯的笑脸,“没有,考得挺好的,我……我就是有点饿了,佳佳你不饿吗?”说完她很自然地放开了叶想的手,走到了鲁佳的身旁跟她手拉手的往前走,鲁佳在吃的方面跟叶想同学的波长是一致的,一说到吃立刻兴高采烈。
  叶想看看自己空了的手,挠了挠头,“放心,小朱不是乱吃醋不讲理的人,再说了,邵炜跟她也没什么,她单相思而以,就算是喜欢了你,那也很正常,”跟上来的林燕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拜托,那就是一个毛孩子,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叶想很无力地瞪了林燕一眼,她哧的一声笑了起来,“叶子你可真逗,说得好像你多成熟似的。”叶想咧嘴一笑,竖起两根手指,认真地说,“请相信我,虽然没熟到嘎巴锅,但绝对比你们成熟!”本来嘛,从大三开始实习,多少也算是在名为社会的火锅里,涮过几筷子的人了。
  林燕哈哈一笑,“是吗?那请问这么成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的呀?”叶想眨眨眼,认识了这些日子,很少见她这么八卦的,“干吗?”斜眼看她。“随便问问嘛,快告诉人家……”林燕故作天真状,叶想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嘀咕道,“还人家……”
  林燕歪头看她,“你快说呀,不然我咯吱你啊,”说完伸手往叶想肋下伸,叶想赶紧捉住她的手腕不放,两个人边笑边闹。走在前面的鲁佳立刻蹿了回来,等弄清了这两人为什么折腾,也来了情绪,她和林燕一边一个夹住了叶想,跟小朱说,她不说你就动手。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放开我先,哈哈,”叶想肋下很怕痒,小朱刚伸出手来,她已经开始笑了。“说吧,说完再放!”鲁佳得意洋洋。叶想无奈地想了又想,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及标准。
  高中的时候就是一个乖宝宝,老妈说过绝不允许早恋,所以男女界限那就是严防死守。等上了大学,因为是文科学校,本就女多男少,长的还过得去的,很快就被狼女们瓜分一空。残余的那些男同胞,是属于那种叶想摘了眼镜也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主儿,干脆还是别委屈自己个儿了,以后再说吧。
  “我说你想什么呢,啥白马王子这么难形容啊!”鲁佳见叶想皱眉苦相却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林燕却一直盯着叶想看,鲁佳纯属凑热闹,可她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那天跟大哥也就呆了一小会儿,大哥就必须得归队了,可这么短的时间里,大哥看了几次在餐馆外面皱着眉头走来走去,看起来好像是在思考什么严肃问题,其实是吃多了撑的只能走路消食的叶想。大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林燕还是有所感觉,今天说到这儿了,那正好问问。
  “啊,没什么,其实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就是老实忠厚,温和,爱家,勤快,孝顺,脾气好,疼人,体贴,听话,会织毛衣,嗯,还有会炖肉……”叶想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越说越想自己那九级钳工的老爸,虽然在家做饭的通常是老妈,但是老爸炖的肉实在是……
  “得,得,你赶紧给我打住,”鲁佳放开了手,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好嘛,这还没有一个一二三?你老人家七八九都说出来了!这样人你到哪儿找去啊,叶大小姐。”“怎么没有啊,我爸就是!”叶想很不满意鲁佳打断了她的炖肉回忆,一甩头,继续前进。
  她没看见鲁佳她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不可置信。自然也就不知道隔了没多久,师机关大院就开始传言,别看师长总是凶着张脸,嗓门震天响,实际上是温柔体贴听话还会炖肉滴。而林晃却拿着妹妹的信犯晕,林燕信里问他,哥,你对男人织毛衣怎么看?
  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叶想和林燕她们正坐在一家四川小面馆里,因为鲁佳说上午考试脑细胞死太多了,需要补一补,不想再吃学校食堂那清汤寡水儿的饭菜,干脆去吃担担面好了。那个小馆子离学校不远,也不会耽误考试,四个丫头没有异议,就高高兴兴地去了。
  中午是饭点,人不少,一道棉布帘子隔出了里外间,鲁佳眼疾手快地在帘子边上占了张桌子,招呼叶想她们赶紧坐下,管收钱的女老板和那个小伙计忙得是脚不沾地。
  鲁佳叫了两次,都是干答应着人不过来,鲁佳干脆自己拿了菜谱和单子写好,然后交给了老板娘。老板娘一个劲地说抱歉,几个女孩儿也不在意,反正离下午政治考试还有两钟头呢。
  等饭菜的功夫,鲁佳苦着脸翻政治书,她最讨厌背书了,尤其是政治这种枯燥的科目,所以当初分科她想都不想就去了理科班。“什么叫自然规律,什么是社会规律,以及两者的现实意义,我的妈呀,学这有什么用啊,脱离现实!”
  她不耐烦地把书扣在了桌子上,然后挂在看她笑话的叶想身上哀叫说,“文科生,你别笑,你说说看这有啥现实意义?”听她这么一问,叶想不禁想起了以前学网上看过的解释,心里一乐,然后做出很正经的样子说,“当然有了,在现实中,天要下雨是自然规律,娘要嫁人那就是社会规律!”
  “哈哈,哈哈!”三个女孩儿怔了一下之后都放声大笑,惹得店里的人都扭头看她们,林燕和小朱赶紧捂了嘴埋在桌上接着笑。鲁佳却不管不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捶叶想的肩。店里的客人一看是几个小姑娘,正是处在无忧无虑,摔倒都觉得好笑的年纪,也都跟着一笑。
  叶想一边躲着鲁佳的拳头,一边侧头听,好像帘子那边也有人在笑。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大啊,怎么会听见呢,这帘子也挺密实的,可又不能去掀帘子看,“哎哟,”一走神,叶想被鲁佳捶了个正着。
  笑闹了好一会儿,叶想被鲁佳捶的眼泪也快下来了,好在鲁佳突然想起街对面卖的绿豆饼特别好吃,反正一时半会儿饭菜也上不来,吩咐了叶想和林燕一声,“你俩占好座位啊!一会儿回来。”说完急火火地拉着小朱一起去买。
  林燕让叶想坐过来她这边儿,想继续和叶想探讨关于“男人”的话题。可一眨眼的功夫,一对小年轻就问也不问地坐在了她俩对面,还把鲁佳放在桌上的政治书碰到了地上,“啪”的一声,那俩人却好像根本没看见。
  林燕和叶想对视了一眼,叶想弯腰把书捡起来放在了桌上,挺客气地说,“抱歉啊,这儿有人坐了。”两人没听见似的,叶想声音大点又说了一遍,那个女的就怒了,“瞎叫唤什么啊!有人了,人在哪儿呢,反正我坐这儿的时候没看见!xx……”跟她腻味在一起的那个男的也不管,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叶想和林燕。
  “你!”叶想给她噎得一楞,她最后嘀咕那一句声音不大,但绝对难听,林燕细长的眉头一皱,眼光冷了下来。叶想挺生气的,心说你什么玩意儿啊,要是没地儿坐,大家挤挤也没关系,你倒是客气点啊,嘴巴还这么不干净!
  这时店里小伙计把面送过来了,可能是因为客人太多,他也是为了省事省时间,特技似的一下子端了四碗面过来。正好叶想同学站起来想跟那三八理论,胳膊一抡想说你出门刷牙没?小伙计赶忙一闪,那女人就剩下尖叫了。
  叶想心里说,怪不得鲁佳说这家店的面好吃,那是因为佐料给的足啊!那女人的红色羽绒服上辣椒油汤,香菜,油豆渣,榨菜末,肉臊子,那是一样不少。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有点想笑,忽然一道黑影袭来,叶想下意识往后一躲,女人尖利的指甲就在她脸侧火辣辣地划了过去。还没等她痛叫出来,“啪”的一下,对面那女人的脸突然变成了一本砖红色的书,上写两个威武大字,政治!下面是比政治两字还要大还要牛的签名,高三(一)班鲁佳!
  叶想一转头,就看见林燕正活动着手腕站起身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目光却又亮又硬……“你个死丫头,你敢往我脸上甩东西!你活腻味了吧!”那女人尖叫了一声。她鼻梁上出现了一道红印,是被那政治书给砸的,叶想忍不住咂舌,知识就是力量,果然没错!
  这女的张牙舞爪地又想伸手去抓林燕的脸,一直没说话那男的拉住了她,倒是没动气的样子。扫了一眼叶想,目光就放在了林燕身上,上下打量着,带着笑,林燕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冷淡,稳定。
  “我说妹妹,脾气大了点儿吧,有话好好说嘛,”他嘴一咧,京腔儿,就是带着一股胡同里的那种小痞子味。“军子!”那女的一听就不干了,“我被这死丫头打了,你倒勾搭起她来了,见着盘儿顺的你就腿软是不是?你X有病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叶想看着对面那女的怒气冲冲地瞪着那男的不依不饶,斗争方向明显转移。小餐馆里安静的要命,那小伙计被吓的放下手里剩下的三碗面,一溜烟地跑回了小柜台后面蹲着了,老板娘连掐带拧的他都不带露头的,别的客人也不管了。
  那男的本来笑嘻嘻的,听那女的骂了他之后,就瞟了她一眼,那女的立刻不说话了。叶想在心里嘀咕,那一眼真挺有分量的,这人在叶想的备战等级中立刻从一无聊小痞子上升到了流氓的程度。
  叶想扫了一眼林燕,她依旧是面不改色,也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难道真的要动手?说实在的,长这么大,叶想跟人打架的水平,也就体现在舌头上了,就没手脚什么事儿。那女人的心情显然已经坏到了极点,拿那个叫军子的没办法,一打眼,看见了对面的两个女孩儿,满腔怒火立刻就喷射了出来。
  “臭丫头!今儿你们要不给我鞠躬道歉,然后掏钱陪我这件衣服,没你俩好果子吃!我花了你的脸你信不信!”她手指恨不得捅到叶想脑门上。这时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什么好果子啊,拿出来我先尝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鲁佳,站到了叶想旁边,手里还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绿豆饼。
  “你是什么东西啊!瞎掺和什么!”那女人脸都气青了,鲁佳那一巴掌可不是好受的,她疼得差点没叫出来,心里这个郁闷,怎么又来了一个,而且出手还这么狠毒。鲁佳一扬眉头,不屑地说,“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你……啊唷!我的书!”话没说完,鲁佳就看见自己的那本政治书。
  叶想她们一直都没注意,现在鲁佳这么一嚷嚷,才发现刚才被林燕当飞刀甩了的那本政治,这会儿小半拉正浸在剩下的一碗担担面里。纸本来就吃油,政治俩大字都泡得放油光了,林燕和叶想对看了一眼,都有点心虚,一个是出手的,另一个则是出手的原因。班主任半边天是教政治的,最讨厌别人拿政治书不当回事,在上面乱写乱画毁书,时不时地就抽查一下。
  “谁干的!啊?!”鲁佳用两个手指头把书拎了出来,还滴答汤儿呢。她大怒,毫不犹豫地就认定是那女的干的,左手一扬,大有鲁智深往镇关西脸上扔肉燥子的气势。要不是叶想哎哎叫着拦了一下,那包热腾腾的绿豆饼差点又飞那女的脸上去了。
  鲁佳说,哎什么啊,叶子你抓着我干吗?叶想一时也不好解释政治书悲惨下场的由来,就说,你别扔这个啊,我还没吃呢。啊?鲁佳愣了一下,林燕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就这么一眨眼儿的工夫,对面那倒霉催的女人不长记性,故技重施,居然伸手过来想抓鲁佳的头发,来个先下手为强。
  可事实证明,这先下手的它不一定就强,叶想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怀里一热,那包绿豆饼被塞进了自己怀里。那女的则唉呀妈呀的哭喊着,被按在了桌上,一只手反剪在背后,她还想挣把挣把,鲁佳冷笑着一别劲儿,她鼻涕都下来了。
  坐在一旁的那个男的也有点惊讶,他大名叫康军,父母早就离婚了,他跟着母亲改嫁,反正重组家庭有的那些矛盾他是一点没拉全都赶上了。初中上完考了个二流的技校混日子,然后就很自然的变成了人们眼里的混子小流氓,因为打架不要命,慢慢地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就都混在他身边了。
  那个被鲁佳按在桌子上的女子自称是某护校的校花,有一次被几个小流氓劫半道儿上说是要交朋友,正好赶上康军来寻那小流氓头子的晦气,一场硬架干下来,这女孩就自己贴上来了。
  原本康军懒得搭理她,长得还成,可是风骚了点,老勾搭着些社会闲散人员为她打架,不合自己胃口。可自从她被那个被后妈挑唆的六亲不认的父亲打得披头散发来找他之后,康军也就默许了她自称是自己的女朋友,多少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反正自己也不是什么高档人,又正是对女人好奇的年纪,凑合着一起混吧。
  他们那样的学校考试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大家明着暗着翻书打小抄,监考的老师拿着本知音看的神魂颠倒根本不管。大中午的,小玉,就那“校花”,就在学校门口堵他,说是从她后妈那儿顺了点钱出来,一块儿去吃麻辣烫怎么样。康军正好也不想回家听他妈妈唠叨,就跟着来了。
  一进门,满员没座,康军人多嫌烦就想走,可小玉眼尖发现有空座位,拉着他过去一屁股就坐下了。对面坐着俩女孩儿,正靠一块儿聊天,康军原本没注意,直到那个长了双勾魂凤眼的女孩儿一开口,他才发现对面的这个女孩很漂亮,就多看了两眼。
  小玉也是上挑的凤眼,可按照自己哥们的话说,那就是怎么看怎么风骚。可对面那女孩儿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干净,清澈,康军心里冷笑,一看就是那种家庭出身良好的乖孩子。
  女人都敏感吧,见到比自己漂亮的更没什么好感,更不用说一向蛮不讲理的小玉。看着她撒泼,他也不管,乐得看笑话,这种乖宝宝会有什么反应呢,是会气哭了,还是也跟着变泼妇?直到眼角儿瞥见另一个女孩的动作,可自己竟没来得及拦,那本书就砸上了小玉的脸。
  扔书的那个女孩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一站起来,康军才发现她身材高挑,和那个凤眼女孩差不多。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眉目灵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唇边一点浅涡,眼光却很冷。她是那样的镇定自若,或者说是蔑视,一种彻头彻尾的蔑视。
  小玉气得要发疯,康军却有点愣,他发现那个女孩梨窝浅笑的样子跟他无意中看到的,自己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有点像。那个时候的母亲过得还很幸福吧,不像现在,被岁月和现实打磨得不像四十几岁的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康军拦住了就要发飚的小玉,只是胡说八道惯了,话一出口,就带了点痞子味儿,那两个女孩儿眼中同时闪过一样的信息,这是个小流氓。
  康军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可那个女孩儿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舒服,小玉在这么一搅和,他有点火,第一次觉得这女人大庭广众之下真让他跌份儿。
  心情变得很不好,也就懒得管了,可没想到一会儿又回来了两个女孩,一个短发,浓眉大眼,看着特精神;另一个长着可爱的苹果脸,虽然羞怯,但也坚定地站在了这三个女孩身后,没有躲开。三下五除二这么一折腾,也打过不少架的小玉,竟然被短头发的那个女孩儿给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康军一看就知道这女孩儿肯定练过。在女生里扯头发抓脸无往而不利的小玉,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军子!!!你干什么呢!!”小玉的一声尖嚎吓了康军一跳,回过神儿来,就伸手去捏鲁佳的臂腕内侧麻筋儿。鲁佳胳膊一转,灵巧地闪了过去,但是手还是松开了,眼睛一瞪,“哟嗬,看来也是个老手儿,怎么着,想动手啊……”边说边活动手腕。
  小玉从桌上弹了起来,脸上头发上还沾着香菜末,肉燥子,活脱脱一个担担面招牌。可没等她再扑上去,康军一把抓住她手腕就往外走。“军子,你干吗,你放手,你给我揍她!打不烂她个小X的……”小玉挣扎,康军一下子放了手,小玉正甩手呢,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康军不耐烦地说,“你走不走,不走你就留下,打得过你就打。”说完他又看了林燕一眼,转身就走。这一眼,林燕是啥感觉也没有,小玉的心却被拧的生疼。看着已经出了门的康军,她又怒又气又妒,回身指着鲁佳她们,咬牙说,“你们给我等着!”说完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叶想她们哪里知道这对男女的想法啊,要不是林燕拉了一把,鲁佳还不干想追出去呢。一场折腾过后,饭馆里的老板娘赶紧出来收拾残局,指挥着小伙计过来收拾。
  坏人都走了,饭还是得吃啊,林燕拉着叶想和小朱坐了下来。体贴的小朱弄湿了手帕,递给叶想让她擦脸,林燕接了过来帮忙擦着,脸上丝丝拉拉的疼着,叶想直咧嘴。
  鲁佳插着腰站在桌旁,一边等小伙计收拾干净,一边运气。好心的老板娘给了她一条干净抹布,她用力地擦着书皮,“那个疯婆子,你不等着我,我还等着你呢,别被我碰到……”“刺啦,”“啊!”她大叫了一声,油麻花似的的书皮擦烂了一道大口,政和治被她生生地给分了家。
  鲁佳拎着书愤怒地喊了一声,“见鬼了!我招谁惹谁了我!”叶想用手帕盖着腮帮子苦笑着说,“不是你的错,都是占座惹的祸。”
  这么一闹,吃饭的时间那就得压缩,鲁佳和叶想的饭量好,一人一碗,林燕和小朱饭量不大,两人一起吃剩下的那一碗,就省得再点费时间。本来叶想要吃那碗泡过政治书的面,可被鲁佳抢了过去,埋头猛吃。说是估计政治书里的精华都泡在里头了,自己吃了,下午考试说不定就是一百分了。
  叶想最后一口面条还卡在嗓子眼里,就听见身后饭馆门口乱了起来,“就是她们!”一声听着有点耳熟的尖斥从后方传来,叶想一回头,就看见那穿红羽绒服的女的又回来了。她回来不要紧,可她身后还带着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有人手里还抡着车锁,叶想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脸也白了。
  老板娘看见要坏事,就想上去劝一下,小玉毫不客气地一推,“不关你的事儿,一边儿去!”老板娘欲哭无泪,心说你们要在我店里打架,怎么不关我的事儿。
  鲁佳和林燕没了笑容,她们俩也没想到,这女人真的会叫来了一群人,反而是之前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没来。店里好多怕事的客人都悄悄地起身走了。
  “怎么,现在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你现在就是想道歉,也没机会了,”小玉看着白了脸的几个女孩儿,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吴哥,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吧,”她下巴一扬,跟一个带着毛帽子的男子说。
  那男的长得五大三粗的,笑得很猥琐,把几个女孩儿一点不拉的打量了个够,点头说,“不错,真不错!”然后对鲁佳她们说,“妞儿,今儿哥哥做主了啊,你们给我小玉妹妹好好道个歉,回头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哥哥带你们去玩好吃好的。”鲁佳虽然有点毛,可以一听他这流氓腔还是气坏了,“呸,个臭流氓,谁跟你一家人!”
  “哼哼,”流氓笑了,表情台词也和一般的流氓一样,毫无创新,“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臭流氓!”他话音未落,布帘子里头忽然传出个四川口音,“臭流氓啥子样子喔,老子也么得见过,你们说要不要也出去见识一下哈。”
  流氓们立刻愤怒了,那个叫吴哥大踏步上了过去,嘴里骂骂咧咧的一把扯下了那个棉布帘子。叶想也跟着往里看去,刚才就想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为什么笑。
  蓝布帘子那么一扯,眼前顿时出现一片绿,正确地说,是几个穿着绿军装的人……

  打架和打工
  屋里的几个人,同样黝黑的脸,也同样的年轻,可其中有个脸最黑的,叶想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心里苦笑着想起了那个猩猩踩了猴子大便然后相亲相爱的笑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猿粪”?
  桌子上摆放着简单的一些酒菜,可桌上高高矮矮的绿瓶子可真不少,除了燕京就是二锅头。也不知道刚才说话的是哪个,这帘子被那流氓扯了下来,屋里的人也没什么反应,正夹菜的筷子不抖,碰着杯的接茬儿喝酒。
  叫吴哥的那小子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屋里坐的竟然是几个兵,他家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里,自然知道这边有驻军,心里不由的嘀咕了一下。当兵的一般都不会跟老百姓起冲突,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嘛,但今天这事儿自己不站在理上,要是真动起手来,估计吃亏的是自己。
  以前一哥们喝多了,借着酒劲去跟几个兵犯浑,刚开始连推带搡,当兵的都忍了,可最后两个嘴巴把人给打急了,一顿胖揍下来,那哥们连上门告状的勇气都没有了。人家班长说了,第一,这事是你挑的,挨揍活该;第二,老子最多就是脱了这身儿马甲,可要是真脱了,你小子就不是挨顿揍的事了。
  具体细节他也不肯讲,似乎一想起来就哆嗦,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警察去问,也只是一口咬定是自己弄伤的。出来后只跟姓吴的这小子说,这帮当兵的下手太黑太狠了,有事没事可千万别招惹他们。
  他之所以过来出头,是因为那小玉是自己早就看上的,可她一直不拿正眼儿看自己,就粘着那康军。今儿个难得求到自己头上来,听说对方又是四个漂亮小姑娘,这一箭俩鸟儿的好事儿不来的是傻子。
  可现在却扯出几个当兵的来,虽然都是黑了吧唧,长得跟老农民似的,但看挽起袖子露出来的肌肉,青筋暴起的大手,还有那眼神儿,一看就不是后勤兵,而是……吴哥打了个哆嗦,他开始打退堂鼓。
  “几个臭当兵的,少管闲事啊!吴哥,你到底管不管?!”这吴哥还没想好下台的台阶呢,小玉这一嗓子又一脚把他踢风口浪尖上来了。众目睽睽,他心里这个恨啊,心说怪不得姓康的不管你,你这娘们就是欠揍,一点眼力架儿都没有!
  鲁佳和林燕她们早就放松了下来,林燕甚至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开始吃剩下的面。屋里的气氛很尴尬,吴哥的脑门子开始出汗,眼睛滴溜乱转地想主意。
  孙国辉从吴哥把帘子扯下来开始就没抬过眼皮,拿着杯啤酒三口两口喝了下去,然后又是一杯,正想再倒一杯,就觉得一道目光针扎似的戳在他拿酒杯的那只手上。抬眼一看,叶想同学眼光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皱眉盯着他的手。
  手不自觉地收了回来,自个儿又纳闷儿,就算你是师长的女儿,你一小丫头管得着我喝酒吗。心里是这么想,可这手就是伸不出去,本来就有的烦躁情绪越发烧了上来。
  今天孙国辉之所以会来这小店吃饭,是因为前段演习在师部搞总结,英雄团和红二团的演习,以英雄团略占上风而告终,他所在的那个连表现良好,他带领的那个排,更是因为表现突出,受到了团部的集体嘉奖。
  可惜美中永远有不足,林晃那小子带着一个班,鬼使神差的差点摸进了团指挥所。要不是孙国辉带着人赶了回来,林政委差点被自己儿子活捉了去,要真是那样,英雄团可就出了大名了。可就是这样围追堵截,除了留下几个打死你我也不说的“烈士”外,林晃还是带着其他人溜了。
  事后,孙国辉听参谋们无意说了句,咱这么多人,怎么就没逮着那林小子呢,孙国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结果这事儿刚过去,家里的一封信,搞得他更心烦。
  今天来师部搞总结,团长他们自然是要陪师长政委们吃饭的,跟着孙国辉一起来的六班长心细,看出他心情不好,就借着得了嘉奖这个由头,撺掇着他请客吃饭,其实就是喝点酒散散心,反正林政委给了半天假呢。
  几个小战士自然是积极响应,排长心情不好,他们没有多少体会,可是一提吃饭喝酒那都是精神十足。孙国辉也没说啥,他是排长,手底下战士表现好,请客那就是应当的。一挥手,咱们走,心想着让那些烦心事都滚蛋。
  这附近也没太多饭馆,当兵的都爱吃辣,干脆找了间四川小馆子。一进去,战士小马四川话一摆,老乡见老乡,老板娘就让他们进了帘子里面,姑且算是个单间吧。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一阵说笑声突然从帘子外面传了来,孙国辉心一动,他立刻就听出了叶想的声音。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个战士也都安静了下来,竖着耳朵听帘子外面那些清脆好听的声音。
  外面的女孩儿笑,里面这几个小子也跟着无声的笑,孙国辉看着他们傻笑的样子,倒觉得有意思,心事也暂且抛在了脑后。六班长看他笑了,就美滋滋地嘬了一口二锅头,正想开口说话,就听见了叶想同学那番自然与社会规律的高论,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小马特天真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怕被帘外的女孩儿听到,要是她们不再说话那就糟了。
  就这样,本来帘里帘外的同志们心情都不错,可就有那不开眼的来破坏。从叶想礼貌地请他们起来,到最后鲁佳把小玉按倒在桌上,屋里的几个人一直在听着,那几个小兵更是不时地看着排长和班长的脸色,只要他们有一个表示,那立刻就冲出去英雄救美了。
  可惜直到最后,敌人都跑了,也没轮到他们出手,不免有点可惜。小马跟另一个叫猴子的兵交头接耳,“你说外面那几个妹子长得啥子样子喔,听声音水得很。”“听声音就水灵了,你小子什么逻辑,再说好看不好看我不晓得,不过听着够厉害的,”猴子咂舌,刚才小玉那声惨嚎,吓得正在吃花生米的他差点咬了舌头。
  “嗯哼,”六班长咳嗽了一声,两小兵赶紧闭上了嘴,偷偷瞟了一眼默不作声喝酒的孙国辉。小马和猴子,还有不喜欢说话的周李都是两年兵,但是个人军事素质超强,小马的四百米障碍,和猴子五公里越野,周礼的射击,那在师里都是叫得响的。但他们都很服孙国辉,原因很简单,不论做男人还是做军人,孙国辉都让人服气。
  六班长姓柳,成天笑咪咪的是个老好人,叫他的姓氏他还是个“六”班长,别人都玩笑说他的姓不好,这六班长就算是坐实了。他是个老志愿兵,军事素质呱呱叫,一直都说会给他提干做排长,可最后来的却是孙国辉,有人替他可惜,有人替他不服,可最后,他成了孙国辉最好的帮手。
  孙国辉虽然比他年轻,可军事素质比他只强不弱,要是比军事理论指挥,那他一个初中毕业生更是没得比,所以他是真心的服气这个年轻的排长。尽管他心里不是没有半点想法,但是孙国辉下到部队之后的表现,以及彼此之间的深入了解,也让他那点小疙瘩烟消云散了。
  本来以为事儿就这样了,可没想到方才在外面尖叫的那个女人竟然领了一群人又杀了回来,那小子一开口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儿,满嘴下流。小马他们顿时两眼放光,手掌张了又握,一看就是有架打,开始兴奋,只是因为领导没表示,不敢动而已。
  结果那吴哥越说越不像话,孙国辉眼睛一眯,心头火起,六班长心领神会,转头给小马做了个眼色,小马立刻扬着嗓子说了一句。不出所料,那流氓找了过来,一扯帘子,小马和猴子都高兴坏了,一来有架打,二来终于看见这几个女孩儿长什么样了,侦察兵的什么眼神,略微一扫就看了个通透,真漂亮,这架更得打了!
  就在几个兵作好准备在美女面前一展身手的时候,那叫吴哥两眼乱转却不动手了。兵们有点急,可这家伙除了嘴巴烂了点,也没干什么,要是现在冲上去给他一顿,那就犯了军纪了。好在有个比他们还着急的女人,那一嗓子吼的,那吴哥的脸都白了,兵们心里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说这边兵们心花朵朵开,就等着这帮子流氓送上门来挨揍,吴哥心里的算盘也在瞬间打好了。跟着他来的那些人都是一帮混子,要是这会儿自己下软蛋,那以后他也不用混了。可是就算逃跑他也得讲个策略不是,当混混头子可不光靠体力,头脑也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儿,吴哥咳嗽了一声,摆出一付混不吝的架势,“我说,你们这些个当兵的最好少管闲事,要是非伸手茬架,这儿活动不开,咱们外头练练!”他的逃跑计划很简单,先出门,这附近胡同多了,一会儿群架干起来一团乱,再想办法跑路就是了,总比被堵在这屋里好。
  小马同志笑了,特纯洁的笑,然后看着孙国辉,孙国辉看了一眼吴哥,吴哥腿都软了,心说这脸最黑的眼神怎么这么凶,跟要吃人似的,我又没调戏你老婆。吴哥用尽了身为一个混子头目最后的尊严,强挺着跟孙国辉对视而不是掉头就跑。
  六班长一笑,“那个小马,猴子,你们出去跟这位同志好好讲讲那个道理,记住啊,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晓得喽,保证完成任务,”小马笑眯眯地一个立正,猴子跟着,“来,来,这位同志,我们出去说,”说完挺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玉没那么多想法,她就想扯着鲁佳她们的头发,然后抓花她们的脸好出口恶气。现在一看要出去,就想伸手去抓离她最近的叶想的头发,想把她也拽出去。
  她手一动,那吴哥蹿了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他边往外走边回头,嘴里说的是,“好啊,别光说不练,出去谈就出去谈,咱们走。”心里说的是,“我X,幸好老子一直瞄着你,就知道你这女人得惹事,这要是你再闹出什么妖蛾子来,老子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小玉挣扎着被吴哥弄了出去,嘴里依旧是不干不净,小马跟猴子混不在乎地就要出门。“哎,同志,”叶想忍不住叫了一声,两小兵闻声站住,但都不太好意思盯着叶想看,也不说话。
  叶想挺担心的,虽然知道孙国辉厉害,强将手下肯定无弱兵,可外面毕竟是人多势众,这俩孩子看着还不到二十呢,生怕出什么事儿。“那个,你们能不打架最好别打,还有,小心点,还有,打不赢就赶紧进来,我们帮忙。”
  “噗”小马猴子还有鲁佳同时笑了出来,小马挠挠头,一咧嘴,“放心,就他那号儿嘞,我一只手就把他办了。”鲁佳则嬉笑着说,“叶子,你要怎么帮忙,跳孔雀舞吗?”叶想横了她一眼,心说又不是驱魔,我跳什么舞啊。不过要是真跳那什么孔雀舞,八成还真能吓懵一个两个的,估计跟鬼上身似的。
  鲁佳毫不在意叶想的白眼,特爽朗的一笑,“同志,谢谢了啊,”小马和猴子都红了脸,不敢再多说话,赶忙出去了。叶想忙走到窗前,那个女人正在和叫吴哥的大喊大叫,但是吴哥就是扯着她的胳膊不松手,小马和猴子走了过去,军资标准地站在了流氓们的对面。
  这小饭馆所在的街道比较偏,很少人经过,倒是没有围上来凑热闹的,隔着玻璃又有段距离,叶想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觉得那些流氓脸上怪怪的,难道那个小马真的在用春风温暖他们?
  这个念头还在脑海中转着,突然这些人就动了起来,就好像电影中演的一样。挤在叶想身边的鲁佳大声叫好,林燕拉着小朱站在她俩身后垫着脚看,偶尔发出一声惊呼。
  叶想已经语言无能了,她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如入无人之境,小马和猴子都是体型偏瘦小的人,可一只手就能把块头比他们大不少的混混摔出去。
  小马同志在混战的人群中真是挥洒自如,叶想不自禁地想,他就是穿了身绿军装,要是换上风衣,再拿把手枪,哪是什么小马,根本就是“小马哥”啊!周润发算个啥。
  十分钟之后,战斗结束,那个脑筋灵活的吴哥早就没了踪影,混子们能跑的就跑了,剩下的就在地上哎哟。小玉倒是没跑,她早吓傻了,抱头蹲在一棵槐树下,小马他们自然不会去动个女人,两人说说笑笑地转身往回走。
  “看够了吧,”孙国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想猛地回过头去,他正站在自己身后皱着眉头,鲁佳她们都已经让到一边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叶想嗫嚅着开不了口。
  “排长,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走吧,”六班长走了过来,他话音未落,鲁佳也叫了一声,“坏了,快到时间了,咱们也赶紧走吧,今天下午的政治是可半边天的监考,得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
  叶想一看手表可不是,再有四十分钟就该考试了,林燕赶紧去付了饭钱,几个女孩儿又道了声谢,然后抓起书包就往外冲。六班长说,“排长,要不要送她们一下,以防万一,反正咱们还有时间,”六班长考虑的细,一来好人做到底,安全第一,二来,排长好像认识她们似的,那就更得帮忙。
  孙国辉没说话,这几个丫头他都认识,虽然他不在乎她们的出身背景,但是既然碰上了,要是最后万一有个什么事儿,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六班长见他不反对,就跟周李做了手势,周李无声地点点头,拉着刚进门的小马和猴子追了出去。
  等孙国辉和六班长结完账找到小马他们,发现他们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笑个不停。走过去一看,好嘛,那四个丫头正在翻墙,姿势实在称不上优雅。
  “怎么回事儿?”六班长问了一声,“班长,我们也不知道,跟着她们刚到学校门口,看见那站着一个女老师,大门也关上了,我就听见那个短头发的叫了一声半边天,然后就带着人跑到这边院墙,没说几句,就开始翻。”
  这边鲁佳正踩着叶想和林燕的肩膀努力往上爬呢,紧跑了半天还是晚了五分钟。刚到校门口就发现半边天守在那儿,她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要是从大门进去,她真敢不让你考试,所以只剩下翻墙了。
  偏偏这学校是部队的房子,院墙那叫一个高大,鲁佳身手还算不错,可她也不会飞檐走壁啊,更不用说娇小的小朱了。好不容易鲁佳攀上了墙,底下的叶想和林燕被她踩得是一身臭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鲁佳骑在墙上叫,林燕在下面蹦,想捞她的手,“哎,燕儿,快上来啊,叶子,你使劲……”她话没说完,就直愣愣地看着叶想她们身后,叶想她们以为被半边天逮到了,都吓了一跳,一回身,却看见饭馆里那几个兵正笑嘻嘻地站在她们身后。
  “同学,干吗不进大门?”六班长温和地问了一句,林燕一擦头上的汗,“来不及解释了,我们要是再不进去,就没法考试了。”六班长也没多问,挥了下手,小马和猴子一踩墙,“嗖”的一下就坐在了墙头上,鲁佳被他们夹在了中间,人都傻了。
  猴子笑呵呵地说,“周李,你把她们举上来,小马,你到墙那边接一下。”小马身子一歪,人已经利索地跳到了另一边,然后跟鲁佳说,“那个,你跳,我接着你。”
  鲁佳大咧咧地说,“我不用,你让开,”然后飞身一跳,人已经到了那边。这边周李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身体部位把林燕和小朱举了上去,猴子同样小心地接过,然后又交给了那边的小马。
  叶想最后一个,正等着周李伸把手腾出来帮她,突然腰上一紧,人已经被举了起来,“啊,”她忍不住轻叫了一声。骑在墙头儿的猴子赶紧接住了她,翻过去的一刹那,叶想看见孙国辉收回的手,没来的及多想,自己已经被送了过去。
  小马见她们都过来了,对她们咧嘴一笑,调皮地敬了个礼,一个跳跃,腰部一用力,人已经从墙上翻了过去,猴子也没了踪影。“还看什么?”鲁佳拉了叶想一把,“就剩下十五分钟了,快跑吧!”说完,捡起扔在地上的书包就跑,林燕和小朱也跟着跑。
  叶想也要跑,就低头拿书包的功夫,发现自己的鞋带儿开了,赶紧蹲下系鞋带。忽然听见墙外那个小马笑嘻嘻地说,“排长,那个叫叶子的女孩儿,是不是你上次让小王送酵母片的那个女孩儿啊?”
  叶想愣了一下,他说什么?猴子也开口问,“你说什么呢?”已经跑了一段距离的鲁佳回头喊,“叶子,快点啊,你还磨蹭什么呢!!”叶想赶紧起身就跑,可脑中一直想着,送药的是他?
  痛苦的考试终于结束了,美妙的寒假终于到来了,当然,叶师长和叶妈妈也觉得很美妙,就在他们看到成绩册的那一刹那。说实在的,之前的叶想一直专注于跳舞,学习成绩就算是中等,可这回的叶想同学放了个小卫星,竟然考了个年级总分第三,排在她前面的就是林燕和邵炜。
  同学们倒没什么惊讶的,反正以前也不知道叶想学习好坏,可是父母尤其是叶妈妈,真的有些吃惊了。叶妈妈知道,这样的成绩是不可能通过作弊得来的,那就只能说明叶想同学确实进步了,夫妇俩人讨论的结果就是,因为叶想把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都放在了学习上,所以才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
  叶师长现在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英明的,简直可以用高瞻远瞩来形容,大院里没啥秘密,拿孩子来比较更是常有的事儿。所以当院儿里的战友,部下,干部家属都夸说,自己的女儿不但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是顶呱呱,听说还会跳舞,你真是有福气的时候,连面子上的谦虚都省了的叶师长,那就是一个十足真金的“心里美”啊。不愧是我的女儿,真给老子争气!
  因为这件事,叶师长对叶想的态度也改变了不少,甚至听从叶妈妈的建议试图跟女儿“套近乎”,建立正常的父女关系,叶想见他们慢慢地接受了现在的自己,也放松了不少,话也多了一些。虽然到现在,她也弄不清,到底哪一年的自己是在做梦,也只能努力地面对现在了。
  有一次叶想无意间像从前那样,勒住父亲的脖子亲密地叫了一声老爸,然后吓了自己一跳,马上松了手。但是叶师长并没有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结果晚上妈妈悄声告诉自己,就因为这一声,叶师长红了眼圈儿。
  家庭危机暂时地消失了,最起码父母都很高兴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就在叶想不死心,琢磨着要去城里看看自己原来住的地方,鲁佳她们跑了来。
  几个女孩儿挤在叶想的小床上,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原来是因为小朱的一个表姐在城里那边的麦当劳打工,听说现在还要招学生临时工,就打电话给小朱,问她去不去。小朱告诉了鲁佳她们,最后决定到叶想这儿来商量,大家当然要一起行动。
  说心里话叶想对去麦当劳打工一点兴趣也没有,以前又不是没干过,一个小时十块钱,刚开始还挺好玩,后来烤肉饼烤得她直恶心。但是去城里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故地重游”了,所以叶想表示没问题。
  麦当劳也是刚刚登陆北京不到两年,那时的分店远不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你要去打工,没关系还进不去呢,哪里像现在都是些大婶在店里忙碌。
  跟各自的父母说明情况之后,虽然这些军队领导对什么麦当劳,还是麦当娜的不太明白,但是孩子们愿意出去劳动挣钱还是要支持的,听说还管饭。反正就是白天干活,晚上也会回家来,大人们叮嘱了一下就同意了。
  鲁佳她们坐在公交车上那就是一路兴奋,连沉稳的林燕也是开心溢于言表,鲁佳还在说,这回要把汉堡吃个够。叶想心里苦笑,等你们被资产阶级二鬼子剥削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她有点心事,依然在想着怎么能去自己从前住的地方,还有父母工作的地方看看。
  高兴的时候时间过得都很快,叶想她们很快到了那家麦当劳店,人不少,在这个年代,这些玩意儿还是个新潮东西,有拖家带口来开洋荤的,也有小年轻来约会的,当然还是带孩子来吃的居多。
  小朱先去找了她那位表姐,然后跑出来说,表姐说了,让她们到后门去等,经理一会儿就出来面试一下看行不行,顺便谈一下工资。有生以来,第一次跟工资这两个字靠上边儿,女孩儿们心跳都加快了,除了叶想。
  被鲁佳拉着去了后门等,就听小朱和林燕在商讨怎么说,表姐说了,要会说话,才会给经理留下好印象,虽然她推荐了,成不成还得靠你们自己。“我们就问他要不要人手,怎么样?”林燕说,小朱犹豫了一下,提出自己的建议,“问他需不需要人帮忙比较好吧?叶子,你说呢?”
  “啊?”正在回忆着十年后这边是什么样子的叶想愣了一下,就说,“不用那么麻烦吧,直接就说,需不需要打工的不就行了。”一直没说话的鲁佳听她们叽喳个没完,就不耐烦地说,“你们真罗嗦,是打工的还是要人手,还不都一样。”
  刚说完这句话,一个披着件儿羽绒服的黑框眼镜男就推门走了出来,探头一看,就朝着女孩们走了过来。叶想一愣,心说这老兄怎么长得跟肯德基爷爷年轻时候似的,正胡思乱想着,就看见他正好停在了鲁佳的跟前,问,“你们就是小方说的那几个人?”
  原本镇定无比的鲁佳被他这么一问,突然紧张了起来,又记得小朱表姐说的要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赶紧堆笑问,“您是领导吧?”那眼镜笑着点点头,顺便挺了下胸,心说这几个女孩儿长得不错,可以留下。
  鲁佳飞快地扫了一眼叶想她们,刚才她们是怎么说的?对了,打工的,帮手,就咽了口吐沫问,“那个,领导,请问您这儿要不要打手?”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喧嚣远去,老树枯藤昏鸦……
  看着眼镜长大的嘴巴,叶想脑海中一片空白,某句广告词飘过,果然是“常常欢笑就在麦当劳……”

  你,我,他
  冬天的北京天高云淡,浅蓝色的天空,冷冽却清新的空气,让人心胸也变得开阔起来。鲁佳拉着小朱的手大力的摇摆着,两个人边走边笑,唧唧呱呱地说个不停,跟在后面的叶想懒洋洋地挂在林燕的臂弯里,林燕就拖着她走。
  “燕子,你甭管她,在这儿整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景儿啊,她以为她是那姓林的妹妹啊,”鲁佳回头一眼就看见叶想的懒样儿,亮着嗓子喊了一句。叶想打了个哈欠,“鲁大侠,我变成这样是拜谁所赐呀,合着你不干体力活是吧?还有啊,那娇无力是说杨贵妃的,跟人林妹妹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姓林的妹妹有什么不好?”说完笑嘻嘻地瞥了一眼林燕。
  鲁佳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冲口就答,“本来就是,那姓林的有什么好?中看不中用!”“哈,中看不中用,”叶想看着林燕坏笑了起来,林燕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腰,两人扭成一团,小朱也抿着嘴笑。鲁佳这才明白过来,就要往这边扑,“好你个叶子,你挑拨离间是吧!”小朱也拉不住,被她扯着走,几个人顿时搅和在了一起。
  这已经是她们打工的第三周了,那天鲁佳的一声炸雷,只是炸晕却没炸飞了那个眼镜哥哥,等他醒过神来,看看目瞪口呆的林燕她们,再看看已经彻底傻掉的鲁佳,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一挥手,绝对江湖大哥的口吻,“行,我这地儿正缺人,几位跟我来吧!”四个半傻的丫头,就这样应聘成功了。
  头三天是例行培训,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快就混熟了,叶想她们年纪最小,大哥大姐们也还挺照顾。尤其是听了店长助理,就是眼镜哥哥那番关于打手的转述,这帮人都笑疯了,鲁佳大侠的名号立刻传遍全店,而勇于录取她们的眼镜哥哥也坐了个顺风车,被同志们戏称为罗老大,只有老大才需要打手嘛,他姓罗。
  鲁佳人热情又肯卖力气,这些天都被小方抓去帮忙做一些宣传方面的工作, 发宣传品啊,贴海报啊,上窜下跳忙的是不亦乐乎。小方就是小朱那表姐,人长得很漂亮,也能干,在二外读大三,学法语的,有一种学外语女孩的洋气。
  眼镜哥哥之所以录取了叶想她们,除了几个女孩儿给他的感觉不错,更重要的是,他在讨好小方。干了没几天,林燕她们就看出来了,他喜欢小朱的表姐,而且还是玩暗恋。当面特假正经,可只要一逮着空,就偷偷地盯着小方的一举一动,用鲁佳的话说,那么厚的眼镜片都挡不住那贼光。
  个性稳当的林燕长得也好,就被分配去了前台收银,那个时候还讲究个门面光呢。而害羞又仔细的小朱则跟她老爸干上了一样的工作,在后台管理货物的清点,收发,做得又快又好。至于我们叶想同学的工作,那真是一言难尽了。
  本来叶想也要被分配到前台去收银,因为模样摆在那里嘛,按照眼镜哥哥的观点就是,点餐柜台那就是门面,越漂亮越好。可是一排班,叶想和林燕要是都去干点餐收银,岗位上的人就富裕了,有的人就得下去干别的,例如去后面帮厨,烤肉饼什么的。
  一涉及到个人利益问题,立刻就起了连锁反应,风言风语四起,安定团结的局面顿受影响。被定下来去后头帮厨烟熏火燎的那女孩儿,明里暗里一直在追求眼镜哥哥。现在为了俩年轻小姑娘,被自己的心上人踢去后厨不说,那俩小姑娘还是眼中钉,肉中刺小方介绍来的,真是新仇旧恨一起涌心间啊。
  顺便说一句,眼镜哥哥居然是清华大学的高才生,也是假期来打工赚学费的,虽说叶想心里觉得,他就那眼镜儿看着像清华的。眼瞅着战争阴云越来越浓,叶想本来也不在乎打这个工,眼镜哥哥人不错,不想他为难,更不想扯出什么三角恋大战影响到介绍她们来的小方,干脆发扬风格主动要求去后厨烤肉饼,反正又不是没干过。
  就在叶想围裙口罩头套手套全副武装地冲进了后厨的当口,负责照顾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戏的小刘骑车不小心摔倒,竟然骨折了。这种娱乐活动每天都是按照三顿饭的带着小孩子们跳啊闹啊,然后给发点小玩具什么的,在这个年代,那就是绝对的新鲜事物,好多小孩儿都是冲这个跟家长哭着喊着要来麦当劳的。
  干活的人有的是,可是会蹦蹦跳跳,而且得能蹦到点子上的人就比较少了,人还得长的好,总不能你一笑就吓到孩子们不是。所以就在叶想同学抡着铲子在铁板上把肉饼们翻来翻去折腾的时候,鲁佳冲进来把她拽了出去。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鲁佳就把她那套战斗装备扒了个精光,然后拎到了休息室眼镜哥哥跟前,特自豪地说,“罗老大,叶子跳舞可是专业水平的,替小刘的班那是小意思。”
  正糊涂着叶想一听跳舞两个字,调头就想跑,可是鲁佳那螃蟹手捏得她是动弹不得。“真的呀,这可太好了,那什么,叶子,来,跳一个给我看看,”眼镜哥哥是两眼放光,样子跟老鸨看姑娘似的,叶想则是两腿发软,跳舞?我跳大神还差不多!
  “我说小罗,这哪能干跳啊,等我放点音乐,”专门负责带小朋友跳舞游戏的有两组人。早上到下午这组,除了小刘,还有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王姐,她是正式员工,性格巨温和,自己有小孩儿,所以很会照顾孩子。
  音乐一起,叶想跟二傻子似的站在休息室里一动不动,两眼发直,鲁佳急了,“叶子,你跳啊!愣着干嘛!”跳你个头啊!叶想在心里狂吼,她脑门上汗都下来了。“这样吧,叶子,你跟着我做几个动作,就是平时带小朋友们做的,”体贴的王姐以为叶想是不好意思,所以率先垂范。
  音乐挺好听,动作也不难,王姐轻松地就做完了,然后仨人就盯着叶想看。骑虎难下的叶想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最多不就是回去接茬儿抡铲子吗,你们被吓到可别怨俺!!
  回想了一下王姐刚才的动作,叶想同学硬着头皮上阵了,手一挽,腿一摆,腰一软,几个动作竟流畅自如的做了下来,而且姿势很优美。鲁佳很得意,王姐很满意,眼镜哥哥摸了摸嘴角儿,不错,没流口水。叶想自己也有点发傻,刚才跳舞的时候,身体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随着音乐舞动。
  就这样,叶想放下铲子立地成佛了,天天带着一群年龄不等,但全部精力不穷的孩子们折腾。没出一个星期,叶想就觉得自己不光体能不够用了,耐心也快不够用了。
  说什么也想不明白,这帮孩子怎么就没个累的时候,上蹿下跳,连打带闹,外加尖叫干嚎吊嗓子。你推我搡,薯条满天飞,番茄酱到处抹,叶想恨不得再长出三只眼,八只手来好伺候这帮小祖宗们。不管不行啊,游戏场外头那家长都盯着呢,你要是让他们的宝贝磕着碰着,那你就等死吧,最起码是被唾沫淹死。
  要不是鲁佳她们正玩到兴头上,汉堡也还没吃腻,叶想真不想干了,每天累个半死不说,根本就没机会也没时间去查看父母工作的地方还有自己在现代的家。“叶子,你来啦,今天小朋友很多呢,一会儿你先带他们去跳舞吧,我去准备一下玩具,今天有新款,小孩儿肯定喜欢,”王姐看到叶想她们进来,赶紧吩咐了一句就去忙了。
  几个女孩儿赶紧换好制服,走向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本来就是寒假,今天恰好又是周六,一听游乐区小孩子们尖叫的分贝数,叶想就知道今天好过不了了。
  天昏地暗啊,左冲右突啊,鸡飞狗跳啊,花容惨淡的叶想终于等来了跳舞时间,以前最怕的,现在却变成了她最企盼的。没办法,一来也算熟练工种了,二来只有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才会乖乖听话,就为了那小小的玩具,小孩子之所以比大人过的幸福,就是因为他们的要求也是小小的吧。
  叶想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用尽全力让孩子们排好队伍,有的时候她真想变身成叶师长,对那些不乖的孩子大吼一声,全体立正!都给老子站好!当然,只能是想想,现在她正拿捏着力道扯开两个抓挠在一起的小朋友,然后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裙子上又被按上了一个番茄酱手印。再然后……谢天谢地,音乐终于响起了。
  林晃和孙国辉进来的时候,正好店里开始放音乐,一个小男孩儿急慌慌地从他身边挤过去,差点摔倒。林晃一把捞住,刚放开手,那小孩儿就冲了出去,倒是孩子的妈妈赶紧跟他道谢。林晃客气地一笑,有点好奇这孩子到底急什么,眼光追了过去,然后,愣住了。
  “这什么地方啊,乱七八糟的,都是小孩儿来的地方,”孙国辉皱眉打量了一下四周。今天进城来是连长批的假,他想买几本书,可没想到在进城的车上,竟碰到了林晃。
  林晃是因为上次在演习里表现非常优秀,他们团长特批了几天假让他回家看看,就算是奖励。今天早上刚到的家,发现林燕不在,给父亲打电话时问起,才知道妹妹进城去麦当劳打工了。想了一下,在家也没什么事儿,父亲明天才能回来,干脆进城转转,顺便接妹妹下班,给她个惊喜,可也没想到会碰上孙国辉。
  孙国辉在车上看见他就是一脸的黑气,林晃则是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俩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主要是林晃在说,最后孙国辉问起那天他是怎么跑的,林晃不答反问,那你那天又是怎么知道我躲在岩石下面呢?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突然都笑了起来。
  在军校的时候,别人都以为他俩是死对头,可老话说,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两人打来斗去,事事争先,可要是合作在一起,那就是所向无敌,孙国辉勇猛顽强不失谋略,林晃足智多谋却宁折不弯,彼此心里都是很佩服对方的,只是嘴上不承认罢了。
  林晃没说自己进城是来干嘛的,听孙国辉说去书店,就说自己也想买几本书,然后跟着去了书店,结果几本书一拿,大家的都差不多。两个人眼神一交流就明白了,对方也要参加那个考试,不过想想也正常,都是年轻有为的军官,想要往上走,这关是少不了的。
  等到了中午,林晃就说要请客,孙国辉也不客气,跟着走吧,以为是去个小店大家痛快喝一场,还盘算着怎么把这只狐狸放倒,可没想到林晃带他来了这么一个地方,人多不说,这饭菜的味儿闻着也不咋地。
  “林晃,这有什么好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孙国辉怎么看都觉得这不是个喝酒吃饭的好地方,“哎,你看什么呢……”话说完却没听见林晃反应,孙国辉扭头看过去,那小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另一边,也跟着看了过去。
  叶想今天带小朋友跳向日葵舞,林晃和孙国辉看过去的时候,她稍稍地扭着腰,纤细的手臂张开,面带微笑,正带着小朋友们开花呢……
  林晃发现自己每次见到叶想都有不同的感觉,火车上清高尖刺的就一如自己给她取的那个外号小孔雀。等到了演习偶遇那次,这丫头又变得开朗率真起来,现在想起她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厕所门口说的那句话,仍然很想笑。
  可现在,林晃在心里点头,她跳舞的动作真的很漂亮,细细的手臂,柔软的腰,随着韵律舞动着,脸上笑得也跟朵花儿似的,哪有当初半点的清高冷漠。清高没了自然是好事,可她这记性好像也跟着清高一起随风消散了,那天看着那双眼,林晃发现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而不是在装腔作势。
  自己从小就很招女生喜欢,虽然从来不把那些放在心上,但我记得你,你却忘了我的这种事儿,还真是第一次碰到,心里多少有点讪然,尤其还是当着孙国辉的面。
  上次因为有任务在身,只来得及和妹妹说了几句贴心话,人就必须得回连归建了。出门的时候就看见叶想手按着肚子正在饭馆外面转磨呢,心里不免好笑,又有点担心。
  看她之前埋头吃了那么多,开始以为她饿坏了,可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哪有人吃饭撑得都翻白眼了还继续吃的。可大家不算熟,她又是个女孩儿,自己和孙国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拦。好在小妹来得不算晚,要不然真怕把她撑坏了。
  临上车之前,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一句,你干脆挖嗓子眼儿吐出来算了,总好过把肠胃弄坏不是。可时间不等人,来接人的连长催促着自己上了车,车子离开的时候就看见孙国辉从别的地方大步地走了回来。
  见他坐车离开,孙国辉只无声地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叫过手下一个小战士,塞了包东西给他又吩咐了一句之后,就看见那小战士朝叶想跑了过去。那是什么呢,当时天色暗了,连长车又开得飞快,自己还真没看清楚。想到这儿,林晃回过神来,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孙国辉。
  孙国辉正默然地瞅着跳舞的叶想,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等林晃开口,“哎哟,对不住,劳您驾让让,”一个托着满盘子食物想从他俩身边走过的男人碰了孙国辉一下,赶紧道歉,孙国辉一摇头,侧身让出了地方。
  “老虎,咱俩去那边坐吧,”林晃看见有人刚好离开,冲孙国辉一点下巴就走了过去。一坐下,林晃就乐了,“我说你小子放松点行不行,你这么军姿挺拔地一坐,别人就不看跳舞的全看你了。”
  孙国辉瞥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松了松肩膀姑且当作是放松了,“你来这儿吃饭就是为了看……看跳舞?”“嘿嘿,”林晃呲牙一乐,“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喜欢看跳舞?”“哼,”孙国辉嗤之以鼻。
  “哎,方姐,我把这个挂这上头行吧,”一个听着有点耳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孙国辉转回头去看,就发现上次跟着叶想还有林晃妹妹一起跑来演习场其中的一个小姑娘,正踩着梯子挂宣传用的画片。记得她好象是鲁参谋长的女儿,叫什么来着,对了,鲁佳,脾气很冲的一个丫头。
  孙国辉回过头来瞅着林晃,低声说,“你知道她们在这儿?”林晃摇摇头,“我只听我爸说小妹在这儿打工,挣点零花钱,不过也对,她们几个这么好,肯定是一起行动的。”“喔……”听他这么说,孙国辉心头莫名的放松起来。
  林晃一探身子,把脸凑了过去,“你开心了?”孙国辉瞪他,“什么开心?”“知道我不是专程跑来看跳舞的啊?不过话说回来,小丫头舞跳得真不错,果然是只小孔雀,嘿嘿,”林晃扭头又看了一眼已经开花完毕,正在给小朋友们发礼物的叶想。
  “无聊!”孙国辉从鼻子里哼出两个字来,林晃故意逗他,“我说中了吧,孙大排长……”结果他话没说完,一道掌风擦着他迅速往后闪的鼻尖而过,他伸手一抓,攥住了孙国辉的手腕。
  同时桌子底下林晃脚一动,朝着孙国辉的小腿就踢了过去,自然也是落空,孙国辉腿一收再用力一别,林晃的腿也给夹着动不了了。两人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嘴角带笑,可手上脚上却一点也不松劲。“啊,”旁边一桌正啃薯条的俩姑娘无意间看见了,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林晃和孙国辉松开了彼此的手脚,同时扫了一眼旁边,那俩姑娘立刻低头做认真吃东西状。
  “早晚把你小子给打服了,”林晃挺认真地说,孙国辉笑了,要论格斗,林晃始终比他差那么一点,“好,我等着你!”林晃也笑,“成,那我先去找找我妹,看看这儿有什么好吃的,这东西我也没吃过,你就别皱眉头了,从毕了业下部队,咱们就天天吃军灶,偶尔也换个口味嘛,等着啊。”说完,他起身往柜台那边走去,爸好象说小妹是管收钱的。
  孙国辉就坐在那边等,他的眼光不自觉地又滑到了叶想那边。叶同学哪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了别人眼里,这会儿她正头疼的要摆平两个掐起来的小男孩呢。不为别的,就为了刚才跳舞,其中一个表现得很乖巧,叶想多奖励了他一个汉堡包状的小玩具,结果另一个壮实些的孩子就不干了,偏巧没多余的了,换奶昔玩具他又不要,去抢那个孩子的玩具,然后就打起来了。
  小孩子的指甲又尖又利,要是真抓上了,一会儿让孩子家长看见就糟了。那个壮实的男孩还一直尖喊着,让我妈抓烂你的脸!让我妈踢飞你的头!那个乖巧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害怕,还是不屈不挠地保卫着自己的胜利果实,可叶想真毛了,心说那妈是哪路神仙啊,这么强悍。
  就这样,两个人都互相的抓挠着,中间隔着和事佬叶想,孩子小,下盘不稳,就扯着叶想的衣服,好在战斗中保持平衡。这倒也罢了,问题是俩孩子个头也矮,所以混乱中都一把抓住了叶想的裙子,没一会儿叶想就发现,自己的裙子扣开了,正危险的往下滑,这回好了,抓孩子还是抓裙子,叶想快疯了。
  等王姐赶过来帮忙的时候,叶想同学几乎是劈叉着站在原地保住自己的裙子不下滑。然后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一群起哄架秧子的胖娃娃,姿势跟孔雀那是沾不上半点边儿了,王姐忍着笑帮她解脱了,方法很简单,汉堡包玩具一个。
  “呵呵,”看着狼狈的叶想,孙国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没注意,可是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到旁边那桌的女孩儿说,“哎,你看,那个凶巴巴的笑起来居然有酒窝,天呀。”
  孙国辉脸色一僵,不自然地别开了脸,手里随便拿起了桌上的宣传彩页翻着,心思却一下子回到了某个曾经的幸福时光。酒窝,他不爱笑多少也跟这个有关系,有一个女孩儿曾经说过,“国辉,我最喜欢看你笑了,俩酒窝,特可爱!”可爱……“嘎吱”一声,孙国辉一低头,发现手里彩页的塑料底座被自己捏出了一道裂痕,赶紧放下了,心虚地扫了一眼周围,还好,没人注意。
  “哎呦!”背后传来一声尖叫,孙国辉迅速地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姑娘正站在方才鲁佳站的那个梯子上摇摇欲坠,一只大手稳住了那个梯子,“同志,你没事儿吧?”买东西回来的林晃仰头问道。
  “啊,没事儿,谢谢你啊!”刚才不小心闪到的小方以为自己肯定得摔个狠的,没想到被个帅哥救了,脸不自觉地就红了。林晃笑了笑,收回了手,“别客气,小心点儿,”说完往孙国辉这边走来,小方盯着她的背影看。
  “来,我妹好像没在那边,我随便点了些,咱们吃吧,”林晃利索地放下托盘坐了下来。两人都是当兵的,没那么多讲究,包装纸一撕,两个人大口开吃,三下五下,一人俩个汉堡就进肚了。吧嗒吧嗒嘴,林晃说,“你觉得怎么样?好像不太抗饿。”孙国辉用手一抹嘴,“唔,味道也不怎么样,干巴巴的,跟野战口粮似的。”
  “方姐,你看什么呢?”鲁佳刚才跑去拿胶条了,一回来就看见小方站在梯子上发愣,凑过去顺着她目光一看,“哎呀!”她惊喜地叫了出来,吓得小方差点又从梯子上滑下来。
  没等小方说话,鲁佳已经跑了过去,“林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看见燕子了吗?啊,我是鲁佳,你还记得我吧,那天在白水镇餐馆,我们见过一次,”鲁佳机关枪似的说着。林晃微笑着站了起来,“当然记得,这两天我有假,听说你们在打工,就过来看看,还没看见燕儿呢。”
  鲁佳很高兴,那次的探险之旅林燕虽然见到了哥哥,可也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儿要是知道她大哥来找她,不知道得多高兴呢。正想说我去给你找,小方走了过来,轻声说,“佳佳,你们认识啊?”
  “嗯?是啊,方姐,他是燕子的大哥啊,林大哥,就是这位方姐介绍我们来打工的,她是小朱的表姐,对我们很好,”鲁佳很开心地介绍着。小方优雅一笑,很洋派地伸出手来,“你好,林先生,我叫方云,现在二外读书。”林晃伸手一握,“你好,林晃,谢谢你照顾我这几个妹妹。”
  方云只觉得林晃的手又大又干燥,温温的,心里跳得越发厉害,她掩饰地拢了拢头发,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孙国辉,“呃,这位是……”林晃没来及开口,鲁佳已经叫了出来,“咦,孙排长,你也来了,”那天大家打了个照面,孙国辉站起身来,客气地点点头。
  “排长?”小方脱口而出,“是啊!”鲁佳特自豪的说,“林大哥也是排长呢。”“是吗?你们是当兵的呀,真好,我觉得穿军装的特别有男子气概!”小方有点兴奋地说,林晃一笑,“你过奖了,”孙国辉一扯嘴角没说话。
  刚才被王姐救下来的叶想刚从休息室里弄好裙子出来,就发现眼镜哥哥正虎视眈眈地站在休息室门外,手里攥着煎肉饼的铲子,两眼放着幽光,表情却很哀怨,叶想身上的鸡皮疙瘩顿时起立。“罗老大,你没事儿吧?劳驾让让,”自己要出去的过道被他挡了个正着,没办法只好开口。
  “小白脸!”他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叶想一愣,眼镜哥哥突然回过头来,一脸的怒其不争,“你们女孩儿是不是都喜欢小白脸呀?”“啊?”叶想懵了一下,“说什么呢?罗大助理,你再不让开我就该下班了。”
  眼镜哥哥不动,他虽然瘦,但是绝对身高还是有的,挡着叶想是什么也看不见。叶想阿Q的想,这样也行,干脆挡到下班得了,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偷懒了。
  “啊,他还摸小方的手!”眼镜哥哥怒吼了一声,其实那个时候是小方主动伸出手去,林晃才握的,到了眼镜同志的眼里就折射成了他占便宜耍流氓。原来如此,叶想明白了,肯定是店里又有人跟小方搭讪了。说正格的,现在在麦当劳打工的男孩儿女孩儿们,长相都是在标准以上的,有不少小年轻跑来这里要杯小可乐能喝两钟点,就是为了看妹妹。
  小方这样的美女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她倒还好,可眼镜哥哥就忙不过来了,又要积极的工作,又要更积极的随时准备横插一杠,英雄救美,如果小方对个别男孩子笑笑或多说两句,他还要忙着吃醋。
  “小白脸!不要脸!”家庭教育良好的眼镜哥哥似乎只会说这两句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叶想忍不住笑了,突然觉得这老兄有点可怜,虽说师部大院里的兵们跟野战部队比,还算是比较斯文的。可真遇个什么事儿讲不清,早就妈了个巴子的叫嚷着上去动手了,哪有像他这样的,心里流淌的都不是醋而是硫酸了,还会只站在阴暗处咬碎银牙。他要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些,说不定方姐早就跟他了。
  看眼镜哥哥的表现,小方不是真看上那个搭讪的了吧,小白脸……叶想一揉鼻子,看来那人长得不错。以前同寝的姐妹就说过,这男人骂小白脸和女人骂狐狸精是一个样的,说白了就是人家肯定长得不错,最起码比你强,你见过丑八怪的狐狸精吗?就是嫉妒!顺便一说,那姐妹的男朋友就是抢来的,所以深有体会。
  “哟,叶子,你站在这儿干吗呢?罗助理你在啊,东西已经点好了,罗助理?”从后门走进来的林燕一边脱着羽绒服,一边笑问。刚才看小朱忙不过来,眼镜哥哥就让林燕去帮忙清点了一下刚送来的纸杯,餐巾纸什么的,所以林晃才没在柜台找到她。
  叶想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然后对贴过来的林燕说,“别招他,好像外头方姐跟哪个小白脸谈笑正欢,他掉醋桶里了,正呛着呢。”“哈,真的啊,方姐不是对那些搭讪的向来看不上眼吗?”林燕笑了起来。
  “啊!居然还跟着他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眼镜哥哥大叫了一声,可生熟都不能忍的他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叶想和林燕对视了一眼,都踮起脚尖往外看,只看见小方和鲁佳带着一个人往小办公室走去,宣传品都在那里存放着,叶想看着那男生的背影,正想着身材不错啊,腿那么长,最起码是背后看着想犯罪那种……林燕突然“啊!”的叫了一声,一把推开眼镜哥哥就往外跑。
  心里正YY长腿的叶想吓了一跳,被推得一踉跄的眼镜哥哥特悲愤的叫了一句,“怎么又跑出去一个,那个小白脸有那么好吗!!!”顾不上三八的眼镜哥哥,叶想好奇的跟了出去。
  刚走到高背沙发那边,塑料袋里几本书正歪歪斜斜坠在椅子边缘处,第一本写着战争论。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客人,书都快掉地上了,一封信从其中飘了出来,簇新的牛皮纸信封,没有邮票,也没封口,信纸半露。信封上的字体刚劲有力,XXXXXX学校,王玉敏收,叶同学现在2.0的眼神可不是白给的。
  叶想顺势蹲下身子想帮忙,刚捡起那封信,一只手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腕,那封信被生硬的从她手里抽走了。“哎哟!”叶想痛叫了一声,她的手指被信纸狠狠地剌了一下,生疼,一滴血珠顿时冒了出来。然后叶同学就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个凭空出现的孙老虎居然想都没想就握住她的手指放进了嘴里吸了一下……
  叶想觉得自己身子发僵,可腿又发软,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根本动不了。方才看到那滴血,循着本能做事的孙国辉也反应了过来,这是叶想,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不禁尴尬万分,赶紧放手,嗫嚅不能成语,只有嘴里依然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两个人都傻了,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叶想琢磨着人家也是好意,可是说谢谢也不对头,气氛干的人嗓子眼直痒痒。
  “你给我离远点!说你呢!”挥舞着锅铲冲过来的眼镜哥哥打破了那诡异的气氛,他眼镜耷拉在鼻梁上,也不敢用手推。刚才在休息室门口,他只看到叶想弯腰,然后就被这个人一把抓住手,送到嘴边强吻,这还了得,没王法了,赶紧冲了过来。
  叶想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一旁鲁佳的声音传来,“叶子,怎么了?罗老大,你拿着锅铲要干吗?”然后就听见眼镜哥哥正义无比的声音,“小方,你赶紧离开那个人,刚才他带来的这个小白脸,在占叶子的便宜!所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小白脸?众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孙国辉阴沉如同锅底一样的黑脸上……“哈哈,”林晃笑了起来,叶想这才发现那个长腿的男人竟然是那狐狸男。林晃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叶想和孙国辉中间,仨人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他,他突然笑说了一句,“小孔雀,我们又见面了。”

  大学,大学
  打工生涯转眼就结束了,吃完了最后一顿汉堡午餐,几个小姑娘一人拿着一个信封就兴高采烈的逛街去了。别人都兴奋地讨论这钱该干什么,叶想却在一边儿盘算着这版的货币放到自己那个年代可以升值几倍。
  从店里离开的时候是眼镜哥哥给她们送出来的,他自己说要有始有终,小方也跟着送了出来,看着她拉着林燕有说有笑的,眼镜哥哥立刻又郁闷了。
  从那天见了林晃和孙国辉之后,小方就一直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打听林晃的事情。表妹小朱早被她问了个底儿掉,大咧咧的鲁佳心眼儿实,更是有什么说什么,上次跑去英雄团那一路上就听林燕夸她大哥了,而且把林晃这回演习的英雄事迹说的是天花乱坠。儿子差点逮到老子,这事儿已经传遍师大院了,鲁佳自然知道,小方则听的是心花怒放,在她心里已经刷了层金粉的林晃立刻开始放金光。
  一开始眼镜哥哥还酸溜溜地说些风凉话,什么当兵的都很凶啊,(这是因为后来他把眼镜戴好,终于看清楚孙国辉那张黑脸之后得出的结论)死脑筋啊,没情趣啊,没文化啊等等等等。
  小方原本只当耳边风,可最后被他唠叨烦了,水灵灵的杏眼一瞪,人家怎么凶了,你看那天他多有绅士风度!没文化?人家是军校的高材生!没情趣?人家打篮球是校际冠军,会弹吉它会唱歌,你会吗?喔,对不起,我忘了,你五音不全。
  噼里啪啦几个人家怎么样就如同子弹一样,把眼镜哥哥那颗脆弱的纯情少男心打成了筛子,四处漏风,瓦凉瓦凉的。结果剩下那几天,林燕老是觉得自己前面发热后面发凉。前面热是因为小方什么时候看见她都是一脸笑容,特热情,然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眼镜哥哥就在她背后玩忧郁。林燕觉得自己很冤。
  好在没两天打工就要结束了,林燕私底下跟叶想嘀咕我招谁惹谁了,叶想倒笑了,说难得看见有能让你林妹妹觉得头疼的事儿。林燕无奈地说,那两天哥哥在家,自己也顺嘴问过他对小方的印象如何,人林大少就说了句长得还行吧,多一句话没有。说这话的时候林燕看着叶想的表情,叶同学嘴巴一咧,我说你哥眼够高的呀,人小方姐长得像林心如似的,他还说一般?
  林燕看着没心没肺傻乐的叶想,只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问林心如是谁?这回换成叶想翻白眼了,噎了半天才说,就是一台湾女演员。林燕说那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演过什么?呃,还珠格格,叶想心说。她开始挠头,她还没什么名气呢。没名气的你都知道?林燕正追问,鲁佳跑过来说,小方买了糖炒栗子请咱们吃,快来!
  虽然后来林燕没再追问,叶想却一拍脑袋瓜子,自己琢磨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干个星探什么的,绝对的慧眼识珠!估计现在N多明星还住地下室吃盒饭在北影厂外面蹲着等群众角色呢,章子怡还是艺校学生吧?羽泉也还在地下通道里卖唱呢吧?当时看人物采访,他们说在哪条通道来着……这要是自己随便挖掘出几个来套上关系,那可就发了。
  “笑什么呢,跟捡了钱似的,不就发点儿工资,看把你美的,”鲁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正在幻想着自己人前风光,人后数钱的叶想。“人燕子问你这条裤子怎么样?”叶想赶紧看了一眼,然后点头,“挺好的,显得你腿更长了。”站在试衣镜前的林燕一笑,爽快地对服务员说“我买了,”服务员麻利儿的去开票了,生怕林燕反悔似的。
  “叶子,你怎么什么都没买,”小朱抱着两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里面装着一些刚买的高级毛线,她的爱好竟然是织毛衣,刺绣什么的,绝对的居家型小女人。看着小朱织毛衣时的灵巧,叶想很羡慕,自己能把两根细棍子运用自如的,除了筷子就没别的了,手笨的很。
  “我想买套护膝,再买条围巾,”叶想边说边顺手从小朱怀里拎出一个纸袋帮她分担一下。“你买那个做什么?”鲁佳对穿衣打扮没什么兴趣,她喜欢吃,所以买了一些零食,这会儿正“咯嘣,咯嘣”的嚼着开花豆。
  这时林燕也交完钱,拎着袋子走了过来,她从鲁佳手上的袋子里抓了几个豆子都来,递给叶想和小朱,然后关心地问叶想,“你膝盖不舒服吗?”“不是了啦,”叶想把豆子扔进嘴里,“护膝是给我爸的,围巾是给我妈的,她现在围的那条都洗薄了。”现在的父母对自己真的不错,变温柔的妈妈就不用说了,连严肃的叶师长也尝试着跟自己沟通,而不像以前那样,关系很生硬,对女儿跟对自己的兵差不多。
  林燕,鲁佳和小朱面面相觑,鲁佳伸脖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那我们是不是也得买点什么啊?”叶想一笑,“也不是非买不可,不过如果你用自己挣的钱买点东西给长辈,他们一定很高兴。”
  “叶子说得对,“林燕点头,”那我看看钱够不够,”小朱开始翻钱包,“不够我借给你,”叶想大方地说,除了打工挣的这仨瓜俩枣儿,过年的时候叶妈妈给了她个红包,在那个年月钱就不算少了。之所以给的多,一方面是好几年一家三口没团圆在一起过年了,二来叶同学这几个月的表现实在是好,还有那个给父母长脸的学习成绩,所以一贯主张节俭的叶师长,也默许了老婆的大方,就当不知道。
  “我的钱也够,我爸腿没什么毛病,干脆我给他拎两瓶二锅头回家算了,他最喜欢那个了,”鲁佳想了一下说。“我爸也喜欢,”小朱跟着点头,“我爸也是,”林燕举手,叶想眨眨眼,“我爸……也是。”“哈哈……”几个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旁边经过的人都看她们,她们也不管,年轻真好,无所顾忌。
  以前叶想对于当兵的爱喝酒这件事很不感冒,觉得这人吧,酒后无德,往往失了分寸而不自知,十分没品。可最近这段时间接触军队多些了,才发现当兵喜欢喝酒固然是男人豪气和交心的一种方法,可有的时候更是出于现实需要。
  就像现在,天寒地冻三九时节,那些在山沟里值勤上哨,甚至是出去野外拉练的兵们,要是不带着壶白酒顶着,入夜的刺骨寒风,人根本就受不了。野外生存的时候,没有什么帐篷,两人一组用大衣搭出个窝,就算抱一块儿睡也冻的跟冰块似的,有口热辣的白酒,自然好一些。所以很多不会喝酒的兵到了部队,也变得有酒量了。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但叶想对于喝酒这件事确实看开了一些,当兵的没什么钱,九几年时更是如此,一点可怜的口腹之欲也就体现在抽烟喝酒上了。笑完之后,几个丫头跑到商场里买了白酒,叶想也买了一付不错的皮护膝,那年月也没有打折侃价这一说,明码实价。
  林燕她们咂舌说,你真舍得给你爸花钱,叶想就乐,倒不是她有多大方,第一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花钱就得值,何苦去买次品,那次品也不是白给的;第二,叶同学总是不自觉地拿这会儿的价格跟十年后比,一看价签儿就觉得怎么这么便宜啊,不买都对不起自己个儿!
  等买围巾的时候,听着鲁佳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林燕只是微笑着看并不说话,叶想都看在了眼里。趁她去厕所的功夫,叶想拉过鲁佳和小朱低声说了几句,两人都点头。林燕快要出门时才发现自己装裤子的袋子里多了一条精巧的围巾,眼睛一转,看鲁佳她们偷笑的样子,就问,“你们买的?给我的?为什么?”
  鲁佳和小朱笑着把叶想推了出来,叶想瞪了一眼这两个没义气的,一摸鼻子,特真诚地说,“燕子,平常你最会照顾人,还经常做饭给我们吃,跟妈似的,所以我们决定也送你一条。”林燕刚开始还愣着,后来反应过来,笑着扑了过去要掐叶想,“说谁呢?!你才跟妈似的!”
  哈哈,鲁佳和小朱在一旁拉偏架外带起哄,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叶想和鲁佳对着挠痒痒。林燕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刚才买围巾看着别人为妈妈认真挑选,自己多少有点难受,可现在看着闹腾在一起的叶想她们……她又笑着冲上去和她们抱在了一起。
  该买的买了,该闹的也闹完了,鲁佳开始嚷嚷肚子饿,叶想建议去吃西蜀豆花庄,说是便宜又好吃。大伙儿没异议,就拎着战利品上了公共,朝西单进发。其实除了对这家饭馆有着深刻感情之外,叶想有自己的算盘,那边离自己原来的家不远,就算不能找个辙过去,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在93年,那片家属楼特显眼,因为四周大都是平房。
  “叶子,到站了,下车了啊,”林燕拉着一直伸头往车窗外看的叶想下了车,顺着记忆中的方向走过去,走了没一会儿,叶想的心开始发凉。楼是有,但决不是自己家那红砖房。
  “就是这家吧?咱们进去吗?”鲁佳仰头看着装修的古香古色的门脸儿,“叶子,你又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这犄角旮栏儿的地方啊。”“啊?啊……以前探亲的时候来过,”有些恍惚的叶想随便找了个理由。“叶子,你没事儿吧?”敏感的林燕觉得叶想自打下车就不太对头。“没事儿,咱们进去吧,”叶想整理了一下心情,领着三个女孩儿进门。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直怀着希望,可现实告诉她,这儿并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可反过来一想,要是真的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没有孩子还好说,要是有了别的孩子,或是再看见另一个自己,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不管心里怎么想,叶想不想让其他几个女孩儿看出自己有什么不对来,尤其是精明的林燕,就命令自己放下心事,主动跑去买了饭票。还好,这家店的价钱跟自己的记忆一样,面条是两块五,酸辣粉是一块五,哪像现在啊,一装修就涨价,一碗面条变成了八块,加点儿干巴巴的鸡丝就十块,分量却越来越少。
  吃的非常满意的几个姑娘出了饭馆赶紧往家赶,现在天黑的早,大人们也不放心,毕竟师部大院那边相对荒凉,公车也少,晚了就没车了。进了院子大家分手各回各家,叶妈妈做好了饭菜正等着,结果叶想说吃过了,叶师长就有点不满意,眉毛一耸,还没来得及开口教训,叶想掏出一条暗粉色的围巾递给了叶妈妈,“妈,给你的。”
  叶妈妈怔了下才接了过去,摩挲了一下,“哟,真暖和,这颜色也好,哪儿来的,你买的?”“嗯,我买给您的,今天发工资了,您那围巾太薄,这个暖和,围围看,”叶想顺手从桌上捻起一块儿拌黄瓜放进嘴里。叶妈妈就觉得自己眼眶一热,赶忙低头戴围巾,借着这个动作揉了一下眼睛,然后笑说,“哎哟,真是太暖和了,又柔软,哎,老叶,你看怎么样?”
  叶师长扫了一眼正臭美的叶妈妈,含糊地应了一声,“唔,还行。”“什么叫还行啊,这多好啊,真没眼光!”叶妈妈嗔了他一眼。叶想嘿嘿一笑,想起了林晃对小方的评价,是不是这当兵的夸人都用还行来概括呀。
  被白眼的叶师长心里有点不舒服,这孩子知道孝顺妈了当然是好事,可把他这个爹放在什么位置呢。虽然知道自己跟老婆吃醋很无聊甚至可以说是幼稚,可叶师长还是觉得不痛快。
  叶妈妈一看老公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好笑,又有点埋怨叶想,你说你这孩子知道惦记妈,怎么就不知道哄你爸爸高兴呢。正想着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叶想一抹嘴,跟她说,“今天天儿够冷的,”叶妈妈一愣,赶紧接下茬儿,“可不是,你爸腿又疼了。”
  叶师长的腿是在自卫反击战的时候受伤的,虽然不影响行动,但是天一冷,他的膝关节就疼,叶想也是知道这个之后,才从心理上跟他更亲近了些,或者说是敬佩,战斗英雄,不是谁都能当的。叶师长那儿正运气呢,听叶妈妈这么说,哼了一声,“谁说我疼了,我好的很!”
  叶想眼珠一转,“喔……”拉了个长声,然后从袋子里把那付护膝掏了出来在两人眼前一晃,“妈,那我这个白买了,回头你有空帮我退了吧。”叶师长的眼神好使,一眼就看出来是护膝,心里这个美啊,可又不能笑,只干咳了一声,叶想就看他嘴角抽啊抽的。
  叶妈妈笑了起来,这爷俩儿,逗什么闷子啊,“这个哪有退的,要不,我先收起来,回头咱送人就是了,”她也跟着调侃,叶想配合着点头,娘俩儿就乐。叶师长的黑脸有点挂不住了,一挥手,“饿死了,开饭!”等晚上叶想洗完澡回屋,叶妈妈悄悄地跟她说,你爸在书房那儿把那个护膝带上了,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叶想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心情好了一些,虽然没有找到那边的父母,可还是让这边的父母开心了。这边,那边,那边,这边……叶想迷糊着睡着了。
  寒假总是特别的短暂,叶想又背上书包上学堂了,高考在即,班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那会儿不像现在,只要你想读,肯定有大学让你上,就算考不上普通高校,有钱的您可以去国外,钱少的还能读民办。虽然北京的高校多,分数线低,可录取率也只在百分之三十左右。
  半边天也开始热血沸腾,原本班上学习好的,能考个好大学的非邵炜莫属,朱宁宁也不错,现在又来了个叶想,要知道班主任的业绩甚至晋升那就是看高考合格率和考上名牌大学学生有多少。叶想这所部队子弟学校的教学质量只能算中等,跟市里的重点高中不能相提并论,因此能考上大学,乃至名牌大学的真不是很多,反正很多学生高中一毕业,就被父母送去当兵,曲线救国去了。
  半边天还特意把叶想叫去鼓励顺带摸底了一番,叶想对考大学这事没有半点激动或紧张,想当初考场冲杀了多少回了,绝对老鸟,而且现在考试又相对简单些,真没什么可着急的。听半边天的意思,最好报清华北大,叶想苦笑,心说你以为这是文革喊口号呢,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点自知之明自个儿还有,就算是十年前的清华北大,自己也没那个水平。
  林燕就不用说了,鲁佳的学习成绩也不错,四个女孩身上都背负了各自班主任的殷殷期待,所以都被迫跟着有考试任务的同学一起加班加点的复习。顺带一提,文理班的两个班主任貌似面和心不和,都等着那最后的考试成绩叫板呢。
  就这么一折腾,有些身体素质兼心里素质弱的同学就开始生病,而且好像还传染似的,一串串的。学校领导一看这不是办法啊,还没上阵全倒在后方了哪儿行啊,干脆放了周末的假,让学生们放松一下。
  鲁佳正在教室外高呼万岁,小朱跑过来说,昨晚表姐小方打电话,邀请大家周末去二外玩玩,顺便亲身体验一下大学的氛围。鲁佳一听有的玩,又是带着些神秘色彩的大学校园,她立刻撺掇着林燕和叶想答应。
  林燕早就知道,小方不知从哪儿搞到了林晃的通信地址,这些日子没少去信可都没得到回音儿,这回说是让大家过去,其实也有探探林燕的意思。叶想倒是无所谓,看着小朱和鲁佳都很想过去,也就同意了,这些天做题做到恶心,除去散散心也好。林燕一看三比一,也不好说什么,就点头了。
  回去跟家长一说,大人们也没什么意见,去见识见识好,二外是好大学,孩子们去了看见人家的学习条件和生活,对自己努力考上大学那也是个督促不是。四个丫头隔天一大早就踏上了征程。
  小方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带着她们登了记就往校园深处走,一路指指点点,那是教学楼,那是图书馆,那是食堂,那是研究生楼。不时的有各种肤色的外国学生或老师,叽里咕噜讲着鸟语和中国学生从一旁经过,看着交谈自如的大学生们,鲁佳她们眼中难掩艳羡。
  叶想对这些花花绿绿的不感兴趣,只在心里比较着自己那所大学和二外的差距。现实告诉她,就算是十年前,二外的楼看着也比自己那所二流大学的条件要好,不禁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哎,对了,一会儿我们有个讲座,你们要不要一起听,本来我想逃课的,燕子这么一说,干脆带你们去听课,提前感受一下大学课堂,怎么样?”小方兴致勃勃地说。方才林燕请教了她一些关于课程方面的事情,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今天的选修课,本来逃课也不好,正好一举两得。
  林燕她们自然都感兴趣,叶想没兴趣也得有兴趣了,转悠了一阵,时间差不多了,小方就带着几个小姑娘杀往电教室。其实今天的课就是一门凑学分的课,总得选修几门非主流课程已达到学校的要求,小方选的是门心理课,跟法语没半点关系,但是跟毕业成绩有关系。
  本来今天没课的,教授临时有事,调到了周末上午,大学生们虽然不乐意好好的周末还得来上课,但是能来还是来了。这老头对成绩要求一般,可是对出勤率看的很严,几次缺课,你就得歇菜重修了,谁愿意重修选修课啊,浪费时间一次就够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往教室里走,女生居多,还有人跟小方打着招呼。临要进教室,叶想突然想去厕所,小方指明了方位,就带着林燕她们先进去了,说是晚了好座位就没了,叶想一听就明白,好座位就是指最后一排呗,点点头,赶紧跑去厕所。
  这教授的习惯是迟到十分钟就算你没来,小方也没跟叶想说,反正她又不是学生。叶想本身又对听什么课毫无兴趣,本来嘛,之前已经听了六年了,磨蹭了一会儿才从厕所里出来,准备进教室。
  今天这教授的心情实在不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学生一会儿进来一个就没个完,倒都没超过十分钟,教授也不能算人家没来,可自己就在黑板上写了个题目,而开场白断断续续的到现在还没说完呢,心里郁闷坏了。正怒呢,我们的叶想同学一推门也准备溜进来了,教授一看表,刚好十分钟,你故意的是吧,把书往讲台上一放,“那位同学。”
  叶想一愣,站住了,傻呵呵地看着那教授不说话。教授更不高兴了,迟到了还不知道赶紧道歉,盯着我干什么,伸手一指黑板,“同学,这个命题是我上次留的预习作业,你来给大家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他知道这些学生绝大部分都是来混分的,认真看书的没几个,像这种迟到的更不可能了,就想杀鸡给猴看,给这些不上心的学生们一个教训。
  “啊?”叶想长大了嘴,啥预习作业啊,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后面风水宝地的小方她们,小方也有点急了。学校是不允许外校学生来听课的,本来想着这种周末选修课没人管,所以才领着这几个小姑娘来,谁想到今天教授发神经,还偏偏逮到了叶想。
  林燕她们也着急了,忙张大了嘴无声地念着黑板上的选题,叶想的眼睛就算是2.0的,隔这么远她也只看清了好像是什么感,什么论?“后面的同学不要说话!这位同学,请你回答,”眼尖的教授冲林燕她们一皱眉头,叶想趁机歪头飞快地瞄了一下黑板,看得不是很明白,听小方说了,她选修的是心理学,不过这题目自己还真说不出来。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回事?”教授见叶想不说话也不动,好像存心叫板,心里越发生气,就想把她的名字记下来,这门课让她重修。叶想也急了,干脆实话实说吧,“那个老师,这个题目太难了吧,性感与性理论,这个,我没……”
  她话还没叨咕完呢,就觉得教室里的气氛一变,很诡异的安静,教授的脸则开始变形,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哈,”一个人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整个教室顿时笑得是鬼神变色,叶想傻了,看着坐在最后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方她们发愣,鲁佳竟然还夸张的捶桌子。
  哭笑不得的教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黑板正前方来,叶想手脚僵硬地走了过去。教授无声的一指黑板,叶想看了过去,这回看清楚了,她汗也下来了,黑板上龙飞凤舞几个大字写着《论理性与感性》……
  可能因为是周末,食堂里的人不像平常那样挤成一团,小方拿着饭票儿带鲁佳和小朱去买想吃的饭菜了,林燕和叶想被留下来占位子。林燕看着表情依旧带着些尴尬的叶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叶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干脆埋头趴在了桌子上。
  之前在课堂上,那些大学生们笑得差点掀翻了屋顶,竟然有男生挤眉弄眼地说,今天算没白来,上了这么久的心理学,第一次体会了其中的“乐趣。”
  原本很愤怒的教授也被叶同学这一出闹得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好不容易让狂笑的学生们安静下来,就问叶想的名字和班级。小方顿时笑不出来了,还好这回的叶同学反应不慢,就说自己是xx学校来参观校园的高考生,因为从没听过教授讲课,所以来溜进来想见识一下云云,这也算是实话,因而说得毫不含糊,但是小方的名字她只字不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叶想还特意把教授两个字强调了一下,脸上难掩崇拜地看着那教授,好像那教授不是教授而是孔子二世。教授也是人嘛,看着那表情特单纯热血,再看叶想也是一小孩儿,不是自己的学生反倒不好计较了,而且再折腾下去这课就别上了,干脆就坡下驴,让叶想找个地儿赶紧坐下。
  其实教授心里也有谱儿,肯定是有学生带着这个小丫头进来的,既然你说是来听课的,那好啊,管你听得懂听不懂,喜欢不喜欢,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坐这儿,听完这一个半小时的课再说。于是翻开书,开讲。
  虽然叶想闹了个笑话,好在二外的教学风气相对开放一些,学外语的嘛,接触西方的东西更多些,思想也活泛。而且这门课讲得又是心理学,叶想同学看反了的那个命题在书中也不是没有涉及,虽然就豆腐块儿那么一点点,所以还好,大家只当个笑话儿听,没把叶同学定性为“流氓份子”,直接送去保卫处听课了。
  好不容易撑完了这堂课,叶想一马当先地在教授和同学们玩味的目光中溜出了教室,身后又传出了阵阵笑声。小方她们出门找了半天,才看见正躲在水房里探头探脑的叶想冲她们招手。
  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调笑,连性格豪爽的鲁佳都有点脸红地说,“叶子,你可真敢说,那个什么感什么论的。”叶想赶紧做羞涩状,“那不是看错了吗,那教授一瞪眼,我就懵了。”“我不是给你做口形了吗,没看见吗?”林燕好笑地说。叶想苦笑,“这位同志,我这是眼睛,不是望远镜,就你们坐那风水宝地,再往后挪挪就进下一个教室了,我能看清什么啊!”几个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方笑着领她们去了食堂。
  “喂,叶子你看,”林燕推了一下趴在桌子上装死的叶想,叶想一抬头,就看林燕给她使了个眼色。顺着她眼光往身后看去,俩男女大学生正亲亲我我地靠在一起喂饭,宝贝你吃这个,亲爱的你吃那个,十分肉麻。
  这种情况叶想在读书的时候见多了,一撇嘴转回了头没啥兴趣。林燕从小一直生活在部队,念的也都是部队学校,家教甚严。在部队这地方,别说男兵女兵,就是军属们也没人敢当着外人面这么干的,别人的吐沫星子还不把你淹死,更别说那些带着红箍,神出鬼没的纠察哥哥们了,所以林燕不免有些好奇。
  “天啊,”林燕在叶想耳边悄声说,“刚才那女的偷偷亲了一下那男的,”“是吗?”叶想打了个哈欠,“亏她不嫌油腻,这学校做菜够舍得放油的。”林燕不自禁回头扫了一眼,那男生油光发亮的嘴唇正嚅动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小方带着鲁佳她们回来了,叶想和林燕赶紧帮忙,汤和米饭是免费的,小方大方地买了不少肉菜,鲁佳她们吃的是津津有味。叶想的味觉早就被学校的食堂搞麻木了,因为小方的面子在,她也只能跟着鲁佳她们说好。
  按照小方的意思,下午本来应该带她们去宿舍参观一下,偏巧学生会的人临时找她有事,小方可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而且正在争取入党,对于群众们的请求是不能随便推脱的。
  鲁佳和小朱有点遗憾,叶想不遗憾是因为没啥好看的,乱起来的时候也跟猪窝似的,林燕则是因为可以躲过小方若有似无的“逼供”而不遗憾。小方打从见了她,就一直想方设法地提到林晃,林燕已经有点疲于应付了。
  “真遗憾,本来打算带你们玩个痛快的,晚上还可以请你们吃饭,我们学校附近有一家饭馆,吊锅子做的特别好,”小方是真的遗憾,折腾了这么半天,她还是没弄清楚,林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可要让她直接问,又觉得不太合适,只能再找机会了。
  “没关系,我玩得很开心,”叶想客气地说,小方乐了,“叶子,你也让我很开心,”“哈哈,”鲁佳她们就笑,叶想一摸鼻子。“那个,燕子啊,还有你们,我们要常联系啊,对了,你们要是有什么考试上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不是吹牛啊,我当初可是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二外的,要是你们能考入我的学校就太好了,我还可以照顾你们,”小方眉眼之间都是自信。
  “好啊,谢谢方姐,”几个姑娘同时道谢,等公车的工夫,小方又想往林燕身边凑,林燕不落痕迹地把叶想挡了出去。叶想不明所以,林燕悄悄地使了个眼色,叶想明白了,林燕不想被小方抓住谈林晃。
  螃蟹似的一横,挡住了小方,顺便问了一个英语中关于语法方面的问题。小方一愣,这问题专业啊,看着脸上写着求知欲三个字的叶想,却也只能无奈回答,谁让她刚才信誓旦旦地说,有问题,找小方的。
  等公车来了,小方那语法问题还掰持不清呢,哪有时间去跟林燕说话啊。叶想趴在车窗口假模假式地说,回头给方姐你打电话啊,你接着给我讲!小方就剩下苦笑着挥手道别了,车一开,林燕就趴在叶想的背上笑了起来。
  叶同学虽然不是外语专业的,好赖也是英语六级证书拿到手的人,想当初讲这个复杂语法的时候,老师就说了,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这会儿别说就是等公共汽车这屁大点儿的时间,等着上飞机都够了!还是延迟进港登机的那种。
  一路上谈笑风生地回了家,分手之前叶想同学郑重警告,回家不许和父母提那个理论。自己老爹可不是二外毕业的,某些思想还处于封建社会呢,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女儿嘴里居然敢跑“黄赌毒”的资本主义火车,非突突了自己不可!你们别笑,要真是这样,我先突突了你们,拉个垫背的!
  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见叶想进门,叶妈妈有点吃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了晚上才回来吗,忙问她去大学玩得如何。“还行啊,挺好的,就是那个小方姐临时有事,我们就没再麻烦她,提早回来了,”叶想脱了外套正往衣架上挂,书房的门开了,叶师长站在门口,“想想,你来一下!”说完转身进了屋。
  叶想吓了一跳,不会吧,这么快就知道了。看叶想脸发白,叶妈妈走了过来,搓了搓女儿的脸,微笑着说,“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们打了个电话,讨论你的志愿问题,你爸爸想听听你的意见。”
  “喔……这样啊,”叶想长出了一口气,“这半边天真够敬业的,周末还打电话。”“什么半边天,不许给老师起外号,你妈我也是女老师,人家要是这么叫我你高兴啊,”叶妈妈嗔怪着,眼中却依旧是怜爱。
  叶想嬉皮笑脸地说,“哪能半边天啊,咱杨老师这么能干,起码多半个!”“嗤!”叶妈妈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嗯哼!!”叶师长重重的咳嗽声从书房里传了出来,叶想一吐舌头,“第一次警告来了……”叶妈妈轻轻拍了她一下,叶想赶紧去了书房。
  “坐,”叶师长坐在了书桌后面一点下巴,叶想乖乖地坐下了,不知道为什么,坐在书桌后的叶师长和坐在饭桌旁叶师长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一股无名的压力传了过来,叶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看见叶想僵直的坐姿,叶师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想想啊,你想好没有考哪个学校啊?”叶想点点头,报上了几个学校的名字,自己以前的专业是财经,可从小的理想是当编辑记者,搞搞文字什么的。
  学财经是老妈的主意,说是这样毕了业好找工作,也适合女孩子干。现在不管做梦与否,有了第二次的选择机会,叶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几所以新闻专业出名的学校,例如人大,广院等等,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应该有把握。
  “唔……”叶师长一搓下巴,“你们老师说,你有希望可以考清华北大的。”叶想瞄了一下叶师长的表情,想猜测一下他的想法,可叶师长毫无表情,只是平稳地看着她。
  “嗯,爸,那只是有点希望,也许我放个卫星考上了,可我不觉得自己适合那里,人总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叶想很郑重地说。自己在这里最大的变化是眼神儿变好了,身体变灵活了,可智商并没飚到180去,估计到了北大清华那种抬头状元低头榜眼的地方去受罪,还不如踏踏实实地去实现自己的新目标。
  叶师长对女儿的这句话很满意,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并且上进,名牌大学不是考上了就管你一辈子不是,还是要靠自己。可惜叶想没有透视眼,她不知道叶师长的这个想法和自己那个九级钳工的老爸如出一辙。
  可叶师长也有不满意的地方,这丫头说了三四所学校,怎么就一所军校也没有呢,自己战友也有要考大学的孩子,人家怎么就知道报军校呢,譬如说老鲁的女儿鲁佳。这几个孩子不是要好得很,难道就不想在一块儿读书,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扎堆儿抱团儿吗,连上个厕所都一起,舍得分开?
  “唔……”叶师长沉吟了一下,看着有些忐忑的叶想,“你有没有想过报军校?”“军校?没有!去那儿干嘛?”叶想特爽快地否定了,爽快的叶师长差点没吐血。
  心里有点火,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兵,部队给了他一切,他觉得没有什么比当兵更好,更纯粹,更能锻炼人,他坚信这一点。原本就想把女儿送入军队去粹淬火,现在有了这样好的机会,这丫头居然一口回绝。叶师长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看来自己做的后备计划要派上用场了。
  “是这样,爸爸当然相信你的实力,但是也不能不防备有个万一,不打无准备之仗嘛,我是觉得你最好报一所军校,万一考砸了,还有个垫底的不是,那个解放军xxx大学的政委是我战友,好说话儿不是,”叶师长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叶想的神色。
  叶想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兴趣,但是叶师长说得很诚恳,也很温和,考砸这种事可能性小,但并代表没有。叶想看了一眼叶师长,算了,就当是讨老头子高兴吧,反正自己有信心不会考出漏子来,“行吧,我无所谓。”
  “那好,你出去吧,我打个电话,”叶师长不动声色地把叶想打发走了。由此可见,叶向小朋友还是太天真,她不想想叶师长是会走后门的人吗,就算是亲娘老子都不行!“啪哒”一声,门关上了,叶师长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嘿嘿,丫头,这可你自己答应的,爸爸也是为你好。”
  复习进入了倒计时阶段,半边天把志愿表发给了即将上炉的烤鸭们,一式两份,大着嗓门叮嘱,黑蓝色钢笔工整填写,我这儿可没有第三份给你们糟蹋,看清楚了再填!叶想把装着志愿表的文件袋带回了家。
  这些日子林燕她们一直在讨论考哪所学校好,鲁佳是铁了心要考军校,小朱想考小方的学校,林燕则说想考取母亲曾经就读的那所学校,叶想也早早表明了态度。大家可能会分开,不免都有些伤感,但是有彼此发誓说要做一生的朋友,这样的誓言可能只是一句空话,但在那个时候,确实安慰几个女孩儿的心。
  回家跟叶妈妈一说,麻利的填好了志愿,又给叶师长看了一眼,叶师长啥也没说,一点头同意,叶想把志愿放回了文件袋封好,塞进了书包里,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上交给了半边天。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志愿表最终被人给偷梁换柱了,叶想就读的是部队子弟学校,每年教委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部队就是大金主。叶师长用了点手段,把叶想的志愿在送到招生办之前给改了。很简单,第六志愿咸鱼翻身,直接改第一了,教务主任曾是他手下的兵,一点都不多问,悄么唧的就给办了,不假他人之手。
  叶想哪知道啊,就是听半边天说了句,要考哪个学校也不想清楚,事到临头还变卦,可那个时候她旁边好几个同学,哪儿会想到半边天是在说她啊。眨巴了一下眼,叶同学接着回去跟数学搏斗去了,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又一次决定性的改变,仅次于做梦乱穿。
  七月流火,三天大考似乎让人从心里烧了起来,烦躁的要命。林燕和叶想经过三天大考,感觉都还不错,鲁佳自我感觉更是良好,就是小朱有点麻烦。她考试前一天开始发烧,打点滴降下去点儿温度,可人还是跟螃蟹似的进了考场,三天考完,人也快虚脱了。这不,刚一考完最后一门,小朱就被等在门外的焦阿姨,就是小朱的老妈给弄上车,直奔医院。
  终于考完试,学生们不管考得怎样都欢呼终于解放了,原本想着要好好庆祝一下,可因为小朱的事情也没了这个心思。三个女孩儿商量了一下,干脆直接回家,放下东西去陪小朱。“哎,你们看,”走在前面的鲁佳站住了脚,指着不远处正在敲锣打鼓的一个单位门口,那边停着几辆大解放,上面站满了挂着大红花的新兵。
  “有什么好看的,这回的春季兵因为某些原因招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燕没什么兴趣,叶想好奇地看了两眼。“我不是说这个,你看第二辆车最外边那个男的,不就是上次在饭馆跟咱们打架的那个吗,快看!绝对是!”
  叶想眯眼一看,嘿,还真是他,只不过脸上表情不想上次那么痞,绷着脸,好像便秘一样。林燕点了点头,“还真是他,”三人一边看一边往前走。
  康军正不耐烦地站在车上,看着四周那些毛头小子跟家里送别的人哭天抹泪没个完。他不想当这个兵,可他更不想让自己的母亲难过,妈妈说了,以他的客观条件,当兵根本没他的份儿,要不是那个在部队当仓库协理员的继父放下脸面找了战友,他哪能穿上这身马甲。
  可康军一点儿也不感激那个男人,他从不喜欢自己,不知道这回发什么疯,竟然会这么做。但是母亲的泪水让他无法拒绝,只能默然地任凭她给自己收拾了薄薄的行李,然后在出门前,悄悄塞了些钱在他兜里。
  “哎,军子,你看,那儿有仨妹妹,盘儿真亮,”牛子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儿,也是属于再混下去就成社会问题青年的那一类人。家里人没办法,他舅舅在工商局,就托人把他也弄到了部队。
  康军无所谓地扫了一眼牛子指的方向,一愣,林燕秀丽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那天他走了之后,听人说起,小玉找姓吴的去报仇,结果被一帮当兵的给教训了。小玉他也懒得再管,任凭她哭闹也没再理她。以为这事儿都过去了,可今天一看到林燕,才发现自己一直没忘记她。
  “哈,军子,看傻了吧,也对,赶紧看吧,我听人说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山沟,这三年你就别想看见个母的,更别说这么漂亮的了,”牛子说到最后已经是哀叹了。“扯淡,”康军一扯嘴角,强迫自己回过头来,这样的女孩儿,跟自己根本不是……
  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刚好叶想她们从马路对面走过,康军的目光碰到了林燕。林燕冲他点头一笑,点完头自己也有点愣,可能是看他穿了那身军装,不自觉的就表达了善意,林燕好笑地摇摇头,接着和叶想说笑着往前走。可康军完全地愣住了,就死死地盯着林燕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且不说去山沟里当兵的康军,就在小朱彻底好了没几天之后,分数下来了,林燕和叶想一看都笑了,跟自己估的分没什么差别。鲁佳却有点晕,自己感觉很好,可是这个分数要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可有点悬,心情一下子坏的要命,叶想和林燕只能安慰她,叶想甚至恶毒地预言今天报那所学校的人全部考砸,鲁佳被她逗笑了。
  小朱更要命,因为烧到天昏地暗,考试成绩虽然不是一塌糊涂,但是也比她平时的摸底成绩差远了,小朱看了成绩调之后,就一直擦眼泪。叶想她们也没办法,鲁佳那个还是有希望的,可小朱的这个别说考二外了,一类大本都悬得乎。
  就这样,拿了成绩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叶想本来一直都在替小朱难过,替鲁佳担心,可等到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一刹那,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反过来复过去的看那封通知书,火红的八一两字分外刺目。可看了半天,最重要的还不是军校这两个字,这封录取通知书明确的写明,她,叶想,居然考取了军校地方生!!!
  在军校当地方生是啥概念,人家军校生去了有军籍,吃穿学费都由国家养着;你地方生没军籍,还得另外交钱;都穿军装,可你没衔儿;全军事化管理,跟着喊号儿,跑步,叠被子,可毕了业人家风光去部队,你得自谋出路没人管!按照叶想以前一个读军校但也是地方生的同学的话说,“地方生在军校,那就是一个二等公民!!!”
  “怎么会这样!”叶想彻底傻了,难道自己又做上梦了!晕头胀脑之际,叶师长那天的话突然飘上了脑海。叶想同学脑子嗡的一声,转身就往家里冲。进了门,正在端水果的叶妈妈被她吓了一跳,就看见叶想精确制导的直奔书房而去,她赶紧开口说,“想想,你爸那儿有客人……”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叶想勇猛无比地冲进了书房,然后一声大喊传来,“叶老头!这是不是你干的!!!”

  报到和军歌
  “嘭,骨碌碌……”叶妈妈被叶想“嗷”的那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端的苹果掉了一个在地上,一直骨碌到书房门口,打了个转儿,停下不动了。屋里的时间好像也随之停住了,安静的不得了。
  叶师长则被破门而入的叶想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手下意识地去摸腰,跟着想起这是在自己家,不是在部队。一想起是在家,叶师长立刻怒了,刚才这丫头叫自己什么,叶老头?!她要造反啊!
  眉毛一拧,黑了脸的叶师长大吼,“你刚才叫老子什么?!”叶想只觉得自己头皮发炸,但不是吓的,是气的,真没想到这老头敢来这么一手,背后下绊子,太阴了!叶想站在门口喘粗气,就觉得自己热血沸腾跟那高压锅似的,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冒热气,就是头顶上少了个刺溜乱转的安全筏儿。
  这会儿听见叶师长嗓门居然比她还大,二话不说,“唰”的一下,录取通知书就飞到了叶师长的跟前。正瞪眼的叶师长下意识用手一接,扫了一眼,录取通知书……这又怎么了?嗯?录取通知书!!!
  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叶师长赶忙一把抓了起来,打开一瞧,先看见八一两个字闪闪放光,叶师长嘴巴一咧,就想乐。丫头行啊,还真考上了,不错,不错,是我女儿。
  “很高兴是吧?”叶想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那当然,你考得不错,表扬!”叶师长连连点头,脸上高兴的直放红光,这会儿他已经忘了叶想同学刚才的“大不敬了”。
  “可我很不高兴!你凭什么改我的志愿?”叶想近乎于咬牙切齿地说。本来嘛,难道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消失了。她怒视着叶师长,心说你知不知道穿越一次有多难!!!你个臭老头!
  有点心虚的叶师长干咳了一声,语调降了八度,“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改了你的志愿?这可能就是你的真实成绩。”“哼,”叶想一撇嘴角,“我考的那个分数,都快够得上北大清华了,怎么会被那个见鬼的第六志愿录取?还有,你要不是心虚,现在和我说话会这么温柔?!”
  被叶想同学小小地嘲讽了一句,叶师长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我是你爸爸,我也是为你好!”“上军校就是为我好?”叶同学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军校能改造人!”“监狱也能改造人,你怎么不送我去?!”“你!你!”叶师长被叶想噎得直翻白眼。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正在跟叶师长比谁眼睛大的叶想吃了一惊,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刚才叶妈妈说那句话时她就顾着找某人算帐了,根本没听见。一转头,一个戴着上校军衔,气质却很儒雅的军人正坐在沙发上冲她微笑。
  叶想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咧了个笑容出来,那人对叶师长笑说,“老叶,你这闺女跟你像得很嘛。”“哼!”叶师长重重地坐了回去,扭头不去看叶想。“你好,”那个军人笑着跟叶想打了声招呼,“林伯伯,您好,”叶想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礼貌。
  那人眼光一闪,“你认得我?”“嗯,燕子和林,林大哥长得很像您,”叶想回答,刚才那句林大哥,差点让她咬了舌头,真不自在。林政委笑着一点头,那边摆姿态的叶师长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心里挺高兴的,自己女儿的眼力不错嘛。
  “老叶啊,我记得当初看见想想照片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转眼间就这么大了,咱们却老了,”林政委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叶想说,“叫你想想可以吧?我跟你爸爸可是老战友了。”叶想点头,客气地说,“当然,还有您看着一点也不老,比我爸年轻多了,”叶想特真诚地说。
  闻言叶师长的脸更黑了,林政委眼中却全是笑意,看着正较劲的这父女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林燕,从小就聪明懂事又能干。妻子去得早,自己的工作又忙,那孩子好像从没有给自己添过麻烦,可现在看着表面上气乎乎的老叶,突然觉得自己和女儿之间好像少了些什么。
  生怕老叶的脾气暴再和叶想吵起来,做惯了思想工作的林政委忙搬了个梯子过来,“是吗?可能是军衔的缘故吧,一般这上校都比大校要年轻不是?其实我比你爸爸还大三岁呢。”叶想嘿嘿一笑,“您太客气了,这面相和军衔有什么关系,要是有关系,那我爸还不得是军区司令了。”
  “噗,”沉稳的林政委也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叶师长差点没跳起来,老子看起来有那么老吗?!知道叶想心里不痛快,存心埋汰他这老爹,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多少有点理亏,叶师长一咬牙,我忍。
  “想想,你胡说什么呢,没看见客人在这儿呀?”叶妈妈适时地走了进来。“来,老林,吃点水果,你可是难得登门,”她热情地招呼着林政委,林政微笑着站了起来,“弟妹,你可别客气,又不是外人。”
  “妈妈正好有事和你说,跟我来,”叶妈妈背着林政委狠狠地剜了一眼叶师长,意思是你给我等着,回头找你算账!叶师长摸了摸鼻子没说话。刚才她在门外都听到了,这家伙居然敢背着自己给女儿改志愿,他要造反啊。
  可现在有外人在,不是讨论这件事儿的时候,她拉着叶想往外走,不想叶想再和自己老公起冲突,有什么事儿还是关起门来说得好。叶妈妈和叶想一出门,林政委就踱了过去,拿起那份录取通知书一看,心里一愣,这学校不是……再一看,“老叶,你给想想报地方生?你不想她当兵吗?那干嘛报军校?”
  “你说啥?”叶师长一愣,粗暴地从林政委手里把通知书抢了过来,认真地又看了一遍,“我X”一句脏话脱口而出。那张通知书被他“啪”的一下摔在了桌上,抄起电话就给帮忙改志愿的教务主任打电话。
  “你狗日的怎么改的志愿?!老子啥时候让你改地方生!不是地方生?今天录取通知书都到了,你当老子不识字啊,你马上给我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然老子毙了你!!”“哐”的一下,电话被叶师长摔了回去,他一扯领口,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老叶,你先别生气,弄清楚了再说,”林政委沉稳地说,他又拿起那封通知书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这也是缘分啊。”气炸了肺的叶师长瞪了他一眼,“你看我笑话是吧。”林政委一摇头,“我女儿报的学校也不是我喜欢的,不过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们不应该过多干涉。”
  喘了几口粗气,平静了一些的叶师长看着自己的老朋友半晌,叹息了一声,“你不知道,我之所以想让想想上军校,也是为了她好,这孩子太天真,总是活在自己的梦想里,娇气,高傲,又不喜欢和别人接触,军队的环境相对简单,没社会上那么复杂,真要有个什么,我也能帮……”叶师长咽下了自己的私心,顿了顿才说,“再说军队有什么不好,看看你,看看我,难道不好!”说到最后叶师长又有点激动,孩子永远不理解父母的心。
  “不是吧,我听我家燕儿说过不少关于想想的事儿,她可不像你说的那样,再说今天我也看到了,这孩子哪有半点你说的孤傲,不好接触啊,根本是个开朗又幽默的孩子。”林政委一想到叶想拐弯抹角埋汰自己这老战友就想笑,叶师长白了他一眼。
  “对,这孩子自从来了部队,确实变化很大,可这也证明了一件事,部队改变了她不是吗?那让她去军校去部队又有什么不好!”叶师长振振有词。林政委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叶啊,孩子已经大了,这世上的路也多,不是我们认为好的那条路孩子就一定觉得好,再说,”他看叶师长又开始瞪眼,一晃手里的通知书,“先解决这个吧,不然进了军校的门,她也不是个兵。”看着方才还让他无限欢喜的那张纸,叶师长立刻蔫了。
  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就要升天的叶想被叶妈妈拉回了自己房间,一番对于叶师长暴政的控诉之后,叶想多少冷静了一点。叶妈妈自然对叶师长的做法表示不赞同,她也不想自己女儿再去当兵,去受罪。可现在木已成舟,再说对于叶想而言,地方生应该好于军校生,如果你不想穿那身军装的话。
  叶想对于地方生的概念完全来自于自己的那个同学,叶妈妈倒是比较了解,说明了一下,地方生和委培生不同。在现在这个年代,地方生除了不管分配,自己交学费之外,文凭什么都是一样的,不像十年后,读了半天,最后可能连个国家承认的文凭都没有。
  叶想考上的这所军队大学还是很有名的,要的分数不比叶想的第一志愿低,当然那是指军校生,如果换了地方生,成绩线会下调一档或两档的。叶想同学的分数自然是富富有余,军校那边一看成绩这么好,还报交钱的地方生,那还不上赶着就要了,所以叶想同学是属于第一批被录取的,拿通知也早。
  叶妈妈很有条理的帮叶想分析了一遍目前的形势,最后只跟她说,做决定的还是你,哪怕你再复读一年,你爸爸那边不用你管,有我呢,说完出门找叶师长算帐去了。叶想没脾气地躺在了床上,心想这现实就够残酷的了,这做梦都不能让我如意。
  那边叶师长也搞清了这地方生的来龙去脉,原来报名的时候,报名表上有军队和地方两个代码。叶师长来电话的时候,报名表都已经封好准备往上报了,结果一着急,教务主任写错了又改,报名表就有点花。等到了招生办录微机的时候,管事的小姑娘也不太负责任,没打电话再确认一下,直接就给录成地方生了,再然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叶师长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
  一旁的沙发上孤零零的放着一个枕头,之前警卫员拿进来的,他胆战心惊地进来说,阿姨说您头脑发热,也不用被子了,正好书房凉快,睡在这儿清醒一下,说完就麻利地溜了出去,叶大师长彻底没了脾气。
  “小姑娘,下一站就是xxx大学了,该下车了啊,”售票员阿姨提醒了一下一路上都在发呆的叶想。“啊,谢谢您,”叶想赶紧站起身往门口走去。这边的人烟稀少的程度跟师部大院附近有一拼,那个解放军xxx大学位于京郊,不过绿化程度倒是比城里好了很多。
  来这儿一趟是叶妈妈的建议,她说是好是坏不如亲自去瞧瞧,学校的规模素质如何,学员如何。按照叶妈妈的说法,你的成绩这么好,应该可以挑院系的,那所大学的新闻系也是相当不错的,不如看看再说。
  叶想心里乱七八糟的,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干脆出来走走,就当是散心了。她没敢给鲁佳和小朱打电话,她们的成绩都不是很如意,估计还没拿到通知书,自己虽然被叶老头摆了一道,可毕竟考上的还是个重点大学,也是隶属于国家2xx工程的那种。打电话给林燕想问问她的结果,可林政委说,林燕一大早就出门了,叶想只能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出门了。
  远远的就看见很威严的一座大门,门两边岗哨上是站得笔直的战士,上面八一两个红色的大字分外显眼,叶想皱了下眉头。“小姑娘,你考上这所学校了吧?”郊区车上没什么人,闲着的售票员阿姨八卦了一下,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学生来探路,不过这小姑娘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嗯,”叶想点点头,不想多说,“哟,那你考得不错啊,我可知道,这学校分儿高着呢,要是我儿子明年也能考上就好了,国家管吃管穿,多好。”叶想心里苦笑,是啊,你儿子要是考上了,吃穿就都从我那学费里出了。
  等下了车,四周静悄悄的,没什么行人,只有不远处的校园里依稀传来口号声。叶妈妈说,你可以跟门岗说,自己考上这所学校想来提前看看,一般都是让进的,反正你也拿着录取通知书呢,怕什么。可看着威严的岗哨,叶想突然没了勇气,就顺着马路溜达着。
  这几天叶家母女都没拿正眼看叶师长,灰溜溜的叶师长也想过动用自己的关系把叶想改成军校生,他不是办不到,可从没走过后门的叶师长,死活也张不了这个口,想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好在女儿还是在军校读书,受的管制和教育跟普通高校还是不一样,至于当兵,以后再说吧,叶师长安慰自己,他并不知道叶想有过再读一年的想法。
  叶想围着人家大门走过来走过去,不时伸头朝里面打量一下,特务似的,但也只能看见笔直的道路,和两旁高大的槐树。门岗上的执勤哨兵两眼珠子都一直跟着她在转,最后连叶想都发觉了,更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是来参观学校的,一摸鼻子,干脆转身走回了车站,也不想回家,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发呆。
  “叶子?”林燕的声音突然从她背后传来,叶想哆嗦了一下,一抬头,林燕吃惊的样子立刻映入眼帘。“你怎么会在这儿?!”两人同时问道。叶想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正要说话,不经意看到林燕手里那张看着非常眼熟的纸,她一愣。
  “别告诉我,你也考到这所学校来了,你不是说要去你妈妈曾经念书的那所学校吗?”叶想不可置信低问。林燕眨眨眼,“是啊。”“啊?”叶想张大了嘴,“你妈妈读的是军校?”“嗯,我妈妈参军后因为表现好,所以被推荐上大学,就在这儿,”林燕微笑着说,表情柔软了许多。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想当兵吗?”叶想犹豫地问,林燕出身军人家庭,跟叶同学这种半路加入的完全不同,但她对当兵也没什么兴趣,这其中好像也跟她妈妈有关,但她从来不提。
  “当然了,不过,在这所学校也不是非当兵才能来的呀,”林燕调皮地眨了眨眼。叶同学彻底晕菜了,如果说自己是被迫变成了地方生,林大小姐居然主动报考地方生,她那个成绩可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这什么世界啊……“对了,叶子,你刚才说也,难道你……”林燕张大了眼。
  没等叶想回过味儿来,一辆公共汽车开进了站,门一开,一个再耳熟不过的声音传了出来,“小朱,我都认了,你还有什么犹豫的,你爸说得对,再考一次是浪费!有关系不用……啊!”她话没说完,就看见瞠目结舌看着她的叶想和林燕,大叫一声,手指一伸,“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
  “叶子接着,燕儿,你的,没想到那小卖部还真开着门,”跑回来的鲁佳脑门上一层薄汗,她随便地用手背一抹。“谢了啊,”叶想接过鲁佳手中的大红果冰棍儿,冲她一扬下巴。林燕慢条斯理地撕着冰棍纸,一边打量着四周,“这学校环境还真不错,你觉得呢?”“唔,”叶想含着冰棍应了一声。
  头顶上树叶成荫,对面的足球场上如同铺了地毯一样绿意盎然,水泥马路上干干净净的一片落叶都没有,灰色调为主的教学楼外爬满了藤蔓。因为放暑假校园里显得很安静,整体上给叶想一种既严肃又大气的感觉。
  鲁佳拿着她们几个的录取通知书和学生证过去跟门岗一说,执勤的班长哥哥有些为难。但看在几个女孩儿大热天的跑来,最后还是让人她们进去了,但是说好了,教学楼办公楼那边不能过去,只能在操场附近转悠感受一下。
  围着操场走了一圈的林燕,叶想和小朱都坐在树荫下,鲁佳坐不住,就嘬着冰棍儿围着她们走来走去,她实在是太高兴了。本来上这所学校她也不是很乐意,原本以为只能和小朱做个伴儿,可没想到林燕和叶想也考到这所学校来了,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儿!
  听鲁佳这么说,叶想只剩下苦笑的份儿了,所谓“猿粪”不过如此。除了自投罗网的林燕和被自家老头背后算计了的自己,鲁佳和小朱来这所学校自然都跟成绩有关。
  鲁佳的第一第二志愿全都没够上,第三志愿报的就是这所学校,自然选的是军校生,可离分数线也差了一点。当初鲁妈妈同意她考军校就一个条件,必须在北京上学,因为鲁佳年长的兄姐都在外地工作,鲁妈妈舍不得小女儿离她太远。
  她自己琢磨着肯定没问题啊,就一口答应了,填报志愿的时候就选了北京的几家军校,剩下的志愿干脆没填。填报志愿的时候一般都会同意调剂,自我感觉太良好的结果就是,鸭子变回老母鸡,鲁大侠给调成了地方生。
  鲁佳原本打死不干,宁愿重考,她最大的志向就是当兵,像父亲那样做个好兵,可鲁参谋长的一番话,改变了她的一些想法。鲁参谋长的意思很简单,不论你是不是军校生,都可以去当兵,现在部队进行现代化改革,非常欢迎有知识有素质的大学生们参军。军校生是一条传统的当兵路线,但是如果通过其它的途径,也许更能开拓你的思路,让你有不一样的经历。
  父亲的话让鲁佳坚定复读的心犹豫起来,这时小朱打来的电话则让她彻底放弃了那个想法。小朱的二外梦早就已经是往事不要再提了,她那个做后勤部长的爸爸也不想女儿重考再受一年罪,干脆找了自己老战友走了个后门。
  虽然小朱没报那个xxx大学,但是读地方生,她的成绩还是够格了。军队学校对于军人子女都会多留几个机动名额,别人上那就得多交钱,可朱部长那老战友是那学校管招生的,所以干脆连这笔银子也省下了。
  小朱还是犹豫,之前因为成绩不好,觉得很丢脸,一直闷在屋里不肯出门。昨天晚上父亲把录取通知书给她拿了回来,想了一晚上也没个准主意,一大早就给叶想和林燕打电话,想听听她们的意见,可没想到俩人都出门了,不在家。
  鲁佳虽然不是个出主意的优秀人选,但是有人商量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结果电话一打,鲁佳就开始在那边大叫,“不是吧,你也考上那所学校了?”小朱这才知道,鲁佳竟然也考上了这所学校,不过跟她一样,都是地方生。
  俩人见了面一商量,鲁佳说干脆先去那学校瞧瞧再说,回头再问问那俩臭皮匠的想法,最差咱俩还能在一起读书不是。小朱想想也对,就这样被鲁佳拉上了去那所学校的公车,结果到了站刚下车,就看见俩臭皮匠正见鬼似的瞪着自己和鲁佳。
  这下好了,原本还有点犹豫的小朱和鲁佳一知道林燕和叶想都考上了这所学校,半点犹豫也没有了,反而兴高采烈起来。原本以为从此大家就得天各一方了,可没想到还能在一起天天向上,那还有啥说的,这学校姑娘来定了!
  “你还琢磨呢,不想来?”林燕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发呆的叶想,鲁佳在路边的草坡上发现了好多蒲公英,就拉着小朱去看。她们这些天心里都搁着事儿,这会儿也算有了好结果,终于放松了下来,看什么东西都兴致勃勃的。
  “唉……”叶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是有点不甘心,觉得便宜那老头了,”一见到林燕她们,叶想就明白这儿自己是非来不可了。“哈哈,”林燕听她这么说叶师长,忍不住一笑,“不过我真高兴,咱们还能在一块儿,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来这儿,我一定跟你考同一个学校了,”她歪头靠在了叶想肩膀上。
  “少整这深情的啊,美人计对我没用,”叶想肩头一耸,然后用自己的脑门撞了过去。“哎哟,”林燕揉着脑门坐直了身子,“你脑门是钢板啊?”叶想就乐。“笑什么呢?”鲁佳一屁股坐在了叶想身边,小朱也坐在了她身后,脸蛋红扑扑的,手里抓着一大把蒲公英。
  “咱们的叶大公主还犹豫着不想来呢,”林燕笑说,“什么!”鲁佳立刻急了,“叶子,我可告诉你啊,难得咱们能再碰到一起,你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不然的话,哼哼……”她恶狠狠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叶想一翻白眼,“你土匪啊,怎么跟我爸似的,”鲁佳嘻嘻一笑,“土匪就土匪了,你来就行,非要把我当爸我也没意见,想想啊,要听话,嗯?”鲁佳放粗了嗓子学叶师长的口气,林燕她们大笑起来。“啊呸!你敢占我便宜!”叶想一反手想去掐她,鲁佳灵活地一闪身,把小朱挡在了身前。
  几个丫头在树底下笑闹,自然没看见不远处执勤的兵们一直在盯着她们看。“班长,她们都考上咱们学校了?”小兵甲悄悄地问。“嗯,是啊,”班长一点头。“嘿,长得都挺好看的,尤其是那俩个儿高的,这回外语系的那个白天鹅可遇到对手了,”小兵乙嘴动眼动头不动,十分专业的八卦着,他是二年兵了,对这学校熟悉的很。
  “瞎白话什么呢,站好你们的岗,别贼眉鼠眼的!都严肃点!”班长同志大义凛然地训斥了一声,小兵们赶紧都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的继续站岗,他自己接茬儿看。就发现那几个姑娘互相搭着肩膀在一起说了句什么,然后漫天飞舞的都是蒲公英和清脆的笑声,班长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想想,真的不要妈妈送你过去吗,要不让你爸爸派车……”“妈,”叶想打断了叶妈妈,微笑着说,“我跟林燕鲁佳她们一起走,坐公交车挺方便的,放心吧。”
  “就是,孩子大了,你别管那么多,咱不能搞特殊!”叶师长背着手站在自己门口。叶妈妈回头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孩子每个周末都能回来看我,现在倒好,那所学校管得严,孩子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提这个叶妈妈就没个好脸儿,叶师长一耷拉眼皮,装没听见。叶想趁机背着行李往外走,“妈,我走了,回头打电话啊,拜拜。”
  “哎?”叶妈妈不自觉地追了一步,叶师长伸手拉住她,叶妈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老公,叹了口气,“好不容易你们爷俩儿亲近了些,你又来这么一出,我是管不了了。”
  叶师长倒是比较有自信,“我相信自己的女儿,我也相信自己的选择没错,咱们女儿一定会出息的,她也一定会理解我的想法。”“但愿如此吧,”叶妈妈看着叶想的背影出神。
  坐上公共汽车的四个女孩儿都挺开心的,叶想早就想开了,事已至此,最起码自己还是实现了一部分梦想,考上了汉语言专业,主修新闻。虽然学校不是自己喜欢的,但又能回去当学生,而且学自己喜欢的,比起十年后那么辛苦的找工作要强多了,暂且知足吧。
  林燕和叶想的成绩都很优秀,她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科系,林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叶想一样的专业。小朱通过关系,一样的进了外语系,主修英文。鲁佳的理科成绩一直都很好,这回考试主要是被政治拖了后腿,她的数学成绩接近满分,因此被分去了主修计算机。
  “小朱,你说咱们能不能在一个宿舍啊?”鲁佳回头趴在椅背上问,小朱拢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抿着嘴点点头,“不知道,不过我听周叔叔说,这回学校招的女生不多。”那个周叔叔就是小朱爸爸的老战友。
  坐在另一边的叶想和林燕相视一笑,都是好朋友,当然希望能在一个宿舍。“小姑娘们,就要到站了啊,”这回又是上次那个胖阿姨,她也还记得叶想,一看几个小姑娘都大包小包的拿着行李,不用说就知道她们是去报到的。
  这回叶想的心情和上回来大不相同,跟售票员阿姨说了再见才下了车。原本安静的学校大门,现在是熙熙攘攘,不断的有人进出,门口也摆放上了大标语,《热烈欢迎新同学!》
  “咱走吧,”鲁佳把行李甩到背上率先出发,叶想她们随后跟上,朝着学校走去。本地的,外地的,学生,家长,亲属,学校门前乱成一团,两个尉官带着几个红牌学员在不停的喊,“请遵守秩序,xxx的考生到那边报道,xxx的考生到这边报道,家长们请退到一旁等候,不要影响学生报道,”喊的喉咙都哑了。
  “我的天啊,怎么这么多人啊,没人说咱们该去哪儿报道啊,”鲁佳把行李放在了地上,看着人群直晕。“这所军校是综合性大学,每年招生得两千来人呢,就算是分批报道,人也少不了的,”林燕气定神闲地说,顺便拉了叶想一把。一个胖敦敦的男生拖着个大行李从叶想身旁经过,一边还四下张望,要不是林燕眼尖,他那行李非从叶想脚面上轧过去不可。
  鲁佳带着小朱冲到人群里去探路子了,“要不咱们等等,别凑这个热闹了,找个人先问问情况再说,”叶想都开始出汗了。林燕点点头,准备把鲁佳和小朱先叫出来,“同学,你们是来报到的吧,”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叶想一抬头,一个扛着红肩章的男生正对她们微笑。
  林燕瞧了一眼叶想,点点头说,“是啊,你是……”“你们好,我是工程系二年级的彭戈,负责新生报到,其实就是来帮忙的,欢迎你们来解放军xxx大学!”彭戈利索地敬了一个军礼。
  这个男生军姿笔挺,叶想和林燕不自觉地都站直了身子打招呼,“你好。”“你们的录取通知书呢?”“在这儿,”林燕把自己的和叶想的一起递了过去。
  “地方生?”低头看通知书的彭戈抬眼看了林燕她们一眼,“对,”林燕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彭戈一笑,又仔细看了一下,一愣,然后抬头问,“你是林燕?你是叶想?”他的表情好像有些吃惊,林燕和叶想面面相觑,“是,我是林燕,她是叶想,”林燕眉头一挑,“有什么不对吗?”
  “啊,不是,你们误会了,是你们的名字让我有点吃惊,”彭戈赶紧解释,俩姑娘更糊涂了,自己的名字怎么了。看着面带不解的两人,彭戈咧嘴一笑,“你们不知道,你俩的名字我们早就知道了,林燕同学,你是我校建校以来,第一个考到第一名却去念地方生的学生。”
  林燕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叶想同学,你也是,你的高考成绩也在学校的前十名里,以前从没有出过这样的状况,同学们都很惊讶,想看看你们,没想到被我先碰上了,”彭戈很热情地解释道,叶想一扯嘴角,根本不想接下茬儿。
  “燕儿,叶子,那边不是……”杀回来的鲁佳看见彭戈愣了一下,彭戈笑说,“你们一起的吧,跟我来,”说着就要帮林燕拿行李。“不用了,我们四个人呢,自己拿就行了,”林燕微笑着拒绝了。
  彭戈倒也痛快,“好,那我们走。”“这人哪儿冒出来的,”鲁佳低声问,叶想和林燕同时摇头,“不知道,先跟着走吧。”彭戈带着她们从左边绕了一个弯儿,人一下子就少了起来,不远处一个破旧的木桌放在了路边,一张红纸摇摇欲坠地粘在桌边儿。桌前冷冷清清的,跟那边的喧闹相比,好像两个不同的世界,像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正无聊地翻着一张报纸。
  他一抬头看见了彭戈带着人过来,两人显然认识,“哟,老彭,你小子学雷锋做好事啊,怎么着,打算帮我们地方生做点工作?”戴眼镜的那个男生调侃着说。“廖冬瓜,你少废话,你们在外面管接新生的那两人都不知道去哪儿凉快去了,你们自己的学生来了都没人管,”彭戈笑着给了那眼镜一拳。
  “嗨,你们看,那个眼镜长得有点像罗老大,”鲁佳一捅林燕,叶想看了一眼,别说,还真有点眼镜哥哥的意思。廖冬瓜大名廖东华,也是读工程的,跟彭戈同班,是个地方生。
  听彭戈这么一说,他一歪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叶想他们,怔了怔,然后低声骂了一句,“我x,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看见漂亮妹妹了,”说完一抻衣领,帽子也戴上了,脸上也挂上了特善良的笑容,就准备从桌子后面绕出来。
  “瞧你那德性,”彭戈低声说,“看见没有,那两个个高的,杏眼儿的那个是林燕,凤眼儿的那个是叶想。”“啊?第一和第八?”眼镜吃了一惊,“是啊,”彭戈点头。
  廖东华一推眼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燕和叶想,突然笑了,“以后谁再跟哥们儿说,才女等于丑女,我非得给他俩嘴巴不可,嘿嘿,这回你们军校生里那白天鹅可狂不起来了,瞧瞧我们地方女生的水平,绝对的美貌与智慧并重啊。”“行了啊,你不就是被白天鹅当众撅过一回吗,至于这么记仇吗?爷们点啊,虽然我对白天鹅也没好感,”彭戈哼了一句。
  “对不起,请问我们是在这儿报到吗?”林燕看这俩人一直嘀咕个没完,那眼镜越笑越让人发毛,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呢,那眼镜“噌”的一下,就站在了四个女孩儿跟前,叶想她们被吓了一跳,这家伙怎么过来的。
  “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叫廖东华,是……”以下省略二百字的自我介绍,叶想她们都只能干笑着听着,心说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谁管你家里有几口人啊!赶紧给我报到!
  看着叶想她们无奈的表情,“哧,”一旁看戏的彭戈笑了起来,打断了廖某人的滔滔不绝。他瞪了一眼这讨厌的并且比他英俊的障碍物,然后假惺惺地客气,“彭同学,谢谢你的热心帮助,你可以走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彭戈一愣,但也确实没什么理由再待在这儿,毕竟他负责的是军校生,有自己的责任。只能对叶想她们一笑,说了句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在经过廖东华身边时他压低了嗓门说,“过河拆桥,小心雷劈!”廖东华一咧嘴,从牙缝里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行,走着瞧,”彭戈不落痕迹地给了他一肘子,廖东华揉着肚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不送啊!”
  可惜廖眼镜虽然赶跑了彭戈,自己也没高兴多久,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套近乎,跟他一起负责这项工作的女生就回来了。那个女生是三年级的,圆脸,人很和气,利索的帮叶想她们办了签到,就领她们去放行李,领服装,廖眼镜根本就插不上手。
  更让鲁佳她们高兴的是,四个人居然分在了一个寝室,实在是意外之喜。师姐带着她们去一间办公室领了服装,就跟她们说先回宿舍整理一下,然后11点整楼前集合,带着录取通知书集体去主楼校管处办理入学手续。
  记住,必须准时啊,过时不候,这是军校,这方面要求比较严,就算是地方生也一样。她特意叮嘱了一下,然后先走了,因为今天还有别的学生来报到,她得盯着点。
  还没走到宿舍,鲁佳突然大叫了一声,“哎呀,我的通知书呢?”其他人吓了一跳,赶紧帮她找,翻遍了都没有,小朱问了一句,“佳佳,刚才领服装的时候,你是不是落在那办公室了?”
  “哟,还真是,刚才我一直拿在手上来着,你们赶紧跟我回去找,”鲁佳掉头就跑,叶想她们也赶紧跟上。可是跑回二楼办公室,刚才那老师却不见了,办公室门锁的严严实实的。
  “这可怎么办啊,现在都快十点四十了,要是第一天就犯纪律,我可出了大名了,”军人家庭出身的鲁佳对纪律两个字看的特别重,又是个孩子,一时间慌了神。
  叶想倒没放在心上,这算什么大事儿啊,“要不再等等,说不定那老师上厕所去了,”她安慰地说了一句,大家也只能等,反正你不能破门而入吧。
  又等了小十分钟,那老师还没回来,因为还没开学,其他的办公室也都锁着没有人在,叶想喊了几句有人吗,却只有回音,鲁佳急得红了眼眶。林燕脑子活,想了想说,“佳佳你别着急,我记得刚才领衣服的时候,那老师办公室的窗户开着呢,咱们从那翻进去把通知书拿出来就是了。”
  啊?叶想愣了一下,不是吧,“好啊,咱们走,叶子,你别愣着了,走啊!没时间了!”鲁佳一把扯了叶想就往外跑。结果绕到楼外,窗户倒真是开着,可只是半开。
  过去建造的楼层都很高,鲁佳用力向上扒在窗台上往里一看,“真的,就在桌上呢。”“小朱,你去外面看着,要是有人来,机灵一点,”林燕准备让鲁佳踩她的肩膀,好进去。
  小朱涨红了脸,“啊?要是有人来,我,我说什么呀?”林燕一摇头,“算了,你在这儿帮忙,叶子,你去。”“行吧,”也没啥好办法的叶想只能转身走到了外面,回头一看,还好,一棵苍翠壮实的松柏把林燕她们遮的挺严实的,要不认真看,发现不了有人影在晃动。
  “快点!”叶想不时地回头悄声催促,“就好了,佳佳你小心,”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叶想的心“怦怦”一跳,转头看去,一队军人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向这边走来。
  叶想低喊了一声,“有人来了!”然后就迈步往另一边走,想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没走几步,“那位同学,请站住!”一个带着些山东口音的响亮声音喊住了她,叶想立定,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转过了身来。
  大队人马这么会儿就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唰的一个全体立定,脚跟碰的叶想一哆嗦。再仔细一看,叶想腿都软了,这帮人胳膊上都戴着个红箍儿,上书两个大字,“纠察”!
  “向右---转!稍息!”班长发出口令,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非常有阳刚之美,纠察通常都是身材相貌军姿拿得出手的。可叶想现在哪有心情欣赏这个,只觉得自己手心冰凉,一攥一把汗,嘴角儿倒是用力在扯,但笑没笑出来就不知道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兵向前迈了一步,离叶想有三步远,手一抬,一个标准的军礼,“同学,你好,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普通话里夹杂着山东口音,刚才就是他叫住了自己。
  扫了一眼他的肩章,看起来应该是个中士,估计是个班长,“嗯哼,”叶想干咳了一声,立正说,“报告班长,我是新生,正准备去办入学手续。”那班长打量了一下叶想,可能没想到这个女孩儿的行事风格居然带了些军人色彩,而不是像一般刚入学的新生,地方习气重,松散随便。
  叶想同学倒不是成心卖好,主要是军队大院也住了小一年了,天天看见兵们出操,训练,上岗执勤,军人的日常生活和作风纪律早就摸得门清了,这会儿因为太紧张,不自觉地就按照军人标准来回答问题了。
  “喔,这样啊,”那班长点了点头,严肃的表情稍微松驰了点,“我刚才看见你一直站在这儿东张西望的,迷路了?”叶想大汗,自己这哨儿放的,都被别人瞄上了还不自知,不过听这意思,纠察应该是没看见林燕她们,还好,还好。
  “迷路?没有啊,”叶想赶紧摇了摇头,脑子则飞快地转着,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可就坡下驴顺着说,然后战略转移。可那树后头还猫着仨人呢,天晓得她们现在啥状况啊,自己根本就没法走。
  “没有,那你……”班长一愣,然后很自然地抬头开始打量四周,看看有什么可疑情况。“我是在看那个!”叶想一看这还了得,当兵的眼神儿都好使着呢,挡着林燕她们的是树不是墙,可禁不住细看,情急之下顺手一指,兵们的眼神自然都转头看向了她手所指的方向。
  叶想胡指瞎指的地方刚好是离此不远的主教学楼,楼前肃立着一座雕像,看样子应该是纪念革命先烈们英勇奋战事迹的。班长回过头来正想说话,突然发现叶想脸红脖子粗的,手还直哆嗦,他哪儿知道叶同学是紧张的,不禁纳闷,看个雕像这小姑娘激动什么啊。
  “喀啦”,一声极轻微地响动突然从叶想背后不远处传来,叶想和那个纠察班长都没听见,而这班长身后站了五六个兵,除了一个老兵,其余的一看就是新兵。那个老兵显然有所感觉,他一伸头,看了一眼树后,就想迈步过去看看。可他脚刚一动,“向前,向前,向前!!!”叶想同志的“嗷”的一嗓子,那老兵被惊得打了一个哆嗦。
  近一个班的纠察哥哥们,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想同学突然开始挺胸抬头,立正唱歌。唱了两句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唱的是我们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纠察们“唰”的一下全体立正,肃立着听叶想同学扯着嗓子喊军歌。有人不禁纳闷,看着这姑娘身段儿巨苗条,可嗓门怎么这么大!
  叶想记得军队条例里好像有一条,除了执行任务,军人听到国歌或军歌均应肃立。所以猛一看见那老兵有过去看的意思,吓得心脏差点停跳,生怕鲁佳这个时候正挂在窗台上被人抓个正着,那乐子可就大了。
  她想都没想就开始唱歌,反正在师部大院听这些歌已经听的是滚瓜乱熟了。果然,只是进行常规巡逻的纠察们,都立正站好了,叶想心里松了口气。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我们是人民的武装,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叶想口沫横飞地唱着,眼睛根本就不看那些纠察,而是死盯着那雕塑的方向,反正已经丢人现眼了,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以前觉得这首歌可真够长的,现在才发现长有长的好处啊,这段时间足够林燕她们把事儿搞定了吧。
  可这歌再长它也有唱完的时候不是,“……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最后的胜利,向全国的解放!”最后一句解放,叶想同学的嗓子都唱出破音了,她还本着多抻一秒是一秒的原则,“放”字拉的足有小十秒钟,歌声一停,就剩下倒气儿了。
  小风儿那个吹,树叶儿那个飘,叶想同学在喘气,纠察同志们终于复活了。“你,你……”纠察班长吭哧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虽说怪事年年有,但这一出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叶想装傻,“怎么,我跑调了?”“啊,没有,”班长看着叶想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眼(因为一直在嚎,累的),心里跳了下,居然说了句,“唱得挺好的。”叶想特有礼貌,“谢谢班长夸奖。”
  “哧,”一声窃笑传来,班长登时老脸一红,转头去瞪他的兵。结果那个老兵伸手指了指树后,意思是说,不是我们笑的。叶想一转头,就看见林燕,鲁佳和小朱从树后头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都是要笑不笑的。
  班长眉头一皱,看了看叶想,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姑娘是在打掩护,糊弄俺,心里有点不爽,家乡口音也重了起来,“你们几个是咋回事儿?!”
  林燕绝对气定神闲地说,“报告班长,刚才这位同学的裙子出了点问题,我们就躲在树后帮她弄,你们正好来了,不太方便出来。”她一指小朱身上穿的碎花长裙儿,反正事情已经办完,嘴里的火车可以四处乱跑了。
  班长自然有些狐疑,跟那老兵使了个眼色,那老兵快步地走到树后去探查了一番,然后走出来摇了摇头,表示没发现什么特别的。班长虽然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可又没发现什么不对,只能例行公事的说了几句,就带着兵们走了。
  眼看着那些兵慢慢消失的背影,“哧,”不知道谁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鲁佳她们放声大笑,“叶子,你军歌吼得真不错,我都不知道你嗓门这么大,把那些兵都听傻了,以后拉歌儿什么的可就看你的了。”
  叶想没好气地推了一把笑得趴在她肩头起不来的鲁佳,“边儿去!我这是为了谁啊,嗓子都喊哑了,害我当众丢人,嗯哼!”说着忍不住又清了一下发痒的喉咙,长这么大,还真没用过这个音量,嗓子都不适应了。
  林燕边笑边摇头,“叶子,我算服了你了,那班长还夸你唱得好呢,哎哟,肚子疼。”小朱猛点头,“是啊,叶子,幸好是你在外面,当时佳佳就踩在窗台上,要是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真厉害。”叶想苦笑,“您过奖。”
  揉了揉嗓子,叶想无意间看了下手表,眼一瞪,“坏菜了,你们还笑呢,十一点五分了,咱们迟到了!”女孩儿们吓了一跳,都低头看表,果然。“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鲁佳转身就要跑。
  “站住!”林燕喊了一声,鲁佳猛地一下停住了,“你现在过去也是迟到了,想被抓个现行啊!”鲁佳干着急,“那怎么办啊?”“燕子说的对,这儿离宿舍有十五分钟路呢,就算赶回去人家也不会等你,不是说了吗,过时不候,干脆直接去主楼等着,就在前面,五分钟的路,”叶想琢磨了一下说。
  “好主意,他们肯定没到呢,到时就说咱们走错路了,没找到宿舍,所以干脆直接去主楼等了,咱们是新生,这也说得过去,糊涂总比迟到要好吧,”林燕立刻反应了过来。
  “那我们赶紧走吧,”小朱一拉鲁佳,“就你俩鬼主意多,”鲁佳也放松了下来,有了说笑的心情。“拜你所赐啊,”叶想和林燕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鲁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果然不出所料,她们比大队伍提早到了五分钟,带队老师听完了她们的理由也没说什么,就让她们归队了。队伍里也就二十几个学生,而且基本都是男生,女孩儿没几个。带队的男老师脾气还不错,也没穿军装,学生们排队办理入学手续,他就跟办公室里的一熟人聊天。
  等候的工夫,叶想就听明白了,这期的地方生录取了有三百多人,占全部新生的六分之一,算是比较多的一届了。整体上女生比往届是多了一些,大概有个两百来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军校生。等给林燕办手续的时候,那老师立刻就说,“哟,你就是林燕啊,长得还挺漂亮,哎,你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不报军校生啊?要是不想当兵,干吗不报个清华北大的,你成绩足够了。”
  听她这么一说,带队老师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打量林大小姐。林燕只笑了笑,“家长给报的,”轻松一句话,全推在林政委头上了。叶想看着林燕对她偷偷做了个鬼脸,一翻白眼,你抢我台词是吧。老师们难免说了几句,不知道这家长是怎么想的。
  结果到了叶想,这老师又说,“哟,你是叶想啊,嘿,长得也好看,有点意思啊,”其他人又开始打量叶想。那老师极其八卦地说,“你这又是为什么啊,不会也是家长给报的吧?”
  叶想一想起这事儿就搓火,她心里没好气儿,可表情特严肃地说,“是啊,我爸说了,军校好,可军校生花国家的钱,我们不能占国家便宜,所以花钱读地方!”叶师长要是听见她这么说,非吐血不可。
  老师们:“……”
  听叶想在那儿胡说八道,后面等着的鲁佳差点没喷出来,咬着嘴唇儿掐小朱的手,小朱则把脸埋在了鲁佳的背上,肩头一耸一耸的。林燕心里都笑疯了,可脸上还是故作正经,她再一次的感谢了叶师长的强权乌龙,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告诉叶想的。
  办完了手续,叶想她们排着队回宿舍,宿舍门口看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她是随军家属,学校给安排个工作,人特认真,叶想心说这四年想在宿舍随便出入可难了。之前放行李的时候,她跟查特务似的把几个丫头问了个底儿掉,才翻出一张表格扫了一眼后说,“你们四个都在308宿舍,进去吧,注意要安静,保持良好的卫生!”
  当时一听那宿舍房号,叶想一咧嘴,好嘛,三八宿舍,还真是……一进屋子,鲁佳立刻躺在了床上,“哎呀妈呀,累死了。”林燕把手里的衣服放下,转身踢了下她搭拉在床边的小腿,“哎我说,赶紧起来收拾,一会儿该吃饭了,你躺人小朱床上干什么。”
  宿舍里一共八张床,都是分上下铺的架子床,中间放的是四张书桌,还有八个凳子,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摇一摇,“嘎吱嘎吱”地响。枕头被褥都是学校提供的,当然不是白给的,学杂费里已经包括了。
  可能是地方生管理不太严,倒没有叶想印象中连谁睡哪张床都指定好了的情况发生,有点先到先得的意思。四个丫头自然愿意睡一起,鲁佳喜欢上铺,林燕发扬风格,小朱和叶想就分别睡在了下铺。因为先来的,自然选择了靠窗的那两张床。
  鲁佳一提吃饭,顿时有了精神,赶紧爬了起来,眼神无意间一扫,她叫了起来,“哟,你们看,那张床上有人了。”叶想她们都扭头去看,果然,靠近门边的一张床上,放了一个包袱,不是旅行袋,而是包袱,捆得倒挺严实的。
  “这谁啊?什么时候来的?”鲁佳翻身下床,跑过去看,“哎,佳佳,别动人东西,”小朱扯了好奇的鲁佳一下。正说着,门开了,一个黑瘦的女孩走了进来,猛地看见屋里多了几个人,她的脸立刻涨红了,低头搓手,然后嗫嚅地说了句什么,可没一个人听明白。
  看起来脾气最好的林燕主动走了过去,把那女孩儿拉了进来,一番交流之后才弄明白,这女孩儿叫水妹子,苗族人,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她原本报考了军校生,成绩也绝对够了,可最后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便成了地方生,但是学费却不用她家出。
  因为家穷,又想来北京长见识,水妹子才报考的军校,现在既然不用交学费,她就背着行李来了。叶想一听就明白,准是被人顶了那个军校生的名额了,不过还给出学费,倒是挺新鲜的。
  水妹子个性很害羞,人很纯朴,普通话又不好,原本紧张的不行。可毕竟都是年轻女孩儿,鲁佳这几个女孩儿的性格都很好,不是她印象中看不起乡下人的那种城里人,没多久就搅和到一块儿去了。鲁大侠还拍胸脯子说,鄙人在北京土生土长,你的普通话就交给我了,保证不出三个月,舌头给你练得麻利儿的。
  林燕和叶想看着鲁佳在那儿大包大揽就乐,顺便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小朱弄好了自己的,就去帮鲁佳。这时有人敲门,“请进!”鲁佳说。一个圆脸女孩儿探头进来笑说,“同学们好,我是隔壁屋的赵蕊,外语系的,刚才老师通知去一楼宿舍办公室领饭盒,你们没在,让我转告一声,你们可别忘了,”说完缩头关门。“谢了啊,”鲁佳喊了一声,“别客气,”楼道里回了一句。
  水妹子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比划带说,“对,老四说,要酱菜。”几个人面面相觑,“老四?你是说老师?”林燕猜?“嗯!”水妹子赶紧点头。“那酱菜是什么?”鲁佳茫然地挠了挠头,然后对叶想一笑,“什么酱菜,天源的还是六必居的?”“瞎扯什么呀,”林燕瞪了她一眼,赶忙安慰急得都出了汗的水妹子。
  水妹子一着急,舌头更捋不直了,灵机一动,做了几个动作,叶想看明白了,不禁笑了,“你是说,老师一会儿要检查吧。”“对,对!”水妹子赶紧点头。林燕她们都笑了起来,水妹子也红着脸笑,鲁佳拍着额头,“我的妈,酱菜和检查,水啊,你的普通话必须提高!”
  “这样吧,我去把饭盒领回来,你们再归置一下,”叶想转身往外走,“好嘞,”林燕笑应了一声,然后扯住鲁佳的耳朵,“不许偷懒,给我干活,”鲁佳故意惨叫起来。叶想关上门,可里面的笑声还是挡不住地溢了出来,叶想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一楼,敲门进了办公室,一个胖胖的校工阿姨正站在一堆绿饭盒跟前数着什么。听见叶想进来,她头也没抬,“哪个宿舍的?”“308”叶想答。“唔……308的,”她低头看了下手中的纸张,一伸手数了六个大饭盒,放在了桌上,“你数一下,然后在那张表上签字,记住了啊,六个人的都要签,写你名字就行!”
  “好,”叶想赶紧走了过去,六个,这么说这宿舍里就剩一个人没来了,这倒不错,人越少越舒服。叶想把饭盒往边上推了推,就开始弯腰在那个本子上找名字。
  翻了两页就看见了林燕的名字,下面的是自己的,叶想拿起笔开始一个个的签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宿舍的人都连在一起,签完水妹子的,就剩下了最后一个,叶想愣了一下,眨眨眼再看,她差点没喷了。
  这是谁给取的倒霉名字啊,幺喆,姓幺的自己倒见过,不是有一个歌手叫幺红吗。幺喆,读起来就是夭折,真不知道那同学的父母想什么呢,这名字读起来可太崩溃了。叶想这儿正咂舌呢,胖阿姨见她半天都没弄完,一个箭步,“怎么回事儿,找不着啊?!”
  “啊,不是,就剩一个了,”叶想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顺手用笔指了一下。这阿姨低头一看,突然乐了,“哟嗬,这名字可真够逗的,叫磨唧。”叶想立刻崩溃了……

  老虎也吃天鹅肉?
  “上身挺直,两腿夹紧,双手贴近裤缝儿,目视前方!保持不动!”教官严厉的目光从学生们身上缓缓滑过,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伸直了脊梁骨。其他的学生也尽可能的保持军姿笔挺,不想被教官盯上,叶想同学自然也在其内。
  金九银十,现在的北京天气最好,天高云淡,微风习习,远比叶同学被穿越发梦之前的那次军训要舒服的多。可气候再舒服,这也是在军训呀,注定是个辛苦活儿。
  军校的军训比地方大学严格的多,如果是军事类院校,一入学都需要先进行三个月的军训,包括四百米障碍,五公里越野,器械,射击等等。如果其中任何一项不合格,那对不起,证明您不适合当兵,档案退回。等三个月的军训通过了,你的军籍才算正式生效,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
  叶想所在的这所学校是隶属于总X的综合性大学,主要是培养各类文职及后勤保障人员,所以军训虽然严格,但也只有一个月,对于体能的要求没那么变态,至于地方生,相对管得更松些。
  一滴汗顺着叶想的额头流了下来,挂在了眼角儿上,咸咸的汗有点淹眼睛,叶想用力地挤了挤眼,也不敢用手去擦。“呼……”身旁的女生呼吸越来越粗,汗也哗哗地流着,圆滚滚的身形也有点摇晃了。
  叶想一直斜了眼睛瞄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大太阳晒多了,猛地有了点恍如昨日的感觉。想当初不也是XXX胖女生把她一砸砸回十年前,难道事件又要重演,她就是那张自己回家的船票?叶想突然有点紧张。
  可惜直到教官喊休息,同学们喊万岁的时候,叶想同学也没能登上回家的那条破船。倒是旁边的那张船票自己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手往叶想肩上一搭,叶想的肩膀立刻被她压得直坠,赶紧稳住了自己,无奈地说,“阿喆呀,你真的得减肥了。”
  船票,也就是308的第六人幺喆同学,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嘴一张,一口标准的东北音儿,“你以为我想胖咋的,还不四我妈,以前自己个儿过苦日子,见天儿的生怕我嘴亏,干脆当成她的猪一起养了,要不然咱这身段儿肯定也跟你一样,就这么窄,一条儿。”幺喆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撑死一寸的宽窄,叶想翻了个白眼儿。
  “呵呵,”刚走过来的林燕看她比划的夸张,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咱们也赶紧找个树阴凉吧歇会儿吧,一会儿还得接着练呢,”林燕一边说,一边过来一手一个,拉着俩人往操场外走。那边树下,水妹子和小朱早就占好了位置,正冲她们招手呢。
  “哎呀妈呀,可算休息了,”幺喆一屁股坐在了树下,“谢谢啦,妹子,”她接过水妹子递过来的水壶开始狂饮。“快给我让个地方儿!哎呀,热死了!”鲁佳一头汗的跑了过来,硬在叶想和小朱之间挤了个地方坐下,抓起地上一个水壶,也不问是谁的,一仰头,就开始咕嘟咕嘟,就看着那水顺着嘴角儿都流到脖领子里去了。
  “这俩做派还真是一样,怪不得那么谈得来,”林燕随便抿了几口,看着幺喆和鲁佳可乐,一歪头跟叶想说,叶想一笑,不禁想起初见幺喆同学那一幕。话说那天她被校工阿姨那句磨唧雷的七荤八素的回了宿舍,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宿舍里笑声不断,鲁佳的大嗓门从屋里传来,“没问题,那以后就叫你阿喆好了!”
  叶想费劲地用肩背拱开了门,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材圆滚,正叉腰做指点江山状的女生站在屋中间,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裹就放在脚边,林燕她们都是面带笑容。听见响动,她一转头和叶想的眼神碰个正着,嘴巴一咧,一个大大的笑容刚刚闪现,人就已经走到了叶想的跟前,先勤快地帮她把手里的饭盒放好,然后肉肉的手掌一把就握了过来,“你好,你就是叶想吧。”
  好嘛,可真有力气,叶想忍不住咧了下嘴,鲁佳冲着林燕和小朱挤眉弄眼,一脸坏笑,看来刚才也被她这么捏过了。不等叶想开口,她就噼里啪啦地说开了,“我叫幺喆,叫我阿喆就好,以后大家就在一起过了,有啥事儿,你言语一声啊,千万别外道!”幺喆很痛快地介绍了自己。
  叶想有点愣,原本还在猜想叫这倒霉名字的女孩儿会是个什么样的,可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爽朗的一个人。虽然身材圆了点,可是一脸的福相,嘴角边的笑涡儿就没消失过。再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因为幺喆有着东北人特有的爽快和幽默,林燕也是从东北来的,算是半个老乡,大家很快就称姐道妹,好的蜜里调油了。幺喆家里开了一个大养殖场,至于她那名字,是按族谱排的,说是福财两旺,金贵着呢!
  “我说磨唧,你还扛得住吧,我刚才在后排看你直摇晃,”鲁佳放下水壶,一抹嘴。“凑合了,我这人儿吧,不怕动,最怕站了,好在这是今天最后一次站军姿了,呼……”幺喆摘掉头上的帽子开始扇风。
  磨唧这个典故是大家熟了之后,叶想才说的,鲁佳她们笑得差点没掀了屋顶,结果把舍监都招来了。这里面幺喆倒笑得比谁都大声,按她的说法,这算啥,麻将知道不?还有人管我叫幺鸡呢!
  幺鸡,“咳,”叶想一想到这个就乐,也忘了正喝水呢,一下子呛到了,林燕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叶想摆手表示没事儿。林燕收回手转头问鲁佳,“刚才教官一说休息,你就跑没影儿了,干吗去了?别告诉我你去厕所了啊。”
  鲁佳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坐直了身体,冲几个女孩儿做了个靠近的姿势,幺喆,水妹子和小朱都好奇地凑了过去。鲁佳瞪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叶想和林燕,林燕笑着把叶想往她那个方向挤了挤。
  见那俩人也靠近了些,鲁佳才满意地说,“告诉你们一秘密,我昨天才发现的,这林子后面的空场上,现在好多人在训练呢,还安装上了器械。”“师兄师姐吗?”小朱问。所有的新生都在大操场上训练,因为今年招生人数多,叶想这些地方生就得给人正规军腾地方,结果就被挤去了小操场那边,操场的边缘是一片不小的树林,不过倒安静了许多。
  “不像是咱们学校的,全都是男生,而且看着也不像新生呀,那器械练的,我看见有人做二练习跟玩似的,一会儿功夫就做了三十多个,牛人!”鲁佳摇摇头。幺喆和水妹子都不明白鲁佳说的二练习是什么意思,林燕给她们解释了一下,二练习就拉臂卷身上,一般人做起来很吃力的。
  “同学们,要不要加点水?”彭戈的声音响了起来,女孩儿们一起抬头,看见他拿着个暖壶正冲她们笑。叶想和林燕都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幺喆,果然,阿喆同学脸红了,但是跟刚才热的不同。“谢谢啦,彭师兄,那我们不客气了,”鲁佳把大家的水壶归拢到了一块儿,彭戈一笑,开始帮忙灌水。
  这回军训按照惯例从高年级学生中,抽调了一些德智体美劳全面优秀的学生来帮忙训练,顺便做一些后勤保障工作。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党员彭戈同志没去正规军那边,却来了游击队这边,还分管资源稀少的女生,被分去帮忙男生军训的廖眼镜气得牙痒痒。在这所学校,军校生都被称为正规军,而地方生则被戏称为游击队。
  彭戈一边倒水,一边和鲁佳聊天,幺喆悄悄地往后挪了挪,试图把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藏在水妹子那瘦小的身体之后。叶想好笑地摇了摇头,第一天军训,幺喆就被去帮忙列队的彭戈给揪了出来,因为她没系腰带就进了队伍,军容不整。
  站在队列前的彭戈非常严肃,一点都没有报到那天的叶想她们看见的温和。他勒令幺喆跑步回去取腰带,幺喆赶紧往回跑,等她呼哧带喘的跑回来喊报告的时候,彭戈真生气了。他皱紧了眉头问,让你系腰带你怎么还不系?!
  幺喆看他生气的样子也吓着了,傻傻地一指自己的腰部,教官,我系了呀。彭戈也愣了,叶想她们也伸头看,这一看不要紧,整个队伍都笑散了架。原来幺喆的腰部肉又多又软,估计是着急,腰带勒的死紧,上下肥肉一盖,猛看过去跟没系一样。
  彭戈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嗫嚅着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只能僵立在原地。幺喆性格再豪爽,当着这么多女同学,在这个英俊的教官跟前出了丑,人也臊得恨不得有地缝儿钻,最后还是林燕和叶想活了稀泥才算完。可自打这以后,幺喆见了彭戈就躲。
  “师兄,我问你,那树林后面的都是什么人啊?”鲁佳悄问,彭戈一抬眼,“好呀,明令不许学生去树林那边儿,你公然违令是吧?”看着故作凶巴巴的彭戈,鲁佳根本不怕,这几天早就混熟了,彭戈也是北京人,还有那廖眼镜,他们俩人是发小儿,铁哥们儿。廖眼镜和鲁佳是同病相怜,都是考试发挥不佳被调剂到游击队的。
  老乡见老乡,见面三分亲,部队特讲究这个,军校也不例外,所以彭戈对这几个女孩儿都很照顾,也运用了点“手段”才被分来这边帮忙。见鲁佳笑嘻嘻地根本不怕,彭戈一摇头,“你呀,可别再往那边跑了,要是被人逮到了,有你好果子吃,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那你快说,”鲁佳胡乱点着头。看着叶想和林燕也很好奇的样子,彭戈带了点得意,“告诉你们,别去乱说啊,”“我说彭大哥,您别卖关子了,成吗?”鲁佳做了个无力的表情。
  “就你着急,”彭戈把暖壶盖儿一扣,“那些人是咱们隔壁XXX军事学院的,他们的操场因为老旧,有些地方都下陷了正在整修,所以借咱们的空场一用,他们……”彭戈还没说完,“XXX军事学院?”林燕开口打断了他。
  彭戈一愣,“是啊,怎么了?”林燕有些惊喜的样子,她不理彭戈,转头跟叶想说,“叶子,我哥就是这学校毕业的呀,他上学的时候我还在东北呢,只知道在北京,天啊,真巧,我要写信告诉他!”“是啊,真巧,”叶想笑着点点头,却不期然地想起了孙国辉,貌似那老虎也是那儿毕业的,就在隔壁吗?转头看向小树林……
  “那还真巧呢,”彭戈好像比林燕还兴奋,“对了,林燕,我有同学在那里上学,侦察系的,你要是想去参观,我可以带你去,还有叶想,你们可以一起……”“好呀,好呀,”鲁佳叫了起来。林燕还没来得及说话,哨声一响,训练又开始了,彭戈说了句,你们赶紧去集合就跑走了。
  下午剩下的时间都交给正步走了,叶想练得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咬牙坚持着,终于等到了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不容你喘口气儿,马上全体集合,整队,喊着号子往宿舍走,叶想和林燕个头高,走在排头。
  经过主教学楼的时候,一队队的学生正鱼贯而出,是高年级学生们下课了。带队教官一个口令,所有的新生都站在路边给老生们让路,叶想心里琢磨着,这是不是也算是部队等级森严的一种表现。
  出来的男生居多,都排着整齐的队伍,一道道含义不同的目光从叶想和林燕的身上扫过。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麻木不仁,叶想同学这半个月已经练出来了,偷跑过来的廖眼镜说过了,现在全校上下没有人不认识你俩的,尤其是你,叶想同学。叶想愣了,心说我怎么还多个尤其?接着眼镜一句话,叶同学立刻无语了,“听说你歌唱得不错?”
  “哎,”隔壁宿舍的赵蕊正好站在林燕身后,她悄悄捅了林燕一下,然后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你们快看,出来的那个女生队,打头那个就是白天鹅!”
  白天鹅?那个大名鼎鼎的第一校花?叶想和林燕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一队女生正挺胸抬头地走了过来。绿色的春秋常服笔挺,红色的肩章,黑色的半跟儿皮鞋,咔哒咔哒,整齐地敲击着地面,每个人都是那样的骄傲。女兵都傲,这些未来的女军官自然更有资格傲,那身军装确实能给女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白天鹅,没办法,长得漂亮的女生总是惹人注意的。那个女生细高挑儿的个子,白白的皮肤,亮丽的五官,尤其是她纤长的脖颈,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果然很像天鹅。
  “切,”站在叶想身后的鲁佳自然也听见了,看见了,她不屑地哼了一声,“长得还成,不过那德行劲儿可够难拿的。”鲁佳对于长得漂亮却傲的女生向来没好感,一如当初,她对叶想。
  “你不知道,她可厉害了,长得漂亮,学习也好,白天鹅这个称号就是追她的那些男生给起的,外校的都追!”赵蕊看教官没有注意到这边,赶紧八卦。“天鹅了不起啊,我们叶子还叫孔雀公主呢,”鲁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叶想头也不回,嘴唇不动用鼻音说,“鲁大侠,夸我呢恶心我呢?”
  林燕,鲁佳和赵蕊都笑了,正说着,那队女生走到了叶想她们跟前,同样的目光扫了过来,可跟男生们的热辣辣不同,这些目光里带刺儿。叶想转头看向路边的松树,林燕更是毫不在乎,高跟鞋的声音刚消失,另一个女生问,“我说赵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哼,这算什么,她姓什么叫什么我都知道,”赵蕊很得意,鲁佳吐她糟,“我也知道,不是姓白,叫天鹅吗?”听见的女生们都窃笑。“呸,人家姓王,叫王玉敏!”赵蕊赶紧说,“这名字真老土!”鲁佳一撇嘴。
  王玉敏?这名字有点耳熟,在哪儿听过啊,叶想挠了挠头。教官走过来重新发出口令,继续前进,没走两步,叶想突然停了一步,那天孙老虎的信封上写的不可就是这个名字!!!
  热火朝天的军训很快就到了尾声,先进行相应的考核,然后就应该是成果汇报演出了。军校新生们全都严阵以待,二十四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要是真的弄个不合格被退回去,丢脸不说,这免钱的学校到哪儿找去。
  如叶想之流的地方生们日子就好过多了,虽然一样有成绩要求,但是意义和军校生们的完全不同,但是该做的考核也一样也不少。比如说今天上午的越野考核,男生十公里,女生五公里,谁也跑不了。学校为了表示一碗水端平,向来都把军校生和地方生的训练以及学习成绩放在一起,张榜公布,按照地方生的说法,其实那就是成心恶心我们呀。
  “叶子,你帮我一下,这背带儿别着劲儿呢,帮我整整,”鲁佳蹦到叶想跟前,拧着胳膊够身后的背带。叶想赶紧伸手帮她把带子捋顺,“行了,感觉怎么样?”“好了,谢谢,”鲁佳上下颠了颠,感觉不错。
  “我说阿喆,你别犯愁了,有我们呢,你要是真跑不动,我拉着你跑,肯定不会让你掉队的,放心!”鲁佳一转头看见了愁眉苦脸的幺喆同学,出声安慰。幺喆苦笑,这个越野真是要了她的命了,比站军姿还可怕。“是啊,你放心吧,你只要把那被子捆紧就好了,别中途散架!”林燕走上来帮她又检查了一遍。
  幺喆还没说话,鲁佳先叫唤了,“嗨,嗨,我说你说什么呢,燕子,那可是我鲁大侠亲自帮她打的背包,绝对专业级的,要真是跑几步就散了,我把它吃了我。”“呵呵,”周围的女生们听到都笑了起来。
  叶想也笑了,“阿喆,那正好儿啊,一会儿你悄悄地把被子弄散了,回头好让咱鲁大侠下酒。”正皱眉头的幺喆噗的笑了出来,“嗯哪!”鲁佳一蹦三尺高,“死叶子,你最坏了,还教坏阿喆!”一边说一边窜过来想去抓叶想教训一下。
  正闹着,水妹子跑了过来,“鸡队长来了!”这一个月她的普通话在鲁佳的全方位培训下,有了一些进步,但很多的发音还是不准。负责地方女生队伍的区队长老被她说成鸡队长,正好这人好唠叨,鲁佳这帮子丫头背地里干脆就叫他鸡队长。听她这么一说,被指定为临时队长的林燕赶紧喊口令整队,女生们一阵混乱之后排好了队伍。
  鸡队长姓黄,本身倒是个老好人,人挺随和的,他快四十了才升的中校,那是因为自身能力有限,不论搞教学还是搞训练都不赶趟儿。据说他和某个大领导有着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学校领导特别照顾,干脆派他去管理没那么多讲究的地方生。
  稍息,立正,稍息之后,鸡队长习惯性地两手一叉腰,开始训话,女生们私下里都说,这就是标准的孕妇动作啊。“同学们,今天是五公里越野考核,咱们虽然是地方生,是女生,但是也要勇争第一,不能让人小看,既然念了军校,就要拿出军人敢打敢拼的作风来,大家有没有信心啊!!”“有!”女生们扯着嗓子喊,这也算是军校特色吧,输人不输阵,精气神儿得保持!
  鸡队长说的这番话,表面上是例行公事,其实则不然。这是他第一次带女生,本来打心眼里不愿意,觉得女生事儿多,不好带。可是自从他知道新生第一和第八都是归入他的麾下,又亲自见了林燕和叶想本人,再加上虽然入学成绩一般,但其实很有实力的鲁佳,小朱等等,鸡队长不禁打起了小算盘。
  因为管理的是地方生,不论自身素质还是考试成绩一直都比不过那些正规军,军校也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因此鸡队长就算和领导老师教官们一起开会的时候,也都是坐在最不受重视的靠门座位喝茶耗时间,反正也轮不着他发表什么看法。
  可这回分来的女生,不但成绩好,军训成绩也是一把罩,学校的主管领导们都惊动了,亲自过来参观,简直就是史无前例。林燕,鲁佳她们从小在部队长大,耳濡目染,个人素质更不必说,就算是看起来内向柔弱的小朱,训练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叶想同学虽然是半途出家,但也表现的极其抢眼。
  原因很简单,第一,她老人家军训经验也算得上是“丰富”了,这些一二三四的难不住她;第二,这半年多的师部大院也不是白住的;最重要的是第三,自从她做梦乱穿之后,不但眼神变好了,身体素质也大不同以往,说来奇怪,不论什么动作,什么样的训练,她一做就到位,没得挑。
  林燕,鲁佳和叶想都是训练标兵,一教就会且动作标准,比正规军的女生们强多了,把女生队那位严厉的教官喜欢的不行,表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也是竖大拇指的。天天跟着学生们一起训练的鸡队长自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嘿嘿,这回也该轮到老子翻身农奴把歌儿唱了,看谁再说我没本事,就是个“关系户”!
  鸡队长带着她们来到了大操场上,两千来学生一起跑步那也是很壮观的,一片绿色涌动,人人都是一身作训服。学生们除了个别身体素质太差担心过不了关的,都很兴奋,不时有人原地跳动着,教官们还在嘱咐着一些跑步的要领。说是测验,其实就是比赛,成绩好的要上大红榜的!军人是什么!那是一提到比赛比武这种事就得两眼通红,发梢儿上指的往前冲!还是那句老话,不争第一不争先,你当兵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一般都是最后才比的越野这回给放在了第一项进行测试。各队的区队长,教导员和教官们也都指望着这第一炮能打响,脸上有光不说,这就是实打实的绩效啊,升官发财看的不就是这个!
  负责训练叶想她们的王教官也同样在重复着跑步中的诀窍,怎么样掌握节奏,如何呼吸,谁领跑,谁帮谁,说的是事无巨细,不打无准备之仗嘛。其实不光是鸡队长兴奋,王教官也不是没想法的。
  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军人,军事素质过硬,因为受伤才从野战军转到了大学来当军事教官,往年都是去带正规军男生的。今年新调来了一个政委,也不知怎么得罪他了,就是看这王教官不顺眼,这回干脆分配他去训练地方女生,其实就是整他。
  谁都知道游击队的女生水平最弱,根本不可能出好成绩,对于自身前途十分不利,可王教官啥也没说就去了,依旧尽心尽力。可能是好人有好报吧,偏偏这回林燕和叶想她们都分给了他,几天训练一下来,王教官这个美啊,什么地方生,这绝对的好兵!
  “叶想,你的体力好,冲刺能力也好,回头拿第一就看你的了,其他的不用你管!”王教官低声说,叶想点点头。“林燕,你负责全队,不能让一个人掉队,越野除了看前几名,全队都能合格更重要,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有信心没有?!”“保证完成任务!”林燕一点头,她指挥能力强,亲和又服众。
  “鲁佳,幺喆就交给你了!她可是你的一对红!”王教官很严肃地说,“是,领导放心,就是背,我也给她背回来!”“说啥呢,我有那么差吗?!”幺喆不满意了,圆圆的眼睛瞪着。鲁佳笑的贼兮兮,“夸张一下嘛,修辞手法的一种,这都不懂?还大学生呢。”
  “敢情儿,我还真不懂,那回头跑得动我也不跑,就撂你身上了,正好学学什么是夸张手法,”幺喆笑说,四周的女生们顿时都低声哄笑起来。王教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咳嗽了一声,肃容说,“好了,拿了第一我们再大声笑,大家做一下准备活动吧。”
  “啪”,发令枪响,男生们分区队,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有专门的高年级学生在计时,沿途也有保障人员。一是以防万一发生危险,每年都有跑不下来,甚至需要急救的学生;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弊,抄个近道什么的。路线早就标明,先绕操场一周,跑出大门后,沿着学校外的运河先跑一段,再跑山路,然后返回。
  过了一段时间,男生们都出发有五分钟了,该轮到女生了。看着其他区队的教官还在叮嘱些什么,鸡队长有些担心,“我说小王,用不用再说点什么,省得学生们没事儿干穷紧张,影响发挥。”王教官看着还有心思说笑的鲁佳她们,微微一笑,“放心吧,黄队长,我的兵,用不着!!”鸡队长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不好再说什么,说起训练,人家王教官才是行家里手。
  没一会儿,发令枪响,女生们也是分队跑出去,分别计时。林燕喊着号子带着大家开始绕操场,然后步履轻盈地跑出了校门。叶想抓紧了背带跑在前面,她维持着适中的速度,让后面的同学可以按照呼吸方法跑得轻松些。
  幺喆紧跟着鲁佳,水妹子也带着一个相对较弱的女生跑,她家在大山里,每天上学都得翻山越岭,十公里都打不住,耐力好的不得了,只不过没什么速度。除了五六个体能较差的女生,其他的跑个合格,良好的,还是不成问题的,林燕跑在最后,随时观察着。
  跑在她们前面的是正规军们,那些女孩儿也是骄傲的,她们都是未来的女军官,品学兼优,看看师姐们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风光。可万万没想到,这回地方生里出了叶想,林燕这样的人物,入学成绩比不上,军事训练居然也差了一筹,就是长相,人家也是拔尖儿的。每天就看那些臭男生们,想尽办法的往小操场那边凑。
  教官们也话里有话,半训斥半鼓励,一句咱们学校的正规军可从没输给过游击队,就够让这些女生热血沸腾的了。跑步都是大家各自练习的,不像练队列,军体拳,大家都在一起,好坏一眼分明,所以军校女生们都憋着在越野上先胜一筹。王教官兵法运用娴熟,在越野上一直都很低调,就等着今天露他一小脸儿,让领导和群众们看看什么叫实力!
  平路还好说,一跑山路,正规军们的队伍也开始散了,战线越拉越长,不时有人掉队,只有叶想她们这个队伍还保持着出发时的建制。林燕跑了上来,喘息着说,“叶子,时间差不多了,你往前跑吧,第一先给挣来,这边有我呢,把那背包给我!”
  “不用,一会儿还得有人跑不动,你能背几个啊,佳佳还得管阿喆呢,我背得动,放心吧,那我先走了,”叶想推开林燕的手,一紧身上的带子,背着两个背包撒丫子就跑。林燕自己也背着两个了,不再多说,一回头又跑到队伍后面,大声鼓励着。
  叶想除了自己的背包,还帮一个身体较弱的女孩儿背了一个,幺喆的那个早就给了鲁佳了,水妹子这样身体素质好的,也多背了一个。“呼,呼,”叶想的呼吸渐渐粗重,但是身体依旧没有疲劳的迹象,这种体能充沛的感觉让叶想觉得很爽,套句广告词,这就是“非一般的感觉啊”。
  她“唰唰的”超过了一个又一个正规军,那些女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要知道体能这种东西,可不是靠意志力就能突飞猛进的。虽然有几个身体素质好的女生也开始加速跑,可根本架不住叶同学那“百米”速度,没一会儿就被拖垮了,只剩下用眼刀凌迟叶想背影的份儿了。
  一骑绝尘的叶想同学甚至开始超过个别掉队严重的男生了,这些可怜的男生不但肉体上经受着折磨,连心灵也开始饱受摧残,我怎么就被个丫头超过去了呢,X,这日子没法过了。
  路边负责保障的高年级学生也不禁咂舌,看着苗条的叶同学背着两背包,健步如飞的在山间小路上闪躲腾挪(超那些可怜男生的时候)。“这女孩儿谁啊,身体素质这么好,长得好像也不错,可惜帽子挡着看不清,”保障甲伸头看着叶想的背影说。
  保障乙一撇嘴,“她就是叶想,这你都不认识,人家长得可不止不错而已,喔,对了,你刚从下面实习回来,还没见过她呢。”“啊,她就叶想呀,啧啧,”保障甲忍不住又看了过去,叶同学早没影了,正好一个男生呼哧带喘地从他跟前走过,保障甲不屑地摇了摇头,真给男生丢人。“行了,别看了,过一会儿肯定还能看见林燕呢,”保障乙笑说。
  叶想不知道男生们都是什么想法,就一门心思的向前冲。王教官的经历早就被八卦女王赵蕊同学摸了个清楚,这位教官虽然训练起来非常严厉,但课下对学生们很好,很照顾,所以正义感十足的小女孩们一致通过,要为教官争第一,出口恶气。
  到了转折点,叶想绕过那面红旗,按照保障人员指示往回程的路跑去,现在路上就她一个人了,因为男生们是十公里,他们要跑的路更远。叶想开始觉得自己的肺有点火烧火燎的感觉了,看看身后还没有人追上来,她稍微放慢了些速度,让自己休息一下。
  山上的空气很新鲜,现在污染还不像十年后那么严重,蓝天白云,还有路两旁的片片红叶,景色着实不错,叶想很满足地深吸了口气,顺便调节一下节奏。可就抬头望天儿的工夫,地面上有一块儿突起的石头她根本没看见,还美滋滋地傻跑呢,“哎哟!”叶想大叫一声,踉跄着摔了出去。
  要只是摔个马趴也就算了,可叶同学的平衡能力起了反作用,人倒是没趴下,却在惯性作用下歪歪斜斜地往路边栽崴,那边上可是有些陡峭的山坡。叶想心里大叫糟糕,人一下子慌了,双手乱舞,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天旋地转之后,叶想发现自己已经安全着陆,趴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叶想难以控制地粗喘着,心脏就在嗓子眼那儿跳,身体也不自觉地颤抖,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会儿才觉得不对,咦?这地面怎么热乎乎的……一低头,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那人嘴角儿一翘,“小……”叶同学想都没想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都没想这人为什么会在这儿,皱了眉头说,“喂,再叫我什么小孔雀,我跟你急啊!”

  魅力
  被叶想按住嘴的林晃愣住了,那只软软的手就盖在他唇上,手心很细,因为出汗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气味。他抬眼看着叶想因为运动而红润的脸庞,她细长的眉毛皱着,凶巴巴的样子,林晃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某处地方“砰”的一下。原来只是想逗逗她玩的,可现在感觉一下子变了,林晃突然觉得脸有点热,原本想说的玩笑话也忘记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那个,队长,呃……”一个喃喃地声音响起,叶想转头一看,俩小兵正尴尬地站在一边,目光滑过来飘过去,就是不敢低头看他们。叶想这才想起自己竟然一直趴在这狐狸男身上,她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嘶,”林晃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小姐也不看地方,楞是按着他的肚子跳起来的,这一下子可够受的。
  “嗯哼,”叶想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站在一旁觉得挺别扭的,眼看着林晃利落地翻身站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什么都不说就走,好像也不合适,毕竟他是林燕的哥哥,刚才还帮了自己一把。想了一下才说,“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晃不落痕迹地揉着自己的肚子,这会儿他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听叶想问,就一笑,“我是有任务的,不多说了,你赶紧走吧,我都能听见有脚步声了。”
  “啊?”叶想探头往后面看,哪里有人?他顺风耳啊!不过也无所谓,自己正愁找不到理由溜走呢。“那成,谢谢你了,对了,燕子跟大部队在后面呢,我先走了!“叶想飞快地说完,然后落荒而逃。林晃都来不及再说第二句话,就看着叶想跑走的方向出神,“队长?”小兵们等了会儿见他不动,犹豫地唤了他一声,“咱们走!”林晃一甩头,转身往一条隐秘的小路走去。这俩兵对视一眼,赶紧跟上了。
  林晃和孙国辉都通过推荐,考上了一个所谓的精英班,其实就是为了培养年轻的军事人才所开设的课程,这也是升职的必经之路,恰巧这回的培训班就开设在了自己的母校。他们同时也担当了军事课程助教,这也是精英课程的一部分,身为一个合格的基层指挥官,除了自己优秀,更要会带兵,他和孙国辉一人负责一队三年级的侦察系学生,百来人一个队,相当于指挥一个连。
  他今天带着两个小兵是出来布陷阱的,因为学员们马上就要开始野外战斗和生存的训练了。附近这座小山虽然没什么特殊之处,但是用来辅助讲课还是可以的。如果只在课堂里干讲,等到真正考核的时候,把学生们拉到某处深山老林里一扔,这些未来的侦察兵们有多少能安全回来,领导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这座山林晃熟的很,上学的时候没少来,可没等他下手,就发现山上人不少,一侦察,才发现今天是隔壁院校越野考核的日子。这满山都是人,自然不好动手,本来想回去,可转念想起自己妹子考上了这所学校,自己还没机会告诉她呢。
  前一段时间自己也忙于考试,林燕又是一个特别独立的女孩儿,一向有主见,不用操心,只知道她不想当兵。林晃觉得无所谓,不管什么学校,只要妹妹喜欢就好了。所以当他给家里打电话,说起自己要上那个精英班的时候听老爹顺嘴提了那么一句,才知道妹妹居然考上了自己隔壁的那所院校。
  有日子没见小妹了,这一个月他也没找到时间联系她,今天她肯定也会参加考核,干脆假公济私,摸到她们的必经之路潜伏起来,看看能不能给小妹一个惊喜。可林燕还没等来,林晃就看见叶大小姐脚下生风的从山那边冲了过来,就这么巧,她差点栽到山沟里的时候,林晃正在旁边的灌木丛里猫着呢,想都没想,一个虎扑出去,把状况危危可及的叶想一把拽了回来。
  “哎,”跟在林晃后面的小兵轻轻地扯了自己战友一下,落下一步悄声说,“你看,林队长又笑了,你说啥事儿让他这么高兴?是不是刚才那女……”另一个小兵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惜林晃已经站住脚,回头笑说,“怎么,想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俩兵赶紧玩命摇头。
  林晃特温和地笑了,“没关系,我告诉你啊,我之所以高兴,是因为……”俩小兵耳朵不自觉地竖起来了,难得领导肯八卦,“是因为我决定我们要跑步下山,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学校吃午饭,听我命令,跑步……走!”说完,林晃甩开步子就往山下跑,心说刚才你俩突然冒出来坏我好事儿还没跟你算帐呢,这会儿居然敢在背后说领导的小话。
  俩小兵心里哀号,这条下山的路特难走,居然还要跑步下山,刚才说话那小兵屁股上立刻挨了一脚,另一个兵瞪他,都是你小子碎嘴!然后俩人执行命令开步跑,追着林晃就往山下冲。林晃这会儿心情很好,这俩小兵素质真不错,竟跟着他从山上一路跑了下来而没掉队,自己是超近道下山的,一会儿应该可以看见叶想拿第一了。余光看见俩小兵满头大汗,呼吸就跟拉风箱似的,可还是咬牙坚持,林晃故意放慢了脚步,那俩兵立刻松了口气。
  因为学校操场下陷,自己所在的学校跟隔壁院校借了场地好进行日常操练,人多就得排班,今天轮到他们几个队使用了。林晃带着俩兵就往学校的大门口快步走去,大门口黑鸦鸦的一堆人,林晃伸头一看,发现除了那所院校的老师教官学生正围在门口,自己学校的学员们也都在,他们整齐地盘腿坐在路边,这可奇怪了。
  林晃顺着人群后方走了过去,立刻有自己手下的学员发现了他,几个学员排长赶紧起立都凑了过来,“队长,你回来了。”“嗯,”林晃点点头,“你们都围在这儿干嘛呢?怎么不进去?”听他这么问,一个扛着红肩章外号叫“快板儿”的学员操着天津味儿的普通话说,“队长,咱今天出来晚了,介学校正越野考核呢,听说有领导要来看,大门暂时封闭,让我们等一下……”
  林晃一扯嘴角儿,“又是什么大人物?”他话没说完,一个小兵跑过来,“林队长,欧阳大队长请您过去一下,”“知道了,”林晃回头对“快板儿”说,“你们先回去吧,”说完转身跟着小兵走。等跟大队长报告完今天上山的情况之后,林晃正想回去找自己的学员,一扫眼却看见孙国辉正背靠着一棵大树,看着大门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晃溜达了过去。
  “你回来了?今天山上人不少,事儿没办成吧,”人刚到近前,孙国辉就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林晃却不答反问,“你干吗在这儿躲着。”孙国辉浓眉一扬,转头看了一眼林晃没说话,躲着……孙国辉心里苦笑,这小子好像天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能看透人们想隐藏的东西。
  看着大队和政委都在大门那边和那所学校的头头脑脑们聊着天,林晃从怀里掏了盒烟出来,一弹盒底儿,“来一根?”孙国辉原本想摇头,可心情确实不佳,看了眼离得很远的领导们,他接过烟,俩人转到树后都蹲了下来,“嚓”的一声,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林晃抽了口烟,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嘴里嘀咕了句,“差不多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孙国辉心说谁还没回来,就听往外探头的林晃叫了一声,“哟,老虎,你看那不是你那‘妹妹’吗?”孙国辉心里一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刚才在学校门口看见王玉敏的身影开始,自己的心情就变得很不好。林晃说完话之后却没听见回音儿,扭回头看见孙国辉阴着脸抽烟,知趣的不再多说,也闷头抽烟,可叶想的身影却不自觉地在他眼前开始转。
  虽然不知道林晃在想什么,可他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孙国辉多少放松了些。本来自己以为往后再也不会见到玉敏了,可没想到兜兜转转的,竟然又碰到了。一个单纯的女孩儿发生改变需要多长时间,不知道别人怎样,可玉敏只用了不到一年。
  当初,这个为了自己不顾一切考入军校的女孩儿,只为了能在自己隔壁上学,偶尔见上一面就很满足的女孩儿,却主动要求和自己分手。自己认识她多久了,好像是自己读高一的时候吧,借读的表妹把她领回来的,梳着一个马尾辫,细声细气地叫自己孙大哥。后来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说她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酒窝,喜欢自己不善言辞,面恶心善……
  孙国辉心里有点烦躁,那些甜言蜜语都是狗屁,当初的优点现在全是缺点,变成了分手的理由。想到这儿,他摘下作训帽用力地胡撸了一下自己的寸头,然后戴上了帽子。感情在她上大学一年之后就开始变淡了,等自己毕业分配下了部队,心里也是有所准备。但说分就分了,说不上有多难过,但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回想着过去的孙国辉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跟林晃若有所思的眼神撞个正着。
  “当初我们都猜她不是你什么妹妹,瞧她看你那眼神儿,可你小子就是不肯承认,可后来你们好像也没什么联系,现在……”林晃的目光没有躲开,里面透着关心,这年月,当兵的找个好媳妇不容易。孙国辉淡然一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难得听见孙国辉吐露心声,林晃咬着烟屁股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大门那边开始骚乱,两人迅速掐灭了烟,站起身看去,原来是第一个女生跑回来了。
  林晃登时笑了,孙国辉却愣住了,如果自己没眼花的话,那个跟火车头一样正在冲刺的女生应该是叶想,她怎么会在这儿……叶想哪里知道不远处的树下,有人正死死地盯着她,她正一门心思的往前冲。这会儿体力也有点下降,两个背包的重量也体现了出来,呼吸早就乱了。可一看见大门前两个男生正在展开的那大红布条儿,就觉得自己浑身顿时又充满了力量。
  路边地方生的高年级师兄师姐们,都玩命扯着嗓子为叶想加油,今天太解气了,自从建校就没有过地方生得第一的纪录啊!让你们正规军牛X!这回不行了吧。王教官和鸡队长都在为叶想鼓劲,虽然他们说什么根本就听不清。
  真是热血沸腾啊,叶同学打从出生还从未有过如此荣耀的时刻,她迈出的步伐愈加坚实有力!可眼瞅着就快跑到红布条那儿了,突然发现举着红布的一个男生开始转身要撤退,叶想纳闷了,啥意思,不是正规军就不让撞线啊!
  “叶想!!!”鸡队长突然一声嚎叫,吓得叶想打了一个激灵,那声音是变调带拐弯,就跟那太监喊退朝的声音似的,就是高了八度,一听就是急了。叶想也急了,心说我辛辛苦苦地跑了个第一,你们居然不让我撞线,欺人太甚!脚步冲得更快!
  看着冲过来的叶想,那男生把绸布收了收,看意思是要躲一边儿去,叶同学心里的火儿“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你还敢跑。这人一急眼,那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就看叶同学抓起自己背上的一个背包就抡了过去,超远距离三分……命中!“哎哟!”那男生一声惨叫,愣被那背包给拍趴下了。另一边的那个男生人都傻了,愣在了原地,加油声,叫好声等一切嘈杂声音瞬间就消失了,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叶同学一个箭步迈过了那个红布条。
  “你打我干吗?!”无故挨了一背包的男生揉着后背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瞪着叶想,一脸的晦气。正插着腰喘粗气的叶想凤眼一瞪,心说我还没说你,你倒问起我来了!她大步走了过来,一指垂在地上的红布条,“那你跑什么呀?!你凭什么不让我撞线!!”
  那男生哑然,看着理直气壮的叶想同学半晌,他咽了口口水,跟另一边的男生做了个手势,把地上的红布又扯了起来,然后他伸手指了指。叶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发现那红布上面还有字,再仔细看,本来一身热汗的叶同学猛地打了个冷颤,提前进入了冬天。那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热烈欢迎XXX领导莅临我校参观指导”。
  “叶想!!你去那边儿干嘛!!”鸡队长怒吼的声音飘进了叶想的耳朵里,她僵硬的转头去看,大门的另一边,目瞪口呆的白天鹅手里拿着个秒表正在计时,她身后站着的是德高望重的校长大人,而校长大人的手里正拿着一面迎风飘扬的红旗,上面写着女子武装越野个人第一名!
  “哈哈,哈哈……”笑得浑身哆嗦的林晃蹲在了地上,不过我们的叶想同学即听不见也看不见,因为他的笑声早就淹没在了四周的狂笑声中。面红耳赤的叶想傻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直到看见不远处有跑回来的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几步蹿到了大门的另一边。
  她左右看看,这也没什么红布黄线的,生怕再出糗,只能扭头嗫嚅着问站在一旁急得都快要吐白沫了的鸡队长,“队长,这是终点了吧?”“呵呵,”鸡队长还没说话,慈祥的校长大人走上前来,“这位同学,这里就是终点,祝贺你得了第一,虽然……”校长好笑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个还在揉后背的男生,然后双手一伸,温和却严肃地说,“接着,这是你的荣誉!”
  叶想顺势接过了那面旗帜,看着那鲜艳的红色,突然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可那旗帜并不重。她抬头看着迎风招展的红旗,第一两个字分外清晰,就那么骄傲地挺立在旗帜上,叶想第一次体会到了第一和荣誉的分量是什么。心中的热血开始沸腾,叶想一瞬间忘记了刚才的尴尬,用力地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红旗。
  “啪啪啪……”四周热烈的掌声响起,叫好声和笑声夹杂在一起,不分是军校生还是地方生,本校生还是外校生,因为叶想是凭自己的实力赢得的这份荣誉。“叶想,干得漂亮!”廖眼镜挥舞着自己的拳头,见叶想转头看他,他甚至跳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彭戈正一脸微笑的鼓掌,他冲叶想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女生踉跄着冲过了叶想身边,几个高年级女生迅速围过去扶住了她,以免她摔倒。“呼,呼,”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也很不规律,高年级的学生扶着她慢慢地走动着,剧烈运动之后是不能坐下休息的,那样很容易因为疲劳过度很而引发休克,看得出这个女生是拚尽了全力的。当然,我们叶想同学的超人体力让她省了这一步。
  那女生一边走一边盯着叶想手中的红旗,脸上都是汗,被浸湿的额发贴在脑门上,她的眼中有失落,有不甘心,有羡慕。叶想认得她,她叫卢菲,是军校新生里很出类拔萃的一个女孩儿,各方面都很优秀,只是时运不济,偏偏遇到了成绩更优秀的林燕和“基因突变”的叶想,离胜利总是一步之遥。
  卢菲在读高中的时候,是学校田径队的长跑冠军,被叶想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军校女生们,把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本来以为这次的越野比赛自己赢定了,可没想到,前辈们保持的荣誉还是从自己这里丢掉了。想到这儿,年轻的女孩儿心里酸涩难言,登时眼圈一红,眼泪脱眶而出,那几个高年级的女孩儿低声安慰着她。
  叶想心里一震,突然明白了王教官之前说的那句话,在军队里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第二毫无意义。因为军人要面对的是生死考验,只有赢了的人才能活下去。一旁的鸡队长碍于纪律不能飞奔过去,好摸摸那把他做梦都不曾染指的旗帜,在一旁急的直转磨,王教官却很沉得住气,背着手站在路边。
  叶同学好不容易迈开了脚步,鸡队长心头一喜,却看见她朝着反方向走去,“哎!”鸡队长就想叫住她,王教官扯了他一把,摇摇头。叶想走到了那个被她砸了一背包的男生跟前,挠挠头说,“师兄,实在对不起,刚才我跑昏头了,没看清……所以,对不起。”
  那男生一愣,然后大大地咧了嘴,“没关系,我皮厚肉糙得很,再说,能被第一名砸了一背包,那也是种荣誉不是。”另一边那个男生也笑说,“就是,我还羡慕呢,你说我怎么就站这边了,”旁边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叶想不好意思地跟着嘿嘿乐。
  这边的王教官暗暗点头,而鸡队长正在挺胸抬头地接受着其他队长和教官们的祝贺,嘴里还故作谦虚,连声说是运气,可他那嘴都快咧成瓢了。其他队长和教官一转身,私下嘀咕,瞧老黄那德性,乐得都找不着北了,还假谦虚说什么运气;另一个说,你还别这么说,不是运气是什么,这小子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叶想快步跑回王教官和鸡队长跟前,挺胸抬头立正,“报告教官,队长,学员叶想完成任务返回,请指示!”鸡队长这个激动啊,当着这么多领导和同事,自己的学生拿了第一,他脸顿时涨得通红。他这一激动不要紧,嘴唇哆嗦着愣是说不出话来了,眼瞅着要当众丢人,还算他有急智,做了个手势,示意王教官上前,让别人看着好像是自己大度,不抢功。
  王教官向来不玩虚的,一迈步,“学员叶想,”“到,”“继续等候全队返回!”“是!”叶想转身举着旗子跑到路那头,等候着林燕她们回来。鸡队长有点愣,这就完了,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哎,小王,这就完了?不表扬一下什么的?”他悄声说,一边扫了一眼,还好,校长还没走呢。
  王教官看了他一眼,很平常地说,“是啊,个人荣誉算什么,脱离了集体什么也不是,您要表扬,还是等全队顺利返回之后再说吧。”“呃,呵呵,好,也好,”鸡队长尴尬地笑了笑,自己光想着风光了,差点忘了大队人马还没回来呢。虽然减少了一次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不过叶想既然能拿个人第一,那集体第一也不是梦想,要是都能拿第一……嘿嘿,鸡队长忍不住偷笑了一声,王教官忽然觉得有点冷。
  王玉敏看着叶想跑走的背影愣神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今年她就该大四了,她一直都是这学校最优秀的女生,当然也是最漂亮的。可她的优秀和漂亮并不完全是与生俱来的,只有自己知道到底吃了多少苦。
  自己虽然聪明,可聪明人多了,所以为了取得最优秀的成绩,别人休息的时候,自己还要继续苦读,还不能被人发现;虽然长得漂亮,可女人都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自己为了保持容貌的优势,也费了很多心血,好在军校女生少,自己绝对算是一览众山小的了。可叶想和林燕的出现,却打破了她的优势。
  当初知道入学成绩最好的两个女生都去读了地方生,王玉敏也很吃惊,作为优秀学员,她恰巧有机会接触到学生的档案,也看见了林燕和叶想的照片。虽然是二寸大头照,这两个女孩儿的容貌还是让她有些吃惊,优秀又漂亮,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威胁。等到真正见到她们的时候,王玉敏嘴上不说,却不得不承认,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表姐说过,女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点好时光,青春,容貌,身材和学历加在一起就叫做魅力,而魅力就是本钱。如果想要过好日子,那这些一点都不能浪费,全要用在刀刃上,什么都要保持最好,直到……孙国辉黝黑的面容忽然从眼前一闪而过。
  王玉敏心里一滞,怎么突然又想起他了呢,有多久没想过他了。也许是因为今天的情景让自己想起过去了吧,那时自己也是大一新生,也跑了第一,记得他还悄悄地翻墙跑来给自己祝贺,什么都没说,就塞过来一个有些酸涩的苹果,可自己吃得特别甜……
  “玉敏?”一个女生轻轻地碰了一下王玉敏,“嗯?”“你想什么呢,又有人跑回来了,赶紧报时啊,”那女生一笑。果然,三三俩俩的新生们正呼哧带喘的往这边跑。“喔,”王玉敏赶紧点了点头,开始计时,心思却依然不在这上面。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跟他吵架了呢,好像是住在香港的那个表姐第一次回来探亲之后吧,看着光鲜亮丽的表姐,自己才明白什么叫女人,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女人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表姐看着艳羡的自己,只说了一句话,想要过这样的日子,不但要付出辛苦,还要懂得抛弃,抛弃……
  “还好,还好,现在跑回来的人还是咱们军校生居多,现在就希望能得个团体第一了,要不咱们正规军真是太丢份了,”那女生一边记录成绩一边咂舌说。王玉敏随意地笑了笑,顿时有不少目光扫了过来,感受到那些火热的目光,她笑得越发甜蜜,叶想拿了第一又怎样,自己还是学校最漂亮的那只白天鹅。
  目光装作不经意地一转,看看那些被自己看到或脸红或激动的男生,王玉敏心情好了很多。“啪,”她手里的秒表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哟,你表掉了,哎?玉敏!”负责记录的女生用手肘推了她一下,“啊,我想去厕所,王晶你先帮我一下。”
  “哎,你!”那女生看着转身就走的王玉敏叫了两声,见她头也不回,只能自己捡起表,请另一个同学来帮忙。那女孩儿接过表笑问,“怎么了,白天鹅又发小姐脾气了?”“谁知道啊,说走就走,真是的……算了,算了,别管她了,你先帮我一下,谢谢啊!”叫王晶的女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玉敏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悄悄往大门那边走去,那棵树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正蹲在地上,帅气的脸上都是笑容,看起来很面熟。而另一个,王玉敏瞪大了眼睛,高高的个子是他,宽厚的肩背也是他,那脸上的酒窝也是他。孙国辉,他怎么会在这里,又笑得这么放松,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严肃,他……王玉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叶想同学正在那边挥着旗帜,扯着嗓子给队友鼓劲呢。
  叶想根本不知道自己落在有心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她玩命地上窜下跳,给队友加油。这回注定鸡队长要露脸,到目前为止,女生们已经回来了快一半了,可还没有一个队全部归来。可不远处,竟然明显的有一个成建制的队伍正朝着终点跑来,要知道,团体比的就是最后一个人的成绩。
  “佳佳,阿喆,快啊,马上就到了!”“水妹子快跑,小朱加油!”“燕子,燕子,快点啊!!”叶想兴奋地挥着手中的旗子,鲁佳她们自然也都看见了叶想和那面红旗,不禁士气大振,林燕一声令下,能自己跑的都开始冲刺,一帮一的也加紧了步伐。
  一个,两个,三个……本来只是满面红光的鸡队长都兴奋地开始发金光了,一直很冷静的王教官也露出了笑容,廖眼镜他们都近乎疯狂的喊着加油,一旁观看的校长,政委还有教导主任也都连连点头。林燕扯着一个女孩儿最后冲过了终点线,一直跟着她们跑的叶想扑了过去,和汗津津的林燕抱在了一起,“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叶想放声大笑,林燕虽然喘得说不出话来,但一直用力的抱住叶想,大大的笑容就挂在脸上。
  负责保障的学生们赶紧过来,强制这些跑得快要断气的女孩儿们走动。林燕,鲁佳这些身体素质极好的,没一会儿就恢复了,谢过师姐们之后,就去和叶想一起帮自己队里的女生活动。“我的妈呀,再跑下去,我这祖国的花朵儿就真得夭折了,”幺喆靠在叶想身上哀叹道,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学生们都稳定了呼吸,王教官让林燕整队,然后是成绩核查,就是检查背包,水壶,胶鞋这些负重的东西,必须得背回来,不能少。等到林燕从政委手里接过那面团体第一的旗帜挥舞的时候,“第一,我们是第一!!”这会儿女孩儿们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用最大的音量和热情欢呼着。
  “呵呵,不愧是我妹子,”站起身来的林晃看着正在挥舞旗帜的林燕笑说,一脸的骄傲。孙国辉笑着点点头,又问“你知道她们在这儿?”“我妹妹我知道,至于其他人,”林晃摇了摇头,不过真高兴她们都在这儿,尤其是……林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孙国辉一点头,也回头看向正抱在一起欢呼庆祝的女孩儿们,叶想和林燕高挑的身材特别显眼。一想起刚才叶想那个冲刺,孙国辉就想笑,她居然用背包去砸那个男生,还扔得那么准。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孙国辉眼光无意间一扫,身子一硬,转身就往学员队走去。
  林晃那儿还看呢,突然发现孙国辉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正纳闷,一扭头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立刻就明白了,在心里摇了摇头,也迈步离开了树下。不过他没有回学员队,而是悄悄地溜到了另一边。
  等林晃回来的时候,女生们大部分都回来了,孙国辉看见林晃回来问了一句,“去哪儿了?”“去跟我妹妹打了个招呼,”林晃笑嘻嘻地说,“你可真会浑水摸鱼,小心被纠察逮到,”孙国辉一扬眉头。“就她们那纠察队逮得住我?”林晃一扯嘴角儿。
  孙国辉一想也是,笑了,林晃冲他一龇牙,就朝旁边自己的队伍走去,学员们正在一起窃窃私语,好像在说赌什么。“说什么呢,注意军容军纪啊,小心大队长罚你们跑一万米!”林晃故意正容吓唬他们。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学员们都知道林晃是个上了训练场才会霹雳闪电,而平时特随和的一个人,只要你训练不下软蛋,那他永远都是春风化雨,见他来了也不怕,就冲他傻笑。
  快板儿几个学员连排长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队长,我们说正事儿呢。”“女生也算正事儿?”林晃一撇嘴。“嘿嘿!”学员们都笑了起来。一个胆大的就说,“队长,这回这学校招的女生可真漂亮,”“是啊,也真够哏儿的,那背包扔的!这叫一个准!”快板儿比划了一下叶想的动作,“哈哈”男生们都笑了起来,其他队伍的男生听到的也笑。
  “小点声!”林晃瞪了瞪眼,就算领导们都不在也不能太放肆了。“队长,那个扔背包的叫叶想,还有那个领队的叫林燕,绝对新一代校花!”一个满脸青春美丽痘的男生悄声说。林晃一愣,好笑地说,“这你都知道了?”“那是,咱可是侦察兵,”那男生没听出其中的嘲讽,还特得意。
  快板儿嘿嘿一笑,“潘安还跟我们打赌呢,瞧他那一脸豆子,人家都不会正眼瞧他。”那满脸痘子的男生姓潘,五官端正但就是皮肤不好,青春痘太多,但自我感觉巨良好,一向以帅哥自居,所以人送外号“潘安”。
  林晃听到这些半大男孩儿谈论着自己的妹妹和叶想,心里感觉有些古怪,虽然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是说别人可以,说林燕她们……林晃有点不爽。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孙国辉,林晃清了清喉咙,“你们赌什么?”潘安挠挠头,“咳,就是说谁敢跟她们打招呼,要是她们肯正眼看你,就算赢,赢的人一个月的衣服袜子大家给包了。”
  “喔……”林晃拉了个长声,“那你们准备谁去啊?”男生们面面相觑都没了声音,快板儿尴尬一笑,“队长,我们不就过过嘴瘾吗,再说还有纪律呢,哪敢啊。”林晃舔舔嘴唇,“真没出息,这样吧,我跟你们赌,怎么样?我赢了的话,你们帮我洗!”男生们立刻骚动了。“要是您输了呢?”潘安嘴快,“当然是我帮你们洗啊。”
  男生们很快达成了一致,虽然队长有张英俊的脸,但是谁都知道军校的女生最傲气,而且又有纪律管着,那些女生不太可能搭理一个陌生人。更何况还有可能让这么牛的队长帮忙洗衣服,哪怕就洗一次也值了。一旁听着的孙国辉看着笑得特温和的林晃,忍不住摇头,那些傻小子还以为捡了便宜呢。
  话音还没落地,那边的学生开始整队,女生们基本都回来了,而且男生们也该回来了,必须得腾地方了。王教官一连串的口令发出去,叶想她们排好了队,第一个往学校里走去,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林燕刚才跑了第一不说,还见到了林晃,而且知道他还要在隔壁学校待一年,心情好的快要飞上天。
  她悄悄地告诉了叶想,鲁佳和小朱见到林晃的事儿,鲁佳她们自然也高兴。叶想听话音儿,好像林晃并没有提自己和他中途相遇的事儿,不知为什么,就没跟林燕说自己其实已经见过林晃了。林燕举着团体第一,叶想举着个人第一,带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校门里走。
  这边陆院的学生早就整好了队,当着这些女生,学员们一个个都是挺胸抬头,目视前方,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实际上余光早就把那些女生看了个清楚了。林晃手下的学员们更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队长的动作。林晃倒也简单,等林燕她们从这边经过的时候,他伸出手跟领导人似的摇了摇,好像在检阅,女生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光是看看他也就算了,可林燕,鲁佳,小朱还人人附送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叶想出于礼貌,而且林晃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也算得上是笑靥如花,男生们全部的都被晃晕了。愣愣地看着女孩儿们的背影半晌,潘安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林晃等女生们都走过去之后,转头对那些一脸不可置信的学员们笑说,“小子们,这就叫魅力,懂吗?别忘了给我洗衣服啊,”说完转身朝孙国辉走过去。
  孙国辉看着一脸坏笑的林晃,“你可真有魅力啊,”“那是!”林晃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然后笑说,“要不要把衣服放一起洗啊,”孙国辉一撇嘴角儿,“当然!”

  男人的温柔
  “叶子,我觉着身上怎么一阵热一阵冷的,”幺喆扭头跟坐在后排的叶想说,“你是太紧张了,没事儿,一会儿只要按照平时的样子去做就好,”叶想微笑着伸手拍了她一下。“嗯,其实我也不是紧张,就是……”幺喆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她已经跑了三趟厕所了。
  鲁佳把头放在了她肩上嘿嘿笑,“就是什么呀,不紧张你哆嗦什么?小型地震一样,”坐在周围的几个女孩儿都笑了起来。幺喆肩头一拱,没好气地说,“那你还把头放我肩上,说这么多废话,不怕震得你咬了舌头!”坐在她后面的林燕一伸手把鲁佳揪了回来坐好,微嗔道,“明知道她紧张,你还闹她?”鲁佳很诡秘地一笑,悄声说,“你看她现在还紧张吗?”
  叶想和林燕看了眼幺喆,果然,麽叽同学顾不上紧张了,一味地瞪着对她做鬼脸的鲁佳。“行啊,有一手,”叶想不吝夸奖,“哼,一手?我这儿好几手呢!”鲁佳牛的不行的样子,林燕她们就笑。正笑闹着,鸡队长一路小跑的蹿了过来,“林燕,快!赶紧整队!”
  今天是各项考核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学生们要进行汇报演出,包括队列,三大步还有军体拳表演。学校按照惯例邀请了相关领导来参观指导,所有高年级的学生也都放假,一同观看学弟学妹们的训练成果。
  林燕一跃而起开始发出口令,鲁佳她们都知道鸡队长好脾气,尤其是在她们夺得了比赛第一名之后,鸡队长对这些给他增光添彩的女孩儿越发和善。要知道开教职员会议的时候,他第一次坐在了前排啊,紧挨着教务主任,校长开会之前还特意跟他聊了一会儿。在接受表扬的时候,自己偷眼看着底下其他同事们神色各异的表情,爽就一个字,老子要说它一百次!哈哈!
  所以当鲁佳开口问,“队长,不是还没轮到我们吗?”鸡队长也不以为忤,笑眯眯地一叉腰说,“因为咱们队各项考核都名列前茅,学校特意决定,这回队列让咱们走第一位,其他的队伍按照区队走,同学们要再精神一些!给我……嗯哼,给咱们队再争光荣!有没有信心?!”“有!”女孩儿们扯着脖子大喊,感受到旁人关注的目光,鸡队长越发腆胸叠肚。
  这些小女孩儿们也都兴奋异常,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尤其是在这事事争先的军校里,这就意味着实力,意味着肯定!“好了,林燕你带队过去,王教官在入口处等着你们呢,”鸡队长看着学生们精气神十足的站立在他面前,大为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走了。
  “一二一,一二一,”林燕的声线清脆而不尖细,喊起口号来清晰有力,非常好听,路旁等候的学生们不论男女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你妹妹喊口号还挺有气势的,有军人样子!”孙国辉也夸奖了一句,林晃挺骄傲地一笑,脸上写着,那是当然,这是我妹妹!他们就站在路旁的人群身后,俩大高个儿再加上2.0的眼神儿,站在后面什么也不耽误看。“咱们走吧,”林晃一扬下巴,“去找个好地方欣赏她们的英姿!”
  孙国辉和林晃是叶想学校特别邀请来进行队列和格斗表演的,每年如此,要说到擒拿格斗,陆院是专家,远不是XXX大学这种后勤学校所能比的,也算是让新生们开开眼。因为是兄弟学校又是邻居,听说两家学校的老大还一同上过战场,再加上学习方向不同,没什么竞争存在,所以两所学校的关系一直处得很好,从借操场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来。
  但两所学校也不是没冲突,冲突的原因很简单,就俩字,女生,八卦天王赵蕊同学早就打听明白了。通常两所学校的学生是不会起什么大冲突的,XXX大学的男生要是被陆院的欺侮了,如果是小事儿,一般就算了,其实说白了就是忍了。至于反过来去找陆院的碴儿,这种英雄也不是没有,可两只手就能数清楚,其中大部分还是酒喝多了上头闹的。
  倒不是说XXX大学招的都是一些脾气温和的食草类动物,而是因为他们确实打不过啊!陆院那帮子野人一天到晚操练的就是怎么揍人,像咱们这种搞后勤的斯文人还是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为好。不过凡事总有特殊,在女生这件事上,后勤男生们还是比较强硬的。大部分男人都这样吧,其他方面的事儿吃点亏也就算了,要是打我老婆主意,那非跟你拼了不可!
  虽然那些女生们还只是属于未来可能性老婆范畴的,但也绝对不容他人染指,一所学校近万人,有数的女生就像撒在大煎饼上的芝麻那么稀少和清晰可见,你说这能让嘛!在那个年月,当兵的挣钱又少,就算是军官,那身军装穿着是很潇洒,可说到现实问题,那绝对比不过地方男青年。
  两地分居意味着什么,感情淡漠,被人趁虚而入的例子还少吗?真的在驻地找,如果分到大城市,自己兜里那俩钱儿养不养得起就是个大问题,更何况还不能天天回家照顾。分到小地方甚至山沟里,自己一堂堂大学生,娶个没文化的村妞也心有不甘啊!所以,能在学校解决是最好的,两个人都是军官,可以想办法分到一起,学校和部队一般还是会给点照顾的。
  老婆孩子热炕头,虽然咱们是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军人,可生活里也和普通男人一样有着对家的渴望不是。所以综上所述,在女生这个问题上没得商量!!陆院男生的想法和后勤男生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除了一点,你们这帮搞后勤的已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还不让我们凭借战斗部队的男子气概来分一杯羹?!真是生熟都不能忍了!
  解放军XXX大学的校花评选条件之一,当然是不公开的,就是有多少男生为你干过架,据赵蕊讲,白天鹅现在创下的纪录还没人能破呢!连其他学校的地方男生都扯了进来。还是据赵蕊讲,林燕和叶想已经被列入某些人的势力范围了,像鲁佳小朱这样虽然比不过林燕叶想,但姿色同样上佳的女孩儿,也早就被人盯上了。
  她们几个虽然是地方生,但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要知道军队也是招地方生的,像她们这样军校毕业的学生更是优先录取,当然前提是你要足够优秀!退一万步讲,就算不进军队,到了地方上也不愁没有个好工作,这年月大学生还没贬值呢,只要彼此感情好,可以跟着自己走嘛。
  林燕听赵蕊这么说的时候,只淡淡一笑,她才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叶同学更不在乎,小男生们先扔到一边儿去,倒是赵蕊说的那个,本校每年都有名额给优秀地方毕业生招他们进部队那条传闻,让她有点胆寒。不会最后真的如了叶老头的意,还是把自己踢进部队了吧,怪不得他挺痛快地让自己念了地方生。其他女孩儿听赵蕊说起男生们的热情和执著的时候都吃吃地笑着,假装害羞或不屑,其实心里都沸腾着呢。林燕和叶想的淡漠她们也不以为意,美女嘛,有资格摆架子!
  到了入口处,王教官正跨立等候,看见学生们精神饱满,他暗自点了点头。一番口令下来,女生们都肃立等候,表情也很严肃,叶想和林燕作为正副队长,单独站在队列前,经受着各种眼光的洗礼。
  “那个就是林燕,对,凤眼儿的那个是叶想,”陆院来表演的男生们站在不远处嘴动皮不动的交流着信息。这里面以潘安和快板儿那个队最为活跃,毕竟他们是亲眼见证了叶同学那神勇的一投,回去不知道跟多少同学吹过牛了,其他没看见的男生都很羡慕。
  林燕和叶想的名字早就在陆院传得满天飞了,可大部分学生都没见过,今天终于亲眼看见大活人了,男生们火辣的眼神跟锥子似的扎了过来。目不斜视的叶想一个劲地起鸡皮疙瘩,连眼珠都不敢转,死死地盯着前面王教官的背影,心说靶场上的靶子被瞄准的时候大概就这感觉吧。转念一想,自己连靶子都不如,你什么时候见过一大群人瞄一个靶子的。
  正胡思乱想呢,王教官一声口令,队伍整齐地开始进入跑道,正面的主席台和四周的草地上早就坐满了人。男生队已经检阅完了,现在轮到女生了,叶想她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沿着跑道向主席台进发,上面坐满了各级领导。“一二一,”王教官的口令简洁有力,非常振奋人心,在军队,发令和喊口号也是一门学问。
  “正步……走!”到了主席台前,王教官响亮地发出了指令,叶想和林燕潇洒地踢出正步,同时“唰”的一个转头看向主席台致敬。这一致敬不要紧,叶想同学差点脚底拌蒜,叶大师长正严肃地站在主席台上检阅呢……
  这一心慌,踢出去的正步差点赶不上趟,好在叶想同学反应快,脚下节奏紧了紧,跟上了大家的步伐,把那个小小的失误掩盖了过去。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叶同学险些踩错了点,可咱叶大师长是什么人啊,叶想看见他时那一晃,他的心就拎了起来,好在这丫头反应不慢,跟了上去,要不然……
  “哟,老叶,你怎么出汗了?”他身旁的军校张政委奇怪地问了一句,“啊?哈哈,这天有点热,有点热,”叶师长摸了一下脑门,果然一手的汗,赶忙打了个哈哈。“热?我这儿还冷呢,你可真行,”政委感叹地摇了摇头。坐在没遮没拦主席台上的他正被深秋的小风嗖的前后通气,本来还后悔自己为啥不听老婆的话,在军装里多加一件毛背心,这叶飞扬居然说天热,而且还真出汗,政委有点惭愧又有点嫉妒。
  旁边的几个相熟的领导也听见了,都跟政委打趣,一个就说,“老张,你跟人家野战部队的怎么比,人老叶天天下部队吃风喝沙,冷热不忌,你小子是天天办公室坐着,酽茶喝着,身上那点子阳气热呼气儿早就用去养你桌上的君子兰了,不冷才怪呢,哈哈。”张政委虽然是个斯文人,但也是从野战部队上来的,都是熟人战友,他一张嘴就是,“老杜,你少XXX扯淡,你又好到哪儿去了,你……”
  叶师长不动生色地听着这帮老小孩儿在那儿争论不休,眼睛却一直盯着叶想,直到她们圆满的完成了检阅任务,走到了操场中央列队等候其他的区队,他悬在半空中的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检阅完毕,领导们全都落座,等待队列和军体拳表演,顺便八卦打屁喝茶。
  叶师长忍不住扯了一下风纪扣,让自己松快一下。心里暗暗骂道,自己有多久没这么紧张了,真没出息!想当初参加国庆大阅兵的时候,□城楼子上那么多大领导,老子不也是挺胸抬头的就过去了,哪像今天……这丫头。
  今天叶师长也算是半个重要人物,主要检阅官是个扛着星星的老大,后勤系统的,校长陪着坐在第一排。叶师长按说也该坐第一排,可他不喜欢露脸,其实也是不想被叶想看见,就坚持坐在了后面。知道这些野战军的脾性都大,见了司令都不怵,张政委只能陪着他坐在了后面。可就这样也架不住叶同学那2.5的眼神,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因为他是驻北京某主力师的师长,而叶想他们这所学校不少优秀毕业生都被选到了他的师,所以每年新生军训汇报,老生毕业汇报,他们都会派主官来参加检阅。不过通常这都是政委参谋长的活儿,叶大师长才不耐烦在主席台上坐它俩仨个钟点儿不能动,还得陪着上级领导喝茶聊天打哈哈,有这工夫,他宁愿去部队和士兵们泡在一起来的痛快。
  不过今年不同,叶大小姐进入了那所学校,可每次打电话回家就找她妈,娘俩个儿说悄悄话还不让他听。叶师长假装不在意,有一次借着拿报纸刚凑上去,耳尖的他就听见电话里叶同学说,妈,是不是那老头凑过来了,那我可挂了,叶妈妈赶忙挥手跟赶苍蝇似的把叶大师长轰一边去了。警卫员小于躲在一边儿偷笑,看这父女俩较劲儿,要知道叶同学打电话连他都问候到了,就是没她老爹什么事儿。
  叶师长这个郁闷啊,这丫头叫老头还成习惯了!!!而理亏的自己还不能发火。其实叶想早就不生气了,又不是小孩儿,多少也能体谅叶师长的心情。但是为了杜绝这种事件的再次发生,叶同学还是决定加点重药为好,省得这老头不长记性,回头再上房揭瓦给自己开个天窗。
  所以政委一提起今天要参加解放军XXX大学新生军训汇报表演的事情,叶师长就主动要求参加了。听他这么说,政委愣是一分钟没醒过味儿来,怎么的,天上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老叶居然主动要求参加平时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活动?
  本来鲁参谋长想去的,因为鲁佳也考上了那所学校嘛,他也想女儿啊。可偏巧军里开会,他脱不开身,见政委犯愣,知道他前一段时间去国防大学深造刚回来,还不知道这几个小丫头都考去那所学校了,赶紧笑着解释了一下,政委这才恍然大悟。然后……一想到然后叶师长就紧握拳头,那个老胡,竟然趁机敲诈,逼自己参加他不愿意去的会议,你不愿意去,老子也不愿意啊!!
  “老叶,想什么呢?你看,那两个小姑娘很不错吧,”张政委嘴皮子好使,刚才一番争论他是大胜而归,驳得老杜灰头土脸,这会儿心情不错,扭头又跟叶师长聊上了。虽然两人不是一个部队出来的,不过几年前在党校学习的时候却是一个寝室,别看张政委政工出身,一说到XXXXX反击战,那也是冲锋陷阵过的人物,流过血负过伤,两人一见如故,到现在逢年过节的彼此也没断了问候。
  可那时候不像现在开放,更不像老美的大兵们,走到哪儿亲人爱人的照片都随身带。叶师长大男子作风又重,在外很少谈及自己的老婆女儿,张政委因为各种原因也从没登过叶家的门,所以虽然知道叶师长有个女儿,可做梦也想不到现在操场上戳着的那个姓叶的小丫头就是,地方生政审松,档案上就写了父亲军人。叶师长当初想过走后门把叶想变成军校生,打得也是这位张政委的主意。
  “谁啊?”叶师长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故意装傻充愣地问了句,这个老张有点文人的傲气,很少听他夸人,叶师长心里美的竖起了耳朵。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有多稀少,可这个张政委就是正牌南开大学的毕业生。叶师长也是十八岁当兵,因为表现超级优秀被直接提干,然后又在上了战场九死一生之后,被推荐上的军校,才有个本科文凭的。
  张政委不知道叶师长心里的想法,依旧兴致勃勃,他对叶想和林燕这两个学生很有好感。人长得漂亮就不说了,学习成绩又好,更难得的是军事素质还那么好,往那儿一站,怎么看怎么顺眼。而最重要的是这俩丫头并不因为自身的优势而傲气,与人为善,跟同学们处的都好,这一点,王教官,鸡队长,接触过的老师和高年级同学都夸。那个叶想还是个笑料口袋,自打入学,不知道让人笑过多少回了,张政委一想起那天叶同学那一背包还忍不住地乐。
  “嗯哼,”乐到一半,发现叶师长正斜着眼睛看他,赶忙干咳一声正容说,“那个林燕很有组织能力,就是右边那个,我看她要是个男孩儿,绝对是指挥官的料,还有那个叶想,你别看她长得很娇柔,那身体素质和军事素质,绝对是个好兵,我从没见过,比很多男生都强,性格也好,这孩子可有意思了,可惜……”勉强克制自己嘴巴不要咧得太厉害,正听的心花怒放的叶师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惜什么?”
  “可惜是个地方生啊,虽说优秀的地方生我们军队也要,可你说这四年学费什么的得花多少钱啊。再说要是不想当兵,你考军校干吗,这俩孩子的成绩都够上清华北大了,你说她们家长怎么想的,脑子里长包了?”张政委是大连人,忍不住说了句家乡俗语。叶师长浓眉一扬,心里这个憋屈,你脑子里才长包呢!!!
  张政委没注意叶师长的大黑脸,反正他平时就黑,黑皮鞋擦黑鞋油,不显眼。说到这儿,张政委突然一乐,“老叶,你知道叶想她爸是怎么说的吗?”正运气的叶师长不禁一愣,“她爸说啥你都知道?”“是啊,”张政委越想越乐,“报道时老师问她,你这成绩为什么考地方生啊,不想当兵干吗考军校啊?”张政委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叶师长暗自咬牙就是不接茬儿,旁边几个蹭听的倒急了,“哎,老张,别XXX卖关子了,快说!”
  “嘿嘿,”张政委先笑了一声才说,“这孩子说,她爸爸说了,军校好,可军校生花国家的钱,我们不能占国家便宜,所以花钱读地方!”张政委记性很好,说得一字不差,因为给叶想报道的那个老师就是他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四周笑声响起,坐在后排这几个领导都笑喷了,那个姓杜的上校就说,“这什么逻辑啊!”叶师长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这丫头,背后就这么埋汰你老子!还没骂完自己丫头,也不知道是谁笑说了句,“我说这家长有点儿二佰五啊!”叶师长大怒,在心里狂吼,你才二佰五,你全家都二佰五!
  “老张?”坐在前排的校长转过头来跟政委使了个眼色,张政委这才想起正事来,一扭头看见叶师长吓了一跳,“老叶,真有这么热吗?你怎么脸都红了?”“没事儿!”叶师长低吼了一声。张政委有点晕,怎么回事儿,这老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晴转多云间雷暴了。不过校长交待的任务还得说,“嗯哼,那个老叶,你也知道,今天姜主任临时有事儿没来,就韩副主任一个人在那儿撑场面,一会儿汇报完了,你能不能帮忙给发个奖状,就俩,男女的个人第一,哎,女生就是那叶想。”
  本来心情不爽都要开口拒绝了,叶师长一听见叶想的名字,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好啊!”“啊?太好了,那咱们去前排吧,走!”张政委太高兴了,本来以为得费番功夫,没想到老叶这么痛快,不愧是老朋友,真给我面子!叶师长黑着脸跟着张政委往前排走,心里暗骂自己,一听见女儿的名字就没了原则,她不理自己,埋汰自己,自己还上赶着去见她,果然是个二佰五!
  操场上的叶想根本体会不到叶师长的复杂心情,林燕故意跟她站得近了些,看见王教官离得远,嘴皮子微动,“你爸爸,”“看见了,”“他来干吗?”“我怎么知道?”“想你了吧?”“做梦呢。”“去前排了,”“啊……”“嗯哼,”王教官咳嗽了一下,两丫头赶紧闭上了嘴,挺胸抬头,后背好像插了根扁担一样笔直。
  不容叶同学多想,学生们开始进行队列表演,叶想林燕和鲁佳以及其他几个女生另有任务,站在了一旁。坐在前排的叶师长本来还想欣赏一下女儿的队列水平,没想到她站到一边去了。虽然心里疑惑,但脸上还是波澜不兴,叶师长安静的看着。
  他不知道叶想和林燕她们是要表演拳术的,这是教务主任的点子。练这个XXX大学永远比不上陆院,今年招的女生军事素质优秀的很多,干脆组成一个加强排,单独表演,反而别致,可以给领导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男女生队列表演,然后是男生军体拳,等到男生们嘿嘿哈哈的表演完,在掌声中退场之后,大喇叭里白天鹅称得上是优美的女声开始报幕,“下面是由我校女生组成方队进行拳术表演。”四周顿时“嗡”的一声,然后鼓掌。一般来说,女生也会学军体拳,但很少表演,你想想看,一群丫头极其娇柔的嘿一声,哈一声的,最后就剩下“笑”果了。
  叶想她们表演的这套拳融合了大部分军体拳和一部分擒敌拳,是王教官设计的。要知道擒敌拳里面有扑,有倒,有摔,后勤男生练起来都个个龇牙咧嘴,一个弄不好,腰胯弄个乌青那是小意思。你越怕摔,摔得越狠!王教官根据女生的特点加进了一部分侧摔的动作,刚开始,这些女孩儿一个个摔得是泪流满面,哭爹喊娘,但最后成功的时候,做起来非常的漂亮,女孩儿们又觉得特骄傲。
  操场上分外的安静,女孩儿们也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又紧张又兴奋,王教官开始发令,有力的口号迅速让女生们进入了状态。用尽全身力气喊着号子,一个个漂亮又到位的动作做了出来,周围顿时掌声响起,尤其是最后结束那个侧摔,人整个在空中一个侧转,“哈”的一声,女孩儿们齐刷刷地拍在了地上,“好!”叫好声轰然响起,主席台上的老大们也站起身来鼓掌。
  叶师长这会儿也不生气了,又开始美上了,内行看门道,叶想,林燕,鲁佳还有那个卢菲是最出色的,王教官让她们站在了第一排。叶同学最后那个侧摔,就是真正的士兵做出来也不过如此,充满了力与美,叶师长忍不住咧开了大嘴。军校领导们太满意了,真给我们争脸!鼓掌!陆院的领导也悄悄地跟教务主任说,“行啊,老白,你们可够会整的。”“哪里哪里,”教务主任嘴上谦虚,心里滋润。
  孙国辉和林晃在主席台侧面的陆院方队里盘腿坐着,眼也不眨的看着叶想她们的表演,在叶想同学做出那个侧摔动作的时候,林晃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真漂亮!”孙国辉没说话,但心里觉得热乎乎的,他觉得叶想每次都能给他不同的感受。等叶想她们退场的时候,陆院这边的男生掌声最热烈,还欢呼,把后勤男生们气得够呛,也抡圆了巴掌拍着,至于手疼不疼,现在是顾不上了,结果叶想她们得到了全场最“响亮”的掌声。
  “下面请XXXX陆军学院的同学为我们表演,”白天鹅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两边男生的叫阵,叶想她们也坐在了操场边上,准备看陆院的擒敌表演。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陆院男生的那种气势和狠劲,以及出手的力度和动作,充满了阳刚之美,女生们不时地发出惊呼,并伴以热烈的掌声。后勤男生们虽然心里头酸了吧唧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比咱做的好,但掌声就没那么热烈了,反正刚才手都拍肿了,正好休息一下。
  表演完擒敌拳,陆院留下一部份人开始进行两人擒拿格斗表演,鲁佳惊呼了一声,然后凑到林燕和叶想身边小声说,“你们看,林大哥和那个老虎排长都要下场。”叶想转眼一瞧可不是,这么冷的天,准备表演的男生都脱了外衣,只穿着跨栏背心在活动,林晃和孙国辉也不例外。肌肉偾起,要带紧紧地勒在腰上,显得腰部劲瘦有力,女生们的眼光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叶同学也不例外。那老虎的二头肌一定很结实吧,天啊,看着挺瘦的林狐狸居然有……
  “我哥身材不错吧,”林燕靠过来在叶想耳边悄声说,“啊,一边儿去!”叶想忍不住脸红,推了林燕一把,林燕嬉笑着一躲。表演正式开始,叶想都看傻了,这是表演吗?自己怎么觉得就是在真打啊,尤其是孙国辉和林晃两个,刺拳,侧踢,这个一拳刚擦过对方太阳穴,另一个已经还了一个扫堂腿。不要说开始花痴的女生们,男生都跟着激动起来,大声喊叫着。
  叶想被鲁佳和幺喆的加油声喊的耳朵里嗡嗡的,忍不住转头看了她们一眼,突然发现几乎自己附近所有的女生都在看着孙国辉和林晃的方向,目不转睛,不是发出惊呼,就是做出捂嘴的动作。“老虎,你小子动真格的了,是吧?”林晃舔舔自己被打到的嘴角,嘶,还真XXX疼。“彼此彼此,对于军人来说,没有表演,只有战斗,这是我老连长说的,”孙国辉若无其事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腿,这狐狸的力量又增强了,刚才差点被他踢实了。
  “喔……”林晃故意拉了个长声,然后出其不意地又扑了上去,可惜孙国辉太了解他了,早就防备着呢,一个侧身,两人又掐在了一起。“我的天啊,看来平时林队和孙队跟咱们对打根本就没用真功夫嘛,”在一旁看着的潘安他们也有点看傻了。
  叶想傻傻地看着那两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以前和同学一起看动物世界,两只最强悍的角马为了争夺配偶打在一起,誓死方休。那时候叶同学还嘲笑说,这动物思维就是简单,那些母角马就在一边看着,等着,其实旁边有的是小白脸角马,随便勾搭一个,该干的都干了,回来还什么都不耽误,干嘛非死死地盯着那两只不放?可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一点,看着孙国辉林晃认真的表情,两人被汗水染的发亮的肌肉,自己的眼光也不能转移,这就是所谓的雄性魅力吧……
  擒拿格斗表演大概二十来分钟,周围观看的男生女生都是群情激昂,老虎和狐狸的“假戏真做”带动周围其他表演的学生也认真了起来,不论内行外行都看的是津津有味。最后到了尾声,孙国辉和林晃还是不分胜负,两个人相视一笑,你捶我一下,我拍你一下,一身汗水把臂下了场,周围顿时响起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张政委连连点头,“欧阳大队,还是你们陆院的学生牛啊,我好久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擒拿表演了,真是不错,尤其是……”他指了指拳来脚往的孙,林二人,周围的院长和领导们也纷纷点头赞同。陆院的领队是侦察系的主任欧阳坤,他曾经是孙国辉和林晃的老师,也是野战部队出身,只不过时运不济,赶上那年百万大裁军,所在的部队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周围的同事有本事路子的另攀高枝,要是没有,就只能转业回家。欧阳队长没有什么硬靠山,光有本事没用,正准备带着老婆孩子坐车回广西老家。这时已经调到京里衙门的老上级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调入了陆院,从侦察教员一直做到今天的系主任来,他为人刚直,虽寡言少语,却字字千金。
  听到张政委夸奖,欧阳队长微微一笑,“老张你过奖了,那俩个曾经是我的学生,不过现在可是老叶的部下,虽然不在一个团,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啊。”叶师长自然早就认出孙国辉和林晃来,两个人的表现让他很高兴,张政委一拍他,“老叶,你的兵真不错!”叶师长特牛X的一撇嘴,“那当然!”张政委他们都咂舌玩笑,瞧老叶牛的那样。姓杜的上校问,“老叶,这俩小伙子多大了?什么职务?”
  叶师长欣赏的兵都放在他心上,随口就答道,“都二十五吧,这回培训回去应该是副连职了,”说完觉得有点不对,扭头看老杜,“你问这个干嘛?”老杜还没说话,张政委先笑了,“老叶,你放心,老杜可不是想撬你墙角儿,他有个外甥女儿,今年来北京工作了,想找个部队的比较稳定,所以见了好小伙子就两眼放光,呵呵。”
  周围的人都笑了,老杜被张政委说出心事有点不好意思,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还不是我那口子,一天到晚的在我耳边念叨,你不理她她没完啊!搞得我都快神经了。”这句话顿时引起共鸣,所以说男人也是很三八的,不论年龄身份和职业,这些星星杠杠们不知怎的又说起了老婆经。
  叶师长不耐烦听这个,他在家里虽然说不上绝对的称王称霸,但是老婆性格温柔,女儿也还算……嗯哼,也还算乖巧吧,所以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正无聊地喝茶等着给女儿颁奖,张政委一句话突然传入耳朵,“老杜,人家老叶也有女儿,就是有好的,也得先紧着自己不是。”
  叶师长一愣,他从没想过女儿也大了,早晚都会结婚离开自己,转动目光找到了正坐在操场边和林燕鲁佳说悄悄话的叶想。小丫头们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突然笑得很开心,虽然隔着有段距离,可女儿的笑容还是让叶师长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哎,老叶,你女儿长得像谁?多大了?”老杜问了一句,“嗯?”回过神儿来的叶师长很骄傲的说,“像我啊,年底就十九了。”
  前半句纯属胡扯,九级钳工老爸最起码还给了叶同学白皙的皮肤呢,叶师长当兵这么多年,早把自己日晒雨淋成了非洲兄弟他兄弟……要说叶想还真是像了叶妈妈,要是像了叶师长就糟了。可叶大师长从来都认为孩子像他,也算不上睁眼说瞎话,因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女儿除了那双凤眼太像她妈,其他都像自己!以上,不作讨论!
  没见过叶师长女儿的众位领导仔细看了看叶师长那张“凶光四射”的黑脸,再设想了一下小号女性化的叶师长,突然都说不出话来了。张政委咳嗽一声,“呵呵,是吗,肯定是个好孩子,在哪儿上学啊?”叶师长这个得意,心说不就在下面坐着呢,你们夸得跟朵花儿似的,一会儿我还要亲自给她颁第一名呢。“呵呵,就一普通大学,”叶师长笑得很暧昧,但因为长得严肃,所以落在别人眼里这笑容有点扭曲。
  领导们心说,估计考得是个不咋地的大学,又长成“那样”,不过她老爸是师长,应该不愁嫁不出去。那不,刚才掐架那俩小伙子就挺好,怪不得老叶喜欢,公私兼顾啊……老杜同志就是这么想的,要不怎么刚才一说自己外甥女,老叶的脸就阴天了。坐在操场边傻笑的叶想根本想不到,自己在台上众领导眼中,已经变成了无才无貌,需要别人“救济”才嫁得出去的人了。
  “我哥真的很棒吧,”林燕显然很高兴,她转头问叶想。幺喆和水妹子都是第一次听说,那个长得帅又能打的男人居然林燕的亲哥哥。幺喆激动坏了,一直拉着鲁佳问东问西,因为鲁佳骄傲的好像林晃是她亲哥哥一样,她特自豪地说着林同志的光辉事迹给她们听。
  “嗯,真挺厉害的,不过那个孙国辉也厉害啊,”叶想偷眼看了一下正在着装的两人,可惜,肌肉看不见了。“喂?”林燕推了她一下,“干吗?”叶想回过头来发现林燕有点严肃,“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上那只老虎了,我发现你经常说他好话,”林燕眯眼打量着她。“说什么呢?!”叶想吓了一跳,“我们只是……”“我们?!”林燕的嗓门都拔高了,一旁正侃的热火朝天的鲁佳和幺喆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叶想赶紧扯了一把林燕,“姑奶奶,你小点声,叫什么啊,”林燕眼珠一转,压低声音,“说真的,叶子,我总觉得你看孙排长的眼光怪怪的。”叶想惟有苦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林燕解释,在这里除了父母,孙国辉是她唯一和十年后有联系的人了,虽然那时候大家相处的绝对算不上愉快,可是……
  “你想太多了,”叶想只能含糊过去,然后又有点奇怪,“我说,我怎么看孙国辉你急什么呀?难道你喜欢……”“我呸,哪儿跟哪儿啊!”林燕一翻白眼打断了叶想。心说这个不开窍的丫头,自己老哥眼光往这边都溜了三四回了,她愣没感觉。不过看样子,她也不是对那个孙老虎有什么好感的样子,那为什么……林燕有点头疼,可她再聪明也想不到叶想和孙国辉之间的“过往”。
  没等叶想再开口,鸡队长和王教官走了过来,鸡队长笑容满面,当着其他区队的人,嗓门那叫一个响亮!“林燕,叶想,马上就要给第一名颁奖了,你们俩个准备一下!”“是!”叶想,林燕迅速站起立正。按照规定整理了一下军容,林燕和叶想跟着鸡队长往主席台走去,那边已经有两个男生在等着了。经过陆院方队时,林燕对坐回原位的林晃笑了笑,顺便对孙国辉点点头,叶想因为林燕刚才的那番话,不敢多看孙国辉他们,只胡乱的点头一笑。
  陆院的男生们又惊叹了,林队也太有魅力了吧,上次好赖还挥了挥手,这回什么都没干,两朵花就主动对他笑。林晃看着妹妹和叶想的背影,听见背后的讨论声,他歪头对孙国辉笑说,“老虎,我后悔了,”孙国辉一扬眉头,“早知道应该打赌让他们给你洗一年对吧,正好咱们培训结束。”“嘿嘿,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啊,”孙国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是因为老子上过你的当!”
  不说林晃和孙国辉这边,叶想她们排着队上了主席台,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最外端播音席的白天鹅。她居然对他们微笑了一下,那两个小男生立刻脸就红了,林燕和叶想则有点吃惊,很少见白天鹅这么温和。这些日子也见过她不少次了,她是属于冷美人那种的,倒不是冷若冰霜,只不过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下面请XXX机关韩主任为九三年度新训队集体第一名颁奖,”白天鹅口齿清晰,语音柔润。扛着星星的老大早就站在了桌前等候,他往前迈了一步。集体第一男生代表和林燕走了过去,男生敬了一个军礼,林燕跟上。按说地方生不是兵,没资格敬军礼,这所学校也从没遇到过地方生得第一的情况,因此事先特别决定,允许她们敬军礼,因为她们表现得比那些未来的军人还出色!
  受到领导的亲切接见并分别接过那面大红锦旗之后,男生和林燕一个利索的向后转,向台下敬礼!掌声顿起,地方生和陆院那边尤其热烈,然后轮到个人第一名颁奖。本来叶想上了台就一直不敢多看叶师长,可突然听见大喇叭里白天鹅说,“下面请XXX师叶师长为九三年度新训队个人第一名颁奖,”叶想同学有点晕。
  个人第一名的男生先走了过去,叶想一时心慌竟忘了跟上,林燕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又不能说话,不禁有点急。站在一边的鸡队长心“扑通”一下开始狂跳,这丫头怎么回事儿?平常没见过她紧张啊,怎么今天……千万不要给我露怯啊,不能是今天啊!鸡队长两眼珠子瞪得溜圆,往前走啊,你上去啊,他在心里狂喊。台下的林晃和孙国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自禁地探头看着台上的叶想。
  那个男生见了严肃的叶师长也有点紧张,竟忘了叶想还没跟过来呢,就自己把领奖的那套程序来了一遍,叶同学想跟过去也来不及了。叶师长的作风一向直接,只一句话,“干得不错!”然后那面锦旗就递了过去。男生感受到叶师长那股强悍的军人气质,和自己学校的教员们有很大的不同,被夸奖得满脸通红。他非常骄傲自豪的一个转身正要致敬,突然发现叶同学居然没跟过来,男生的手抬了一半,就僵在那儿了。
  台上的气氛有些尴尬,底下的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闹不清状况。张政委赶紧干咳了一声,“那个,这位同学,”他冲叶想招了招手。叶想赶紧疾步上前,站在了叶师长跟前。叶师长心里虽然有点不爽,见我你紧张什么?!可还是心疼女儿,怕她紧张再出错,眼神柔和了许多,带着肯定和鼓励。他拿着锦旗一个跨步站在了叶想跟前,叶想看着老爹难得的温柔,心里一热,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程序应该是报告首长,学员XXX向您报道,请指示,然后敬礼。
  可叶大小姐刚才因为紧张,连口水都没敢咽,这会儿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误,给老子争气,报告两个字喊的分外响亮。“报告!”刚一出口,在北京深秋洁净的空气映衬下,旁边的人就清晰的看见叶师长被叶同学的口水喷了个满脸花,政委和校长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叶师长眼角抽搐了一下,鸡队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寂静,一片寂静,有风吹过,冷风,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无言,相对……可惜,以上描述并非是古龙大师的某经典场景重现,而是喷壶叶同学喊完报告之后的结果。领导们虽然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可是在这样的场合碰上这样的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校长和张政委似乎比俩位当事人还要尴尬,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已处于半昏厥状态的鸡队长了。
  “嗯哼,”叶师长突然干咳了一声,看着面前已自动化为雕像的叶想沉声说了句,“很有气势嘛,就应该这样!!”“啊?”叶同学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张政委却已经反应了过来,赶紧救场,“哈哈,说的是,军人作风嘛,就得站如松,声如钟!”“嗬嗬,是啊,说得对,”周围回过味儿来的众人赶紧帮腔。鸡队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手叉腰,以手按住刚归位的心脏,心里琢磨着回头得去学校医务室做个心电图。
  叶师长看着一向喜欢跟自己拧着干的女儿难得的手足无措,严肃的脸上浮上了淡淡的笑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叶想还是看见了。看着自己父亲亲手递过来的锦旗,叶同学镇定地完成了该做的动作,一个利落的军礼,父亲郑重的回礼,叶想忽然觉得很自豪。她一个转身,站在了那个男生身旁,“敬礼!”四个学生同时敬礼,操场上顿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学生们下台,领导们回座,“老叶?”张政委递过来一条半湿的毛巾,早有机灵的勤务兵给弄好了。他脸上有点讪然又有点好笑,叶师长什么也不说,接过来随意往脸上抹了把,“不好意思啊,叶师长,这学生有点紧张,你可别介意啊,”校长也凑过来笑说。“没事儿,当兵的哪儿那么多讲究,沾点吐沫星子算啥,”叶师长大咧咧的把毛巾放在了桌子上。
  领导们纷纷称赞叶师长有风度,有军人气质,有个别的还想着,本来嘛,那么漂亮一小姑娘,估计他老叶也不好意思冲人家吼。叶师长面无表情的听着那些不着调的评价,肚子里好笑,心说什么狗屁风度,那是我闺女的吐沫星子,老子乐意。可台上的领导们做梦也想不到,白白嫩嫩的叶同学居然是这位黑煞星的亲生女儿,叶师长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讲,他最讨厌攀关系论出身,要不当初早就走了张政委的后门,把叶想直接改成军校生了。
  一下台林燕就走到了叶想身边悄声说,“你可真行啊,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报复你爸爸?”看着林燕的鬼脸,叶想只剩下苦笑了,自己还真没这个意思。还来不及开口反驳,就看见鸡队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林燕微微吐了下舌头,冲叶想一使眼色,意思是你的乐子来了。该着叶同学运气好,他还没到跟前呢,被校长身边的秘书赶过来拉住了,低声说了句什么,就看他转怒为喜,屁颠着又回了主席台。叶想吐了口长气。
  各队带回,鸡队长不在,王教官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林燕作为队长领着大家往宿舍走。一路上,虽然不敢大声说话,可兴奋的女孩儿们只要看四周没人,还是不时悄声地交谈着,林燕也不管。鲁佳和小朱自然认出了叶大师长,不敢明说,就问叶想你在主席台上磨蹭什么呢?看着林燕忍笑的样子,叶想一边拿眼剜她,一边含糊地说,没啥,就是表扬,鼓励呗。
  瞅着快到宿舍门口了,“嘘!别说了!”林燕低声呵斥,叶想一抬眼,看见王教官正背手站在楼前,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女性,那是她们的生活指导,姓杨,军属非军人。这学校女军官也少,大部分还都是教员,作为日常生活管理的就那么几个,自然都得紧着人家正规军。不过这杨老师脾气也很好的,随军之前也是老师,她的爱人就是这所学校的教务主任,就是把小朱办进来的那个。所以对小朱很照顾,连带叶想她们也跟着沾光。
  “立定,”林燕发出口令,队伍整齐的站好了,王教官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对林燕说,“不用报告了!”“是!”林燕小步跑回了队列里站好。“同学们,你们今天表现的非常好!要保持!”王教官一向严肃的脸也带着笑容,女孩儿们开心地大喊,“是!”“杨老师?”王教官回头,杨老师走过来温和地说,“同学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学校决定提前开放澡堂,让大家洗个痛快的热水澡,特批一个小时!”
  “啊,太好了,真的呀,万岁!”女孩儿们一下乱了营,这学校处处军事化,这些地方生也不例外。洗澡不但有日子,还有时间限制,大家还要拿着洗漱用品集体排队去,平常只能打些热水擦洗一下。叶想也高兴得很,虽说头几次坦诚相见的时候,自己是说不出的别扭,天晓得有多少年没跟别人一起洗澡了,虽说都是女的,可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还是很尴尬。
  女生们爱干净,虽然训练紧,但衣物也洗的勤,现在天气不像夏天那么闷热,所以宿舍味道正常。话说有一次鲁佳和阿喆因为公事跟着教官去了一趟男生宿舍,一开门进去就被那股子放坏了的咸带鱼味儿熏了一个跟头,脚臭,汗臭,无名臭……害得鲁佳当天的饭量都减半了。
  “叶想,你来一下,”王教官招了招手,正高兴的叶想赶紧跑了出来,“教官?”“你跟我来,”王教官转身就走,叶想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跟上。“叶子干嘛去?”鲁佳扯了一下林燕的衣角儿,林燕大概猜到了,只一笑,“回来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咱们先做洗澡准备吧。”鲁佳还想说话,林燕使了个眼色,鲁佳赶紧闭上了嘴。
  正糊涂着的叶想走了没多远,就发现叶师长的警卫员小于正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她立刻明白了。王教官自然也看见了,站住脚对叶想一摆头,“你过去吧,给你半个小时回来集合,可别耽误了洗澡大事啊,”他难得说笑了一句。
  看着愣愣的叶想,王教官一笑,“你父亲是我的老团长,我能来这儿任教,都是他帮的我,要不是团长刚才跟我说,我真想不到你是他的女儿,也算是……好了,快去吧。”叶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刚要走,又停下脚步嗫嚅了一句,“那个,教官,您……”她刚一开口,王教官就打断了她,“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的!你就是叶想。”叶想嘿嘿一笑,“谢谢教官!”然后转身向小于跑去。
  王教官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跟小于打招呼,心想她真不愧是团长的女儿啊,一样的有实力却不喜欢张扬,身上没有半点干部子女的骄娇二气,还是团长教育的好!“你找我啊?是不是我妈让你带东西给我?”叶想笑嘻嘻地问。小于乐了,“想想,你猜的可真准,那你跟我去拿吧。”小于跟叶师长三年多了,人机灵能干嘴巴严,又从不狗仗人势,叶妈妈性子随和,拿他就当家里人看,所以他一直跟着叶师长夫妇叫叶想的小名。
  “喔,”叶想点点头,一边走又不放心地往四周看看,生怕被人发现,师长的警卫员,保不齐就有人认识,自己在这个学校已经够“有名”的,没必要出这种无谓的风头儿了。“放心吧,”小于看叶想贼偷贼脑的就忍不住笑,“我早打听过了,学生们不是回宿舍等洗澡就是回教室等吃饭,外面就没啥人!”“嘿,于哥,你挺厉害的嘛,”叶想夸了他一句,小于得意地一扬下巴,“我跟你爸爸之前,可是侦察连的!”
  又是侦察连,叶想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两只“角马”格斗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瞎想什么呢。“到了,”小于站住一指前方,叶想一抬头,一棵地处偏僻地带的大杨树下正背手站着一个人。“呃,”她立刻站住了脚,瞪着眼睛看了半晌,然后脸色难看的问小于,“我妈就让你把他打包给我啊?”
  “嗤,”小于一个没忍住喷笑了出来,他赶紧抿住嘴唇摇头,用手又指了指叶师长脚下,叶想定睛看去,果然,挺大的一个包就放在那里。叶想转头用手指隔空点了点他,意思是说算你狠,兔子,走着瞧!小于调皮地一吐舌头,转身走开警戒去了。
  叶想挠了挠头,朝着叶师长走了过去,刚走到他背后,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说实在的,为了大学志愿的事儿,她拒绝主动跟叶师长说话已经有些日子了,虽然后来不是因为生气而带了些好玩儿。
  “把我打包不好啊?”叶师长唰的一转身,两眼圆睁,叶想吓了一跳,“哇噻,老爸你千里耳啊!”叶想脱口而出的话显然让叶师长感觉很好,他的黑脸有些挂不住了,随便清了下嗓子,用下巴指指脚边的大包裹,“这里面是你妈让我带给你的东西,还有几个袋子是鲁佳他们父母托我带过来的,你回头给她们吧。”
  “喔,好,”叶想看出叶师长不生气,人就放松了好多,随便地蹲下身去翻了一下袋子。叶师长眼含笑意地看着,虽然为了志愿的事情,女儿很生自己的气,但他总觉得她跟自己反而到近乎多了,不像以前的爱搭不理,也不像头几个月的能躲就躲,言辞谨慎。到现在叶师长也想不通叶想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究竟是因为什么,也许孩子真的长大了,所以懂事了。刚才小王对自己女儿的褒奖,虽然言简意赅,但是叶师长真的是从心里感到了那种为人父的骄傲。
  他心里喜欢,嘴上却还是唠叨,“这女人就是麻烦,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浪费。”摸出袋子里有巧克力的叶想正高兴呢,这一个月的军训,借用鲁智深的话来说,真是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大学的食堂没法吃,军校的食堂得加个更字。听叶师长那么说,她忍不住腹诽,“嫌女人麻烦,你还娶,你还生?”
  叶想站起身来,“好了,那要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要不赶不上洗澡了,”说完拎了东西就想走。“等等,”叶师长叫住了她,皱着眉头问,“那个,你在这儿感觉怎么样啊?”“还好,”“你现在的表现不错,要保持!”“喔!”“住得的怎么样?”“还好,”“吃的呢?”叶师长又问。“一般,”“不许挑食!”叶想在心里翻白眼。这会儿她才发觉叶师长纯属没话找话,他是想和自己多呆一会儿吧,心里不禁一软。
  脸上刚露出个孝顺笑容来,就听叶师长说,“笑什么笑,严肃点,挑食不好也得吃,打仗的时候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啊!还有,这些话是你妈让我问的!”叶想笑容僵在那儿,这老头儿,话不横着出来就不会说话是不是?什么我妈让你问的,电话里早就问过八百遍了!叶想嘴一撇,“真够罗嗦的,”“什么?!你嫌我罗嗦?!”叶师长又怒了,叶想假装天真,“没有啊,我说我妈罗嗦,你不是说这都是我妈问的吗?”叶师长……
  “嗯哼,”小于一声干咳,叶想刚想回头,顺过气来叶师长恢复了平常的威严,“好了,你先回去吧,有空给你妈打电话,省得她惦记!”说完背过了身儿去。叶想扁扁嘴,这老头的军阀作风还真是改不了了,怨不得跟以前那个纤细敏感的“叶想”处不来。“那我走了啊,”叶师长头也不回的一挥手。叶想扛起大包跟民工似的往外走,一打眼就看见了孙国辉和林晃正站在外面,见她出来,林晃微笑着点了点头,孙国辉只眯眼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头。
  叶想有点脸红,知道自己刚才跟叶师长逗闷子的话八成都被这俩人听了去,胡乱地点点头就背着包走,心想这两人应该是被叶大师长召见的吧。小于赶过来帮她把大包接了过去,送她回宿舍,到了离宿舍不远,叶想让小于把包给她并在原地等,然后自己就扛着包往宿舍飞奔,小于不明白这小姐又闹什么妖呢,只好埋伏在一棵树后面等着。
  没一会儿叶想又一脸汗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个塑料瓶子,小于闪了出来,“这是什么?”“云南产的一种药油,治疗肌肉损伤特别有效,是苗族人的土方子,回头你给我妈就行了,谢谢啊!”小于嘿嘿一笑,“给咱师长吧?”不等叶想发彪,这小子连蹦带窜的跑了,叶想好笑地摇摇头。
  这药是水妹子特地写信给家里要来的,她家里是猎户,祖传的伤药方子,自从无意间听叶想说起叶师长的腿,她就留了心。水妹子跟叶想林燕鲁佳她们相处的非常好,知道她家境不好,一个寝室的姐妹们都明里暗里的照顾她。水妹子心里都记着,一看有能自己帮忙的地方,就赶紧写信给识字的堂哥,让他讲给阿爸听。知恩图报,少数民族更讲究这个,水妹子的爸爸立刻就托人把药邮寄了来。
  叶想追上了洗澡大军,她的东西林燕早给他拿好了,自己顺便说了一下家里有带吃的东西过来。一说到吃,鲁佳和幺喆都激动了,说是赶紧洗完回去撮一顿,大家嘻嘻哈哈地去洗澡了。这会儿拒绝了军校饭局的叶师长已经坐在了返程的车上,他手里牢牢地攥着一个塑料瓶,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坐在前排的小于不时和司机使个眼色,看着后视镜,俩人很少看见师长这么开心,心里也都高兴。
  俗语说岁月如梭,眨巴个眼的工夫就又过去了一个月,这天是学生们的学农日。放到现在,一般除了农大的学生,估计早就没有这么一说了。可十年前,这可是某些学校里很重要的光荣传统,叶想所在学校恰巧很注重这个,一大早轮值的区队长和教官们就带着学生向附近的村落进发。赵蕊已经跟高年级的学姐打听过了,因为已是初冬,倒没什么农作物好种的,一般就是帮当地农民家里打扫一下,喂猪喂驴,搓棒子,巩固一下猪圈羊圈什么的。
  今天去的大部分都是新生,报道了这么久,基本就没机会出校门,虽然是去干活,可能出门去透透气,人人还都是兴高采烈的。“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学生们扯着嗓子唱军歌,教员们也被这些年轻的孩子感染的充满活力。“叶子,你怎么不唱,这可是你的那首曲目啊!”鲁佳坏笑着说,旁边的女生们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这学校没人不知道叶同学当着纠察嚎军歌的事儿,叶想苦笑着咧了咧嘴没说话。
  “你没事儿吧?”林燕伸手摸了一下叶想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热啊。”“我没事儿,要发烧早就发了,”叶想一笑,也开始跟着唱,大家就没往心里去,叶想一边唱,一边不着痕迹地揉着肚子。前几天正好是洗澡的日子,倒霉催的,叶同学排在最后一拨,正冲头发的时候,热水没了,冰的澡堂子里剩下的女生们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
  举凡洗的差不多的都勉强擦了擦就出去了,可叶同学一脑袋沫子她能去哪儿啊,一咬牙,用凉水赶紧地冲,回来那就是一连串的喷嚏。据说那天洗冷水澡的女生被感冒放倒了一半,林燕给她弄了一大杯板蓝根喝了,结果感冒倒是没得上,可昨天她来例假了,叶同学体验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痛经。
  偏巧今天还是学农日,好在肚子感觉比昨天强些,叶想就什么也没说的跟着来了。到了小山附近的村落,包干到户,叶想她们被分去了一家五保户,房子破旧,但门楣上“军属光荣”的牌子却擦得又亮又干净。老两口唯一的儿子现在守卫在大兴安岭,在祖国的边防线上,同学们二话不说,屋里屋外的就开始忙活开了。
  那时的孩子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把老两口高兴得不行,跟前跟后,闺女两个字不离口,捧着碗热水四处让人喝。叶想真的很想喝那碗热乎乎的水,好让肚子舒服些,可是有纪律,不许动老乡一丝一毫,这是学校出来前三令五申的。
  白天鹅跟几个高年级女生作为指导也跟了过来,鲁佳逮着空凑上来跟叶想林燕说,她们就会动嘴不会动手。林燕淡然一笑,管她们呢,咱们做好自己的就是了,叶想就顾着肚子疼了,哪有心思去盯白天鹅。”哎,那位同学,你这是要干吗?!”白天鹅叫住了幺喆,幺喆站在水缸前傻愣愣地看着她,“舀水啊。”
  白天鹅看起来很无奈地一摇头,“那是喝的水,好不容易从井里打上来的,可不是用来给猪喝的,大小姐。”“啊?”幺喆赶紧放了下水瓢,“那?”“那个才是,”白天鹅一努嘴,幺喆赶紧跑了过去,一探头,“这个没水了呀!”她的同学一脸的嘲笑,“那就去打水啊,你以为学校让你来这儿是干嘛的?就干看着?!”幺喆脸顿时涨得通红,鲁佳大怒,一梗脖子,就要摔自己手里的扫把。“佳佳!”小朱赶紧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叶想也皱了眉头,她们什么意思啊?
  “小于,学妹们就是因为不懂才让我们来教啊,“白天鹅语气里带了点责备,然后转头对幺喆说,”对了,打这个水得去河边,你运气好,现在还没上冻,不用凿冰取水,赶紧去吧,今天上午必须把活干完,”白天鹅笑得很温和。“哟,姑娘,这可不用了,那条小河离这儿可远,快到山边了,”老太太着急了,赶紧拦。白天鹅握住她手臂微笑着说,“大娘,你放心,她们可是我们学校武装越野第一,最擅长的就是跑远路。”
  叶想和林燕对看了一眼,白天鹅这话听着一点错儿也没有,只是怎么这么别扭啊。“我现在就去!”直肠子的幺喆抓起个头不小的水桶就要走,林燕拉住了她,“这离山边确实不近,你那体能成吗?还得拎水回来呢!”“要不我去!”鲁佳愤愤然地说,“不行,就你那方向感,回头水没打来再把人丢了!”林燕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你是队长,都得听你的呢,”幺喆说。说到最后,大家都看向了叶想,叶想一笑接过幺喆手里的大桶,“我去,咱可是第一!你们给我靠边!”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点小事儿,叶想一武装越野个人第一那还不是小意思,叶想问明了方向,拎着桶就走。临出门的时候,叶想还能感觉到白天鹅的目光一直刺在她背上。逞能出门的叶想一边走一边揉肚子,这会儿也不怕人看见了,她皱着眉头往河边走。刚到河边就听见一个小孩儿的声音连哭带叫,“上来,用劲啊!”
  叶想吓了一跳,第一反应难道有人掉河里了,大惊之下也忘了肚子疼,水桶一扔就跑。到了跟前才发现,河没有多深,是一头小牛的前腿陷在了靠近河边的淤泥里,那牛正使劲的挣吧,放牛的小孩儿拉着牛尾巴用力地往外拉,嘴里还哭叫个不停。“哎,怎么回事儿?!”叶想大叫了一声,孩子一抬头看见了她,连忙哭喊,“解放军阿姨,俺家的牛崴泥里了,俺爹也不在!”
  解放军阿姨?!叶想差点没栽河里,我有那么老吗?!这孩子什么延伸啊!可现在顾不上这个了,叶想赶紧冲了过去,那小牛等于是半跪在河里,河水就在它的脖颈处,一低头就能呛到。现在小牛还有力气,要是一会儿累了坚持不住,真能被水呛死。“小朋友,你先上来!危险!”那十多岁的孩子也趟水站在牛后,冬天冰冷的河水都没过他小腿了,他一边哆嗦一边哭,可就是不肯上来。
  “俺爹会打死俺的!”那孩子一见到大人,就剩下哭了,叶想四周看了一下,荒草滩子,除了枯黄的芦苇就剩下石头了,现在跑回去叫人,也许会来不及了,没办法,叶同学一咬牙,就准备下河救牛!刚迈了一步,“你干什么?!”孙国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叶想被他往后拽的一趔趄,一身迷彩的孙国辉已经站到了她跟前,看着那身影叶想突然说不出话来……
  孙国辉正带着学生们搞野外生存教学,他和另外一个教官是到河边来取水的,刚到就看见叶同学正英勇的要往河里冲,不禁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看了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小朋友,你先上来,马上!”他沉稳地说了一句。刚才打死都不肯上来的小孩儿抽噎着扭头看他,也不说话,就乖乖地走了回来。叶想不免有点郁闷,我说话你当放屁,他说话你就当圣旨,真是……
  因为搞野外教学,孙国辉身上的装备恰好齐整,跟战友商量了一下,一条结实的迷彩绳被他利索地打了个活结,然后站在河边跟西部牛仔似的在空中甩啊甩的用力一抛,叶想就看见那个绳套“啪”的一下就落在了小牛肩卡处。不等小牛甩头挣脱,“起!”孙国辉一声大喝。
  两个男人同时发力,那小牛借着这股的力量竟然站了起来,然后被半拖半拽了回来,小孩儿顿时发出欢呼声扑了过去,“小花……”。叶想则看的是目瞪口呆,自己急得都要“跳河”了,可人家连鞋都没湿就搞定,好在人牛平安,叶同学刚松了口气就觉得肚子一抽,忍不住蹲了下来。
  跟孙国辉一起来的那个教官看起来年长些,他先脱下外衣给放牛娃儿披上,然后低头温言问了他几句话,就回头跟孙国辉说,“小孙,这孩子住的不远,他身上都湿了,我先送他回家,你跟王教导员说一声。”“是!”孙国辉一个立正。叶想目送着他们离开,孙国辉的声音突然传来,“你是来学农的?”“嗯?”蹲在地上的叶想抬头看他,孙国晃了一下刚捡回来的水桶,“对,谢谢你啊。”
  “下次碰到这种事儿别闷头就冲,一个弄不好,你自己陷在淤泥里都有可能,这条河虽然浅,可河底都是沙子,软的很!做决定前动点脑子!”孙国辉黑着脸说。本来还有点感激他的叶想被最后那句话搞得很不爽,啥意思?说我笨?!正想奋起反击,“哗啦”孙国辉把水桶装满,放在了她跟前,“拿得动吧?那赶紧回去,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叶同学的表情扭曲地点了点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道谢。
  “你不走吗?”孙国辉用自己带来的大铁皮桶装好了水,一扭头看见叶想还蹲在那儿不动,不禁有点纳闷。“你先走吧,我想,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叶想说完还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孙国辉一挑眉头,“那好吧,”说完转身拎着水桶就走。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嗯……”叶想才咧着嘴发出了一声呻吟,这肚子可要了命了,这种疼痛感不像受伤也不像牙疼,又抽又拧又寒冷,那种滋味难以形容,叶想埋头在膝盖上,用牙咬着手背。
  “你怎么了?”“啊!”叶想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去而复返的孙国辉正站在身边皱眉看着她。“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孙国辉不答反问。“我没事儿,”叶想强笑。“没事儿你一头的汗?”孙国辉本来想伸手去擦,但显然发觉不太合适,又缩回手来。“就是肚子疼,一会儿就好了,”叶想没办法只能含糊地说。“肚子疼?”孙国辉面色一变,赶紧蹲下,“怎么个疼法?”
  “啊?”叶想也傻了,什么怎么疼?就是这么疼啊……“我是说,腹部是觉得抽痛,还是翻搅,还是别的感觉?”孙国辉耐着性子说。“呃,都有,”叶想开始尴尬,虽然俩人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可跟个男的描述生理痛的滋味,还是感觉怪怪的。“有拉肚子吗?”孙国辉眉头皱起,“没有!”叶想赶紧摇头。“哎,哎,你干吗?!”叶想大叫,这孙老虎干吗突然揪自己的胳膊。
  “你先起来,我送你上医院,你这有可能是盲肠炎,那很危险,就算不是,你疼成这个样子,也得去看医生!”孙国辉眉头紧皱,这丫头干什么?都疼成这个样子了,还跟自己挣扎,这是闹着玩的吗!时间不等人,老虎同志二话不说一把将叶想拉了起来,然后就往背上背。叶同学眼前一花,人已经趴上了一个宽厚的背部,“哎呦!”她的脑门因为挣扎也撞上了孙国辉的后脑勺。孙国辉忍不住一咧嘴,这叶想的脑门是钢板啊!
  “你放开我!”“你老实点!”“磕到我了!”“那你别动啊!”叶想真急了,要是真被他背去见医生,那后果……惊慌之下她挥拳一阵乱打,孙国辉一声不吭,背着她就走,叶同学的手都快打肿了,这死老虎也没反应。她又用手去掐他脖子,“放开我!不然我可掐了啊!”口中一边威胁,一边用两只手去掐孙老虎的脖子,然后……叶同学很尴尬的发现,孙同志的脖子太粗了,自己的两只手怎么也合不上,真的捏他喉结,又怕真伤到他。
  孙国辉的喉间咕哝了一声,叶想两只小手在他脖子上摸来摸去,就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他很想笑,可又被她摸得很不自在。叶想以为孙国辉在笑她,而且看他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心急之下,使出了爹妈给的武器,我咬……靠,叶同学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孙国辉身上穿了一件迷彩的战术马甲,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看着不厚,可刚才那么狠的一口,人家没半点反应,自己却差点“咬断银牙”!
  叶大小姐绝对的恼羞成怒了,想都不想,朝着孙国辉防守最弱的地方就下了嘴。“唔!”孙国辉一声闷哼,脖领处一股锐痛传来,可就是这样,他也没松开手。他喘了口气,微微侧头对隔着衣领儿啃在他脖子上磨牙的叶同学说,“虽然你很欠揍,可我不打你,但我告诉你,你就是咬断我脖子,我也得送你去卫生所!”说完,往上颠了一下叶想,抱得更紧,甩开大步就走。
  叶想真的没辙了,松了嘴,带着哭腔说,“这位解放军叔叔,我真的没事儿,您就放了我吧!”那口气听着,就好像小偷被警察抓住喊冤一样,孙国辉差点绊了自己一跟头,他哭笑不得,这丫头怎么这么怕去医院,“你自己也说了肚子疼得厉害,肚子疼就得去医院,别再废话了!”孙国辉都纳闷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叶想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行!你行!这可是你逼我说的!要丢脸大家一起来!
  “我痛经!”叶想咬牙切齿地说,“痛经也得去医……”孙国辉猛地停了下来。叶同学闭上了嘴,就看着老虎同志的耳朵越来越红,红得上面的汗毛都清晰可见,然后一滴汗就顺着他发际流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叶想轻轻地捅了一下孙国辉的肩膀,“我说……”孙国辉好像猛然从梦中惊醒一样,赶紧把叶想放了下来,手足无措地站在了旁边,拳头捏了又放,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闹得厉害,一时忘了肚子疼的事儿,这会儿安静了下来,腹部登时风云再起,叶想又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你……”孙国辉的黑脸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色,叶想抬头苦笑,实话一说出口,反而倒没那么尴尬了,更何况,这孙大排长貌似比自己还尴尬一百倍呢。也是,现在的人还都是比较保守的,哪像十年后,自己那话都说不利落的小侄子,也会跟着电视里的广告学,没后漏,更安心!“没事儿,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还有……谢谢你。”
  “你等一下,别走!”孙国辉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叶想按着肚子也没力气问他干嘛去,就想着赶紧休息一下好回去,不然燕子她们非以为自己失踪了不可。休息了大概十分钟,叶想觉得好点了,正想站起身来,一个小石头子儿叽里咕噜地滚了下来,她一抬头,就看见孙国辉正从高处跑下来,他纵身一跃,转眼就到了跟前。“给!”孙国辉显然是急速奔跑回来的,但他的呼吸一点没乱。
  那是个军用水壶,叶想接了过来,入手温热,她忍不住问,“你哪儿来的热水?”“嗯,你快喝吧,”孙国辉别扭地一点头,然后走开两步,坐在鹅卵石滩上,面朝小河,不去看叶想。叶想拧开壶盖,一股白色的热气顿时升腾起来,她赶紧小小的喝了一口。水温刚好可以入口,虽然有点烫,叶想还是咕嘟咕嘟的连喝了几口,热水一下肚,“啊……”叶同学舒适地叹了口气,终于,终于觉得自己又重回人间了。
  “好点了吗?”背对着她的孙国辉低声问了一句,“嗯?是,好多了,谢谢你啊,”叶想赶紧道谢。孙国辉点点头没说话,可能因为刚才跑的热,他把帽子摘了下来,短短的头发刺立着,不时有汗珠滑落,他就拿着帽子随便那么一抹。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叶想手里有壶,干脆继续喝水,抚慰自己的肚子,孙国辉顺手捡起了一块小石头朝着水面扔了出去,石头在水面上蹦了几蹦之后才落入水中。叶同学很羡慕地看着,自己就学不会打水漂。
  又等了一会儿,叶想站起身来,“我好多了,可以走了,”孙国辉闻声站了起来。他刚要回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往河边方向走去,叶想一愣,然后就看着他把自己的水桶拎了回来。“你拿得动吗?”孙国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破塑料桶。叶想琢磨了一下,“没事儿,我先拿着吧,真拿不动了,就倒出来一些好了!”
  “算了,我来吧,我送你回去,”孙国辉说完拎着桶就走,“啊?不用了,你不是有自己的事吗,”叶想赶紧拒绝,这要是被白天鹅那些人看到还了得!“我跟战友打过招呼了,走吧!”孙国辉不容她拒绝,虽然叶想看起来好了很多,脸色也红润了,可这荒山野岭的,自己还是有点不放心。反正自己的学员正跟着林晃在后山乱窜学习如何定位,自己今天轮值后勤,一会儿赶回去就好了。
  又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叶想无奈,只能跟着走,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到了村边绝对地不能让这解放军进村,因为那里面有“鬼子”啊。叶想揉着肚子跟着孙国辉走,孙国辉则轻松地提着水桶走在前面,他暗自放缓了脚步,以免叶想追得辛苦。
  一路上也没碰到什么人,叶想的肚子的状况开始恢复。水壶里还剩下半壶热水,瞄着孙国辉没注意,叶想悄悄把衣服撩起,把水壶按在了肚子上取暖。就这么干走,显然气氛诡异,不管怎么说,这老虎也帮了自己不是,说实在的,叶同学还真没想过,这大黑脸有这么体贴的一面。说点什么吧,如果他不答茬儿,那就不是自己没礼貌了。
  说什么呢……“林晃是不是也跟你在一起?”叶想用狐狸做了个引子,这俩人不是在一起培训嘛。半天儿没回音,叶想又尴尬又松了口气,反正自己表达过善意了,他不理我那也没办法。“嗯,”孙国辉突然应了一声。叶想差点没晕倒,嗯你个头啊,这么简洁,不想说话你别答应啊! “呵呵,”叶同学干笑了一声,“啊,对了,我听说林燕说他哥哥的名字来历很有趣哈……”没话找话的说完了林狐狸的名字由来,老虎同志显然对狐狸的八卦没兴趣,再次沉默。
  就在叶想以为谈话彻底结束的时候,孙国辉问,“你的名字呢?取的也挺特别的。”“我的?”叶想一挠头,想起自己九级钳工老爸总挂在嘴边关于自己名字的由来,忍不住笑了,“我爸说,他不喜欢儿子,就想要个女儿,别人都说我妈怀的是儿子,他不信,就一直想是女儿,结果我妈就生了我,所以取名叫叶想。”
  孙国辉没回头却微微一笑,“是吗?”听出他话里的笑意,叶想立刻明白他误会了,此爸非彼爸,但也没必要解释。叶想忍不住地想,叶师长为什么会给女儿取这个名字呢,估计这名字的由来没那么温情,八成是因为懒得想,干脆就叫叶想,我汗……“呃,你的名字呢?”叶同学礼尚往来,要说之前她真没胆子跟孙国辉聊天,毕竟乱穿之前被他都练怕了,现在突然感觉其实这人脸黑心却不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跟“熟人”聊天的感觉还不错。
  “我?没什么,我爸爸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国家给的,所以给我们取名字都是国字辈的,”孙国辉淡淡地说。叶想心说这老虎爸爸跟叶师长有点像,一个爱国家,一个爱军队。他刚才说我们,“你有兄弟姐妹?”“嗯,一个姐姐,”孙国辉答道。这会儿叶同学的肚子已经好多了,老虎又一直温顺如猫,她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姐姐不是叫孙国旗吧?”他不是叫“国徽”吗,嘿嘿。
  “不是,她叫孙国歌,”孙国辉的声音很严肃认真,“啊?!真的呀……”叶想一愣,不是吧,这也太……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走在前侧的孙国辉,侧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可是往下看……一个深深的酒窝正挂在脸上,叶想脸一热,可恶,居然被个“老实人”戏弄了。
  余光扫到叶同学郁闷的脸,孙国辉的心情变得很好,他的步伐越发轻快。叶想赌气不肯再说话,他也不介意,眼瞅着就快到村子边上了,不用叶想说,孙国辉主动停了下来,两人站在一大丛灌木后面。“你要是拿不动,就去村子里叫男同学来帮你一下,别逞强!就像刚才那样,幸好你没下河,不然……”话没说完,孙国辉闭上了嘴。
  “喔,懂得挺多嘛,”叶同学小声嘀咕了一句,可这也没逃过孙国辉的耳朵,“我战友的女朋友也这个毛病,所以多少知道一点,”他快速地说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更不自在。叶想眨了眨眼,没想到他会解释,“喔,你们还说这个啊?你们可是当兵的!”“又不是当和尚,你以为男人之间什么不说啊?”“不是吧……”看着叶想不可置信的表情,孙国辉有点好笑。
  “阿喆,你别跟出来了,我去找就好!”鲁佳的大嗓门突然传了过来,叶想看了过去,村口儿鲁佳和幺喆正往外走,还在不停地争论着。孙国辉悄声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不等叶想开口,他已经悄无声息的潜走了,叶想那声谢谢还噎在嗓子眼里呢。“佳佳!”看着孙老虎已经离开了,叶想扬声叫了鲁佳一声。
  “叶子,你去哪儿了?这么久?”刚一进门,林燕就跑了过来,叶想一笑,“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所以走得慢了。”“喔,怪不得你脸色不太好,都怪我,早知道我去就好了!”林燕有点懊恼。“没那么严重!”叶想笑着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好友,鲁佳和阿喆已经去倒水了,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白天鹅那些人呢?”“被她们生活指导叫走了,你刚走没一会儿,”鲁佳抢着说。
  “喔,”叶想点点头,松了口气,刚才跟鲁佳她们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水壶忘了还给孙国辉,这要是不小心让白天鹅看见,那乐子可就大了。“你去休息一下吧,快去!”不容叶想拒绝,林燕拖着她坐在了房门前的小凳子上,然后转身接着去干活。“就是,你好好休息吧,跑了那么远,”小朱递过来一碗温水,“哪儿来的?”“教导员给送来的,可惜现在不太热了,”“没关系,谢谢你,”叶想笑着接了过来。
  因为那些高年级女生都不在了,气氛明显轻松,大家手里不停,还嘻嘻哈哈地说笑着。门口放了一个水桶,应该是教导员送来的饮用水,鲁佳不知怎么跟赵蕊争起了水瓢,赵蕊哪里是她的对手,忍不住恨恨地说,“鲁大侠,那水瓢我可用过!”“我不嫌你脏,”鲁佳笑嘻嘻地说,赵蕊气得直翻白眼,幺喆她们就哈哈大笑。
  笑了一半,叶同学突然笑不出来了,一摸肚子,那壶还藏在那儿呢,这应该是孙老虎的水壶吧,那自己岂不是……叶想用力地摇了摇头,把间接接吻四个字一个嘴巴子打飞,可脸还是忍不住红了。
  孙国辉一跑回山上后勤基地那边,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张浩!”他叫住了自己队里的一个学员,那学员赶紧跑步过来,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队长,您回来了?”“嗯,”孙国辉回礼,“咱们队的人都安全回来了?”“是,咱们队的和一队回来了,五队还没回来。”“好,林队长呢?”一提起林晃,那学员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报告,林队正在那边发火呢?”“为什么?”孙国辉很好奇,要知道刀架在脖子上也能开玩笑的林晃很少怒形于色的,谁把他气着了?
  那学员刚要开口,林晃从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眉头皱起,一抬眼看见了孙国辉,“老虎!你回来了?”说着走了过来。那个学员连忙立正敬礼,然后看着孙国辉,看他一扬下巴,这小子赶紧跑了。“出什么事儿了,学员有问题?”孙国辉以为野外生存出了什么问题。
  “我水壶丢了,那可是我第一次赢了你得到的奖品,我用了这么多年,你知道的,今天居然找不到了!见鬼了!”林晃很不高兴的说。孙国辉心说糟糕,忘了把壶跟叶想要回来了。“我那壶里满满的都是热水,你知道的,不知道被哪个混小子偷了!居然还都不承认!”林晃不爽地扫了一眼周围,被他眼风扫到的学员都赶紧转移目光或低头,心里都哀叫,“我们真的没拿啊,谁有胆子动你的东西啊!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国辉很尴尬,因为搞野外生存不许生火,除了早晚有一次炊事班供应热水给教员们,其他的时候教员和学生都一样,喝冷水,吃冷食,住野地,侦察系六个区队都是这样,轮番在山上受训学习。如果说学员之中有表现好的,一壶热水那就是最大的褒奖。林晃今天本来是想存着热水等中午回来的时候,奖励给第一名的学生的,没想到,不但热水没了,连壶也没了。真是日防夜防,这“家贼”难防啊!
  孙国辉当着这么多学员的面也不好解释,就想着拉林晃进帐篷再说,林晃一摸下巴,“我想咱俩手下的学员也没这个胆子,应该是五队的人干的,说不定是老赵他们忽悠的呢!”林晃说的这个老赵是五队的队长,跟他们一起受训,空降部队的,牛X的不行,碰上同样心高气傲的林晃,孙国辉,那就剩下火星四溅了!
  “行了,我帮你找,你先进去洗洗脸再说吧,”孙国辉拉着林晃就往帐篷里走。林晃带着学生们钻了一上午的林子学习如何野外定向,脸上脏兮兮的,他一边走一边嘀咕,“可恶,别被我逮到,也别弄坏了我的壶!不然……哼!到底是谁啊!我咒他生儿子没□!哎哟!”学员们就看见林晃突然一个马趴摔在了帐篷门口,“呸”,林晃吐出了嘴里的草叶子,趴在地上扬头看孙国辉,眼睛一眯,“老虎,你干吗踹我?!”

  生来被包围的人
  “哗哗,”澡堂子一片雾气腾腾,孙国辉痛快地洗刷着,小半个月没洗澡,就在山上乱钻了,身上冲洗下来的香皂沫子都是灰色的。野外教学终于结束了,就在叶想她们学农的隔天,跟大队长报告一结束,他就赶紧跑到了澡堂来,都没等被大队扣下来的林晃。
  那天孙国辉还没来得及跟林晃解释,五队的人就回来了,一听说林晃的壶丢了,领队的老赵幸灾乐祸地说了几句风凉话。等最后林晃脸上笑嘻嘻,手上下狠招的把老赵摔倒在地的时候,他自己个儿的眼角儿也是一片乌青。孙国辉过去劝架的时候,被这俩人的拳脚捎了几下,挺疼,劝又没人听,火也上来了,拳头一挥,干脆以暴制暴。学员们就看着帐篷后面狼烟四起,可就是没人敢过去偷看。
  不过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是硬骨头的好兵,有本事,又绝不认输,本来不对路的三个人打完架倒惺惺相惜起来,等老赵把他偷藏的酒拿出来三个人一分,学员们就发现,怎么见面就冷嘲热讽加顶牛的几个教官突然亲热的改穿一条裤子了?要么时间不合适,要么场合不合适,最后孙国辉也没找到机会跟林晃解释,干脆决定自己想办法跟叶想偷偷要回来就是了,反正那么“尴尬”的事情,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洗到一半,“老虎,我先走了,不过,真看不出来呀你,回头跟老哥说说,什么时候弄上手的,哪儿的人呀?”旁边早来的老赵关上水龙头,暧昧地看了一眼孙国辉,毛巾往肩上一搭,哼着陕北小调,扭着光屁股就去了更衣室。孙国辉有点愣,他说什么呢?眼光一扫,突然发现澡堂里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见他发现了,就赶紧假装认真洗澡。
  X,孙国辉心里骂了一句,老子又不是娘们,有什么好看的?一想起女的,好像有什么事儿从脑子中一滑而过,还没想明白自己忘记什么了,林晃趿拉着拖鞋走了进来,一张望,朝着自己就走了过来。他把洗澡的东西一放,一边调水温,一边笑说,“老虎,你都快洗完了?刚才我碰上老赵了,老小子笑得特风骚,还问我你女朋友是不是来了,什么意思?”
  略烫的热水迎头而下,林晃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孙国辉气闷地说,“我怎么知道!这半个月都扎在山上了,母猴子都没见着一个,还女朋友!”林晃乐了,搓了搓短发,“哎,把你那香皂给我用用,我忘带了!”孙国辉顺手抓起香皂就递了过去,林晃接过来的时候眼光无意间一扫,他不禁愣住了,又仔细看了看……孙国辉的肩颈处有一个青紫色的痕迹,虽然已经淡了些,但还是看得出那是一个牙印……
  “老虎?老虎!”林晃轻轻推了推孙国辉,“干嘛?!”孙国辉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林晃这么一推,肥皂沫子流进了眼里,他赶紧冲洗了一下。“那是什么?”“什么什么?”孙国辉眯着眼睛看林晃,这小子怎么了,没头没尾的。“这儿有一个痕迹,看着……像是牙咬的,”林晃甚至用手摸了一下,还有一点凹凸感呢。“啪,”孙国辉打掉了他的手,“瞎摸什么你!什么痕……”话说一半,叶想的脸突然冒了出来,孙大排长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原本喧闹的澡堂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水流哗哗的响着,洗澡的一干人等都竖起了耳朵。要知道陆院除了话务班那八个女兵,就再没一个年轻的女性生物了,这会儿突然在某人的脖子上发现了那么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血气方刚的男人们都是又妒又羡又好奇。
  孙国辉沉默了半响,“本来我不想说的,你非要想知道……”林晃用力地点点头,“我想知道!”同志们也都在心里重重点头,我们也想知道,快说吧!别卖关子了!“你咬的,”“啊?”林晃……“我说是你咬的,”“啊!!”众人……孙国辉一揉脖子,“野外教学宿营,有一天晚上你睡眯瞪了,就这么给了我一口。”
  “怎么可能,我咬你干什么!”林晃坚决不信,“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小子发什么春梦,说了半宿梦话!”孙国辉斜了他一眼,这话半真半假,梦话确实是狐狸说的,就那么几句,自己还没听清楚,可牙印嘛……不管怎样,气势上一定要压住!林晃有点不确定了,自己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很少做梦,只有最近两次梦到了……梦到了一只小孔雀,难道说……林晃难得的脸红,好在热水浇着,别人也看不出来。
  见林晃不说话了,孙国辉偷偷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丫头,咬得还真用力!不过也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难道她每个月都这样?孙国辉眉头微皱。八卦没有了,洗澡的群众们有跟林晃熟悉的,就嘲笑了他几句,然后该干嘛干嘛。两个男人无声地洗着澡,各自想着心事……“阿嚏!”正在藏壶的叶同学打了一个大喷嚏,到底该藏哪儿呢,昨天差点让林燕发现了……
  “同志们,同志们!”鲁佳一路狂呼地冲进了三八寝室,门被她撞的“砰”的一声弹在了墙上,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正坐在小朱床边吸溜着方便面解馋的幺喆一口就呛在了嗓子眼儿,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咳!咳!”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边用力挥手,对面的叶想赶紧把自己手里的大缸子递了过去,幺喆一边喝一边玩命拍胸脯子。“哎呀妈呀,可要了命了!鲁佳,你这嗓门快赶上我们村的高音喇叭了!咳!”回过气儿来的幺喆满眼鼻涕眼泪的瞪着鲁佳。
  “切,不就呛口面条嘛,至于要你命吗?”鲁佳漫不在乎地坐在了幺喆身边用肩膀一顶,不等幺喆再度发飙,她神秘兮兮地对屋里一干人等笑说,“我刚才看见鸡队长了,他正和刘主任说话呢,你们猜,他们说什么呢?”幺喆站起身拿了条毛巾擦脸,“爱说啥说啥!”鲁佳白了一眼不给面子的幺喆,突然觉得不对,“哎,那是我的毛巾吧?”
  “是啊,”幺喆点点头,笑得特忠厚老实,“死阿喆,你敢拿我的毛巾擦鼻涕!”鲁佳跳起来就要扑过去,幺喆立刻做了个擤鼻涕的动作吓唬她,看她不敢动了才笑说,“放心,我不嫌你脏!”“哈哈,”叶想,林燕她们都笑了起来,这可是鲁佳的名言。“行了,你俩别闹了,小心把‘狼’招来!”靠在上铺看书的林燕笑着打断了她们,她说的狼就是指舍监,那个严肃又死板的军属。
  幺喆一吐舌头,故意气鲁佳,但还是把毛巾放进水盆里投洗干净了才挂好。“佳佳,你还没说呢,队长他们说什么?你这么高兴?”小朱笑着拉鲁佳坐下,鲁佳冲幺喆做了个威胁的表情,幺喆嘿嘿一笑。“你们听好啊,因为马上就要元旦了,咱们学校准备进行各种比赛来欢度新年!”鲁佳跟说书似的摇头晃脑。
  “比赛?啥比赛?”幺喆趸了回来,先提起暖壶把叶想的大缸子装满递还给她,然后才挤在小朱和鲁佳之间坐下。地方生的宿舍管理没那么严格,什么白天不许坐床啊,被子叠成豆腐块啊,洗漱用品要整齐划一的摆放啊等等,这样的要求自然也有。平时生活老师和区队长也会不定期检查,尤其是全校大检查的时候,要求的还是比较严格的,但是再怎么严格,游击队的纪律还是相对松散,叶想倒很满意这种现状,乐得轻松。
  今天是周日,学生们最轻松的一天,那时候还没有双休日这么一说呢。刚开始叶想别扭的要命,一到周六就爬不起来,叶妈妈得叫好几次才起床,为了这个,叶师长还发过火呢。“体育比赛啊,兵乓球,羽毛球,篮球,足球,反正好多种呢,大家自由报名!”鲁佳兴奋地说。林燕趴在床边,低头和叶想交换了一下眼色,林燕有些好笑地看着叶想无奈的表情,她们当然明白鲁佳之所以兴奋,肯定是想参加篮球比赛,那次痛宰刘大头的经历,一直让她津津乐道。
  “佳佳,那,什么队呢?谁和谁?”水妹子迟疑地问了一句。“啊?什么谁和谁?”鲁佳不明白地探头看看正在做功课的水妹子。水妹子一紧张就出汗,“嗯,我是说……”她努力地想着要说的那个词汇,这段日子她的普通话进步明显,除了一些深刻的词句,一般沟通已经无碍了,只不过紧张起来的时候,有话说不出来而已。
  “妹子,你是说怎么组队吧,按照院系,还是按照班级,或者是按照区队?”林燕微微一笑,“对,对,”水妹子连连点头。“坏了!”鲁佳脸色突变,“这我没听见,要是按照院系班级,那可就不好玩了,”话音未落,鲁佳跟炮弹发射似的又跑了出去,就听见楼道里舍监大喊一声,“鲁佳!又是你!你脚上穿的是风火轮儿啊,只会飞不会走?!”宿舍里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噗”的一声都笑了起来。
  “燕儿,叶子,要是能按照区队比赛就好了,那样你们肯定赢!”小朱一脸的肯定。趁着鲁佳不在赶紧去打扫面条的幺喆抬起头,含糊着问,“什么肯定能赢?”“篮球啊!叶子还会飞呢!”小朱很认真地说,幺喆瞪大了眼看着叶想,嘴里还嚼着面条,“真的,假的?你怎么做到的,”叶想苦笑了一下,心说被跟你体重差不多的人砸一下就可以了。
  “简单啊!多吃有益健康的食物,少吃油炸食品!”林燕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幺喆手里的饭盒。幺喆咂巴着嘴看了看剩下的面条,一噘嘴,“算了,俺有自知之明,就是吃爆炒弹簧也飞不起来,还不如……嘶,”她埋头苦吃,好像跟面条有仇似的,林燕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幺喆刚把饭盒里的汤喝干净,鲁佳踩着风火轮儿就回来了,这回她特意去跟赵蕊同学沟通了一下,而赵同学不负八卦女王的盛名,早就把内情摸得一清二楚,“集体项目按照区队来!肯定没错!燕儿,叶子,我们参加篮球比赛吧!绝对震撼!”鲁佳豪情万丈地大喊……
  “燕子,传这边儿,赵大小姐,你那胳膊是面条啊!用点儿力气成吗?!水妹子,快跑!小山东,球来了!”鲁佳红光满面,气势昂扬地指挥着,林燕几个姑娘人人一头大汗,“漂亮!”随着林燕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篮球在篮框上滴溜转了一圈进了网,观战的叶想和幺喆同时叫了一声好。
  “哎哟我的妈,实在是抗不住了,让我喘口气儿吧,鲁大侠,”赵蕊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不肯起来。“喂!”鲁佳眉头一扬,伸手刚要去揪她起来,林燕接过小朱递上来毛巾擦脸,一边笑说,“佳佳,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可不是你。”“就是!”不等鲁佳开口,赵蕊赶紧表示赞同,“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女泰山!”
  “你才是人猿呢!”鲁佳瞪了一眼赵蕊,“谢谢啊,小朱,”她接过水壶痛饮了一番,然后跟水妹子说,“一会儿我再带你单独练练,咋说你也咱们的主力替补不是?”“好!”水妹子赶紧点头。“哎,倒真有个熊一样的力气,鹰一样的眼睛,豹一样速度的人,偏偏脚巴丫子还崴了,”鲁佳看了一眼坐在场边的某人。
  叶想翻了个白眼,“那能怨我吗,要不是你鲁大侠那天睡死在我床上,我能崴了脚吗?!”大伙儿都乐了,赵蕊盘腿坐在地上摇头,“你们说怎么就那么寸呢!”前几天鲁佳因为给水妹子特训了一个下午而劳累万分,回来靠在叶想的床上说了没两句话就着了,还打呼。叶想看她那么辛苦,不想吵醒她,干脆换床爬到上铺凑合了一宿,结果第二天下床的时候,因为路线不熟悉,一脚踩空,把脚腕儿给崴了。
  话说自从鲁佳跑去报名参加篮球比赛之后,她就满处学摸能跟自己组队的人。这可不是斗牛比赛或一对一,正规篮球比赛最少得五个人吧,就算没有公牛王朝库科奇那样的最佳第六人,怎么的也得有个替补吧,万一有个万一呢。原本兴冲冲地鲁佳在各寝室里转了一圈之后,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原因无它,那个年月,喜欢看篮球的女生都不多,更别说喜欢打篮球的了。
  林燕和鲁佳之所以篮球打得不错,是因为她们一直住在部队大院,念部队子弟学校。对于没有多少娱乐的军人而言,打篮球是一项非常普及并且受欢迎的体育活动,所以部队子弟学校也多少受其影响。鲁佳掰着手指头算,林燕,叶想再加上自己个儿,这才三个人,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人报名老师不带你玩啊。鲁佳正在发愁的时候,赵蕊跑来报告,哲学系的小山东会打球,好像还是参加过校队的疑似主力。
  小山东自然是山东人,来自潍坊,有名的风筝之乡,她的个头是整个地方生区队最高的,1.75米,而且貌似还有继续发展的趋势,因为小山东的外号不是说她个头小,而是她年纪最小。父母都是老师,早早地送她上了学,等明年二月份时才满打满算的十七岁。
  鲁佳一听这个乐坏了,怎么把她忘了,光看个子那也是个“主力”啊!赶紧跑去找人,结果一问,还真是主力,“主力”替补,基本就没上过场,等同于十年前叶同学的境遇。鲁佳不管她什么补,会打球就成,现在有四个人了,还缺一个呢,结果号称在学校上过篮球课并得到优秀成绩的赵蕊被鲁佳强行征用了。
  赵蕊见她不是开玩笑,而是要动真格的,赶紧表白,我们那篮球课就是拍拍球而已啊,大侠饶命。拍球?鲁佳斜着眼睛看她,除了拍球,会不会抱着球不撒手啊?会啊……一向能言善道的赵蕊有点懵。那不就结了,就是你了,鲁大侠很满意,揪着赵蕊就上了篮球场开练。鲁佳的态度很明确,你不用打,主要是凑人数,要是真有球不长眼的钻你怀里,你给我抱住了别撒手就成!
  叶想因为崴了脚,一直休战,好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就算不练鲁佳对她的水平也放心得很。为了以防万一,体能极佳又很灵活的水妹子接受了鲁佳的基础训练,别看她长得瘦小,农家的孩子从小就开始干重活,所以很有力气。“叶子,听说你以前在青岛那边上学,可你的口音咋听不出来呢,我姨就住在青岛,”小山东坐在了叶想旁边跟她闲聊。
  “呃……”叶想被她问的一愣,“我妈是北京人又是语文老师,对这个管的挺严的,所以了,呵呵,”叶想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喔……”小山东点点头,倒没深究,她也只是想跟叶想聊聊天。要知道林燕,叶想绝对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平凡如自己竟然有机会跟她们“混”在一起,小山东觉得特高兴。而且林燕和叶想脾气都好,一点也不欺负人,自己寝室的同学也不乏羡慕。
  “好了,休息结束,继续战斗!”鲁佳发出号令,先把窝在地上哀号的赵蕊拎了起来。看着小山东离开,叶想悄悄地松了口气,要是她真让自己讲两句青岛话,那可就坏了菜了。“叶子,这个什么意思?”跟着来凑热闹的幺喆正在跟计算机课本较劲。叶同学当初一拿到计算机书也有点哭笑不得,居然还要重新学DOS命令,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有计算机X级证书的人,这点玩意儿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几堂课下来,她就成了计算机课代表。
  叶想跟幺喆解释了半天这个问题,“……做完那个之后回车就OK了,明白了吗?”“喔,”幺喆恍然大悟。“赵蕊,你快传啊!”鲁佳突然一声狂喊,吓了叶想一跳,她抬头看去,赵蕊在小山东的防守前无计可施,鲁佳被林燕顶在身后没法过去。“传哪儿啊?”赵蕊被小山东挥舞的双手弄花了眼,忘了水妹子就在她身后不远,叶想同志脱口而出,“回车啊,你回车!你后面!”
  “啊?!”可怜的赵蕊彻底晕菜了,抱着球发傻,篮球场上突然安静了一下,“哈,”不知道谁先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林燕她们放声大笑。“回车,哈哈,回车,”幺喆乐得直揉肚子,叶想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自己也忍不住地乐,“你还笑,都是你那破问题闹的!”
  “这倒也不错,等比赛的时候要是说回传,我们就说回车,保证她们听不懂,呵呵,”林燕笑嘻嘻地说,笑得蹲在了地上的鲁佳连连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定了!”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再度响起。“你们乐吧,我要去趟一号,”叶想站了起来。“有谁去吗?”她顺便问了一句, “叶子我陪你去吧,”小朱也站了起来,“不用了,你这个后勤部长可不能随便脱岗啊,”叶想一笑。
  “鲁佳,都是你,说什么保密,找了这么个偏僻地方,上个厕所都得走出八里地!”幺喆嘀咕了一句。“多新鲜呀!要想保存实力不曝光,不走远点成嘛!”鲁佳振振有词。这块小场地就在学校家属楼后身不远处,估计是给孩子们玩的地方,不是专业球场,只有个破的就剩下篮框,网子早就没了的篮球架。这是鲁佳发现的,白天军属们大都去上班了,小孩儿们又都去上学,正好空出来给她们做练习用。
  唯一不好的就是上厕所麻烦,横不能跑到家属楼去借厕所,只能穿过小树林去上操场边的公用厕所。叶想的脚腕儿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但为了过两天的比赛,她还是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随意地看着四周,穿过小树林就是大操场,那边嬉闹的很,大部分学生都在大操场或玩闹或练习。
  叶想转身进了树林,变成枯黄色的杨树叶子不时地从树上落下,地下铺满了厚厚的一层,人走在上面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叶想站住脚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深秋清冽的空气带着树叶芳香,顿时溢满胸臆。她觉得自己很放松,真的,现在这个年代远不像十年后那样充满了竞争和压迫。“嘎吱”,叶想一回头,好像有人过来了,正要继续往前走,“你能来看我,我真高兴,”白天鹅柔美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叶想迅速地闪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然后才纳闷自己干吗要躲起来,不远处两个人影正漫步过来,隔着两排树,叶想能认出白天鹅那苗条的声影,可她身边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就认不出了。“正好有任务要到这边儿来,我就自告奋勇了,呵呵,”一个清越的男声响了起来,语气很温和,给人以一种很有教养的感觉。呼,叶想松了口气,还好,这声音不是孙老虎的。“对了,我报名参加篮球比赛了,你能不能过来看啊?前几次你都没机会看,就在后天,来嘛~ 好不好?”白天鹅说到最后,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意思。
  “嗯,这个吗……”那个男人好像在犹豫,“真的不行吗?唉,不行就算了,你别为难了,”白天鹅的语气很软,带了点失落。“逗你玩的,到时候我一定看!”那个男人语带笑意,“呀,你真讨厌,”白天鹅大发娇嗔,两人的笑闹声传来,“嘘,小声点,被人看见不太好,”那个男人笑说。“怎么,你害怕被人看见?”白天鹅半玩笑半认真地问。
  那个男人站住了脚,很认真地说,“玉敏,你还没毕业,我是为了你好,至于我,哼,”他轻笑了一声。叶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声笑,自信,傲气,不是那种没有自知之明的傲,而是他天生就该这么傲。“XX,”白天鹅叫了一声那个男人的名字,叶想没听清楚,竖起耳朵再听,“我就喜欢你这种无所畏惧的气质,”白天鹅语音狂热。那个男的笑了,“我却最喜欢你的善解人意。”我的妈,叶想打了个哆嗦,汗毛竖起。
  不过这个男的到底是谁?要说这学校的校草就那么几个,叶想都认识了,貌似没有这个声音的,其他男生白天鹅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啊,难道是外校的?叶想实在按耐不住好奇悄悄地探出点头,一个男人宽阔的背影顿时映入眼帘,叶想不禁一怔。倒不是因为他正和白天鹅抱在一起,而是他那身迷彩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肩牌虽然看不清,但是军官没错,叶想缩回了头。
  “好了,咱们走吧,我还得去见我们连长呢,我可是先跑来看你的,要是被他知道了,不定怎么修理我呢,”那个男人轻笑着说。“好吧,那我先走,明天见,对了,我寄给你的东西收到了没?”白天鹅又问,“收到了,不过大部分都被那些臭小子给分了,恶狼一样,不过都夸嫂子会疼人!”那男人好像很无奈的样子,“咯咯,”白天鹅笑声格外清脆,“那我先走了,明儿见!”“好。”
  叶想一直等着嘎吱声消失才松了一口气,“呼,可算走了,”她从树后转了出来,揉着自己有点发僵的脖子。一抬头,“啊!”叶同学忍不住一声低叫,那个迷彩服正微笑着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背手而立。
  叶想先是惊讶然后难免有些尴尬,虽然自己不是故意要听的,可毕竟还是听见了。过了半晌,看那男人没有说话动作的意思,叶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冲他别扭地一点头,迈步就想走。
  “偷听不太好吧,”那男人突然微笑着说,叶想脚步一滞,心说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是你们自己跑来唱天仙配的,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她抬起头同样微笑,“在校园里偷情也不太好吧?”那男人眼光一闪,“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偷情?同学,这个词可不好听。”“那你又凭什么说我是偷听啊,同志,这个词也不好听!”叶想哼了一声。“呵呵,”那个男人打量了一下叶想,突然笑了一声,“抱歉,因为刚才我发觉有人躲在后面,还以为……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他这么一道歉,叶想反倒愣住了,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个神秘的军官身材高大挺拔,眉目俊朗的跟林狐狸有一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正气却也傲气,就像刚才自己感觉的那样,有一种天生的傲气,却不让人感到厌恶,可不知怎的,这张脸看着有点眼熟。“没关系,我不是故意听到的,我先来的,”叶想觉得既然人家退一步了,自己也有必要解释一下。
  “是这样,那……”那军官犹豫了一下,“这位同学,我希望你不要……”叶想一听就明白了,他怕自己八卦出去,影响到那只白天鹅,却又不好意思直说。不管怎样,大白天的在树林里和一个男人亲热在这个年代还是有点那个的,更何况是在军校,白天鹅可是军人,有着严格的纪律要求。看来这家伙很喜欢白天鹅嘛,叶想又看了他一眼,难不成白天鹅就是为了他把孙老虎甩掉的?叶想不自禁地想起了之前的谣传,虽然他是长得比孙老虎帅多了……
  心里突然有点不爽,叶想淡淡地一撇嘴,“放心吧,虽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善解人意,但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大嘴巴,”说完叶同学转身大步走开。那男人有点愣,看着叶想高挑的身影儿渐渐消失,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挺有脾气的嘛,他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
  气哼哼的叶同学走回了小场地,刚一露面,鲁佳就跑了过来,“叶子,你可回来了,千万别告诉我,你脚腕儿刚好,又开始拉肚子了啊,”林燕她们顿时都笑了起来。“啊?”叶想愣了一下,接着转身就走,鲁佳懵了,一把抓住她胳膊,“哎,你干吗去?”“上厕所!”“啊?!!”女孩儿们一起大叫。叶想一脸的苦笑,心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光顾着生气,厕所没上就走回来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快憋不住了……
  周六比赛日转眼的工夫就到了,“兵乓球甲组的参赛队员请到XXX场地做准备……”大喇叭里不时传来优美的播报声,操场上是人声鼎沸,足球比赛战斗正酣,“XX队,向前冲,打得XX没脾气,”各种花样的口号声层出不穷,看球的比踢球的还狂热。在这所学校里,两大球最受欢迎,足球和篮球,除了有一块标准足球场地之外,学校还有一个专业的室内篮球场地,在当时的学校里,真是不多见的。
  “你说什么?!”鲁佳在检录处大喊,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对不起啊,鲁佳同学,我们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没发现你的报名表没交上去,现在赛程都排好了,因为女生篮球比赛的队伍很少,刚好捉对比赛,没法安排了,请你原谅,对不起。”负责竞赛报名的二年级女生又是道歉又是鞠躬的,一脸歉意眼中带泪,弄得鲁佳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就在那呼呼地喘粗气,拳头捏得嘎巴响。
  “于莉,这怎么回事儿?”王玉敏扭头问同学,“没什么,兵荒马乱的,没报上呗,这种事哪年没有啊,”一个女生笑说。跟白天鹅要好的女生就那么几个,她就是其中之一,今年正好是她负责报名工作。虽然没见过鲁佳她们的篮球水平,但是敢报名的手里自然有两把刷子,再说林燕叶想她们的身体素质大家有目共睹,如果让她们参加,白天鹅是不是还能保持第一那就真难说了。干脆用点小手段,让她们根本就出不了场,更别说出风头了。
  王玉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但她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去做热身了。看着围着她说笑的几个女生,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这就是权力,这就是现实,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自己去做,自然会有人帮你办。要说这些女生里也有出身好的,有的人父亲还是副军职呢,为什么也围着自己这个“平民”转,还不是因为他。想起昨天小树林里甜蜜的一幕,王玉敏微微一笑,自己抛弃他换来他是正确的,那个人虽然出身名门,人却难得的正派,一点也没有公子哥儿的那些臭毛病。
  “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我去看看,”负责报名的于莉看鲁佳还在那儿争论,眉头一皱走了过去,“谭欣,怎么回事儿呀,”她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那个倒霉的替罪羊赶紧又说了一遍,“师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没看见那张表,后来都排完了,才……”“好了,我知道了,这位同学,对于我们的失误我表示道歉,但是现在真的没办法了,请理解!”她打断了谭欣,对鲁佳礼貌却冷淡地说。
  看她不耐烦的表情鲁佳这个气啊,“这位师姐,我们练了这么久,你们一句道歉就完了?总得想想办法吧?只要能打比赛就行!”“那你想怎么样,喔,对了,男生队因为参赛人多,倒是有轮空的,要不,你们去参加男子比赛?除此之外,我是没有其它的办法让你打比赛了。”于莉语带嘲讽,周围的一些正规军也偷笑起来,正在做准备活动的卢菲横了一眼那些看笑话的同学,转身走开了。虽然自己在武装越野比赛中输给了叶想,可人家赢得光明正大,有本事自己赢去,落井下石算什么本事!
  “去就去!给我报名吧!”鲁佳大怒,横眉立目地盯着李莉,上次学农,这个女人跟在白天鹅身边就一直冷言冷语的,现在又来这一套!从小鲁参谋长就告诉她,死也要站着死,绝对不能被敌人看不起!我怕你不成,姥姥!!于莉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等一脸火气的鲁佳冲回休息区比手划脚的说完,赵蕊夸张地用手摸摸她额头,“鲁大侠,您没发烧吧?跟男生一起比赛?”鲁佳啪的一下打掉了她的手,“烧个屁!男生怎么了,又不是没打过!”
  叶想和林燕面面相觑,“这事儿不太对劲儿啊,”林燕眼珠一转,低声和叶想说了一句,“就这么仨瓜俩枣儿的去参加比赛,还至于把咱们给漏了,而且佳佳几乎是第一个去报名的。”“嗯,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要不要参加啊?”叶想点点头,她不禁想到了昨天小树林里的事儿,难道白天鹅知道了,这算是警告?心头一阵火起,太欺负人了吧。
  “哼,去,干吗不去,既然有人不想咱们参加,那我还非参加不可了!”林燕一挑眉头。叶想一笑,虽然林燕看起来总是笑眯眯好脾气的样子,可性格坚强,骨子里硬气的很,尤其是有人挑衅她的时候,不把你打趴下打服了,绝对不算完。“好,那咱们走,出风头去!”叶想豪气地一挥手,林燕和鲁佳都笑了。
  小山东虽然也慌张,但是看见叶想她们自信的样子,心里顿时安稳了很多,赵蕊没法子,只能跟着走,嘴里还嘀咕,“出风头,我看是去丢人现眼吧。”负责加油的幺喆一拍她肩膀,“怕啥,你要是不行,换我上!不就回车嘛!简单!”“哈哈,”女孩儿们顿时一阵哄笑,紧张感烟消云散。
  “老彭,不是真的让咱们跟女生打球吧,我X,那成什么了,推不能推,碰不能碰的,真倒霉!”廖眼镜满嘴的苦水。“倒霉你还满面红光的?”彭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家伙一听女生俩字就兴奋,不过竞赛组的人搞什么鬼,竟然让女生参加男生比赛,这不是胡来嘛!“彭戈,咱们真要和一帮丫头片子比啊?这不管输了赢了,说出去都不好听啊!”另一个身材不高却很结实的工程系男生也凑了过来。
  因为男生参加两大球的人数众多,按照区队根本不够分,干脆按照分得更细的院系班级来参加,随后计算成绩的时候还是按照区队,有点全运会的意思,就像有1.5块金牌一样。“再看看吧,谁让老廖抽了个轮空呢,人家说了,没有规定说女生不能参加男生比赛,而且要是咱们不比,就算弃权!”彭戈无奈地一摇头。
  “X,老廖,你丫昨晚搓完脚没洗手吧!这么臭!”一个大块头的男生嬉笑着说了一句,男生们一阵哄笑,廖眼镜一推眼镜,瞪眼说,“肖大个子,你少扯淡,老子……”他话未说完,那个个子不高的男生说,“哎,哎,你们快看,两朵花来了,不知道她们是给谁来加油的?”彭戈他们立刻转头去看,果然是林燕和叶想她们走了过来。廖眼镜特牛X的一笑,“当然是给咱了!”“嘘……”男生们嘘声顿起,“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你们不信?等着!”廖眼镜整了整头发,迎着叶想她们走了过去。
  鲁佳正四处张望呢,场地里站的基本都是男生,周围来加油的女生不多,三三两两的都被男生们包围着,这光明正大男女亲近的机会可不多,时间紧迫要抓紧啊!“鲁佳!”廖眼镜跑了过来,“廖师兄?你也参加篮球比赛啊?”鲁佳见到熟人很高兴。“是啊,你们是来加油的?”廖眼镜感受到周围男生们火烧火燎的嫉妒眼神,他越发的得意。“加什么油啊,来比赛的,”鲁佳大咧咧地说,“啊,是你们!”廖眼镜的眼镜登时滑到了鼻梁上挂着,十分搞笑,女孩们都笑了出来。
  “林燕,叶想,”彭戈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说,“你们也来了,欢迎。”“老彭,正式介绍一下,咱们的比赛对手,”回过神儿来的廖眼镜滑稽地做了个介绍的动作,彭戈也愣住了。“哈,彭师兄,你们是我们的对手了,太好了,还以为得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打球呢,”鲁佳高兴了,可旁边伸着耳朵偷听的不三不四们不免脸色发青。“佳佳,”林燕轻斥了她一声,这什么形容词啊,她对周围的男生们礼貌地笑了笑,原本郁闷的男生们看见如花笑容顿时心情舒爽。
  彭戈领着女孩儿们走到场地边,林燕大致说了一下缘由,彭戈没说话,和廖眼镜对看了一眼,他的嘴角抿得紧紧的,聪明如他大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用为难,师兄们,你们认真打就是了,输了是我们水平不行,重在掺和嘛!”叶想玩笑了一句,安慰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男生们,男生们都嘿嘿笑了起来。肖大个子傻乎乎地笑说,“不是怕碰疼了你们嘛。”“没事儿,真疼我们就哭,哭完就好了,”林燕半开玩笑地说。看着林燕的笑脸,肖大个子脸色顿红,又搓手又摸裤子的,廖眼镜忍不住“嗤”的一声嘲笑。“哎哟!”他低叫了一声,肖大个子对他可不客气,一个后肘就捅他胃上了。
  “老彭,比就比吧,咱们还能照顾着点,要是换了那群狼……”廖眼镜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男学员们。彭戈点点头,爽朗地说,“好,那我们就各凭实力了。”“没问题!”女孩们痛快应答。因为彭戈他们这轮是轮空的,所以竞赛组只能让他们的比赛提前开始,因为后面的时间都排好了,所有准备观看和参加篮球比赛的学生都涌了过来,甚至有学生跑去把看其他比赛的同学好友都领了过来。男女混合比赛本来就少见,而且还有两朵花啊!绝对新闻!
  “哟,这么热闹,什么比赛啊,咱们也过去看看,”老赵最喜欢凑热闹,哪儿人多他往哪儿钻。林晃几个教官因为之前的野外教学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大队长特意多给了一天假,正好妹妹说今天有她们的比赛,所以一大早就拉着孙国辉过来看。吃早饭时老赵无意间听到林晃妹妹就在隔壁念书,今天还有比赛,哭着喊着非要跟着来。
  孙国辉因为想着得把壶从叶想那儿拿回来,也就跟着来了。林晃那天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一时“昏头”,但事后越想越不对,这些天不停地旁敲侧击,想知道那个牙印的由来。孙国辉要么说就是你干的,要么就保持沉默,反正打死你我也不说!林晃越发地感兴趣,甚至声称要再咬一个牙印比对一下,好洗刷自己的冤屈。这些天他净被人嘲笑了,狐狸外号一起培训的军官们都知道,现在给他加了一个字,改叫“骚狐狸”了。最后把孙国辉逼急了,袜子一扒臭脚一伸,行啊,要咬就咬这儿吧,咬脖子?美得你!
  “小妹!”三下两下,这几个人就挤了进去,林晃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拍球的林燕,“啊?哪个是你妹妹?”老赵赶紧伸头看,“梳了两个小辫儿的那个,”林晃一指,“嗨,你妹妹真漂亮啊!”老赵赶紧夸奖,林晃没说话只骄傲一笑。“哟,她旁边那个小姑娘也很漂亮,你们看,那双凤眼儿,真有味道,啧啧……你们瞪我干嘛?”他话说了一半,突然觉得遍体生寒,一转头就发现身边两人都瞪着他,老赵眨巴眨巴眼,俄滴先人,俄说错啥了?
  “大个儿,你守住篮下,那4号个子虽高,但是没什么经验,猴子,盯住了7号,老廖你防守鲁佳,那丫头力气真不小,你悠着点,孙涛,叶想的弹跳力太好了,你得活用你的身高打时间差!林燕交给我了!”彭戈把几个男生归拢到一起,又仔细嘱咐了一遍。下半场马上就要开始了,可男生们只领先区区六分而已。
  刚一交手时,这些男生怎么会把叶想她们放在眼里,更不要说彭戈可是校队的主力控卫,肖大个子也是校队的替补中锋,打得都很轻松,防守也是意思意思就行了。可噼里啪啦三个回合下来,比分牌上清清楚楚的7:2让男生们顿感颜面无光,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却都开始疯狂,林燕精准的三分和传球,叶想姿势漂亮的三步上篮和投篮,顿时把全场都给震了,绝对专业啊!
  “我说,她们还真会打啊,尤其是林燕和叶想,绝对是练过的!”肖大个子肯定地说。他也有点挂不住脸了,自己那么高个子,刚才竟然让叶想来了个盖帽儿,想想就脸红啊,真丢人!“行了,我们要认真对待,狮子扑兔,也会使尽全力,小看敌人就是丧失自己!”彭戈给大家鼓劲,他自己也没想到林燕和叶想的球打得这么好,他从没见过篮球打这么好的女生,虽然分差不大多少有点丢人,但是他却很兴奋,她们太特别了,尤其是叶想!
  彭戈上半场也没使出全力,而且男生们毕竟不好意思对女孩子们推推搡搡,所以叶想她们占了不少便宜,才能勉强咬住分数。“下半场不好过喽,”叶想活动了一下脖颈,那个大个子真高,隔着他投篮自己脖子都要仰断了。“是啊,不过没关系,能让他们认真我们就算胜利,赵蕊不是说,彭戈和那个大个子都是咱们校队的嘛,”林燕拍着球笑眯眯地说。
  叶想点点头,咬着嘴唇乐,她这会儿心情特好,上次和刘大头他们打球时她并不了解自己的身体“变化”,那个拉杆儿投篮也是无意间使出来的。可今天的比赛,跑跳投篮,“变态”的身体素质又一次让自己都吃惊了,以前很多篮球技术也学过,可根本就使不出来,能力这东西掺不得一点水分。现在不光是学过的,甚至在电视里看过的一些高人的动作,自己也可以很轻松地就做了出来。这感觉,爽!
  赵大小姐勉强“走了”半场,还累个半死,下半场说是打死也不上了,只好水妹子替补上场。“嘀”的一声哨响,下半场开始了,林晃他们也看到了比分牌,老赵根本就不信,说肯定是那几个小子看见漂亮姑娘就腿软,要不怎么可能打出这么个比分来。林晃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练过,但是和男生比赛还是没什么优势,也就没答茬儿。孙国辉却想起了当初郎跃好像说过一次,叶想会飞?孙国辉摇摇头,胡扯,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乔丹。
  “叶子!”林燕万分辛苦地闪过彭戈把球传了出来,彭戈这回动真格的了,差点就被他拦掉。叶想一个跳跃接住了球,孙涛赶紧贴了过去,两眼紧盯着叶想的动作。叶想余光看见鲁佳甩开廖眼镜正跑上来,一扬手喊了一声,“佳佳!”孙涛下意识地往左边挡了一下,彭戈暗叫不好,刚要冲上去补防,林燕一个侧步拦了他一下。
  叶想先往右边迈了一步,孙涛生生地把身体从左拉向右,可叶想把球从右手转到左手,一个晃身儿,已经闪过了他,孙涛被她晃的摔倒在了地上。“漂亮!”人群中爆发了一声喝采,叶想的表演还没有完,看着篮下举高双手的肖大个子如同一座山似的挡在跟前,叶想毫不犹豫地起跳了,肖大个子瞅准时机也跳了起来,封住了叶想投篮的线路。
  “唉,”人群又发出一声叹息,肯定没戏了,林晃也可惜地摇了下头。可就在这时,叶想突然在空中扭身做了一个滞留侧拉的动作,就跟那天她打刘大头一样,但是动作更自信漂亮,一个拉杆儿,球几乎是零角度的进了篮网。“哗,嘭通,嘭,嘭,”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了一边儿。一瞬间球场上极其安静,“叶子,干得漂亮!”鲁佳一声大喊,林燕也跑了上来抱住了叶想,兴奋地笑着,“叶子,你真棒!”场下张大了嘴巴的幺喆喃喃地说,“真的会飞啊……”“啊……”赵蕊傻傻地应了一声。
  “太牛X了!真漂亮,飒呀,叶想,叶想……”球场外的人群好像被鲁佳那一声大喊引爆了一样,都快要炸开了,男生们甚至开始集体喊叶想的名字!廖眼镜目瞪口呆地看了叶想半晌才跟彭戈说,“空中拉杆儿,哇塞!NBA啊,这丫头的弹力也太好了吧,竟然能滞空那么久,今儿我算开眼了,彭戈?”“嗯?”正发楞的彭戈被他这么一推,才回过味儿来,他掩饰地抹了把脸,笑说,“是啊,女生能做这个动作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真不错!”
  “我X,那小丫头身体素质太好了,这球进得真漂亮!”老赵兴奋地说,林晃没说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跟那天似的开始不规律,叶想,叶想,叶想,这个名字疯了似的在自己脑海中转……孙国辉看着被大家呼喊声弄得有些羞涩的叶想,一个笑容不自觉地浮上了脸。看着那深深的酒窝,站在人群里的王玉敏捏紧了拳头。
  “玉敏?”身边的朋友轻轻叫了她一声,“嗯?”她心里一哆嗦,赶忙整理了一下心情,笑问,“怎么了?”“咱们一会儿该比赛了,要不要先去准备一下?”那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看得出白天鹅脸色很难看。没办法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你是天鹅又不是天使,逃不过这自然规律啊……那女生在心里说。
  “嗯,再等一会儿,”王玉敏不明白自己干吗不走,可就是迈不动脚步。叶同学被大家的喝彩声搞得有点尴尬,赶紧拉着林燕她们开始打球,这回男生们防守得更用心了。懂点篮球的都知道,虽然进攻看起来最漂亮,可真正决定胜负的还在于防守,彭戈干脆让猴子不去管水妹子,和孙涛一起去缠住叶想一个人,他自己对付林燕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这样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快到终场的时候,女生们已经落后了十几分了。
  鲁佳被廖眼镜缠得直上火,连推带搡,连踢带踹,廖同志咬紧牙关就是不退后,林燕被彭戈防的自顾不暇,肖大个子虽然不好意思去推挤小山东,但也决不让她离开自己的防守范围。眼瞅着比赛就要结束了,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球竟然很诡异的到了水妹子手里。
  水妹子在场上就是裹乱的,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可她的水平再弱,男生们也还得分心注意她一下。这会儿球突然到了自己手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记得鲁佳说过,不知道怎么办就死抱着不撒手,脚步千万不要移动,结果这老实丫头看见猴子上来抢,干脆抱着球蹲在了地上,头一低,球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猴子也傻了,这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只能围着水妹子干转悠。“哈哈,”场外的人都笑喷了,裁判也乐了,乐完才想起职责要吹哨子判持球,这时鲁佳已经神勇地摆脱了廖眼镜冲了过来,“妹子,球给我!”刚才趁着裁判注意力都在水妹子身上,鲁佳拿出看家绝活,一脚就跺在廖眼镜的脚面上了,廖眼镜疼的一下子蹲在了地上。
  鲁佳一肩膀撞开猴子,接过篮球就是一扔,“叶子!”孙涛的注意力也在水妹子那边,听鲁佳那么一喊,再回头,叶想已经起跑了。可鲁佳这球扔的太高了,眼瞅着那球就要从头顶上飞过去了,正没辙的叶想突然发现廖眼镜撅着屁股蹲在自己正前方,心里一惊,也来不及刹车了,本能下的条件反射,叶想一脚就踩在了廖眼镜的屁股上。她飞身而起,刚好截住球,落地,起跳,投篮,入网。
  “嘀!”哨音响起,比赛刚好结束,“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开始狂笑,彭戈他们也忍不住笑,倒霉的廖眼镜趴在地上做频死状,叶想赶紧跑过去道歉,鲁佳也笑嘻嘻地去“安慰”师兄。最后裁判宣布比赛结果的时候,学生们掌声热烈,林燕,叶想和鲁佳她们都鞠躬致意,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虽然输了,可人人脸上笑开了花,毕竟享受了一场真正的比赛。观战的人群慢慢地散开了,他们依旧讨论着这场精彩又有趣的比赛。
  林晃冲孙国辉一使眼色,两人正要往林燕她们休息的地方走去,就听见身后的老赵大嗓门一亮,“彭骋!你小子怎么也窝在这儿看比赛,嘿,昨天让你跟着我走你说有事儿,今天咋又冒出来了?啊?!”他这么一嚷嚷,不光没走完的学生,连叶想她们都听见了,叶想扭头看去,老虎和狐狸怎么来了,咦?这不昨天跟白天鹅在一起的那个迷彩吗?今天倒是穿了一身便服。
  彭骋微笑着走了过来,“连长,你怎么也来了?”老赵嘿嘿一笑,“我战友妹子就在这儿读书,我跟着来见见,对了,我介绍一下,这是……”林晃打断了他,咧嘴一笑,“老赵,不用你介绍,我们认识。”“啊?”老赵有点吃惊。彭骋一个立正,给孙国辉和林晃敬了个礼,“两位师兄,三年没见了。”孙林二人回礼,林晃笑说,“是啊,原来你小子去了空降部队,我说怎么没听见你的信儿呢!”
  说完林晃拍了老赵的肩膀一下,“彭骋比我们小一届,我们快毕业的时候,人家风头正劲啊!”“对呀,我都忘了,你是XX陆院毕业的,瞧我这记性!”老赵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你怎么来了?”孙国辉问了一句,“喔,我跟团长到北京办点事儿,顺便给我们连长带点东西,”彭骋道。“嗯,”孙国辉一点头没再说什么。
  空降兵?叶想不自禁地想起了兄弟连里那句著名的台词,“我们生来就是被包围的”。印象中好像各国的空降部队都是非常牛气的,每个人都会很自豪地说,我们就是天杀的伞兵!叶想撇撇嘴,对这个和白天鹅纠缠在一起的男人没啥兴趣,一转眼却发现不少没走的学生,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虽然不得不承认,彭骋就是属于那种天生耀眼的人,可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腹诽,看来他不光习惯在战场上被“包围”啊。
  “对了,你不是说见熟人去吗?怎么,你熟人也在这儿?”老赵问了一句,“是啊,”彭骋笑着点点头。叶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不知道孙老虎晓不晓的这个人就是白天鹅的那个……彭骋一个转身,对叶想这边招了招手,“彭戈,你过来!”然后微笑着对老赵他们说,“这是我弟弟,”叶想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看着一脸不情愿的彭戈。
  一直躲在人后的王玉敏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刚才说什么,那个总是对自己冷眼旁观的彭戈竟然是他弟弟!那也就说,彭戈就是彭司令的小儿子了,怎么会这样……

  表白
  彭戈显然有点不太适应状况,他磨蹭了一下才走了过去,低声叫了句,“哥”。“这是你弟弟呀?”“是,彭戈,这是我连长,姓赵,这两位是我在陆院的师兄,林师兄,孙师兄,”彭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赵连长,你好,林大哥,孙大哥你们好,”彭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林晃他们都笑着点点头。
  老赵是个直性子的人,上下一打量,“嗯,这小伙子不错,你们哥俩儿有点像,都是书生型的。”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一乐,扭头跟林晃说,“你是不知道,彭骋刚分到我们连的时候,兵们私底下都说,这新分来的排长是个小白脸儿,我一看还真是,正琢磨着这细皮白肉的不去团部当参谋干事,怎么分到战斗连队来了,结果……”
  “结果一下训练场,就把你们都震了,是吧?”林晃笑说。老赵点了点头,“可不是!包括那些想给他使绊儿的老兵最后全服了。”孙国辉微微一笑,看着一脸笑容的彭骋说,“这小子当初在陆院也是,看着跟个公子哥儿似的,可手底下不含糊,训练科目样样都是第一,可就是这脸,怎么晒也不黑,咱就不成了,”他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脸,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连长,师兄,这边人多,咱们别在这儿碍事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彭骋温和地说了一句,他注意到了四周越来越多的探究眼神,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弟弟那不太高兴的脸。“也对,那边儿人少,咱们过去说,”林晃眼风一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留痕迹地对林燕指了指草场那边的树林,林燕微微点头。“哥,你们先去吧,我去跟同学打声招呼,再来找你,”彭戈看彭骋没反对,冲着老赵他们点点头,这才转身向叶想她们走来。
  那边肖大个子正在问廖眼镜,“哎,眼镜,老彭他哥哥是空降兵吗?听说那个部队的人特牛X!”廖眼镜还没说话,“空降兵怎么了,有什么可牛的!”一旁的猴子显然对这个不太感冒,一皱鼻子,“战争打到最后还得靠陆军,步兵!再说都是兵,有什么等级差异的。”肖大个子一咧嘴,“猴子你懂个屁,人家那伙食费一个能顶你那步兵小半个班,更别说其它了!”“切,”猴子不屑地嗤之以鼻,“伙食好又怎么样,猪就是天天吃燕窝鱼翅,它也还是猪,不也还得被人宰了吃?!”
  “哈哈,”叶想她们顿时都笑了出来,肖大个子被猴子的歪理堵得说不出话来,孙涛笑着拍了拍肖大个子的肩膀,“老肖,别跟猴子较劲了,这小子就是一愤青,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点心事儿?”说着他做了个眼色。肖大个子看着横眉立目的猴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那么点屁事儿,我都忘了,你怎么还放不下!你说你也是个爷们,有啥了不起的。”猴子眼睛一瞪,正要开口说话,彭戈正好走了回来,看见彭戈,猴子喉结一动,把话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我去厕所!”
  跟他擦身而过的彭戈纳闷地问,“猴子怎么了?脸色不对啊?”孙涛一努嘴,彭戈顺着看过去,正好看见自己哥哥的背影,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猴子一定是被大哥“空降兵”的身份刺激到了。猴子曾经有个青梅竹马,从初中俩人就粘糊上了,那女孩儿特喜欢军人,说是只有穿了那身军装的才叫男人。猴子为了讨心上人喜欢,特意报的军校,陆院差几分没考上,继而上了第二志愿,后勤兵也是兵,再说也没有规定学后勤就一定要干后勤啊,将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可这大有可为是需要时间来实现的,可没等猴子实现愿望,姑娘的绝交信就来了。信不长,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件事儿,她碰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英勇无畏的男子汉,她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爱情,所以,对不起了,请理解,拜拜!迎头挨了一闷棍的猴子傻了两天之后,半夜悄悄地翻院墙想去火车站直奔女友读大学的地方问个明白,要不是那几天彭戈他们担心他出事儿,一直盯着他,八成他真就出事儿了。
  一个军校学员无假外出会是什么后果,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虽然后来在大家的安慰,指责甚至痛骂之后,猴子把信和以前的照片都撕了个粉碎,说自己认了,就当没她那个人。可回老家过暑假的时候,要好的哥们儿还是私下里告诉他,前几天某某带了个当兵的回来,特自豪地介绍说是个空降兵,在桂林空军学校学习云云。从此以后,性格开朗的猴子同学一听空降兵三个字就搓火,猴子立刻变狒狒,逮谁跟谁呲牙,这是廖眼镜的亲身体会。
  “林燕,叶想,你们……”彭戈犹豫了一下,林燕一笑,“不用管我们了,打了一身的汗我们也去休息一下,回头等你们比赛的时候,我们再来加油好了。”“真的?一言为定!”孙涛和肖大个子都很高兴,本来对这两朵花就很倾慕,她们的球还打得这么好,现在又能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接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行,那我们回头见!”彭戈爽快地说,“走吧,”林燕拉了叶想的手就走,鲁佳她们也说笑着跟上。
  “哎,老廖,这么半天你都没说话,不像你啊,怎么的,你也跟猴子一样得了空降兵仇恨症啊?”肖大个子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回头打趣一直沉默着的廖眼镜。“扯淡,”廖眼镜一翻白眼,“老彭,你不跟赶紧你哥聊聊去?再过一个小时,又该咱们比赛了。”“嗯,那我先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啊,”说完彭戈把手里的毛巾塞给肖大个子转身离开。“眼镜你去哪儿?”孙涛发现廖眼镜也要走赶紧喊了一嗓子,“厕所!”廖眼镜头也不回地说,然后跑走了。“这都什么毛病啊?”孙涛纳闷地跟肖大个子面面相觑。
  “彭戈!”廖眼镜追上彭戈,“呼,你哥怎么来了?”“他不是说了嘛,来看他连长的,顺便来看我,”被廖眼镜扯到僻静处的彭戈挠了一下短发。“喔,看见你哥我吓一跳,好在这边没什么人认识彭大公子,要不然……”廖眼镜苦笑着摇摇头,“你的安静日子就结束了!”“不光是我的,还有你的吧?”彭戈没好气地说。“我?我老头又不是军……“廖眼镜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玉敏,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差啊?要不一会儿别参加了,干脆休息一下吧,啊?”
  彭戈和廖眼镜同时回头看去,就看见一脸苍白的白天鹅和几个女生正往这边走来,她无意间一抬头和彭戈的目光对个正着,一下子刹住了脚步,两眼瞪得老大,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她这么一停,那几个女生也都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彭戈他们,不太明白白天鹅又怎么了。除了于莉,其它跟白天鹅靠得近的女生只知道她有个出身不凡的男朋友,但具体是谁白天鹅一直不肯讲。
  而于莉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那个副军职的爸爸,她比白天鹅更早见过彭骋,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可惜机缘不够,等她无意间发现王玉敏男朋友居然是彭骋的时候,她不禁惊愕万分,没想到这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儿居然攀上了高枝,而她愿意放低姿态跟王玉敏混在一起,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玉敏,怎么了?”一个女生问,“啊,没事儿,咱们走吧,”回过神儿来的王玉敏赶紧摇头,镇定了一下自己,对彭戈他们礼貌地点点头,就抬头挺胸地走开了。
  刚才王玉敏心里闪电般地滑过了一番算计,彭骋应该还没有把跟自己交往的事情告诉彭戈,因为他说过自己毕业之前都不会把这件事公开。原来自己还巴不得别人知道,可现在却因为保密反而帮了自己,这样自己就有时间去接触彭戈,好改变他的印象。想到这儿,王玉敏不禁暗骂自己愚蠢,为什么就没注意到彭戈和彭骋相似的地方呢!彭骋一直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也很少谈及家人,对于这个弟弟自己也只是听他提过那么一次而已,谁知道他居然跟自己在一个学校读书,真是见鬼了!
  对了,还有那个廖东华,想到这儿,王玉敏头更疼了,听说过这两个人是从小的好朋友,那出身也一定不错吧,自己还曾经当众给过他难堪,这可如何是好?“小娟,你去跟于莉说一声,我有点不舒服,相会宿舍休息一下,你们就让那个,那个卢菲替我吧,就这样!”有点乱了分寸的王玉敏想先找到彭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告诉彭戈自己和他的关系!
  “哎?!”那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走吧,还看什么,先去找于莉吧!”那个叫小娟的女生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离开的白天鹅她们,廖眼镜咂舌说,“哟嗬,刚才白天鹅冲咱俩点头哎,这大冬天的她不是中暑了吧?”彭戈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管她呢,就是中风跟咱们也没关系!”“那是,”廖眼镜用力点头,他对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一点好感也没有,想当初自己也曾被美色所惑,真是年少无知啊!看看人家林燕和叶想,那才真叫才貌双全呢!
  “行了,你先去找你哥吧,我带着猴子他们先做准备,一会儿球场见!”廖眼镜一推眼镜转身跑了,彭戈也跟着离开了。王玉敏正在四处寻找彭骋未果,却看见了孙国辉和林晃溜达着进了小树林,没一会儿又看见林燕拉着叶想“偷偷摸摸”地也钻进了林子。她看看四周的学生注意力都在比赛上,一咬牙,就悄悄地跟了进去。
  “哥!”林燕兴奋地叫了一声,拉着叶想就扑了过去,林晃微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小辫子,“我刚才看比赛了,打得真好!”林燕开心地笑了,然后眼珠一转又问,“哥,叶子打得好不好?”说完一扯叶想,叶想的手本来就被林燕紧紧地拉着没放开,被她这个一拽,脸差点贴在林晃胸前。林晃军装上的金属扣子冰凉地从她脸上蹭过,一股年轻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想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了一下,然后瞪林燕,“燕儿!”“对不起,对不起,劲道儿没掌握好!”林燕特无辜地道歉,叶想也不好再说什么,林晃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俩,趁叶想不注意,他瞥了一眼林燕,林燕悄悄地回了个鬼脸儿。
  “叶子,你打得真好,那个拉杆儿太漂亮了!”林晃表情难得的认真,叶想的脸不禁一红,心里嘀咕了一句,他也叫我叶子……她挠了挠头,“这个,过奖了,嘿嘿,过奖了。”林晃看着叶想红扑扑的脸庞,带了些尴尬的憨笑,心里有一种不知名的冲动在激荡着,要不是这儿还有其他人,自己真的很想……林晃悄悄地捏紧了拳头。叶想不好意思再看林晃,眼光一转,看见了一直没说话的孙国辉,她很自然地冲他一笑,自打那天这老虎义赠水壶之后,叶同学对他的感觉大为改观。孙国辉眼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老赵的大嗓门越来越近。
  “你个骚狐狸,大冬天的喝什么汽水啊!害我走了这一大圈!”他一手抓着两三瓶北冰洋汽水走了过来。林晃笑着走上去接过汽水,先扔了一瓶给孙国辉,然后一边递给林燕她们,一边笑说,“小妹,叶子,这是我在培训班的同学,也是好兄弟,大名鼎鼎,牛皮哄哄的XX空降侦察连的连长,赵光辉!”“哧,”林燕和叶想都笑了出来,然后齐声说,“赵大哥好!”老赵显然很高兴,他嘿嘿一笑,“妹子们别笑,咱老赵就是比他牛,他一直嫉妒咱,是吧,老虎?”孙国辉咧嘴一笑,“没错,他嫉妒你,你嫉妒我!”“哈哈,”叶想和林燕笑得更大声。
  林晃则有点吃惊,这只老虎从不在外人面前开玩笑,更别说在女孩子面前了,这么说他没拿这里的人当外人了,林晃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笑得很开心的叶想身上。“哥?”“唔?”林燕拿着北冰洋汽水的瓶子在他眼前晃,林晃一笑接了过来,用牙一咬,“噗”的一声他吐出了嘴里的瓶盖,“给。”林燕笑嘻嘻地接了过来,“谢啦,起子同志,”林晃假装凶恶地瞪了她一眼,林燕得意地晃了晃小辫儿。
  叶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汽水瓶子,磨了磨牙,然后张开嘴,“哎?”叶同学的大白牙差点咬在孙国辉的手上。孙国辉递过自己那瓶已经打开的,顺手拿走了叶同学的,低头一咬,然后开喝。林燕忍不住瞧了一眼林晃,林晃镇定自若地喝着汽水。倒是老赵笑着说了句,“叶小妹子,咱这美女的牙可不能崩了,”叶想尴尬一笑,赶紧喝汽水。林燕觉得气氛有点怪,想转移一下话题,就问,“哥,赵大哥为什么叫你骚狐狸?”
  “噗!”林晃嘴里的汽水顿时喷了出来,“别听你赵大哥瞎咧咧!” 老赵哈哈大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你喷什么?”林晃一摇瓶子,“这汽水太凉了,冰着了!不行啊?”他又瞪了一眼窃笑着的老赵,生怕他把什么做春梦一类的话说出来,别说这有自己亲妹子,旁边还有一个叶想呢!
  林燕眨巴眨巴眼睛,林晃不等她开口,赶紧再度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我最近就是倒霉,被人冤枉不说……”他看了一眼孙国辉,孙国辉假装没看见,“我的那个壶还丢了。” “噗,”孙国辉也呛了一下,老赵乐了,“老虎你也冰着了?”孙国辉抹了抹嘴,“嗯,这汽水确实有点凉,呛到了,”说完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叶想,叶同学还在那儿没心没肺的乐呢,孙国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壶?”林燕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不是你得第一的那个吧,跟宝贝似的,天天用那个喝水。”林晃可怜地点了点头,“怎么会丢呢?”林燕问。林晃还没回答,老赵抢着说,“林家妹子,你不知道为了这破壶,你哥还跟我打了一架,我说这军用水壶咱们那儿人手一个,你怎么就认定是丢了,说不定是别人拿错了呢。”“不可能!我那个壶底有一个红五角星,别无分号,那是我自己画上的!”林晃提起这个就有气。
  红五角星?嘬着汽水的叶想琢磨着在哪儿见过呢,在哪儿……“噗,”叶同学也喷了满天花,用手背抹了下嘴,一抬头,发现大家都盯着她看,叶同学干干地打了个哈哈,“呵呵,这汽水真凉啊……”
  王玉敏悄无声息地躲在一旁,她也不敢靠太近,知道那帮子男人个个都耳聪目明的很,如果离得近,难保不会被发现,那就真的尴尬了。离得远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就看见那些人隔不了一会儿就笑一回,也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可笑的。因为什么开心她不想知道,可孙国辉对叶想的体贴,她却看得一清二楚,嘴里一咸,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咬破了嘴唇。
  “玉敏?”彭骋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王玉敏吓了一跳,飞快地转过身来,发现彭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笑看着她。“彭骋!”王玉敏低叫了一声,就觉得自己的心怦怦乱跳,虽然也没干什么“亏心事儿”,可一时间就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赶紧笑笑,“你怎么在这儿呀?”
  彭骋走了过来,歪头往叶想那边看了一眼,不答反问,“那不是我连长他们吗?怎么,你认识?”“啊?不认识!不是……那两个女孩儿我认识,是我学妹!她们现在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所以……我有点好奇,”王玉敏俏皮地吐了下舌头,她脑子却飞快地转着,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刚才就在球场。“喔,我说你看什么呢,不过她们的球打得真不错,刚才还跟男生打了一场呢,”彭骋看起来很自然,好像没多想,王玉敏稍稍松了口气。
  “是吗?你看见她们打球了?”王玉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彭骋点点头,“不光球打得好,而且人也很漂亮吧?”她挑眉追问,彭骋立刻笑了,附和道,“是啊,是很漂亮。”“哼!”王玉敏做出一副心里不是滋味脸上又不肯表现出来的样子,乱吃飞醋是蠢女人的行为,但是男人通常都不喜欢太“聪明”女人,所以偶尔为之,不但能增加情趣,而且可以转移视线和话题啊,这是她那位深谙此道的表姐教给她的。
  彭骋微微一笑,伸手拉住了王玉敏的手,王玉敏轻轻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地任凭他握着,“她们漂亮不漂亮跟我没关系,”他温言说,然后又笑,“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听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王玉敏娇嗔地瞥了他一眼,又不露痕迹地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你是个大男人,有事业,有目标,有广阔天地,女人只是你生命里的一部分,可这背后的女人能有什么,能得到几句甜言蜜语就已经很知足了。”说到最后,王玉敏真的有些感慨了,想当初孙国辉也从不会跟自己多说几句好听的,如果他肯的话,那现在……
  彭骋站住了脚,轻轻抱住了王玉敏,“对不起啊,从我们认识开始到现在,尤其是我下了部队之后,就一直没时间陪你。”王玉敏温软一笑,这个男人真的很体贴,“没事儿,我就随口抱怨一下,我自己也是军人,知道作为一个军人以及军嫂,会付出什么。”彭骋什么也没说,只是怀抱更紧了些,王玉敏嗅着他身上散发的温暖气息,告诉自己,就是他了,决不能放弃,自己为了他,已经“放弃”的够多了。
  “对了,你怎么到树林里来了?”王玉敏问了一句,彭骋拉着她的手在林间走着,“喔,我刚才跟我弟弟聊了会儿天。”“啊?!”王玉敏站住了脚,瞪大了眼睛,“弟弟?!”彭骋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会吃惊的,我想你认识他,彭戈,工程系的!”“彭戈是你弟弟?!我的天啊!”王玉敏脸上的表情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彭骋嘿嘿一笑,“没想到吧?”
  王玉敏摇摇头,“真没想到,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你俩长得是有点像,而且也是那种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挺傲的!”彭骋一扯嘴角儿,“也?难道你对我也是这种看法?”王玉敏眼一瞪,“傲怎么了?男人要没点儿傲骨那还能要吗?”“哈哈,多谢夸奖!”彭戈开心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下可糟了!”王玉敏低喃了一声,彭骋笑问,“怎么了?”
  “唉,”王玉敏先叹了口气,“廖东华你认识吧?他跟彭戈是铁哥们儿。”“嗯,当然,他父亲和我爸爸是老朋友了,他们俩从小就在一起玩,好得很!他怎么了?”王玉敏心里一紧,果然,那个眼镜的出身来历也不凡。“没什么,我得罪过他,就算是当众给过他一个难堪吧,早知道他是你弟弟的朋友,唉……”王玉敏又叹了一口气。
  “他干什么了?”彭骋一挑眉头,“也没什么,算了,毛头小子的冲动而已,”王玉敏一耸肩膀。彭骋脑子一转就大概猜到了,“美女门前是非多?”王玉敏扑哧一笑,又扁扁嘴,“我倒希望是非少点呢,不过本人已经采取手段,杜绝是非了!”彭骋有点好奇,“什么手段啊?”“我不告诉你,不过你知道那些男生背后叫我什么吗?白天鹅!感觉如何啊?”看着王玉敏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彭骋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彭骋的笑容,王玉敏略微松了口气,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够了,说得太明白反而容易让人生疑。像彭骋这样的聪明人,稍微一点他就好,就算以后彭戈和那个廖东华跟彭骋说些对自己不利的话,自己这预防针就会起很大作用了。 “对了,你跟你弟弟说没说咱俩……”她故作不经意地问。
  “没有,我当初就说过,什么都等你毕业之后再说,不过以后彭戈要有点什么事儿,你能帮就帮帮他,你可是他嫂子啊!”彭戈半开玩笑地说。王玉敏甜蜜又羞涩地瞪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讨厌!”说完又靠在了彭骋的怀里。听着他稳定的心跳,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些,剩下的就是如何接近彭戈并改变他的印象了,对了,还有那个难缠的廖眼镜!
  且不说白天鹅这边想尽一切办法来表白自己,那边的叶同学剩下的半瓶汽水喝的这叫一个别扭,总觉得汽水瓶口变成了壶嘴儿,而且还是林狐狸天天用来喝水,这会儿就藏在自己床底下的那个。“真的吗,哥!太好了!”林燕惊喜地叫了起来,她的胳膊一挥,恰好碰上了正在表演凌空喝汽水的叶想,“哎哟,”叶想叫了一声,剩下的那点汽水差点洒在身上。
  “叶子,你是不是有那个什么癖,对了,洁癖啊?”这么会儿已经跟她们混熟了的老赵好奇地问。“洁癖?没有啊,”叶想不明所以地摇摇头,“我看你碰都不碰这瓶口,还以为你嫌脏呢,”老赵笑呵呵地说,叶想的脸顿时一红,“呵呵,没有,不是,”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开心的林燕大声说,“哥,咱们终于可以过个团圆年了!我太高兴了!”老赵扭头接过话茬儿,“是啊,咱也可以回家看老婆喽,难得有个寒假,老虎,你呢?”“回家吧,我也两年没探家了!”孙国辉脸上的表情温和了许多。
  “你老家在哪儿?”叶同学忍不住八卦了一句,孙国辉把玩着手里瓶子刚要开口,“燕儿,叶子,林大哥,孙大哥!”鲁佳跑了过来。“佳佳,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林燕站起身来问。鲁佳一擦脑门上的汗,“放心吧,小朱跟她们在一起呢,她们不知道你们在这儿呢,鸡队长有事找咱们,赶紧回去吧!”“喔,那好,哥,孙大哥,赵大哥,我们先走了,哥你回头定好时间给我打电话,最好咱们能一起回家!”林燕笑说。
  “好!”林晃冲她一举汽水瓶子,叶想也赶紧站了起来,“赵大哥再见,那个……再见!”不晓得为什么,叶想就是叫不出林大哥孙大哥来,觉得肉麻的很,一张口恨不得就会咬舌头,只好含糊了一句,冲他俩胡乱地摆摆手,拉着林燕和鲁佳就往林子外头走。林晃一直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老弟,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老赵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林晃身边。“听你鬼扯!”林晃心里尴尬脸上却摆出一付混不在乎的表情,“行了,中午你请客,咱们去大吃一顿!”
  “X,怎么又是我请客?难道老子是地主?你们就是那打土豪分田地的?”老赵忍不住骂了一句。“那没办法,你不老说自己是正连职,位高权重挣得比我们多嘛,再说你好意思剥削我们俩小排长?我们还得攒钱娶媳妇呢!”林晃笑嘻嘻地说,“是吧,老虎?”一直默不作声的孙国辉淡然一笑站起身来,“我无所谓啊,不是我掏钱就行!”林晃哈哈一笑,率先前行,老赵骂骂咧咧地跟上了。
  孙国辉走在最后,他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叶想离去的方向。林晃刚才的眼神自己也看到了,那是一个男人动情的目光,孙国辉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老虎,你小子快点!老子掏钱请客你还跟大爷似的磨蹭!”老赵回头一声大喊,让他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思绪,赶忙跟了上去。
  这次的女子篮球比赛冠军不用说,自然是白天鹅的,她那几个朋友还纳闷怎么转个身儿回来,这只病天鹅又精神抖擞的下场比赛了。她们自然不知道彭骋的身份,只是对那个一直站在场边微笑的帅哥评头论足了一番,等于莉知道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彭骋早就走了,看着一脸甜笑的白天鹅,于莉脸上微笑心里咬牙。叶想和林燕自然不在乎那个什么冠军,她们凭借那一场比赛的表现早就证明了自己,绝对的无冕之王。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寒假之前的期中考试了,学生们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军校不比其他学校,对成绩要求得更加严格,两门不及格,就会被强制退学。虽然游击队们的要求相对较低,但是成绩不佳也是会影响毕业分配找工作的,所以教室,宿舍,图书馆,风声,雨声,读书声,处处都挤满了积极复习的学生们,只不过有的人轻松自如,有的人一脑门子官司罢了。
  “燕儿,叶子,你们考得怎么样?”鲁佳拿着半张纸跑了过来,刚考完最后一门外语,她记下了答案想跟林燕她们对对。“我看看,”林燕接过答案迅速一扫,“差不多,我估计你得九十分没问题!”“真的啊,太好了!”鲁佳松了口气,因为是一年级,基础课大家学得考的都一样。另外一边小朱,幺喆还有水妹子也讨论着什么走了过来,林燕招呼了一下,大家一齐向食堂进发。
  等回到宿舍,幺喆先伸了个懒腰躺在了床上,“哎呀妈呀,终于考完了。”“阿喆,你什么时候走?”小朱问了她一句。“火车票是大后天的,我妈说好去接我了,水妹子你呢?”“下个礼拜的,只买到礼拜二的票了,”水妹子微笑着说,一边帮鲁佳缝扣子。“要我说你们都去我家过年算了,那么老远还要跑回去,尤其是妹子,几天几夜的火车,要命了!”鲁佳抓了一把牛肉干用力嚼着。“没事,阿妈想我了,我得回去!”水妹子摇头说。
  “行了,佳佳,你就别瞎出主意了,阿喆和妹子都是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又是最重要的春节,能回去一定要回去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呢,”林燕一边收拾课本一边笑说。这所学校的成绩不是考完试就出来,而是等到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才张榜公布,被学员们戏称为先礼后兵,先让你过个好年再让你死得很难看!所以很多学生不用等成绩,考完试开完班务会,听完区队长教导员的老生常谈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没过几天,学校开始变得人去楼空,除了走得晚的学生之外,就剩下了一些北京籍的学生,因为离家近,被学校留下来帮着教员和区队长干些活儿。“妹子,你到家之后最好能打个电话过来,我家的电话号码你可别丢了,要不然就写信,还有,问叔叔阿姨好!”鲁佳大声地嘱咐着,叶想她们都用力地挥着手,今天正好鸡队长进城办事有车,他顺便带上了要去火车站的水妹子,省得她还得挤公共汽车。
  水妹子从吉普车里探出头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一直用力地点头,直到车子越开越快为止。车上装满了她的行李,那是临上车之前,林燕她们突然塞过来的,都是土特产什么的好让她带回去给家里人,她根本没有时间拒绝。坐在车上的水妹子心里暖暖的,自己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又薄又小的包裹,可现在却是……“这就是战友,热情,真诚!你要珍惜啊。”鸡队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看着水妹子眼含泪花真心受教的样子,鸡队长脸上平和,心里却乐开了花,谁说老子没文化不会做思想工作!
  等到叶想她们回家那一天,鲁佳跟民工似的扛着袋子往前走,“小朱,你这包裹里到底装了什么呀这么沉!”她皱眉问,小朱刚要开口,叶想拦住了她,然后笑说,“你管呢,反正你拿着就是了,愿赌服输啊。”看着鲁佳憋气的样子,林燕她们都吃吃笑了起来。昨天晚上鲁佳不让人睡觉非要打扑克,捉黑叉计分,说是谁输了谁明天给大家拿行李,一直拿回家。结果,就跟歌里唱的一样,所有问题都只能她自己扛了。
  “我……”鲁佳话还没有说完,“哎,你们还没走呢?”廖眼镜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家回头一看,他和彭戈拎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过来。“师兄,你们也没回家呢?”鲁佳笑问。“是,我们明天走,今天还得帮老阚做点事儿呢,”廖眼镜笑嘻嘻地说,他嘴里说的老阚就是他们工程系的主任。“我们来吧,”彭戈一笑,伸手接过了两个包,廖眼镜也赶紧拿过了剩下两个,他嘴里还啧啧有声,“鲁佳,你可真有劲啊,拿这么多!”鲁佳翻了个白眼,叶想她们就偷笑。
  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大门口,廖眼镜正忽悠女孩儿们过节出来玩,小朱突然小声叫了句,“爸。”鲁佳耳朵尖,抬眼看去,“哎,真的哎,朱叔叔来了!”几个女孩儿赶紧跑了过去,叔叔长,叔叔短的叫了起来。“爸,你怎么来了?”小朱显然很高兴,朱部长一笑,“昨天你打电话跟你妈说今天回来,我正好有空,就开车来接你们,省得你们还得挤公共汽车!”
  “朱叔叔万岁!”鲁佳高呼一句,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佳佳,你可别乱喊,我当不起!”朱部长笑眯眯地说。车上的司机早就下了车,这时候彭戈和廖东华也走了过来,朱部长穿得是便装,两人礼貌地一个立正,“叔叔好!”朱部长点头回礼,“你们是?”“爸,他们是高年级的师兄,工程系的,彭戈,廖东华,他们很照顾我们的,”小朱腼腆地介绍了一下。
  “喔,那谢谢你们了,”朱部长笑说,“叔叔,这是应该的,”彭戈一点头,把手里的行李交给了司机。然后就听见朱部长跟林燕说,“燕子,你爸爸今年也回来过年,不在团里了!”“真的呀,太好了,我哥过两天也回去呢,”林燕很高兴。“叶子,你爸爸去XX参加茶话会了,你妈妈学校临时有事儿也不在家,让我告诉你一声,”“喔,谢谢朱叔叔,我知道了,”叶想点点头。
  “好了,姑娘们,都上车,咱们回家,这两位同学,再见!”“师兄再见!”“再见!”彭戈和廖东华招着手直到车子消失,两个人才往学校里走,刚进门就有同学过来找,说是老阚找他们让赶紧去。两人拿了东西在小会议室忙了半天,才算把那套模型弄得差不多了,廖眼镜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刚才的事儿,“哎,老彭,你看见没有,刚才朱妮妮她爸爸开来那辆车的牌子应该是XXX师的,真没想到林燕叶想她们都是军人子弟!听那个话茬儿家里老头职位都还不低呢。”
  “是啊,你听见他说那茶话会了吧,”彭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廖东华点点头,“怎么了?”“今年那个茶话会是我爸爸主持的,能来参加的人就没有低于两杠四的,”彭戈吁了口长气。“真的?那这么说,叶想她爸爸最起码是个正师了,X,真看不出来,她从来都没提过啊,”廖东华摇了摇头感叹说,“跟咱俩一样呗!”彭戈一笑。“还真是……”廖东华一推眼镜,压低了点声音,“说真的,老彭,你看上谁了?林燕还是叶想?”
  “那你呢?”彭戈似笑非笑地反问,不等廖眼镜开口,门敲了两下被人推开了,一个学生伸进头来,“两位师兄在啊,老阚说要是弄好了就赶紧拿过去,”“知道了,”彭戈站了起来,跟廖眼镜小心翼翼地捧了模型往外走,门“嗒”的一声撞上了。过了一会儿,里屋的门慢慢地被人推开了,面无表情的王玉敏走了出来。
  为了个人表现,她特意买了最晚的火车票,好帮系主任多做一些事情。本来她正在里屋准备一些材料,可没想到彭戈和廖东华也进来了,正思前想后的盘算要不要出去谈谈,可没想到听到了那番话。为什么,为什么有的人天生什么都有,王玉敏无意识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孙国辉那天的笑容,还有彭戈这个司令员的小儿子,还有……
  叶想并不知道白天鹅和彭戈他们知道了些什么,几个月没回去,师部大院也让她觉得亲切起来。一路上欢声笑语的到了小朱家,女孩儿们都下了车,不肯让司机再送,朱部长也不强求,就让女孩儿们各自回家了。林燕说了句什么笑话,鲁佳正和她闹在一起,笑呵呵看戏的叶想无意间一抬头,“咦,那不刘大头吗?”“谁?”鲁佳松开了林燕的手腕扭头望去,果然一个大方脑袋正在她家门口晃来晃去,“这家伙站在我家门口要干什么?!”说完大步地走向自己家。
  “刘大头,你……哟,你穿军装了?”她话没说完突然发现刘大头一身戎装,不禁愣住了。跟过来的林燕和叶想对看了一眼,林燕笑问,“刘光,你也曲线救国了?”“嘿嘿,”刘大头笑着挠了挠头,“没办法,大学考不上,我家老头也见不得我一天到晚的闲逛,干脆把我踢部队去了!”“天啊,你这不是去祸害部队吗?”鲁佳斜眼说。刘大头有点尴尬,“佳佳!”林燕轻斥了一声,叶想温和一笑,“刘光,你加油,做个好兵!”“我会的,”刘光点点头,样子挺认真。
  “行了,没什么事儿我先进去了,叶子,燕儿,回头电话联系!”鲁佳说完转身就想进门。“哎,鲁佳!”刘大头喊住了她,“干吗?!”鲁佳不耐烦地转过身瞪着这个从来就跟她不对路的家伙。“我……”刘大头犹豫地看了一眼林燕和叶想没说话。“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鲁佳眉头一拧。旁观的林燕突然笑了一下,又咬住了嘴唇,“我们先走了啊,再见!”说完扯着叶想就走,叶想只来得及说了句拜拜。
  “行了,人都走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呀?”鲁佳放下了手中的袋子,抱臂而立。“嗯哼,”刘大头干咳了一声,“听说你上XXX大学了?”“嗯!”“挺好的吧?”“嗯!”“呃,你今天放假了?”“你有病啊!”鲁佳懒得理他,弯腰提起袋子就想回家,“哎,你别走!”刘大头情急之下攥住了鲁佳的胳膊,鲁佳愣住了。“哇……”叶想还没哇完呢,被林燕一把按住了嘴,“嘘!”刚才没走几步,林燕就拉着不明所以的叶想悄悄溜了回来,蹲在了一排冬青树后面看戏。
  “你欠揍啊!”回过神儿来的鲁佳怒吼一声就想动手,刘大头赶紧放手,“不是,我就想问你个问题,我一会儿就该去武装部集合了,我就想问个问题!”刘大头也急了,他嗓门一大,鲁佳反倒被镇住了,怔怔地问,“什么问题?”“那个,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刘大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蹲在树后的林燕和叶想同时无声的张大了嘴,彼此眼里都是笑意,刘大头同学居然想跟鲁佳表白,真是想不到的事儿。
  “什么?”鲁佳觉得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了,要不就是这个刘大头疯了,她瞪圆了眼睛打量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对头,“你再说一遍?”刘大头被她瞪得直毛,但还是又把那问题说了一遍。鲁佳倒没再发火,只摇了摇头,“军队居然招疯子进去,“说完就想回家。”“哎,你还没……”刘大头刚说了几个字,鲁佳旋风一样的回身一拳就打了过去。
  叶想大吃一惊就起身想出去拦,林燕一把扯住她摇摇头,再看,鲁佳的拳头就停在刘大头的下巴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就想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刘大头高高地扬起下巴,大有随便你打,但是问题你得回答的意思。“哼!”鲁佳被气笑了,“行,我告诉你,”她盯着刘大头说,“就一个,投,缘,的!”说完藐视地扫了一眼刘大头的大方头,心说只要不是你这样讨厌的就行。说完转身开门,“砰”的一声,门被她重重地甩上了。
  林燕和叶想对看了一眼,女孩子嘛,宿舍夜谈的时候自然少不了说感情,鲁佳还真就是这么说的,投缘的就行,具体问她怎么就叫投缘,她也说不上来。为此叶想还玩笑着说,鲁大侠绝对是感觉一派的。刘大头傻愣愣地站在鲁佳门口半晌,突然特哀怨地喊了一句话之后立刻转身跑走了。
  树后的林燕和叶想一愣,开始放声大笑,“你们俩没走躲在这儿干嘛?”被刘大头那声鬼叫喊出来的鲁佳发现他没了影子,可树后却传来了林燕和叶想的笑声,她走了过来,看着笑得跟疯子似的两个女人。“笑什么啊?刚才那疯子喊什么,我没听清!”她不问还好,一问这俩笑得更厉害。
  刘大头刚才喊的是,“你干嘛一定要圆的啊,头方的就不行吗?!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跟林燕分手之后,叶想独自进了家门,一进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家里特有的温暖味道让叶想不自禁地做了深呼吸,回家的感觉真好。放下手里的袋子,脱了大衣,叶想先去厕所洗了洗手,抹擦手油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放了一盘子洗好的苹果,叶想顺手拿起一个刚要吃,发现盘子底下压了张字条。
  “想想,妈妈有事中午赶不回来,桌上有苹果,买了些零食放在厨房了,别吃多了,晚上还给你做好吃的呢。还有,要是你爸爸先回来了,别惹他生气,妈妈”,叶想喃喃地念了出来,字里行间的关爱让她心里暖洋洋的,把字条仔细地叠好,叶想啃着苹果拎着袋子上了楼。
  自己的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纤尘不染,自己常看的几本书也整齐的摆在书桌上。叶想一个飞扑上床把脸埋在了被褥里,一股阳光的味道顿时包围了自己,叶同学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世上只有妈妈好啊。
  迷迷瞪瞪地趴了会儿,睡意袭了上来,叶想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屋里的光线已经暗了些。叶想打着哈欠伸手把书桌上的闹钟拎过来看,“哟,都四点多了,”叶同学揉了揉眼睛,翻身起床,去衣柜里拿好了替换衣物,洗澡去也。
  睡过一觉之后,热水冲刷在身上的感觉真是舒服地不得了,叶同学一边哼着歌,一边洗头发,顺带感叹,这半年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地洗澡。要知道军校那澡堂子洗澡都限时,女生比男生就多给十分钟,冬天一周就一次,名正言顺的理由是因为军事需要,一切行动要迅速;而台面下的真实理由当然是为了省水省煤省电!
  舒舒服服地洗过了澡,叶想把头发一裹,趿拉着拖鞋回了屋,对正镜子刚要往脸上抹油,突发奇想,对了,很久都没做过那个了。想到就做,叶同学麻利儿的下了楼,去厨房里叮咣乱造了一番,捧着战果上了楼,然后边吃边干,两不耽误。
  弄好之后,叶想又拿了一条大毛巾擦头,梳头,刚弄到差不多干了,就听到楼下大门有响动,然后叶妈妈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于啊,你把这些先放到厨房里去,哟,大衣在这儿呢,想想回来了,想想?”叶妈妈扬声叫。
  叶想随手绑了个辫子起身就要下楼,继而想起自己脸上的花样,不禁犹豫了一下,转念再想反正是自己老妈,无所谓了,正好可以……嘿嘿,叶同学贼笑了一声,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果然,叶妈妈正背对着她脱大衣,叶想一个虎跳蹿了出去,故意一口港台音,“妈咪?你看我美不美啊?”
  叶妈妈吓了一跳,一边转身一边笑嗔,“你这孩子,都几岁了,还玩这个……哎哟,想想,你这脸?!”“妈哎,”从厨房里出来的小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叶同学得意至极,还来不及发表啥伟大言论,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叶师长的大嗓门亮了出来,“来,来,快请进,晓云,晓云!你看看谁来了?”他大声叫着叶妈妈的名字。
  叶想立刻傻了,怎么还有别人来,眼瞅着叶师长大步地迈进了家门,身后显然还跟着好几口子,叶同学反应了过来,转身就要往楼上蹿。眼尖的叶师长一眼就瞧见了潜逃未遂的叶想,心里有点不高兴,这孩子,怎么见了我就跑,难道还在跟我闹别扭!“想想!”一声暴雷响起,叶同学一个哆嗦人就僵在了楼梯口。
  “想想你过来,见见人!”见叶想听话地站住了,叶师长显然很满意,声调低了半度。叶想背对着他站着,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当着外人不给他面子显然不合适,可转过身来……它更不合适啊,叶同学在心里哀号。“飞扬,这是你女儿?”一个宽厚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高,带着笑意,可还是很有威严的感觉,叶想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声音。
  “是啊,今年刚上大一,就是那个解放军XXX大学,新闻系的,”叶师长声音里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和自豪。“想想,干嘛呢,过来,跟你彭伯伯打招呼,快点啊!”叶师长又招呼了一句,叶妈妈张口想阻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叶想无可奈何,一咬牙一闭眼,转过了身来,“彭伯伯,您好,啊,林伯伯,您也来了?”如果不看她的脸,那么叶同学的表现绝对可以评得上讲礼貌树新风的标兵。
  对面的这几个男人虽说都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军人,却也都被叶同学吓了一跳,林政委微微张大了嘴,那个不认识的彭伯伯面容虽然依旧沉稳,可脸颊上的肌肉也抽动了一下,至于叶师长……叶想心里苦笑,他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屋里安静至极,好像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直到“嗤”一声轻笑打破了眼前的冷场。
  尴尬到极点,一直垂眼看地板的叶想听到这声熟悉的笑声,忍不住抬头看去,林狐狸手里拎着两个袋子,正站在门口闷笑呢,见她抬头,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重。叶同学还来不及发飙,叶师长的血压已经飙到了一百八,他怒吼一声,“叶想!你整一脸的黄瓜片要干什么?!”
  “做面膜啊……”叶想被那一嗓子吓得脱口而出,“做什么?!”叶师长显然是有听没有懂,“哎呀,行了行了,老叶,你赶紧让彭大哥和老林进来坐,都堵在门口干什么?想想,你赶紧上去洗洗脸再下来,”叶妈妈赶前一步打圆场,顺便做了个眼色给叶想,叶同学借坡下驴,转身溜回了楼上。叶师长还在叨咕着,“现在这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在脸上做拍黄瓜,”走到楼梯中间的叶想差点绊了个跟头。
  就听见身后的叶妈妈问,“那位同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阿姨好!我叫林晃,去年的火车上咱们见过一次,”“喔……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叶想一回头,就看见林晃同志面带微笑,对叶妈妈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身姿挺拔,看起来绝对是一大好青年,优秀军人,哪像平常那付懒散的狐狸样。装模作样!叶想腹诽地一撇嘴角儿,“啪哒”,一片黄瓜掉了下来。
  赶紧把死粘在脸上的黄瓜片弄干净,再把打底的蛋清和蜂蜜洗干净,叶想摸摸自己的脸,真的是又滑又嫩,效果不错啊,想当初什么海藻泥,红酒,酒糟面膜都试过,可最后还是这原生态最好用。“想想?”叶妈妈在楼下叫了一声,叶同学来不及再臭美,迅速地把头发梳了一马尾辫,又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线条简单的红色高领羊毛衫,一条牛仔裤,人看起来充满了生气与活力。 “想想,你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叶师长一声吼,“来了,来了,”叶同学一迭声地应着,赶紧跑下了楼。
  到了楼梯口,叶想悄悄吸了口气,镇定一下,这才微笑着出场了。客厅那边已经开始烟雾缭绕,林晃正弯腰帮叶师长点烟,听见动静,叶师长他们或转头或抬头都看向叶想,林晃眯了下眼,这才直起腰来。“彭伯伯,您好,林伯伯,您好,刚才那个……真抱歉,”叶想走上前,礼貌地点了点头。
  “好,好,”那位彭伯伯微笑着点了点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叶想,转头对林政委笑说,“浩然,飞扬这小子跟我说他姑娘长得像他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担心,现在这么一看,我这心才算落在肚里了,活脱脱就是年轻时候的晓云啊,呵呵。”“可不是,像他那阎王脸就糟了,”林政委也哈哈笑了起来。叶师长一翻眼皮,“老连长,这孩子怎么不像我啊,老林,你少损我,那是你们不会看!是不是,闺女?”“啊?”正帮着往林政委茶杯里续水的叶想抬头一笑,“是啊,刚才就挺像的。”
  叶师长得意一笑,看,我闺女都说了,刚才……“咳!咳!”叶师长一口烟呛在喉咙里,这丫头,刚才她一脸黄瓜片儿谁看得出她长什么样来!“哈哈!”林政委和那位彭伯伯都大笑了起来。“行了行了,像你有什么好的?”端着一盘子水果走过来的叶妈妈嗔笑着打断了又想吼叫的叶师长。
  “来,彭大哥,吃水果,老林,给,小晃,吃个苹果!”“噗,”叶同学忍不住喷了,小晃……好肉麻!林晃同志倒很镇定自若,他接过了苹果,还笑,“谢谢阿姨!”“想想,你笑什么,听你林大哥说,你们见过好几次了?”叶妈妈显然很喜欢林晃,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脸上都是笑意。“嗯,”叶想一点头,悄悄瞥了一眼林晃,意思是你别乱说话啊!林晃咧嘴一笑,白牙闪烁。
  “老林,你说怎么那么巧,我十多年没见过小晃了,竟然在火车上见到了还不认的,不过也是,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巧如领着他……”说到这儿,叶妈妈突然停住了嘴,屋里顿时安静了起来。巧如,应该是林燕妈妈的名字吧,叶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晃,他面无表情,只是把手里的苹果转来转去。林政委想笑笑缓解一下气氛,可惜不太成功,叶妈妈则有些后悔,叶师长带了点埋怨地瞟了她一眼。“呃,我帮你削苹果吧,”叶想一句话打破了眼前的僵硬气氛,林晃一愣,然后无声地把手里的苹果递了出去。
  “还是女孩子心细会照顾人,”那位彭伯伯借机把话茬儿岔了出去,“我家那两个小子,平常连人都见不到,就是年节放假也是跟自己的伴儿出去玩,老子娘早就扔在脑后了,还是你们好,都有个女儿,生儿子,没用!”“是啊,我家的那个丫头也很贴心,我工作忙,林晃当兵这些年也不在家,里外都是那孩子一个人,”林政委有些感概地叹了口气。
  “林燕有多好那还用说,比我们想想还懂事,对了,彭大哥,听老叶说你家老大去空降部队了?”叶妈妈微笑着说。“是啊,那小子说不愿意沾我的光,要自己闯天下,随他去吧,孩子大了,是好是坏都得他自己扛着!不过,他干得还不错。”彭伯伯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话语中仍难掩骄傲。
  空降部队?姓彭?叶想一怔,就听叶妈妈问,“那小的呢,听说大姐舍不得他离得远,让他考学在北京了?算算,得上大学二三年级了吧?”“可不是,老二也是个倔脾气,跟他哥一样,我这个老子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见不得人的,生怕别人知道,他学工程的,在解放军XXX大学,大二了!”彭伯伯嘴里抱怨,眼中却都是笑意。
  “哟,那不是跟我们想想一个学校吗?老林的闺女也在那儿上学,”叶妈妈惊喜地叫了一声。“真的?丫头,那你认不认识彭戈啊?”彭司令很高兴地问。叶想笑着点点头,“认识,而且很熟,彭师兄很照顾我们的。”“哈哈,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我跟你们父亲那可是一个战壕滚过来的,生死之交啊,飞扬,浩然,这就是缘分啊!咱们断不了!”彭司令大笑。
  叶师长和林政委都连连点头,接着他们又开始回忆过去的难忘岁月,说到高兴处就放声大笑,又不时地对彼此的记忆进行争论。“对了,在塔山那次,那梭子子弹差点把你小子腿打飞了,你昏过去之前喊了句五号的,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你啥意思?”彭司令突然问了叶师长这么一句。
  林政委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那时候你人都进了后方医院了,当然不知道,”彭司令大手一挥。“喔?老叶,说说!”林政委催促。叶想同学也很好奇,盯住了叶师长,叶师长嘿嘿一笑,“那年发的冬常服号码发大了,穿着特显肥,我怕追悼会上穿上不好看!”“哈哈,你小子!”彭司令和林政委轰然大笑,林晃也乐了。
  叶想开始也跟着咯咯笑,却无意间看见叶妈妈笑得有点无奈,丈夫在前线生死搏杀,守在后方的女人一定揪心扯肺地盼着他回来吧,军嫂,不好当!叶师长现在回来了,这件事可以拿来当笑话说,要是他没回来……叶想轻轻地拍了一下妈妈的手,叶妈妈一怔,然后回握了她手一下,眼里都是欣慰的笑意。
  叶想接着削苹果,说实在的,叶同学并不擅长这个,所以干得很慢,刚才脱口而出,是因为气氛太压抑了,而且,林晃的沉默让人有点揪心。刚才叶想安慰叶妈妈那一幕都落入了林晃的眼底,他安静地坐在叶想身旁,看着她细致红润的脸庞,漆黑的发,修长的手指,听到有趣处浮现在脸上的浅浅笑涡,还有呼吸间飘过来的淡淡香气……林晃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午后温暖的湖水中,慢慢地就要没顶,但自己却无力也不想再挣扎。

  所谓缘分
  “老彭,你说怎么这么巧呢,叶想和林燕的爸爸居然是你家老头的亲密战友,世界可真大,世界可真小啊,”廖东华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彭戈斜了他一眼,“你少酸文假醋的,我爸说他们也有好几年没见面了,要不是这回他调回XX军区,还碰不上呢!”廖东华坐在公共汽车站旁的铁栏杆上,彭戈斜靠在他旁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那天彭司令在叶想家吃过晚饭才回的家,彭夫人原本还在埋怨他小儿子今晚回来一家团聚还跑出去吃饭,但一听说是去叶师长家了,见到了叶妈妈她们,连忙喜滋滋地去打电话了。才洗完澡下楼的彭戈就看见母亲正笑呵呵地在电话里跟什么人聊天,不禁有点纳闷,一向矜持稳重的母亲很少这样喜形于色,这是谁呀?
  “来,儿子,过来聊聊天,”坐在客厅喝茶的彭司令冲彭戈招了招手,彭戈一边擦头一边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父亲的警卫员先往大茶杯里蓄满了热水,然后接过彭戈手里的毛巾之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彭戈打量了一下数月未见的父亲,看他红光满面,脖领子上的风纪扣也被扯开了,笑问,“爸,你今儿喝酒了?”“是啊,今天太高兴了,跟老部下们多喝了几杯,我们快三年没见了喽,时间过得真快啊!”彭司令感叹地一笑。
  “老部下,谁呀?”彭戈顺嘴问了一句,然后拿起桌上的香蕉开始剥皮。彭司令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上,等彭戈擦了根火柴帮他点着喷了口烟才笑说,“我今天去的是XX师师长叶飞扬家,你知道他吗?”“当然了,咱军区有名的主力师师长,叶阎王,上次我们学校新生军训汇演他还去了呢,”话说到这儿彭戈突然想起当时叶想喷了叶阎王的那一脸吐沫星子,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彭司令浓眉一扬,“笑什么?”彭戈微笑着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所以我觉得这个叶师长还挺有风度的,不像他外表那么严厉,”他话未说完,“哈哈!”彭司令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咳咳,”他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彭戈赶紧把茶缸子递了过去,彭司令轻吹着喝了一口又笑,“风度?鬼个风度!他叶阎王再凶被自己女儿喷了能说什么啊?呵呵。”“什么?”彭戈大吃一惊,“爸,你是说叶想是他的女儿?!”
  彭司令笑着点点头,“哟,你们爷俩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彭夫人终于放下电话走了过来,一偏身坐在了彭戈身边,伸手先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咂嘴,“你这个孩子,大冷天的也不把头发擦干了再下来,找病啊?”彭戈一歪头躲开了母亲的手,“妈!你儿子哪有那么脆弱,来,吃香蕉,”说完赶紧讨好地把香蕉送上,好堵住母亲的唠叨。
  彭夫人笑睨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接过香蕉斯文地吃了起来,彭司令一笑,“儿子大了,冷热他自己不知道啊,你就是爱瞎操心,想当初我们在战场上的时候,两个月没澡洗,好不容易下雨就赶紧冲冲,什么擦不擦的,不也啥毛病没有?你们这些学医的呀……”他摇了摇头。
  “你就是脏成兵马俑我也不管,我儿子可不能变野人!”彭夫人眼睛一瞪狠狠地剜了彭司令一眼,彭司令把眼光挪开假装喝茶。彭戈忍笑问了一句,“妈,你刚才跟谁聊天那么开心?”一说到这个,彭夫人立刻笑了出来,顾不上跟自己老头叫劲,“你杨阿姨啊,说起来,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之一呢!”“啊?”彭戈眨眨眼。
  彭夫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年我怀着你的时候早产,要不是你杨阿姨,苏阿姨及时发现送我去的医院,咱们娘俩儿现在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是吗?”彭戈看了一眼父亲,彭司令点点头,“那个杨阿姨是叶……叶叔叔的夫人?”“是啊,”“那个苏阿姨呢?”话音刚落,彭戈就看见自己母亲眼圈一红,不禁有点愕然,“她是你林叔叔的爱人,林浩然,X师X团的政委,林燕的父亲,我想你也认识林燕吧,”彭司令插了一句,彭戈点头,“当然!”
  “要我说这就是缘分,你说咱们当初在一起就难得,没想到隔了这几年,孩子们也碰在一起了,”彭司令又点了一颗烟笑说。“可不是缘分!”彭夫人也跟着笑,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要是往常妈妈才不让父亲多抽烟,今天却没有管,彭戈心里明白刚才那个问题最好不要再问了。
  “老彭,晓云的那个丫头叫叶想对吧?像谁啊,漂亮吗?还是小时候见的呢,记不清了,后来咱们到了北京之后就再没见过,好不容等到她来了北京跟老叶团聚,我们姐妹也可以见面了,你调令一下我又跟着你去南边呆了这一年多,真是一步差步步差,”彭夫人无奈地说。
  彭司令来北京前一直在XX军任职,前年从国防大学高级指挥班毕业之后,按照规定去了另一个军区带职锻炼直到半个月前才回来,现在这司令的头衔前还有个代字,能不能去掉要看表现。父母在家很少谈及这些,要不是今天父母太高兴了,自己还不知道和林燕,叶想之间还有这层“关系”,想到这儿,彭戈微微一笑。
  “想想那孩子长得跟晓云年轻时一模一样,漂亮,哎,气质也好,懂礼貌,人又开朗,而且很体贴,唉……”彭司令长叹一声,“我怎么就没个女儿呢,瞧飞扬那得意样,我都想揍他我,浩然的姑娘也好得很,听说也很漂亮?”彭司令扭头问彭戈。“那是,我们学校的两朵花嘛,而且文武双全,”彭戈微笑着说。
  “真的呀?说说看,”彭夫人显然很感兴趣,彭戈就把从开学相遇到现在,林燕的出色表现以及叶同学同样出色但搞笑的表现挑重点说了一遍,彭司令夫妇笑得前仰后合的。“这两个孩子真有意思,”彭夫人擦了擦眼角儿笑出的泪水。彭司令也乐着把今晚初见叶黄瓜同学的事情说了一遍,把那母子俩笑坏了。
  “你说这孩子的活泼个性像谁啊,飞扬那么严肃,晓云性子又温柔,”彭夫人好笑地摇了摇头,“对了,老彭,你哪天有空,请他们来咱们家聚聚,叫上浩然他们,我也好见见孩子们。”“过几天吧,节日这几天我们都得下部队,忙完了再说,反正人都在这儿了,有的是时间见,你这不也是刚回来嘛,”彭司令一仰头把剩余的茶水喝尽,彭夫人当时没跟着他一起回北京,而是先去了江西老家一趟。
  彭夫人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行,正好我把从老家带的土产先收拾一下,回头让人给他们送去,哎,老彭,老廖是不是真的调职了?”“是啊,年后就上任,”彭司令点点头。“哟,那东华怎么办?”“什么怎么办,他一大小伙子,又上大学住宿舍,放假了再去探望他父母,平常要是有事不是还有咱们呢嘛,”彭司令毫不在意地一挥手。“也对,这回好了,大家又都聚在一起了,你就别唉声叹气没女儿了,晓云巧如的女儿不跟咱们的亲闺女一样?”彭夫人笑嗔了彭司令一眼,彭司令嘿嘿一笑,“这倒是!”
  “彭同志,想什么呢?笑得这么风骚?”廖眼镜嬉笑着推了一把明显在走神的彭戈,“说什么呢!”彭戈一瞪眼睛,“你找练啊!”说完一挥拳头,“哎哎!”廖眼镜顺势一闪,人差点没从栏杆上栽了下来,“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彭戈狞笑了一下不为所动,廖眼镜赶紧抓住他胳膊说,“哥们别闹了!车来了,车来了,美女面前可不要失了风度啊!”彭戈一回头,果然一辆大公共正晃晃悠悠地准备进站。
  彭戈知道了这层关系以后自然告诉了廖东华,两个各自有点心事的大男孩都觉得实在是太巧了。正好廖东华的舅舅给了他几张某某公园的门票,说是里面正在办什么活动,俩人一商量,干脆直接打电话给叶想林燕邀请她们出来玩,那天林燕,鲁佳和小朱都在叶想家玩,其实就是集体做面膜臭美。鲁佳一听就来了情绪,二话没说立刻约定了时间。
  看着车门处走下来的那几个苗条身影,“是她们!”廖东华兴奋地叫了一声,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正要拉着彭戈迎上去,一个高个的男人胳膊里夹着个什么也跟着她们走了过来。“哟,那不是那天见到的那个排长吗?就是跟你哥连长在一起的那个,”廖同志虽然近视,但是记忆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林晃。“是啊,他是林燕的哥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彭戈悄声说。“对,对,可他怎么也来了?”廖眼镜赶紧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做微笑状。
  “两位师兄,你们早就来了吗?”鲁佳先跳了过来,大声地打着招呼,“没有,刚到一会儿,”彭戈笑着说,跟叶想她们打完招呼之后,他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林大哥,你好!”“你好,”林晃微微一笑,“怎么样,不介意我不请自来吧?”“哪儿能啊,大哥,绝对欢迎,热烈欢迎!”廖眼镜嘴巴甜得很,连姓都省了。看他那狗腿样儿,女孩儿们都嗤嗤笑了起来。
  “大哥哥好!”一声脆响从林晃的胳肢窝里响了起来,刚才彭戈和廖东华就看见了,林晃夹着的是个小男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小朋友,你好!”彭戈微笑着说。“我不是小朋友,我是解放军!”那小孩儿嗓门极大,他这么一嚷嚷,四周的其他游客都看了过来并报以一笑。“鲁冲!你是喇叭啊!小点嗓门成不成?!”鲁佳一声怒喝,小孩儿眨巴眨巴眼睛,“小姑,你嗓门比我还大呢!”调门依旧高昂。“哧!”林燕她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围听见的人也乐了,三个男的不敢笑,只能死绷着。
  尊严扫地的鲁佳大怒,想要伸手去把那个专揭自家人短的臭小子给揪过来收拾一下,被林燕拦住了,“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一会儿人多该排队了。”“就是,就是,”叶想笑眯眯地帮衬,小朱拉着气哼哼的鲁佳往大门那边走。“小冲是佳佳堂哥的儿子,他爸妈都是咱部队医院的,今年临时有任务,两口子都得去外地,两家的老人又都不在北京,只能把孩子寄放在这儿了,今天正好家里没人,所以我们只能带他来了,”林燕微笑着解释了一下。
  林晃把鲁冲放了下来,笑着说,“小子,不许再乱跑了,一会儿跑丢了,可没人管你!”“是,首长!”鲁冲敬了一个军礼,还挺标准,大家伙儿都笑了。“师兄,票!”已经到了大门前的鲁佳一声呼喊,廖眼镜赶紧往外掏,“够吗?要不要买票?”叶想问了一句。
  “不用,还有富裕呢,解放军同志,跟我来!”廖眼镜向鲁冲做了一个出发的动作,一大一小朝着鲁佳跑了过去。“呵呵,看不出廖师兄还挺会带孩子的,”林燕笑说,“叶子,咱们也走吧,”说完拉着叶想的手往前走,彭戈和林晃相视一笑,两个人聊着天跟了上去。
  北京冬天的公园里除了松柏常青,鲜花绿草早已枯黄,可配着碧蓝的天空,却让人有种远目的清晰感觉,嗅着冷冽但清新的空气,几个人说说笑笑地随意走着。说是办活动,其实就是弄了些传统小吃摊点,老北京的一些过年玩意儿销售,还有个别的什么套圈之类的游戏,都集中在大门的左侧那条步行道边。叶想八百年前就对这些不感兴趣了,可出来玩最重要的是气氛,有鲁佳鲁冲那样活力无限的,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廖眼镜,再加上林晃和彭戈不停地说笑打趣,一路上这笑声就没断过。
  刚才看见人套圈赢奖品,鲁冲也闹着要玩,五块钱二十个圈儿,林晃掏的钱。鲁冲人小力不亏,可惜准头不够,扔了半天一个也没套住,急得直叫唤!鲁佳性子急,力气大,细竹条做的圈儿弹性大,就算套中了,力道不合适,还是会弹出去。她好不容易套中一个奖品,拿过来看才知道是一块儿小手绢,按照廖眼镜的话说,碰上感冒,都不够擤一次鼻涕用的。
  反正玩的就是乐子,鲁佳觉得套中就好,鲁冲对奖品也不挑,兴高采烈地把手绢放在了小兜兜里。“咱们往那边走吧,那边人少,景色也好,”廖眼镜建议说。大家都没有意义,反正玩的玩了,吃的也吃了,还没走几步呢,就发现刚才一直在身边的鲁冲不见了。几个人刚要去找,就发现前面一阵的鸡飞狗跳,等冲过去一看,鲁冲正一对二,跟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
  那边孩子的家长也赶了过来,把裹成一团的孩子们分开一问,原来是这儿有一缸金鱼,鲁冲正蹲着看呢,那俩孩子也要看,挤到他了,鲁少侠哪肯吃这个亏,一把就推了过去,然后战火顿起。看得出来,鲁冲绝对是鲁家正版出品,火气大,嗓门大,力气大,一对二的结果,一个孩子脸被抓了,另外一个孩子手背上有个牙印,他自己倒是毫发无伤。
  好在那两个孩子也没啥事儿,林晃他们都很诚恳的道歉了,家长们也没不依不饶,数落了两句就各自领着孩子走了。鲁佳气势汹汹地拎着鲁冲到了安静处,开始进行爱的教育。“鲁冲!你怎么回事啊!以大欺小,仗势欺人!不讲道理!啊!你说说,满世界的谁还像你这个样子?”鲁冲扭股糖似的挠了挠自己的脑瓜,然后小声说,“美国?”鲁佳一愣,“谁?”“哈哈!!!”站在一旁的叶想她们开始狂笑,廖眼镜乐得眼镜都挂不住了。鲁佳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回家得跟参谋长同志谈谈,以后看新闻联播不能带着鲁冲了,这好好的孩子都被美国给带坏了。
  正乐着呢,小朱突然停了下来,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站在她身边的林燕发现了就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眉梢一挑,然后悄悄捅了一下正笑着擦眼泪的叶想,做了眼色。叶想转头一看,在湖边有一对正在漫步的男女,神态亲密,那男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小朱的那个暗恋对象,同班同学邵炜……正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又听见一句莺声燕语响起,“林大哥?!”叶想一回头,小朱的表姐小方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们……
  彭戈和廖东华因为不认识小方,自然不会开口,两个人都只是在礼貌范围之内的看了小方几眼而已。看着笑靥如花的小方,林燕突然觉得自己脑仁儿疼。“姐,你怎么……”小朱话没有说完,就被小方急匆匆地打断了,“真巧呢!我没事儿出来转转,刚好碰到你们!”说完她笑看了小朱一眼,又跟林燕她们打招呼,“燕儿,叶子,佳佳好久不见了,你们俩也不说主动给我打个电话。”
  小朱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只是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林燕,叶想立刻就明白肯定是小朱无意间把大家今天要出来玩的事儿告诉了小方。“方姐!”鲁佳打了声招呼,粗线条的她倒是挺高兴的,根本没多想,“方姐,”叶想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你一个人来的?”林燕问了句,“是啊,在家闲得无聊,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么巧,怎么样?大家不介意多加我一个吧?”小方俏皮地一笑,眼睛却只看着林晃。
  林晃微微一笑,转头问彭戈和廖东华,“你们二位介意吗?”廖同志眼睛一转,虽然觉得隐约中气氛有点怪,但还是做了鬼脸笑说,“当然不介意,美女越多越好啊!”在场的人都笑了,林燕给小方介绍了一下彭戈和廖东华,然后轮到了鲁冲,小方温柔地说,这位小朋友是谁啊?!
  鲁冲一翻眼皮,特有礼貌地喊,“阿姨好!我是解放军!”外貌有点成熟的小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呵呵,叫我姐姐就好了,呵呵!”林燕忍笑看了一眼嘴角紧抿故作严肃的叶想,彼此眼里都是笑意,她赶紧打圆场,“咱们走吧,别在这儿干坐着了,怪冷的!”于是乎,众人开拔。
  小朱突然说她想吃栗子,彭戈说自己刚才看见有卖的,就陪着小朱一起去买,让大家先往前走。鲁佳纳闷,小朱怎么想起吃那个了,林燕和叶想自然明白,邵公子还和某女在湖边溜达呢,小朱是想躲开他吧。小方一步不拉地跟着林晃谈笑,林晃风度翩翩地应对,但手里却拉着鲁冲,刚好隔在两人中间。她脸上的笑容甜的都能招蚂蚁了,林燕挽着叶想的手臂悄声说,叶想无声地一扯嘴角。
  偷眼看她的林燕心里嘀咕,这回还行,叶迟钝没接着傻乐,不然自己非郁闷死不可。“哎,燕子,这美女是不是看上你哥了?”廖眼镜神出鬼没地贴了过来,“我怎么知道,”正为这个心烦的林燕淡淡地说了一句。年轻人嘛,一起玩闹一次马上就熟悉了起来,之前廖眼镜先开口试探着叫燕子,叶子,小朱什么的,看女孩儿们也没什么反对,彭戈也就跟着叫了。
  廖眼镜不在乎林燕的冷淡,只是饶有兴致地伸头看着前面的俊男美女,“嘿嘿,可惜啊,落花有意,那个流水,啧啧,”他摇了摇头。林燕立刻笑了,这话说得合她心意,她瞟了一眼叶想,“师兄,这你都能看出来?”“那当然,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绝对不会笑成那样,”廖眼镜肯定地说。“哪样?”跟他们走在一起鲁佳好奇地问。“就林大哥那样,笑得很……标准!”廖眼镜一扬下巴,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鲁佳歪头看了看前面的林晃,“笑容标准?什么意思啊?”“假笑呗,”叶想随口说了一句。“哈哈,”林燕和廖眼镜立刻笑了出来,“叶想同学,修饰词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有些话不能直说啊,”廖眼镜笑说。听见后面的笑声,林晃和小方同时扭回头来看,小方是有些好奇,林晃的笑容却突然变深了。“原来如此……”廖眼镜喃喃地说了一句。
  叶想耳朵尖,转头问,“你说什么?”“啊?没有,”廖东华一推眼镜,他正要说点别的,刚才去买糖炒栗子的彭戈和小朱跑了回来。小朱人没到跟前,眼光先往湖边扫,人没了,她松了口气。“来,大家快吃吧,还热着呢!”众人一哄而上,开始抢栗子吃,要说这东西谁都吃过,可是抢着吃就是分外的香。
  “林大哥,你吃一个,”小方举着一个热腾腾的栗子在林晃嘴边,脸上的微笑很单纯,一直挺镇定的林晃也尴尬了起来,连说不用,自己来,小方也不多说话,就那么微笑着举着。“好嘛,这学外语的女孩儿就是胆儿肥啊!”廖眼镜凑到彭戈耳边说。彭戈嚼着栗子,“嫉妒啊?”“有点,要是有人这么对我就好喽,”他扫了一眼旁边的女孩们,彭戈看了他一眼,只微微一笑。
  “我哥真可怜,叶子,你去帮帮他,”林燕推了吃得正香的叶想一把。“啊?!”叶想一个踉跄站到了小方和林晃的身边,两个人的目光立刻都盯在了她身上。正好她刚剥开了一个栗子还没吃,人一着急手一伸,“吃栗子吗!”叶同学吼了一句,光看那架势大有你不吃我塞你嘴里你信不信?!被吓到的小方喃喃地说了句,“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谢谢啊,” 说完赶紧把自己手里的栗子塞进了嘴里。
  林晃强忍着笑,看着转身回去的叶想泄愤地掐着林燕胳膊上的肉,林燕左扭右扭地躲闪着,却对自己眨了眨眼。“嗤嗤,”廖眼镜埋头笑,“叶想真够会煞风景的!”彭戈一笑却没说话,他打量着林晃,林晃立刻觉察到了,转过眼光看向他,彭戈没有移开目光,对他笑了笑,林晃也还以一笑。廖眼镜塞了两个栗子给彭戈,状似随意地问,“怎么着,你也看出来了?”“那又怎样,这很正常啊,”彭戈从容地剥着栗子,廖东华咂巴咂巴嘴没说话。
  “我说,咱们别光吃不动啊,有什么好玩的没有?”一刻也静不下来的鲁佳大声说。“这公园就是比较大,景色还算不错,有不少古建筑,至于玩的倒是不多,现在冬天也划不了船,”彭戈环顾四周说了一句。“哎,要不然我们随意地走吧,大家分开走,看看谁能碰见谁,那不是很有意思吗?这么大的地方还能碰到,你们说呢?”小方突然来了兴致。“碰到又怎样?”林燕和叶想对看了一眼,“燕儿,你们真不浪漫,那也是种缘分不是吗?”小方微笑着说。
  她这一句话,触动了几个人的心事,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鲁佳是不在乎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只要不闲呆着,她干什么都行,立刻热烈响应,“那好啊,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出发!”“哎,等一下,什么啊你就出发,”林燕拉了她一把。“这么大地方万一走丢了呢,咱们得说好了一个时间地点,如果到时候谁都没碰见,去哪儿找人。”
  “这简单,12点大门口集合就是了,不是都有表嘛,那就这样,你们男生那边,我们女生这边,然后再各自分开,”鲁佳大咧咧地作了决定。三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行啊,我没问题,”林晃一笑,“我们也是,”廖眼镜赶紧表态,彭戈点点头。说干就干,大家准备分手,“哎,解放军同志算哪边的?”廖眼镜突然想起还有一个鲁冲在身边呢。
  “我带着他吧,怎么样小子,愿意跟着我走还是跟她们?”林晃半蹲着身子问鲁冲。听他这么说,小方的嘴巴一扁,心里有点不高兴,刚才这孩子就一直挡在中间,现在还要……一直被忽略但什么都听见了的鲁冲手里攥着个栗子在那儿琢磨,“是捉迷藏吗?”他问得很认真,林晃一愣,笑了,“差不多!”“那我跟你走!”鲁冲毫不犹豫,“小姑玩捉迷藏老耍赖!女生爱耍赖!”“你说什么!”鲁佳眼一瞪,叶想赶紧拉了她就走,“好了,好了,咱们也出发,出发!”林燕,小朱和小方都笑嘻嘻地跟上了。
  三个半男人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鲁冲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会儿蹲下拔两根荒草,一会儿看见路边有麻雀就冲上去吓唬,反正没一刻消停。之前聊得挺好的三个男生倒都沉默起来,廖东华不时地偷看一眼林晃,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鲁冲身上的林晃突然转头一笑,“怎么,有话想跟我说?”“啊,没有,没有!”廖同志尴尬地一笑。“咱们是不是真的要分开各自走?”一直默不作声的彭戈突然问了一句,“我无所谓,看你们的,”林晃微笑但目光灼然。
  “那行,大哥那我们先走这边,一会儿见啊!”廖东华就坡下驴,拉着彭戈拐往另一个方向,林晃微笑着看他们的身影消失,这才对鲁冲喊了一嗓子,“小子,咱们走!”“去哪儿?”鲁冲蹦跳着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林晃一把将他扛上肩头,笑咪咪地说,“去逮孔雀,好不好?”说完迈开大步就走,鲁冲在他肩头兴奋地尖叫。
  “老彭,听说林大哥是侦察兵尖子,好嘛,那眼神,可真有威力!”廖眼镜边说边缩了缩脖子。“怎么,你怕了?”彭戈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一直在搜索着远处。廖东华用食指关节一顶眼镜,“我有什么好怕的!”“可你不是很欣赏叶想吗?你没看见他看叶想那眼神儿?”彭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说,“而且,他根本就不想掩饰,这种男人表面看起来笑咪咪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很有攻击性,就象……”彭戈停顿了一下。
  “就象你大哥!”廖眼镜点头接上,然后又说,“不过事先声明啊!我对叶想绝对的是纯欣赏,没有任何不良企图!”廖眼镜义正言辞地说。彭戈一愣,停住了脚,“那你说你看上她们中的一个……”“嘿嘿,”廖眼镜笑得很得意,手往彭戈肩上一搭,“脸色变了不是,放心,朋友妻尚不可欺,更不要说兄弟的了,咱不会跟你抢林燕的,这回踏实了吧,瞧你这小脸儿都煞白了。”“滚蛋!”彭戈一耸肩膀甩掉了廖眼镜的手。
  彭戈嘴上不认输,可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从入学那天起,他就对林燕很有好感。她的聪明,能力,为人处事,当然还有她的漂亮都让人喜欢。可真正让彭戈心动的还是那次学农,很多城里的孩子都嫌脏不愿意干的活,林燕都二话没说就干了,而且她还一直在跟那家的老两口聊天,她很体贴老人孤寂的心情。那天老两口高兴坏了,说是自从儿子去当兵之后,家里总是冷清清的没人跟他们说话。
  林燕做这一切都是那样的顺其自然,那天在午后的阳光里,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彭戈真的开始喜欢上了林燕。要说叶想也一样的优秀漂亮,甚至更有趣一些,他自然也被吸引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个性敏锐的彭戈总觉得叶想的气质里带有一种疏离感,好像她跟谁都是笑眯眯的好脾气,但似乎你很难走进她的内心。彭戈自然不知道叶同学因为来历“不正”,潜意识里自然有着对外人的防备。
  “那到底是谁?”彭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廖眼镜张口想说,突然脸上有点红。彭戈揉了揉眼,嘴巴微张,“X,东华,你有多少年没脸红了,我以为你这个机能早就退化了呢!”“扯淡!老子这是热的!”廖眼镜恼羞成怒,彭戈放声大笑,“原来你还是个纯情小生啊,廖东华同志!”廖眼镜一巴掌就挥了过去,彭戈低头一躲,接着一脚踢在廖眼镜屁股上,俩人闹成一团。
  彭戈正被廖眼镜从背后勒住脖子喘不过气来,他突然放了手,彭戈挣脱了手臂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小朱正站在不远处,她面前站着一对男女,虽然有段距离,彭戈还是看得出小朱一向红润的苹果脸现在变得惨白。“老彭,你先去找你的小燕子吧,我去去就来,”廖眼镜说完就悄悄地溜了过去,彭戈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朱妮妮?喔……邵炜,这就是上次那刘大头说的那个暗恋你的女生吧?”那个挺漂亮的女孩儿恍然大悟似地问邵炜。邵炜多少有点尴尬,“卢芳,这是我高中同班同学朱妮妮,朱妮妮,这是我同学卢芳!”“你好!”卢芳倒是挺大方的伸出手来,小朱赶紧伸手去握,卢芳一笑,“我们不光是同学,还是男女朋友,我觉得这没什么可不能说得!”说完她笑看了邵炜一眼,邵炜更尴尬,小朱勉强地笑了笑,“你好。”
  这个叫卢芳的女孩看着别扭的两个人竟笑了出来,“我说,都是新一代青年了,还弄什么暗恋,朱妮妮,你要是还喜欢他,我们两个竞争好了。”虽然卢芳看起来毫无恶意,也许她就是这么爽快的一个人,可小朱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剥了衣服暴露于光天化日,情急之下,拙于言辞的她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眼圈也红了起来,看着更像那种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样子。
  “小朱!我终于找到你了!”已经偷听了个明白的廖眼镜横着一杠子就插进来了,看着廖眼镜脸上的笑容,见到熟人的小朱突然觉得自己放松了不少,本来想笑的,眼泪却啪嗒一下掉了出来。“哟,你别哭啊,是我来晚了,对不起啊,”廖同志赶忙柔声安慰,绝对的琼瑶男主状,然后才摆出一付突然看见旁边还俩活人的样子,“你是?”廖眼镜眉头一扬,眉眼中有着些微的傲气,邵炜一直愣着看他安慰小朱,这时才反应过来,“喔,我是朱妮妮的高中同学。”
  “只是高中同学?”廖眼镜问,看邵炜点头,他满意地一笑,“那就好,再见!”说完都不等邵炜再多说一句话,拉了小朱的手就走,样子狂得要命。邵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直到卢芳推了他一把,“怎么,后悔了,嫉妒了?”“瞎说什么呢?”邵炜不自在地一笑。卢芳眨了眨眼,笑着说了一句,“那是她现在的男朋友吗,还不错!”“什么不错啊,一个眼镜,还臭狂!”邵炜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卢芳会心地一笑,“狂是挺狂的,不过不让人讨厌,挺可爱的,再说戴个眼镜怎么了,人长得还是很斯文端正的。”“别说这个了行不行!”邵炜声音大了起来,然后就看见卢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邵炜干干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咱们去买点东西吃吧,我有点饿了,”“好啊,”卢芳也不追究,笑着挽了他的手往前走去。邵炜虽然一直在和卢芳说笑,可心神已经分了一半出去。
  他家里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可他姑妈却嫁了一个团长,因为邵家就这一个男孩,姑妈特意把他弄到了北京上学,所以他才会有机会去上那所部队院校,留在首都,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小朱喜欢自己他早就知道,可自己对她没什么感觉,而且她父亲也就是一个后勤主任,要论权势比自己的姑父也大不了多少。所以邵炜一直装作不知道,有人喜欢自己也不是什么坏事,说开了反而得罪人。
  想当初叶想的出现却是让自己动过心,漂亮,聪明,可爱,而且她父亲是师长,还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师长。可惜,叶想很快地就跟林燕她们混到了一起,出于友情或者其他,对自己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因为相处的时间短,等上了大学自己又认识了卢芳,所以就把这些事慢慢地忘记了。
  可没想到今天又碰见了小朱,她的样子有点变了,个子高了点,人也苗条了,好像她对自己依然没有忘怀的样子,有一个女孩一直惦记着自己,当然很能满足自己的男性骄傲,可后来出现的那个眼镜就太讨人厌了!他真的是小朱的男朋友吗?邵炜微微眯眼,自己从小跟着姑姑在部队长大,很会看人,那个眼镜的狂妄高傲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看就是那种出身良好的家伙,就像身边的卢芳一样!
  邵炜看了一眼正兴致勃勃等羊肉串儿烤熟的卢芳,她父亲也不是一般人,所以她可以那样简单直接地说出跟任何女孩竞争。她个性爽朗是因为她自信,因为她自信自己离不开她,当然,就算离开她也无所谓吧,邵炜苦笑了一下,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朱离去的方向……
  “廖师兄,”被拉着走的小朱怯怯地叫了一声,“嗯?”廖眼镜站住了脚,看小朱低头看向彼此交握的手,小巧的耳朵通红,廖同志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了手。“那个,小朱,我刚才是,呃,不是故意偷听的啊……”廖眼镜挠了挠头,小朱红着脸摇头,“我明白,谢谢你,师兄。”廖眼镜嘿嘿一笑,刚才的狂傲已经消失无踪,好像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油嘴滑舌,嬉皮笑脸的德行,两个人感觉一下子近了许多。
  那边的彭戈看见廖眼镜英雄救美的壮举之后,笑着先溜了,一边走一边想,难道老廖喜欢的是朱妮妮,什么时候的事儿呢?自己怎么没觉出来啊,而且除了睡觉,自己和他几乎是形影不离,要是有什么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要说容貌,朱妮妮是四个女孩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但是圆润的脸庞清秀又甜蜜,总是挂着温柔羞涩的笑容,在狼多肉少的军校里,那也有不少男生喜欢的。
  正想着呢,一个苗条的身影从自己不远处一闪而过,彭戈眼睛一亮,顾不得去猜测廖同志的感情走向了,他迈腿追了过去。叶想正一个人窝在个僻静处看湖景,冬天的湖水冻上了厚厚的一层,虽然禁止游人下去,可还是有不少人在上面溜冰,坐冰橇嬉戏。叶想紧了紧羽绒服的领口,虽然有点凉,但是这里很安静很舒服。
  刚才没走多远,小方就说要分开走,这样比较好玩什么的,林燕虽然知道她想要去找自己哥哥也只能同意。看着小方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叶想突然想起以前同寝姐妹说过的那句话,“只要功夫深,还怕他不献身!”突然身上有点恶寒。鲁佳是一无所知,干脆就地宣布解散,开心地捉迷藏去了,逮到谁都是胜利!
  想起林燕临走时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走丢了,叶想不禁笑了起来,在她们眼里自己是刚才北京一年多而且没去过什么地方的外地人,可“真正”的自己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呀。这所公园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周末的清晨经常被老妈强制起床来这儿锻炼身体,什么曲里拐弯的地方自己都走过了,怎么可能会丢。
  上次发现这个地方还是老爸找到的呢,说是不用跟其他游人挤来挤去,一脸的表功。“哧,”想到这儿,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老头子,咱们这是走哪儿来了,别是丢了了吧?”叶想往外探头一看,一对老夫妻正东张西望,那个老头兀自坚持,中气十足,“胡扯!老子才不会丢呢!”老太太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丢就丢了呗,也没丢出北京去,你死犟什么!”说完也跟着张望,她一眼就看见了叶想,高兴地叫,“哎哟,那姑娘,太好了,你能不能给俺们指条路?”
  叶想笑着从上面的山石上走了下来,老头还有点别扭,显然对于自己迷路这件事觉得很没面子,就任凭自己老伴儿去问,他假装看风景。一番详尽指导之后,叶想笑问,“您明白了吗?”老太太眨了眨眼,很无辜地看着叶想。叶想苦笑,看来是没懂,算了,反正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干脆领着他们去吧,先去大门口也没什么,早晚都要集合。“这样吧,我带您们去吧,”“哎哟,这多麻烦你啊,姑娘,”老太太高兴地说,“没事儿,正好我也要过去,那咱们走吧,”叶想笑着一挥手。
  “他爸,走啊,”老太太扯了一把还在看风景的老头子跟着叶想往前走。一路上老头总是落后半步,刚开始是不耐烦地听着老太太跟叶想聊天,后来叶想讲了一些这园子的典故,他也听入迷了。“姑娘,你懂得可真多,是吧,他爸,”老太太越看叶想越喜欢,老头不自在地点点头。
  “叔叔,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刚开始也会迷路,这的指示牌有点问题,写着东南西北,但有些路是斜的,所以很多人都会转向,”叶想宽慰了一下有些郁闷的老头,老头立刻大声说,“你看吧,我就说我不会丢!人家北京人都说了,这路不对!”“行了行了,你啥时候都对,行了吧!那么大嗓门干啥!”老太太嗔了他一眼。又转头笑说,“我家老头以前是工厂里指挥吊车的,所以嗓门大,姑娘可别嫌弃啊!”叶想嘿嘿一笑,“没事儿,我爸嗓门也不小,习惯了,再说这证明他身体好,中气足嘛!”
  别说老太太,老头听了这个也高兴了,“就是,男人就该亮嗓子,我儿子喊起号子来嗓门也不小!”“是吗?你儿子是当兵的?”叶想顺口问了一句,她带着老两口走的是小路,大门就在不远处。“嗯,侦察兵!”老头特骄傲。又是侦察兵,叶想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难道现在侦察兵大甩卖了?“是啊,我儿子是军官,嗯,现在是那个,什么来着,老头?”“排长!”“对,然后就要变连长了!这回就是他接我们来首都过年!”老太太比手划脚,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说完了老太太看了一眼叶想,“姑娘,你多大了?”“我,十九了!”叶想说这话时心里真美啊,年轻就是好啊,还不到二十,多珍贵啊!“喔,小了一点,要不是我儿子有对象了,我一定把你介绍给他,我儿子可好了,还是官!我们住招待所都不花钱,还有小兵照顾呢!”老太太感叹着说。
  叶想呵呵笑了起来,这老太太真可爱,“是吗,那真太可惜了,做不了官太太了。”“你瞎说个啥呀!”老头不喜欢听这个,老太太不满意,“瞎说啥了,就算咱儿子不成,他还有那么多朋友呢,姑娘,回头包在你大妈身上了!”叶想笑得越发开心,“行啊,那麻烦您了,喔,到了!”
  “妈!”一声急切地呼喊响起,一个三十岁许的女子冲了过来,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端秀的脸上又急又喜,“哎哟妈唉,你们俩跑哪儿去了?!急死个人!”“琴子,还不是你爸,走丢了又不认账,要不是这姑娘好心给我们送回来呢,不定还在哪儿转磨呢!”说完老太太瞪了一眼老头。
  她接过伸手叫姥姥的小女孩抱好,先让乖巧的小女孩叫叶想姐姐,才抬头对叶想笑说,“姑娘,这是我家大姑娘,琴子,就是这姑娘大老远送我们回来的!”那个女子赶忙笑说,“真是太感谢你了!麻烦你了!”“别客气,举手之劳,”叶想微笑着点点头。
  “那我就先走了,叔叔阿姨再见,大姐再见,小妹妹拜拜!”叶想说完就想走,被老太太一把拉住了,“姑娘别走啊,你还没见我儿子呢,琴子,你弟呢?”“找您去了,”琴子埋怨地说了一句。叶想一笑,看来没见大官的命了,“阿姨,我还有朋友等着呢,”“不行,他是我家的顶梁柱,怎么的也得让他跟你说声谢谢啊!”老太太不干。
  “妈,”琴子叫了一声,“人家有事呢!”“真的阿姨,我现在特想去厕所,”叶想一脸的无奈。“啊,那你去吧,我们等你,”老太太很固执。“哎呀,妈!”琴子哭笑不得地叫了一声。叶想好笑地往一旁的厕所走去,嘴里说着,“您不用等我了,真的!”说完赶紧跑去厕所了。琴子好笑地说,“妈,瞧你,把人都吓跑了。”“你妈就这样,瞎热情!”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哼了一句。
  老太太懒得理他,“琴子,你说这姑娘多好,人一看就是热心肠,懂的也多,一路给我讲了不少故事……”“那叫典故!”“我就叫故事!”老太太怒了,这死老头,一天到晚跟我对着干!“呵呵,好了妈,人家再好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不过,那小姑娘可真漂亮,身材也好,还笑眯眯的好脾气,挺难得的,”琴子微笑着说了一句。“可不是,”老太太立刻感慨了,“要不是你弟弟有了人了,我一定不放她走!今年十九了!”
  琴子脸色略变,“行了,妈,回头跟弟弟可千万别问他这些事儿,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部队里进步,不是结婚生孩子,记住了啊!”“知道了,知道了,就说说又怎么了,你一天到晚地叮嘱我,”老太太不满地嘀咕着。琴子心里叹了口气,弟弟的感情不顺可又没法跟父母讲……
  “爸!妈!”一个绿色的身影跑了过来,“你们去哪儿了?!”一脑门汗的孙国辉跑了回来。“问你爸!”老太太没好气地说,老头嗷的一嗓子,“人姑娘说了,是那路不正!!”“姐,什么姑娘?”孙国辉一头雾水。孙国琴一笑,“一个特漂亮的小姑娘把咱爸妈送回来的,说是一路上还给讲了不少典故。”“喔,”孙国辉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四周。
  “别看了,人借口去厕所走了,咱妈还拉着人不让走呢,说是要介绍给你,你别说,那姑娘还真好看,人也好!”孙国琴压低了声音。“姐!”孙国辉低吼了一声,“行了行了,就会跟我凶!”“对不起啊,姐,我……”孙国辉眉头一皱。孙国琴心一软,“好了,我都理解,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们说吧,他们除了盼你有出息,就是希望你赶紧结婚生孩子,”说完孙国琴端起笑脸去劝解那两个吵起来就没完的老冤家。
  “爸,妈,咱们得走了,我跟团里借的车,到时间得还回去,这是纪律,”孙国辉一句话就让老两口停了嘴。赶紧张罗着走,在他们心里,儿子的工作前程那都是头顶天的大事,老太太还留恋地看了一眼厕所方向。而此时的叶同学正蹲在厕所里掐表,算计着老太太应该走了吧,自己这屁股已经被冷风吹的冰凉了。
  叶想悄悄伸头出去看,果然已经没人了,她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一看表才11点,干脆走到一个小山坡上坐下看不远处热闹的摊位顺带晒太阳补钙和等人。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叶同学都想躺倒了,脑子空空的感觉也不错,什么都不想,就乱看,我乱看……咦,公园外头马路对面那不是那老两口吗,呵呵,抱着孩子的那个就是她那“大官”儿子了吧,还真是穿军装的,个子够高的,哟嗬,还是坐吉普来的。
  孙国辉正抱着外甥女帮父母上车,就听见怀里的孩子一直小声叫姐姐,他没在意,到是当妈的有反应,说了句,“月月说什么呢,哟,这不是那姑娘吗,妈你看,山坡上那个!”孙国辉顺势回头看了一眼,人就定住了。“我这老眼花了,看不清,不过看衣裳颜色还真是,辉子,你眼神好,看见没,漂亮不,人也好着呢,哎,你干吗去?!辉子!”老太太抱着突然被塞到怀里的孩子直叫。
  孙国辉敏捷地过了马路,就要进公园,被看门大妈一把拦住,“这位同志,就算是解放军免费,你也得掏证件让我看看吧!”“喔,对不起,”孙国辉赶紧掏证件,大妈仔细地研究着,孙国辉不自觉地捏着拳头,“行了,你进去……”那个吧字还没打门牙呢,孙国辉就只留了个背影给她看了。大妈很郁闷,“都说当兵的性子急,怎么逛公园也跟冲锋似的。”
  孙国辉回头的那一刹那,叶想同学就傻了,那2.0的眼神可不是摆设,她傻傻地看着孙国辉又从对面冲了回来,一晃神间,人已经站在山坡底下了,脸上看着挺平静的,只有胸膛因为奔跑而微微起伏。叶想突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说什么,就在山坡上傻愣愣地坐着,看着他。孙国辉也不太明白自己干吗要跑来,想要迈步要上山坡,“排长!”一声大喊止住了他的脚步。
  孙国辉转过身,看见司机小王跑了过来,“排长,咱们得赶紧走了,我刚才有事打电话回团里,司务长说了,刚通知下午有人来临时检查,车必须在库!”“知道了!”孙国辉沉声答了一句,他转回身看着山坡上坐着的叶想,突然笑了一下,然后冲她敬了个军礼,转身就走。叶想觉得自己就跟坐急流勇进似的,忽悠一下冲了下去,然后……除了一脸的水,啥也没有就结束了。
  看着孙国辉上了车,吉普车一溜烟地消失了,叶同学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脑子里一团浆子。过了没一会儿,“猜猜我是谁?!”一双手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叶想吓了一跳,但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她笑说,“让我猜猜,是小朋友!”“是解放军!”鲁冲很不高兴地放开手,走到她跟前强调,叶想笑着去胳肢他,两个人玩闹在了一起。
  “小冲,怎么就你一个人?”叶想突然想到这个关键问题,“排长在那里,说买棉花糖给我吃!”鲁冲一指下面。叶想顺着看去,果然林晃正排着队等着买棉花糖,他好像一直在看着这边,面带微笑。叶想脸一红,刚才跟鲁冲闹了半天,头发都乱了,赶紧收拾了一下自己。
  叶想不好意思再看林晃,“小冲,捉迷藏好不好玩啊?”“好玩!”鲁冲点头,“我们碰到那个阿姨好几次,排长哥哥都带着我躲过去了,她根本就没发现,真笨!”叶想苦笑,心说多新鲜啊,林狐狸一侦察排长要是随随便便就被小方抓到,他也别混了。
  “是吗,那你们怎么来这儿了,不玩了?”叶想随意地问。“不知道,我们在公园里转了好久,这个门都来了三遍了,”鲁冲特意竖起三根手指给叶想看。叶想一愣,“排长哥哥说他要抓孔雀,可我一只也没看见,叶子姐姐,你看没看见孔雀?”“什么孔雀,听他胡说!”叶想忍不住瞪了林晃一眼,死狐狸,教坏孩子!林晃则做了个不明所以的无辜表情。
  “没有孔雀啊,”鲁冲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排长哥哥说孔雀是缘分呢,必须找到,缘分到底是什么?”五岁的鲁冲会复述但不明白。叶想没有回答,只愣愣地看着山坡下的林晃,林晃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叶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灼伤了……

  想与不想都得见
  “哎,好,知道了,那大姐,回头咱们见了再说,好,再见,”叶妈妈笑容满面地挂上了电话,她扭头冲叶想笑说,“想想,起来了?”“嗯,妈早,啊……”叶想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了下来。这几天都是晚睡晚起,因为是过年,叶师长也没多说什么。大前天晚上是大年三十,她和叶妈妈守夜守到中央一欢乐今宵的歌声响起之后,叶大师长才从部队赶回家跟她们团圆。
  叶想一摇三晃地摔倒在沙发上,头枕在叶妈妈的肩上,“困死了……”她揉揉眼睛说。叶妈妈一脸怜爱地摸着她的脸,又低头闻了闻,“你们昨天晚上放了多少炮啊?怎么身上还有火药味儿?”“啊?记不清了,反正什么闪光鞭,震天雷,二踢脚的都是林晃和小于哥放的,我和燕儿就放了几个彩明珠和嗞花,味儿很大吗?”叶想一边说一边抬胳膊闻了闻。
  “你怎么叫小晃名字啊,应该叫哥,”叶妈妈说,叶想翻了个白眼,“好肉麻!”也不知道她是指小晃这个名字还是那个哥哥的称呼。“什么肉麻?那是礼貌!”叶师长正好从书房里出来听了个正着,再一看叶同学的坐姿,他眉头一皱,一屁股坐在了那母女俩的对面!“怎么的,骨头睡没了?你给我坐好了!”
  叶想一撇嘴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叶师长还要说话,被叶妈妈一眼堵了回去,“我说你呀,一早儿你就跟吃了火药似的,大过年的轻松一下又何妨?”叶妈妈半开玩笑地说。叶师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瞎说啥呢?紧张,严肃,活泼,时时要记牢!懂不懂,嗯?!”说完他盯着叶想。叶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头唱得又是哪一出啊,这是家里又不是兵营!
  正好警卫员小于给叶师长送上了一杯新泡的浓茶,这是叶师长的习惯,早起吃过饭得先喝杯茶。他端起来吸溜着喝了一口,顺便吐掉了嘴里的茶叶梗,正要喝第二口,就听叶想说,“我懂啊,您严肃,我妈紧张,我活泼嘛!”“哧,”叶妈妈和小于同时喷笑了出来,叶师长差点没烫了舌头,“胡扯!”叶想看着有点狼狈的叶师长笑着说,“说错了?难道是我严肃,您活泼?”
  “铃……”茶几上的电话及时响了起来,把叶大师长的吼叫声噎在了喉咙里,小于赶紧去接电话,“您好,请问哪里?是,是,您稍等!”他用手捂住话筒低声说,“师长,黄部长的电话。”叶师长放下茶杯,先威严地瞪了一眼叶同学,意思是一会儿再跟你算帐,这才接过了电话,“喂,老黄啊,这太阳打西边出来啦,啊?你肯主动给我打电话?新鲜呀!”
  叶妈妈悄声说,“厨房里给你留着饭呢,快去吃吧,”叶想点点头,站起身往厨房走,她没长后眼,当然不知道正在打电话的叶师长看她的眼神里都是不自觉的疼爱。坐在叶师长对面的叶妈妈自然都看在眼里,心里猛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柔软,一直盼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丈夫和女儿能像别人家那样和睦相处,嬉笑自如,那样该有多幸福。现在美梦成真时才发现,那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幸福!
  “这个老黄!”叶师长咚地一下挂上了电话,叶妈妈回过神来,“怎么了,这两天就听你数落他,早上不高兴也是为了他?”“哎……”叶师长出了一口长气,用手一搓脸,“这帮子老机关,就没一个好鸟!”“老叶!”叶妈妈轻叫了一声。“干吗?!我说错了吗!”叶师长浓眉一扬,“尤其这个管后勤的老黄,别人要是只铁公鸡,那他就是磁铁的!不但不拔毛还带往回吸的,钱袋子栓的比栓他老婆的裤腰带还紧!”叶师长极度愤愤不平,“噗哧,”咬着面包端着牛奶刚从厨房里走回来的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叶!”叶妈妈拔高了嗓门,当着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叶师长自知失言,悻悻然地端起茶杯猛灌,小于拎着暖壶在旁边随时准备蓄水。“好吃吗?”叶妈妈面对女儿那就是绝对的慈爱,“就那么回事儿,”叶想满嘴面包含糊地说了一句。“这么好吃的面包就那么回事儿?!你们这些没受过罪的孩子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叶师长又不满意了,“我小时候能吃饱饭就觉得美的不行了!哪还敢想吃面包!”
  叶想也不生气,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叶师长表面粗暴,其实内在也很粗暴,但是很疼老婆女儿的个性已经了解得透透的了。大部分军人,尤其是野战军的那些长年不能回家的男人们,对于家人都有着很多的负疚感,因而回了家都会多干活,平常宁可苦自己也要把那点不多的工资攒起来交给家里。到了叶大师长这个位置,自然过得没有这么艰难,但之前这些年也是一样熬过来的。
  “你行了啊,”叶妈妈拦了一句,“孩子说句话你就上纲上线的,以后还让不让孩子说话了?”叶师长立刻闭上了嘴。叶想心里偷乐,以柔克刚这四个字体现在叶妈妈身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她从来不大嗓门说话,可句句在理上,叶师长就吃这个!这不但值得表扬而且值得学习啊!“老叶,你也别再发愁了,待遇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办成的,”叶妈妈又柔声安慰了叶师长一句。
  “哼,真没法说!打我当连长那年起就说要提高咱们基层军人的生活待遇,说什么军区已经有所动议了,结果老子现在都师长了,那待遇还赖在军区不下来呢,合着那待遇比咱活得明白,呆在军区比下基层要舒服得多是吧!”叶师长难得调侃了一句,叶妈妈和叶想都笑了起来,小于也笑着帮师长往杯子里蓄水,屋里的气氛登时松缓了许多。
  “说了半天,都一个钱字闹的,”笑完之后,叶妈妈有些感概。“出什么事儿了?”叶想好奇地问了一句,“大人的事儿,也是你爸爸的工作,别问了,”叶妈妈委婉地说了一句。叶想知道军队机密多,也没再多问,别的不说,以前九级钳工父母的卧室,叶同学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可现在叶师长的书房她都不能随便进了。
  看样子不论啥年代,钱都是永恒的问题啊,吸着牛奶的叶想随意地捡起份报纸翻看,耳边传来父母的聊天声,她也没在意,无意间扫到了一条新闻,叶同学瞪大了眼睛,“咳咳!”她大声咳嗽了起来,牛奶喷了一报纸。“哎哟!”叶妈妈惊叫了一声,机灵的小于飞快地从厕所里拿了条毛巾过来,叶妈妈接过来给叶想擦着,“怎么了,呛着没有?”“没事儿,”叶想连连摇头,手里还攥着报纸不松手。
  “今年是94年对吧!”叶想没头没脑的问题让其他人都愣住了,“是啊,”小于看没人说话赶紧应了一句。叶想突然大笑,“太好了!”“什么就太好了?!”叶师长皱了眉头问。“想想,你没事儿吧?”叶妈妈有点担心地上下打量着貌似神经失常的叶同学。叶想做了深呼吸,让自己兴奋的心情冷却一下才说,“妈,咱家炒股吗?”
  “炒什么?”叶师长抢着问了一句,“股票,炒股就是买卖股票!”叶想微笑着解释。“股票什么的我知道,你问这个干嘛?”叶妈妈问。“妈,我告诉你啊,股市现在还没有跌到最低点,到六月底,呃,我是说我估计啊,到六月底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最低了,如果我们进一些股票等到价格上扬的时候抛出,那我们就能赚一笔钱了!”叶同学越说越高兴,漫天飞舞的不是吐沫星子而是粉红色的毛爷爷,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唱着那首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想想,你在说什么啊?”叶妈妈迟疑地说了一句,这孩子不是睡迷糊了吧,伸手想要摸叶同学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在发烧说胡话。“哎呀妈!”叶想哭笑不得,“我说正经的呢!”“那个什么股票,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赚钱什么时候赔钱啊?”倒是叶师长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一个问题直取要害。叶想登时语塞……
  “呃,看报纸,看书籍,研究啊!”叶同学赶紧找了个理由,“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叶师长又问。叶想咬了下嘴唇,只能拿出杀手锏了,“我感兴趣的多了,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她状似随意地说。这话一出口,自然触动了叶师长夫妇的心事,也对啊,以前对女儿关心的不够,她究竟喜欢过什么还真是不太清楚。叶师长立刻蔫了,叶妈妈心里也有点难过,正要说些什么,门铃一响,没一会儿小于领着林政委和林燕走了进来。
  屋里的气氛立刻热闹了起来,叶想和林燕分别给长辈们拜年,然后大人们又拿了红包给小辈们,林政委和叶妈妈都是早有准备,叶师长没准备不说,还大发谬论说这是封建传统,应该破除!叶妈妈笑嗔他胡说八道,林政委乐了,接过叶想亲自送上的茶水道谢之后才笑说,“弟妹你不知道,这几天咱们鲁参谋长带着他那个侄孙子四处走,给人拜年,收了不少红包,老叶是眼馋了。”
  叶妈妈她们就笑,叶师长哼了一声,“他那是拜年啊?我还以为他是收税的呢,一个也不放过!”屋里的人轰然大笑,看着大人们谈笑风生,叶想跟林燕彼此做了个眼色,两人跟叶妈妈打了声招呼,就手拉手地上楼去了。林政委看着两个女孩儿的身影消失之后才说,“这俩个孩子感情真好,其实我家林燕心也高得很,不知道怎么跟想想就这么合得来!”“缘分嘛!”叶妈妈温婉一笑,林政委眼含笑意地点点头,“还真是缘分。”“行了,别说孩子了,”叶师长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正事,浩然啊,刚才老黄给我打电话,你知道那小子说什么……”
  不管楼下大人们在聊些什么,林燕进了叶想的屋子就先往她床上一躺,“接着,”叶想扔了一个洗好的苹果给她,林燕“咔嗤”咬了一大口才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报啊?一直不撒手?”“啊?北京晚报!”叶想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手里竟然一直攥着报纸没松手,不禁暗自嘲笑自己,人为财死啊,自己这还没见到钱呢,就先攥着“财运”不松手了。
  把报纸放在桌上,叶想随口问了一句,“你哥呢?怎么没来?”林燕闻言眼睛一亮,看样子这几天大哥天天拉着自己来找叶想果然有作用,不管心里怎么想,她表情还是很随意的,“喔,好像是团里有什么事儿,他去师部了,可能一会儿就来吧,过来坐。”“喔,”叶想点点头,跟林燕挤在一起,她看报纸,又把书桌上的台历拿过来翻,琢磨着股票的事情。
  叶同学是学财经出身的,第一篇正式论文写的就是93.2月开始到94.7那段股票熊市的研究报告。虽然当时写的时候痛苦难熬,被教授退回来的时候哭天喊地带骂娘,但也正因为如此,叶同学对那段历史印象深刻无比。那个时候的股市从1500多点一直跌到了300多点,而从七月底开始突然强势反弹一直到九月中,上涨幅度高达百分之七十九,为数不多的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捞到股市第一桶金的。
  这些数字分外清晰地印在叶想的脑海里,因为那个时候自己曾慨叹,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要是能在那时候买XX股,XX股,还有XX股,那不就发了嘛!还用受那变态教授的折磨!嘿嘿,叶同学开始傻笑,现在不用千金,咱也早知道了,那句台词是怎么说的,曾经有一个机会放在十年前,而我死活捞不着,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说的是……买它一万股!!!
  林燕一直没有作声,安静地啃苹果看着发呆的叶想,心里盘算着哥哥放假的这段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叶想“拿下”。这个丫头有时候神经太粗了,而且不拐弯,真能急死个人!林燕知道,哥哥真的动心了。林晃有多优秀,多骄傲,自己这个做妹妹的最明白,更重要的是,哥哥很自爱,不像有些男生,长得帅点儿就以为地球围着他转了。
  以前有好多女孩儿追哥哥,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且都不给那些女孩儿幻想的机会,礼貌但疏远,就像……林燕不禁苦笑,就像对小方。话说这几天小方几乎天天打电话找林晃,林燕连谎话都快说不下去了,小方还是能笑咪咪地说,这样啊,没关系,那我明天再打电话找他好了。要说这个小方姐还真有韧性,可惜用得不是地方啊……
  “呵呵……”叶同学突然傻笑的声音吓了林燕一跳,看着貌似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叶想,林燕忍不住翻白眼又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不过叶想真的很好,别说哥哥,自己也好喜欢她。只是自己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身上一点傲气也没有呢,天生缺乏自信的小朱就不说了,自己和鲁佳这样的大院子女,哪个没有点“个性”,可叶同学就没有,特平民的感觉,真是奇了怪了!
  先不说这边叶同学和林燕同床异梦地各自打着小算盘,在师部碰了头的林晃和孙国辉正结伴同行。“老虎,我以为你回老家了,”林晃掏出烟点上,转手递给孙国辉,孙国辉摇手拒绝了,“这两天上火,”然后又说,“我爸妈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没来过北京,今年正好我老乡调到师招待所,给弄了两间房,我干脆把他们接来了。”“也对,老人家辛苦半辈子了,应该带他们好好玩玩,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你可别客气!”林晃喷了口烟出来。
  “不用了,跟你没什么好客气的,再说,咱们这任务一来,我就得送他们走!”孙国辉摘了帽子挠了挠头。“是啊,那老两口能自己走吗?”林晃问。“没关系,我姐也来了,有她呢,”孙国辉带回了帽子。“那就好,都去哪儿玩了,故宫,北海,颐和园,雍和宫?”林晃报出了一连串的景点,“市里的都去了,三十之前还去了趟XX公园庙会,”说到这儿,孙国辉不禁想起了那天在山坡上的叶想,那样清新干净的坐在阳光之下。孙国辉没发现林晃突然落后了他一步,依然往前走着,回过神儿来的林晃赶紧追了上去,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大步地前行着。
  “哥?你要去哪儿啊,什么时候回来?”回到家就得知这个消息的林燕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皱眉问。“军事机密,无可奉告!”林晃做了个鬼脸,顺手往军用背包里塞了两条中华。林燕不赞同地说,“你抽这么多烟啊?这对身体不好!”林晃笑说,“我知道,我是给朋友带的!”“哪个朋友?”“军事机密!”“切,”林燕哼了一声,然后又叹息了一声,“可惜,本来以为……“她话没说完,可林晃知道她在说什么,只微微一笑,“放心,是我的怎么也跑不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晃,孙国辉还有几个年轻军官被一辆军车拉去了未知的地方。叶想和林燕鲁佳她们则商量好了要去买东西,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几个女孩儿嘻嘻哈哈地走在师部大院的马路上。“妈,你看,那不是公园里那天咱碰见的小姑娘吗?前面穿蓝外套那个,”无意间抬头看见的孙国琴推了一下坐在身旁的母亲。孙国辉临走之前托转业到铁路的战友弄到了今天晚上回老家的卧铺票,司机小王正开车送她们去车站。
  “我看看,我看看,”老太太赶紧伸头看,又揉眼睛,“哎,还真是呢!老头子你看!”“呵呵,大娘,你们认识我们师长的女儿啊?”司机小王眼神儿好使得很,早就看见了,这大院里谁能不认识师长的女儿啊。“啥,师长?”大娘愣了一下,又问,“跟连长一样是官吧?”“哈哈,”小王乐了,“大娘您真逗,师长可比连长大太多了,我们这儿近万人,都归他管!连长才管着百来号人!”老太太眨眨眼不说话了,孙国琴心里莫名一颤,车子已经迅速地从叶想身边开了过去。
  “我X,老子的腰都要坐折了,财务股那帮小气鬼!”跟林晃他们同来的军官一下火车先骂了一句。跟着下车的孙国辉活动了一下肩背,一股酸痛立刻沿着脊椎从脖颈麻到尾巴骨,两天两夜的火车都是硬座,大冬天的真够人喝一壶的。“老虎,怎么样?”林晃捏着腰部问了一句,孙国辉刚要回答,突然觉得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他一个侧身让过了那个拳头,然后抓住某人的手臂一拧,想要把他按倒在地,那个人弯肘一挡, “哈哈,老虎,好久不见啊!”一声大笑响起。
  “赵大连长,不是我说,要说从天上往下蹦,我们不如你,可在地面上蹦跶,你还差点火候!”在旁边看戏的林晃笑嘻嘻地说。“扯淡,咱俩再比划比划,看谁差火候!”伟大的空降兵连长赵光辉同志不爱听了,说着就想动手!“老赵!”一声含笑的轻喝止住了他的动作,一个面目温和的上尉走上前来,一个标准的军礼,“欢迎北京来的战友!我是X空降师X团侦察一连指导员周平。”林晃,孙国辉他们赶忙还礼,“周指导员,麻烦你们来接了!”
  老赵大咧咧地一挥手,“瞎客气啥,老周,我给你介绍一下,孙国辉,我们都叫他老虎,这是林晃,他那外号就不说了,都是我在陆院学习班的铁哥们!那两位我就不认识了,”趁着那两个军官自我介绍的时候,老赵一拍林晃的肩膀,低声说,“听说你们俩要来,我争着要来的,够意思吧!”林晃哼了一声,“拉倒吧你,惦记我那烟呢吧,电话里说八百遍了!”老赵嘿嘿一乐。
  大家都是当兵的,讲究个利索,略微寒暄了一把,各自拎着背包大步出站上了车,汽车扬尘带土的飞奔而去。北京来的这几个人都好奇地看着周围的环境,性格稳重的周指导员不时地介绍着周围的一些风景和当地的风土人物,言辞简洁明白,恰到好处。
  这回的任务很简单,因为开春之后有一场跨军区的大演习,红军就是叶师长的那个师和这个空降师作为主力对抗另外某军区的蓝军部队。跨军区不同兵种协作还是头一次,叶师长和师党委一商量,正好空降师在春节期间有特训,干脆派些骨干先去看看人家是什么套路,然后再说协作,不打无准备之仗嘛。林晃他们是第一批来探路的,参谋们随后就到。这回的演习是大动作,培训班的相关学员都会推迟毕业,参加行动。
  因为老赵和孙国辉他们熟得很,当兵的又都豪爽,等到了空降团驻地附近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是一团和气,不分彼此了。林晃坏笑着问,“老赵,你这脸色有点差啊?不是这回没回成家,想嫂子想的吧?”车上的人大笑,“扯淡!”老赵的脸上飘过可疑色彩。周指导员笑说,“还真不是,”他话未说完,老赵抢着说,“看,指导员都说了不是。”周指导员忍笑接着说,“其实是我们嫂子来部队了,连长白天闹革命,晚上回家得促生产,不是想的是累的!”
  车上的人笑得更大声,老赵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哀叹了一声,“那怎么办,咱部队就这个制度,一年一个月的假,也就这点时间跟媳妇亲热亲热,妈的,真是要么旱死,要么涝死!骚狐狸你别笑,等你有了媳妇你就知道想人的滋味了!”林晃一愣,叶想的笑脸登时从眼前滑过,孙国辉垂下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指导员点点头,“是啊,咱们当兵的不容易,给咱们当媳妇更不容易!今年团里的招待所都快住不下了,都是趁着春节来探亲的。”
  车里安静了起来,带了一点莫名的伤感,“哎,你们看,降落伞!”一个军官突然大叫了一声,车上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果然,天上红白相间的伞花越来越多,一架运七正不停地往下“撒”人。“呵呵,”老赵特得意地笑了,他看了一眼周指导员,意思是说他们这些土掉渣儿的步兵哪见过这个,周指导员微微一笑。
  “那其中就有我的人,小段,开过去!”赵连长豪情大发,“是!”司机方向盘一打,车子拐了过去。到了附近,老赵带着土包子们下了车,步行前进,不远处有一辆指挥车,一个中尉正站在车上,拿着个大喇叭不停地冲上面喊,“注意风向!收伞绳!牢记收腿要领!”林晃笑了,歪头跟孙国辉低声说,“又一个熟人。”“嗯,”孙国辉点点头。老赵大步走了过去,亮开嗓子,“彭骋!”
  “到!连长回来了!”彭骋冲老赵他们敬了个礼,他自然认出林晃他们了,因为职责所在,只微笑了一下,又继续自己的观测指导工作。孙国辉伸头一看,车子不远处有一个显著的红色圆圈,应该是着陆点,但是因为今天风大,而且风向不稳,很少有兵能准确地落入其中的,老赵眉头皱了起来。正看着,一个兵摇摇晃晃地飘了过来,一个标准的收腿动作,人稳稳地落入了圈中,立刻有保障兵过去帮他收伞。
  “好小子!”老赵喃喃自语了一句,周指导员笑着跟林晃他们说,“这是老赵特喜欢的一个兵,有天分,肯吃苦,就是太有性格了一点。”老赵一撇嘴,“没点尿性的孬兵我还看不上呢,”说完大吼了一声,“康军!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叶妈妈接到了彭司令爱人肖冰的电话,“晓云,我刚好有机会去看看我家老大,彭戈也跟着我去,你学校不是放寒假了吗,飞扬他们也该忙演习了吧,你要不要带上想想和燕子跟我一起去啊?”
  “哇,这里可真够大的!”鲁佳觉得自己的眼睛快不够使了,比北京火车站大得多的候机楼,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外国品牌还有那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们。“你们快看那女的!”鲁佳低促地叫了一声,叶想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伸出的手指,那个穿着“暴露”的金发女人不在意地扫了女孩儿们一眼,踩着叶同学目测最少六寸高的靴子扭着走开了。
  “佳佳!礼貌……”林燕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鲁佳一吐舌头,“我一激动就忘了嘛!”小朱拉拉叶想的手,“叶子,她可真不怕冷!”那个金发女人穿了一条短皮裙,高筒靴,毛皮大衣敞胸露怀的散着,里面颜色鲜艳的紧身衣更衬得她是波涛汹涌,本钱十足。“看打扮像是老毛子女人,那边的女人都抗冻着呢!因为身材好,多冷都穿裙子!”林燕微笑着说。叶想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想起林燕来北京之前一直跟着林政委住在东北,俄罗斯人肯定见的多。
  “那是什么?”鲁佳又发现了新目标,几步就跑了过去,小朱赶忙拉着林燕跟上,叶想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座机场,一号航站楼比二号要小很多,现在是94年,好像二号是95年才开始兴建的吧。在从没坐过飞机的鲁佳眼里,这里大的不得了,可“经验丰富”的叶想只琢磨着,不知道为了奥运而建成的三号航站楼会是啥样,一想到这儿,叶想突然想起,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那岂不是还有十四年自己才能在家门口看奥运,有点郁闷……
  “叶子!”林燕招呼了一声,叶想赶上两步,“怎么了?”“你看,那个包好漂亮!”林燕指了指玻璃橱窗里一个样子很别致的女包,叶想随意打量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天啊,XXX的限量版!现在都买不到了!绝对的升值!升大发了!!”从前大学寝室里某靓女是个奢侈品狂人,对于世界上各大品牌那就是如数家珍,每次在宿舍里挥舞着时尚杂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时候,都把如叶想之流的乙级贫户们听得一楞一楞的,她的表情就极其不屑,你们这些老土,真没品味!
  每到此时,没品味的叶同学只能腹诽你有品味你不也买不起?!还不如我这没品味的不惦记省得烧心呢!可不管怎么说,此女魔音穿脑堪比XX牌复读机,叶同学还真的记住了不少“知识”。这会儿其他三个女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同学脸都贴在玻璃窗上了,里面的售货员无意间一抬头吓了一跳,这姑娘两眼放光的要干吗?打劫?“请问,您需要什么吗?”售货员小姐走了出来,面带职业笑容,这年月能坐得起飞机的于公于私都不缺钱,客气一点没坏处!“啊,不,我们随便看看!咱们走吧,”林燕赶紧扯着还在算计“利润”的叶想就走。
  “你又买不起,还是别看了,省得受刺激,老老实实用你的民工袋子吧!”鲁佳开了句玩笑。售货员小姐一听原来买不起,也懒得再多说,转身就要进去,就听见叶同学在她背后说,“民工袋子怎么了,我告诉你,这个牌子再过几年流行的就是蓝红相间的民工袋子!法国民工袋!”售货员小姐差点绊自己一趔趄。
  “哈哈,叶子真的这么说啊?”廖眼镜笑个不停,“是啊,你们没看见,那售货小姐脸都青了!”鲁佳连说带比划。这会儿他们都坐在机场的一个小咖啡厅里,彭夫人和叶妈妈都去跟老朋友聊天了,孩子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可真会想,”彭戈笑着说,叶想干笑了一声,心说不是我会想,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法国时尚设计师会想。“对了,喝点什么?咖啡?”廖眼镜故作潇洒地打了个响指,服务小姐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
  “几位要喝点什么?”她殷勤地递上了酒水单,又说,“我们今天的咖啡有特别推荐,”说完一指不远处柜台上的小黑板,叶想顺势看去……看不清!这写的什么鬼画符啊!翻着酒水单的林燕她们正头碰头的研究,咖啡倒是喝过,不过从来都不知道咖啡还有这么多讲究,这么多名称,想随便点一个,又怕点错了不好喝。正犹豫就听见服务小姐问一直在看小黑板的叶想,“您选好了吗?”正努力迷眼辨认的叶想嘀咕了一句,“看不清楚,”“好的,卡布奇诺,”小姐转头就喊。叶想当时汗就下来了……
  “请系好安全带,谢谢!”漂亮的空姐不停地走来走去,“都挺漂亮的,”跟叶想坐在一起的林燕笑说。叶想点点头,你还别说,这个时候的空姐化妆虽然没有十年后精致,但是身段和脸盘儿可比以后的空姐们强多了。她有一个同学大本毕业就当空姐去了,因为她父母都是XX航的中层领导,可就她那个条件,男生们都说,做她服务的飞机连饭都省了!可人家还飞的是国际航线,今天米国,明天一本,玩得不亦乐乎!叶想刚读研二那年大本同学聚会,人家开着辆小红车就来了,叶同学的车也是红的,就是比人家少俩轱辘,真是人比人得那啥!
  飞机在跑道上滑动着,“佳佳,我有点怕!”从没坐过飞机的小朱声音都颤了,鲁佳天生胆儿大,“怕啥!有我呢!”叶想咧嘴一乐,回头跟她说,“鲁大侠,有你还不如有个降落伞呢!”鲁佳瞪眼。“好了,别闹了,赶紧坐好,”坐在旁边的叶妈妈柔声说了一句。叶想回头把头枕摆好,突然发现林燕的脸色也有点白,第一次坐飞机都会不安吧,叶想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林燕的手,她就闭上了眼睛,林燕微凉的手紧紧地反握了过来。
  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股压力迎面而来,然后在几秒钟内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叶想知道飞机飞起来了。没一会儿飞机开始转向,调整,然后平稳地向目的地飞去,林燕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叶想林燕和彭夫人叶妈妈坐在一排,鲁佳两个则和彭戈他们坐在一排,这种波音737的小飞机今天也是爆满,现在的航班还不像十年后那么多,订机票都得提前。
  叶师长,林政委都因为大演习的事情下部队去了,这也是彭副司令上任以来的头一件大事,初三一过,他也跟着去了底下部队摸底顺便解决一些问题。彭夫人因为自己所在的医院有一个医疗小组要去彭骋的空降部队搞调研,彭夫人正好是这个小组的顾问,彭司令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她决定干脆带着小儿子一起去。至于带上叶想和林燕,她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自从过年的时候见过叶想和林燕,她就对这两个女孩儿喜欢得不行。不过彭夫人是个性格稳重很有主见的女人,这点心事她连彭司令都没告诉。
  去看彭骋叶想自然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出去玩还是很不错的,那个地方叶想也没去过,林燕也乐意去看看,所以她痛快地答应了。鲁佳知道之后也想跟着来,正好鲁妈妈跟彭夫人是一个医院的,关系也很好,知道她是鲁参谋长的女儿,反正住宿都不花钱,不在乎多个仨瓜俩枣儿的,结果鲁佳和小朱也都打包跟来了。廖眼镜同学的父母已经走马上任了,他自然也就买一送一跟彭戈来了。
  当叶同学在颠簸和噪音中昏昏欲睡的时候,林晃正灰头土脸的坐在大解放里咣当着往营房赶。虽然外头有帆布罩着,可依然有冷风往里车厢吹,可这里面的污涂空气却挥散不出去。这几天他和孙国辉轮流跟着赵光辉的连队在一起训练,生活,寝食同步,步兵和空降兵前所未有的融洽了起来。老赵是个喜欢以身作则的基层军官,愿意和兵们混在一起,坐大解放也是后头,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坐驾驶室,林晃自然跟着他,倒是二排长被踢到了驾驶室里冒充连长。
  虽然训练了一天了,可这些二十正当年的兵们还是有力气能交头接耳。老赵就是这样,只要你出成绩,不违反党风军纪,道德良心,他对底下的兵从来不过于拘束。正摇晃着,老赵突然骂了一句,“我X,这谁啊,发言不举手,你他娘的不知道这车是封闭的!”车里的兵轰的一声笑了起来。林晃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恶臭,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放的蔫屁,他揉揉鼻子笑说,“老赵,不是你自己吧,谁喊谁干的!”老赵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个上等兵举手报告,“报告,是我!”
  “筛子,又是你小子!”老赵眼睛一瞪就要开骂,那个叫筛子的兵嘿嘿一乐,“连长,这不能怨我啊,昨天我才探家回的连里,回来就没饭了,炊事班那帮狗日的给了我一碗剩饭菜,结果……”他话未说完,一个巨响的屁就放了出来,奇臭无比,车里的兵们都是一声惨叫,筛子按着屁股鬼叫,“要拉出来了!”老赵拍着车厢狂吼,“停车!”大解放吱的一下就停住了!
  跟在后面周指导员坐的那辆车也赶紧跺了脚刹车,顿时后面车厢里传来兵们的一片骂声,“哎哟!”“X,磕死我了!”周指导员往后喊了一嗓子,“都安静!三排长,我下去看看,注意纪律!”“是!”三排长大声应了一句。“老赵,这咋回事儿?怎不走了?”周指导员赶了过去问,老赵正点烟呢,抬头骂道,“筛子那狗日的吃坏肚子了,这屁崩的,赶上生化武器了!什么味儿啊!X!”
  “他人呢?”周指导员有点好笑的看了看四周,林晃笑说,“山坡底下蹲着呢,”然后又问,“他外号为什么叫筛子?”“他刚回来,你跟他还没接触,等熟了你就知道了,那小子心眼多得像筛子,脑瓜子好使得很,不比你这只狐狸差,康军就是他带出来的,刚开始那俩人掐的那叫一个狠,老周还怕出漏子呢,不过最后还不是英雄惜英雄了。可惜这小子就是学习差,考军校给老子考出那个鬼成绩来!”老赵越说越有气,他话音未落,筛子拎着裤子就跑了过来,“连长,连长!”跑到一半差点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个跟头。
  老赵赶紧把剩下的半截烟吸了两口,把烟头掐灭之后才骂,“筛子,有鬼追你啊!你露着半拉屁股给谁看啊!”“张明!立正!”周指导员声音不高,可是很有威严,张明赶紧服从命令听指挥,可他这一立正不要紧,手里拽着的肥大军裤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只有黄色的军用秋裤斜挂在腰上,“哎呀!”一个女孩儿的惊叫声突然响了起来。
  借用某电影里的台词,比一只霸王龙更可怕的是什么?两只霸王龙!!一个女孩儿的惊叫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几个女孩儿也跟着尖叫,筛子的腿都给叫软了,也顾不得军容军姿,上级当前了,他一把拎起裤子就跌跌撞撞地蹿到了兵们的身后系腰带。原本正在车外放风顺带吹牛聊天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山坡处那边仿佛凭空冒出的美女们!
  “我的天啊!”“你们看见没,他的那什么都露出来了!”“那便宜你了啊,XX,”“讨厌!说什么呢!”面对突然出现的红粉军团,老赵也傻了,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周!这怎么回事儿!哪儿冒出来一堆大姑娘来?!”他这么一说,周指导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对了,前天我听团里白干事说了一句,好像有什么文工团要下来慰问,难道……”他话没说完,一个扛着两毛二肩章的军人从山坡底下爬了上来。
  身材圆滚滚的,一头的汗,他人还没站稳,先嚷嚷,有点气急败坏,“我说你们几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们现在已经是军人了,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乱跑什么,说是要上厕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主任!是小美看见这边有人才带着我们上来的,我们也是想请他们帮忙嘛,要不怎么走!”一个长得很娇俏的女孩子撒娇似的说。那个主任一愣,一转头,这才看见那两辆军车和一群灰头土脸的兵。
  “哎哟!”他叫了一声,赶紧跑了过来,老赵,林晃和周指导员迎上一步齐刷刷地立正敬礼,“首长好!!”那主任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看着这几个虽然脏的都快看不清长相,但依旧背脊挺直,一身铁骨的野战兵,他下意识地抻了抻自己的军装,又正了一下帽子,然后尽自己所能的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你们好,我是空军XX文工团的主任,呃,”他指了指身后的花红柳绿们,“我们是要去XXX空降团进行慰问演出的,结果那车坏了一辆,你们是?”
  周指导员跟赵连长对看了一眼,踏前一步,“报告,我们就是XXX团一连的,欢迎你们的到来,首长怎么称呼?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啊,太好了!我姓罗,叫我罗主任就行!哎对了,你们团的那白干事也在,男兵们都在下面帮忙呢,一时间也联系不到团部,你看……”“罗主任,您别急,我们下去看看,先让……先让这些同志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周指导员征询地看了一眼老赵,老赵微微点头,然后低声对林晃说,“狐狸,你跟老周去看看,我得去给那些混小子们先拧把弦儿,别见了漂亮女人就没出息,给老子丢人!”
  林晃忍不住笑了,空降团跟英雄团和红二团一样都是野战军,和尚团,平常除了个别来探亲的家属,一个女人也看不见。除了每年定期来体检巡诊的医疗队那就只有文艺演出的时候,才能见到异性了,这文艺演出也不是年年都能看见的,那么多部队,大家得排队轮班不是?这会儿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年轻漂亮又苗条的女兵,他能感受到身后年轻士兵们的体温都飙升了几度。
  林晃跟着周平和罗主任往山坡下走,经过那些文艺兵的时候,就觉得那些女兵的视线刷地一下扎了过来,绕是林晃见多识广,也不免有几分别扭。注意力赶紧放在跟罗主任正在寒暄的周平身上,性格稳重的周指导员表情不变,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僵硬,林晃心里暗笑,然后目不斜视地穿过了花丛!刚离开没多远,就听女兵们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那个中尉好帅啊!”“是啊,那个上尉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吧,跟咱们团里那些奶油就是不一样!”“今天才觉得来当兵值了!”BALABALA……
  看着周平和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罗主任有点尴尬地解释,“这些丫头!真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儿啊,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有想法又活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不过,倒是挺有冲劲儿的。”周平温文尔雅地一笑,“是啊,我跟连里的新兵也有代沟,其实跟他们也就差个十岁,但是好多想法就跟两代人一样,但他们有他们的优点。”听周平这么一说,罗主任顿时释然地一笑。
  他先掏出手绢擦擦脑门上的汗才说,“是啊,这些女兵也是今年特招的,都是文艺骨干,岁数也不大,虽然也经过新兵连的军训了,但还是只有兵的表,没有兵的里,唉,慢慢磨吧,”周平和林晃都配合的一笑。“哎,你们两个多大了?结婚了没?”罗主任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周平和林晃面面相觑,“我二十九,儿子都一岁了!”周平痛快地说,罗主任的目光自然放在了林晃身上,他咧嘴一笑,“我二十六,女朋友,就算有了吧!”
  罗主任正想说就算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那边白干事一声大吼,“周平!你怎么来这儿了!”三个人赶忙走了过去,三下两下就弄明白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其中一辆车死活打不着火,司机除了让人都下车,还让男文艺兵们把一些道具都卸了下来,推着车又试了半天,可车子依然趴窝!“这样吧,我们两辆车,让文工团的一部分人到我们车上去,先回团里再说,怎么样?”周平问,白干事说我没意见,罗主任说那也只好这样了,他回头喊了一句,“杭祁,过来一下!”
  一个瘦高的男生立刻跑了过来,“报告,”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软了点,林晃在心里摇了摇头,顺势打量了这个男兵一眼。高个儿,皮肤白,五官很英俊,嘴角上翘,给人一种很自尊的感觉,一看就是个搞文艺的样子。“小杭啊,你去让所有的男兵集合,道具先整理一下,回头再看怎么放!”“是!”杭祁敬了一个极漂亮的军礼,转身跑走了。“这个孩子不错,不爱说话,但挺会照顾人的,”罗主任显然很喜欢那个男孩子,多说了一句,其他人都跟着笑笑。
  “老周,我去跟老赵说,让他把车开下来,你在这儿等着好了,”林晃转头说,“行!”周平一点头。“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罗主任叫住了他,“您不用客气,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林晃一笑。“不是客气,那几个丫头片子可不会听你的!”罗主任苦笑,林晃这才想起那些“激情四射”的军中绿花们,他咧了咧嘴,乖乖地让罗主任走在了前面。
  等到把车子开下来之后,兵们都兴奋地想尽一切办法往外看着,还要做得隐蔽,以免美女没看清反而被排长连长骂!车子一开下来不要紧,林晃他们这才发现,另一辆车上的女兵更多,这会儿见到这些兵们,也是“嗡”的一声就炸了,评头论足,你捅我,我捅你的,嘻笑个不停,可怜的罗主任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还是有几个女兵上不去女士专用卡车,没办法,文工团嘛,就是女孩儿多,只好让她们坐一连两辆车的驾驶室,司机给高兴坏了,而只能和文艺男兵一起坐在后面的兵们则嫉妒不已,暗自咒骂那两个走狗屎运的司机。
  不管怎样,总算是排除万难,继续前进了。为了男女有别四个字,连团里为了表示重视,特别派来的小吉普也拉了女兵,眼下军衔最高的罗主任只能委屈地跟周指导员他们一起挤后车厢了,卡车晃晃荡荡地跟着小吉普开始飞奔。光鲜的文艺男兵们看着滚的跟泥蛋子一样的空降兵充满了好奇,他们的服装,他们的装备,甚至是他们的眼神!而空降兵们经过刚才老赵的精神面貌教育,这会儿人人坐的挺直,车子晃而腰不软,手握钢枪,目不斜视,一派铁血英雄的造型,老赵大为满意,得意地冲林晃眨了眨眼,林晃忍不住好笑。
  前面驾驶室不时传来女兵们的说笑声,面无表情的兵们都悄悄把耳朵竖了起来,着迷地追寻着女兵们说的每一个字,那么清脆,那么甜蜜。老赵靠在林晃身旁低声骂了句,“这帮臭小子的,看样子练得还不够狠,还有力气惦记女人!”林晃嗤的一笑,“要是不惦记女人那就不是男人了。”老赵嘿嘿一笑,“这倒也是!”
  “怎么样?”“什么怎么样?”“装傻啊,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快着火了!你还别说,长得都挺漂亮的。”“是吗?没觉得,”林晃舔了舔脱皮的嘴唇。“就你眼高!”老赵一掀嘴角儿,“不过也是,咱妹子们比她们漂亮!气质好!”林晃白了他一眼,“什么就咱妹,那是我妹!别乱拉关系!”“你妹不就是我妹!”老赵不以为然,“再说,叶子不是你妹吧,我就认她当妹妹了!你能怎么样!”林晃愣了一下,突然笑的意味深长,“不怎么样,她的确不是我妹妹……”
  老赵也愣了,这家伙怎么笑得跟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日落西山红霞飞……”后面的卡车上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连长,快到营门了!”坐在门口的二排长喊了一句,进营房要唱歌,这是这个团的规矩。“唱起来!”老赵一挥手,“是!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起!”二排长做指挥,空降兵们放开嗓门开始吼,两辆车上的兵们比着谁歌声更嘹亮,当兵的什么都比,更别说今天还当着那么多美女!吼的越发斗志昂扬!
  文艺兵们都傻了,那些一直默不作声的兵们怎么这么大嗓门,他们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如果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歌声还真是一点含金量都没有,但是……让人热血沸腾,真的,文艺兵们面面相觑,有了第一个开口的,然后他们也跟着一起吼了起来。罗主任看着自己这些“小白脸兵们”也跟着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忍不住笑了,这就是部队的魅力,雄性的世界,只有血汗,没有眼泪,多少次政治教育,也没有亲身体验更有效,这次自己坚持带新兵来演出是对的!他笑着对周指导员点了点头,也跟着吼了起来,权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吧!
  “我的天啊,你们的兵吼歌真凶!”站在营门口的王玉敏感叹了一句,彭骋微笑但难掩骄傲地说,“那当然,这应该是我们连队的车,他们训练回来了,回头你就见到了,都是些好小伙子,不过今天的声音确实比往常还要大!”王玉敏爱娇地瞪了他一眼,“见不见的回头再说,我快累死了,咱们进去吧。”“好,”彭骋按照规定填好了进出登记表,跟哨兵互相敬礼之后,拎起放在地上的行李就带着王玉敏往门里走。“嫂子再见!”负责登记的值班班长微笑着说了一句。
  王玉敏又羞又喜,小声嘀咕,“乱叫什么呀!”彭骋嘿嘿笑了,“要不是嫂子来这儿干吗?”王玉敏扑哧一笑,眼睛一转,“那可不一定,要是你妈来了呢?”彭骋假装一瞪眼,“你占我便宜,找打是吧!”王玉敏咯咯地笑地花枝乱颤,彭骋飞快地看了一下四周,“王玉敏同志,军容军纪啊!”王玉敏理了理自己的军服不再笑闹,顿时变得端庄起来。路边不时有兵们走过,人人都笑着打招呼,“彭排长,这是嫂子吧?”“嫂子你好,”王玉敏微笑而适度地点头招呼。
  这个时候的王玉敏心里充满了幸福和骄傲,自己穿着笔挺的学员军装走在英俊潇洒的爱人身旁,接受着众人艳羡或欣赏的目光,一时间,仿佛连阳光都变成了金色的。“玉敏,来,这边就是我们的团招待所,这几天要订房间还真不容易,听说有个医疗队要过来,幸好有个嫂子临时有事回家了!”彭骋领着王玉敏进了一幢三层小楼,办好了登记手续,两个人进了房间。
  “呼……”王玉敏长长地出了口气,帽子一摘,人已经倒在了床上。彭骋放好了行李,坐在了床边,轻轻抚摸着王玉敏的头发,“今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我跟家里撒谎说要早回学校这才跑了过来!”王玉敏闭着眼睛说。
  彭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学坏了啊,”然后又说,“幸好我今天在团里,要是出去训练了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着呗,你总不会不回来吧,”王玉敏睨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刚才说那是你们连的车,你怎么没去啊,哪儿不舒服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彭骋赶忙按住她,“瞧你,当然不是了,我另有任务才没去!”王玉敏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排长!”一声报告在门外响起。
  彭骋起身开门说了没两句,就走回来跟王玉敏抱歉地说,“玉敏,我……”“行了,你去吧,我等着你,”王玉敏微微一笑,“反正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彭骋无声一笑,低头吻了一下王玉敏的额头,“你先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好!”王玉敏笑看着彭骋离去之后,这才又躺了回去,看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发愣。
  这次来看彭骋是突然决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寒假回家之后心里老是不踏实,思前想后,夜不安枕,最后还是跑了过来。本来表姐说的那一招自己并不想用,可彭戈是彭骋弟弟的事实不能不让自己想得多一些。既然自己生来不是叶想,林燕那样的天之娇女,那么就更要懂得怎样才能抓住自己的幸福!疲惫地一转身,突然发现彭骋的作训帽因为走得匆忙忘记戴了,王玉敏伸手抓了过来,一股汗味儿顿时冲鼻而来,可这味道让她觉得心安,迷迷糊糊之间,她睡着了。
  “这地方比咱部队那儿还荒凉,”鲁佳四处看着,叶想她们也好奇地看着四周,这儿的哨兵军服颜色不时看惯了的绿色。“妈,咱们住团里吗?”彭戈问。“是啊,先住团招待所,回头我得跟着医疗队下基层,你大哥的连队就在团部旁边,让他带着你们玩好了!”彭夫人微笑着说。“你跟大哥说了?”“没有,给他个惊喜!”彭夫人一挑眉梢。来接人的干事办好了进门手续,上车坐回了副驾驶的位置,满面笑容地说,“肖主任,手续办好了,咱们走吧。”看彭夫人点头,他吩咐司机开车,又回头笑说,“欢迎大家来XXX空降团!”
  大队人马杀到团招待所的时候,正好团长和政委来看望先期到达的医疗小组,彭夫人的身份他们这些领导都清楚,彭骋的家庭状况是根本瞒不住这些中层以上领导的。两个人都知道司令夫人是这回医疗小组的顾问,这会儿赶紧笑容满面,万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叶妈妈也不能免俗地陪着彭夫人一起寒暄,她是叶师长的爱人,这些场面见得多了,自然是应付自如,进退有度。叶想她们也都礼貌的打过了招呼,叔叔伯伯叫了一大通,趁着大人们客气个没完的时候,彭戈一使眼色,几个人溜进了招待所。
  接她们来的那个参谋正在帮忙办理入住手续,他还不忘跟彭戈他们介绍这个团的光辉历史。这个参谋显然很有口才和文思,男孩子都喜欢枪啊炮啊的,因此彭戈和廖眼镜听的是津津有味。女孩子们对这些不感兴趣,鲁佳跟小朱去看金鱼,林燕和叶想则四下张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看到了几盆盛开的君子兰,叶想拉着林燕走过去欣赏。
  “老虎,我不是眼花了吧!”林晃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孙国辉也愣住了,林晃说什么根本就没听见,就看见一身红色羽绒服的叶想正饶有兴致地东看西看。他和林晃是跟着彭骋一起来的,之前老赵一听说彭骋的女朋友来了,就嚷着要见,说是心高气傲的彭骋连空降医院一枝花的求爱都拒绝了,那他女朋友得漂亮成什么样啊。可手头的事情多,还有那个早来了两天的文工团,团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政委一个命令,侦察一连的全体官兵们都集体搬家去了库房住,孙国辉和林晃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都搞定了,天也快黑了,留下周指导员看家,老赵兴冲冲地叫上林晃和孙国辉去看弟媳妇,顺便请她吃饭。隔着老远就发现招待所门前乱糟糟的,为了避免麻烦,几个人从侧门进了招待所,彭骋上去叫门,几个男的先在楼下等,万一人家姑娘在洗澡睡觉什么,一帮老爷们闯了进去不方便。就这么会儿功夫,叶想她们都走了进来,林晃和孙国辉正好站在楼梯口附近的楼道门口,那边比较暗,前台正好在对面,招待所这会儿人也多,进进出出的,叶想她们都没注意。
  “咱们团头和政委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哪个大人物来了?”跑去方便的老赵系着腰带走了出来,一抬头,“哎,你俩看啥呢?”说完他也伸头去看,“哟!那不是你妹妹吗?她们怎么来了,还有彭骋的弟弟……”“赵连长,”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同时转头,发现是那个文工团的杭祁从楼道那头的侧门跑了过来,立正,敬礼。老赵回礼之后问,“你怎么来了?”“报告连长,罗主任那间办公室进不去,周指导员说钥匙在彭排长那里,让我来拿!”“喔,那你等一会儿,”老赵点点头,“是!”杭祁一个立正。
  “我说,他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了?”老赵又问,林晃笑得满脸桃花开,“我怎么知道!”“老虎?”老赵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孙国辉,孙国辉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更不知道!”这时楼上的王玉敏已经被彭骋叫醒了,一听原因,她赶紧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自己,跟着彭骋下楼去见他领导。这些场面上的礼貌王玉敏很注意,她一向认为,这是一个站在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必须有的素质。
  彭骋拉着王玉敏的手往下走,一边笑说,“你不用紧张,我们连长人好得很,陕北汉子,热情直率,军事素质顶呱呱!团里这些连长,他排第一!”“喔,你不是说还有两个人吗?什么排长的?”王玉敏虽然面带微笑,但还是紧张地又摸了摸整齐的头发。“那两个人是我师兄,正好这回有任务来了我们团,人很好的,放心吧!不过今天晚上连长说要开个三中全会,你有点准备就好!”“什么三中全会?”王玉敏莫名其妙,彭骋一笑,“就是白酒啤酒加葡萄酒,多能喝的都能给放倒了!”
  “啊!”王玉敏吓了一跳,脚步也停了下来,彭骋哈哈一笑,“放心,灌也是灌我们男人,我让你做准备是怕一帮醉鬼吓着你!”两个人拉着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那个个子矮点的就是我连长,他们笑什么呢?”彭骋伸手一指,王玉敏面带微笑地看了过去,“怎么了?”彭骋突然发现王玉敏不走了,他停下脚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发现王玉敏的脸色变得雪白。
  楼下的孙国辉他们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楼上,刚才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服务员突然找不到印泥了,手里的餐券不盖章就不能生效,就四下里找,嘴里还一直嘀咕,“印泥呢?刚才就放在柜台上了。”那参谋赶紧帮着找,彭骋和廖东华也满处学摸,正好欣赏完了门口那几棵君子兰的叶想走了回来,“怎么了?”她随口问了一句。廖眼镜头也不抬地说,“知道印泥在哪儿吗?”叶想一愣,印尼?“印尼在东南亚啊。”
  前台突然安静了一下,几个满处找印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放声大笑,叶想吓了一跳。“我们找的是这个印泥,”参谋忍笑指了指前台小姐手里的印章,叶想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林燕她们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也大笑了起来,廖眼镜狂笑着说,这回盖章可远了去了,得坐飞机去盖!
  从头看到尾的林晃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这一笑,林燕立刻就听了出来,扭头一找,惊喜地扑了过去,“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晃先抱了林燕一下,然后冲着叶想她们笑,叶想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林晃和孙国辉。“彭戈?东华?”彭骋叫了一声,他刚发现自己弟弟和廖东华就在楼下,心里忍不住苦笑,今天的惊喜还真多呢,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了解,真正的“惊喜”还在门外头没进来呢!
  “哥……”彭戈笑着抬头打招呼,哥还没叫完就自动消音了,廖眼镜替他把话说完了,他一声怪叫,“白天鹅!”王玉敏的脸更白了。孙国辉这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僵立在楼梯拐角处的王玉敏,心里想着,她说了那么多分手理由,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吧。王玉敏想要笑,但脸上的肌肉根本就不听使唤。林晃微微皱了眉头,老虎的“前女友”怎么会跟彭骋在一起?每个人都觉得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只有神经粗大且简单的老赵抬头叫了一声,”彭骋,双喜临门啊!不但女朋友来了,弟弟也来了,真不错!”
  “女朋友?”一个女声突然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彭夫人眉头微皱地站在大门口,叶妈妈和团长他们都跟在后面,她静静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王玉敏,然后跟叶妈妈和团长他们说,“我累了,想休息了,晓云,咱们先上楼吧!”“好,”叶妈妈点点头。政委赶紧说,“小张,快带肖主任回房间,晚餐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好的,你们二位去忙吧,不打扰了,”彭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跟着服务员往楼梯这边走来,老赵他们都不自觉地给这个端庄雍容却不怒自威的女子让路。
  经过彭骋身边的时候,彭骋极轻地叫了一声,“妈,”彭夫人不落痕迹地微微一笑,她知道儿子不想别人知道她身份,什么也没说就拉着叶妈妈继续上楼。彭骋突然觉得王玉敏的手变得冰凉,转头看去,王玉敏连嘴唇都发白了,彭骋只能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王玉敏只觉得自己如在冰窟,而且是赤身裸体,她最害怕见的三个人竟然一起出现在了面前,而且,她僵硬地转头看着彭夫人的背影,比讨厌还糟糕的是什么?那就是视若无睹……
  “怎么回事儿?”鲁佳凑到叶想身边悄声问,“不知道,”叶想压低了声音说,小朱突然拉了一下她的手,叶想转头看她,小朱努了努嘴,叶想一扭头,“呃!”她眨了眨眼,一个很英俊的男孩子正难掩激动地看着她。这谁啊?叶同学勉强笑了一下,干嘛摆出一付终于找到组织交党费的表情来。“想想……”那个男孩子有点颤抖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孙国辉,林晃都迅速地回过了头来,老赵也是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跑那边去了?”
  “啊?”叶想有点晕,那个男孩儿居然叫她想想,除了自己爹妈这还真是头一份呢!可自己怎不认识啊。“你还在生气是吧?”那个男孩儿苦笑着说了一句,台词极其琼瑶。叶同学也想苦笑了,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可您哪位啊……“杭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一个漂亮的小女兵跑了进来,她本来一脸的笑意,不经意看到叶想之后她笑容一僵,“叶想,你怎么在这儿!”“小美!”看着杭祁有些着急的表情,小美细细地眉头一扬,双拳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她勉强地笑了一下,眼底有些失落,“好久不见了,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杭祁都被特招进部队了,因为我俩的双人舞获得了金奖!”
  她这么一说,叶想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这个杭祁就是之前那个孔雀小姐的初恋情人?!

  我们都是神枪手
  “那个什么小美是你以前跳舞的……”林燕想着该怎么说,叶想冲洗着苹果,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嗯,我们都在同一个舞蹈学校学跳舞。”“喔……”林燕点点头,心里想着之前那个叫杭祁的男孩临走之前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倒是叶同学,人家跟她说那我先走了,她特客气地说,您慢走,那男孩一愣又说,我会尽快来找你的,她说不急,不急,忙您的去。“嗤,”林燕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个杭祁当时的表情好像被噎到了一样,不过就算这样,他被小美拉走的时候还是……
  “特大新闻,特大新闻!”鲁佳突然蹿进了洗手间低叫着,她一脸的兴奋,林燕好笑地说“干嘛,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切!”鲁佳一耸鼻子,“那个白天鹅真的是彭老大的女朋友!”林燕和叶想对视了一眼,之前在楼下虽然只听了一耳朵,聪明的林燕也猜到了个大概,她一扯嘴角,叶想则耸了耸肩膀,心说我早就知道了,两个人干该什么干什么去了。“你俩怎么这样啊?”鲁佳对于她们的无动于衷大为不满。
  “别说是他女朋友,就算是他老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呀,”叶想嘀咕了一句,把洗好的苹果归拢在了一起擦干。“你们可真没劲!”鲁佳伸手拿了一个苹果啃着,“怎么才有劲啊,打起来就有劲了?”林燕帮忙擦着,她的心思也不在彭老大的恋爱故事上,而是叶想的那个“青梅竹马”的舞伴!“嘿嘿,”鲁佳神秘兮兮地一笑,“估计真的会打起来哟,你们俩没看见肖阿姨的那眼神,犀利!”“是吗?”叶想和林燕同时应了一声。
  “洗好了吗?团长他们来了,”小朱探头进来打断了鲁佳的八卦,她脸上笑得甜甜的,“喔,来了,”林燕和叶想各端着一盘水果走去了客厅。她们刚一露面就有勤务兵跑过来接过她们手里的东西。“张伯伯,胡伯伯,”林燕和叶想礼貌地先跟团长和政委打招呼。“好,好,来,快坐吧,”空降团的政委笑咪咪地招呼着几个女孩儿。
  叶想听着大人们之间的闲聊,并偶尔微笑着回答些问题,可脑子却依然围着那个跳舞的男孩儿转。自己脑中确实有着一些之前那个叶想的记忆,但都模糊而且不确定,如果她跟那个跳舞的男孩儿曾有过些什么的话,那跟他接触无疑是个坏主意。“叶子?”林燕轻轻推了一下叶想,叶想眨了眨眼,“啊?”“你想什么呢?要去吃饭了,”林燕悄声说,叶想眼珠一转,果然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说笑着往外走,她赶紧起身。
  团长他们的招待筵席就放在招待所餐厅,医疗组除了组长之外的成员都有参谋长招待,大家说笑着往餐厅走。“你们看那边儿,”鲁佳突然压低嗓门说,几个女孩儿看过去,也都一愣,彭骋领着白天鹅正站在餐厅门口等候,可之前说要去找大哥聊聊的彭戈和廖眼镜却不见踪影。叶想下意识地去看彭夫人,她面色如常,依旧矜持有度地和政委他们谈笑着,好像没看见那两个人一样。
  “哎,彭骋,你来了?过来!”团长大嗓门喊了一声,彭骋一个立正刚要走,一直攥着他衣襟儿的王玉敏不自觉地拉了他一下又赶紧放开了,彭骋顿了一下才快步迎上前,立正敬礼,“团长!政委!”“好!”团长笑着点点头,他不是没看见王玉敏,可经过下午见面那一出,自己的老搭档政委说了,看样子彭夫人还不知道彭骋有女朋友的事儿,你可别瞎热情,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以免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政委是搞政工的,也经常性地去解决一些军官们的婚恋问生活问题,他是专家。虽然自己是个纯军事干部,可也知道这司令公子的婚恋问题可没他团里那些小军官们简单,彭夫人得罪不得,听政委的肯定没错。能干到团长这个位置的当然脑子都够用,既然彭骋和那个姑娘一起出现了,他干脆把彭骋一个人先叫过来,先不跟那姑娘有什么接触,回头看看彭夫人的态度再说,这是司令家里的私事,自己和老胡装聋作哑就是了。
  “妈,”彭骋对自己的母亲微笑,然后又跟叶妈妈笑说,“杨阿姨,您好,我是彭骋,下午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听弟弟说了才知道,我们是世交,这些妹妹们我都见过一次的,虽然没说话,”说完他笑着对叶想她们点点头,“你们好,欢迎来空降部队!”“彭大哥好!”几个女孩儿异口同声地说。“好,你好,”叶妈妈满面笑意地轻拍了一下彭骋的手臂,扭头和彭夫人说,“大姐你可真有福气,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长得还好!本人可比照片看着还好呢。”
  彭夫人微微一笑,“是吗?我和老彭倒觉得生女儿好,乖巧听话不说,和父母也不隔心,从来没什么瞒着藏着的,你看想想,什么都乐意跟你说。”彭骋挠了挠头,求饶似的低叫了一声,“妈……”彭夫人笑嗔了他一眼,“怎么,肯当着别人叫我声妈了,不瞒着了?”“本来也没故意瞒着,只是觉的没什么好说的,再说这团里大概没几个人不知道我出身的,可工作都是一样的,干好干坏战友们都看着呢,”彭骋声音不高但很自信。
  “这是绝对的,”政委插了一句,“嫂子,不是当着您的面夸彭骋,小彭的工作成绩整个团里都有目共睹,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干出来的!是吧,老张?”“是,他是个好军人!”团长言简意赅,没那么多花架子,却让人信服。彭夫人难得地开怀一笑,“好!”“嫂子,咱们先进去吧,坐下来慢慢聊,我跟他们连长打过招呼了,今晚让他就住在招待所,你们娘俩儿好好聊聊!”政委微笑着说。
  “哟,这不合适吧,”彭夫人虽然高兴但有点迟疑,她不想让儿子搞特殊,自己当然无所谓,但不想授人以柄,让别人说儿子的闲话。“应该的!”团长豪爽地一挥手,“彭骋来了我们团还没休过探亲假呢,一晚上算什么,再说我们这儿有长辈来探亲的,都给天假聚聚!来,嫂子们请!”彭夫人微笑着看了一眼彭骋,他微微点头示意没错,彭夫人这才笑着说,“还是你们当领导关心下属,想的周到。”团长和政委赶紧客气,连说是应该的,分内的云云。
  叶妈妈微笑着退后了一步,彭骋赶紧过来挽住了彭夫人的手臂,看他们过来了,一直默然站在门口看他们说笑的王玉敏赶紧让自己的微笑甜美而适度,背脊挺直,希望能给彭夫人一个好印象。就听见彭夫人问,“你弟呢?他和东华不是先去找你了吗?”“喔,他俩已经进餐厅等了,”彭骋笑说,但他没说的是,之前彭戈跟他有过一场实在算不上愉快的交谈。
  现在不是担心彭戈的时候,从小他们兄弟俩就亲,他相信弟弟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可妈妈这边就没那么简单了。自己的母亲是正牌的医科大学毕业生,出身书香世家,个性矜持又理智,按着父亲的话说就是有着搞医的特有的严谨和高傲。虽然她的爱不少于任何一个慈母,但对自己和弟弟家教却很严。跟一般军人家庭不同,扮黑脸的通常是母亲,和稀泥的倒是自己那个在外头驰骋沙场,金戈铁马的父亲。
  自己和玉敏的事情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人,主要就是因为母亲,彭夫人喜欢的是那种活泼大方又品行端庄的女孩子,彭骋深知如果母亲讨厌了一个人,那就很难改变她的想法。所以他想等王玉敏下了部队更成熟一些,彼此之间的感情也更牢固之后,再跟家里说这件事。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玉敏竟然会跑来看他,更没想到的是,母亲和弟弟居然也同时出现,而且是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眼瞅着快到门口了,王玉敏踏前一步,想要笑着打招呼,偏巧这个时候政委说了句什么,彭夫人顺势转过头去笑着聊了两句,根本就没看王玉敏这边。看着王玉敏微微颤抖着的苍白嘴唇,彭骋心里顿时觉得憋的慌,可现在这么多人,有些话没法跟母亲说。正跟团长政委聊天的彭夫人就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紧,低头一看,彭骋挽着她的手正不自觉地在用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微笑着说,“彭骋,这位姑娘是?”
  “喔,妈,她是我女朋友,叫王玉敏,玉敏?”彭骋冲王玉敏招招手,王玉敏赶紧笑着走到他们跟前,“阿姨您好!”“你好,”彭夫人微笑的表情不变,略略打量了一下王玉敏没再说话,王玉敏羞涩又紧张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微笑,王玉敏,你要微笑。“妈?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彭戈突然从餐厅里探出头来笑问,他一眼就看见了王玉敏,笑容一敛,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彭骋,可彭骋的心思都在母亲和王玉敏身上,根本就没注意。
  “是啊,咱们先进去吧,一起,”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头的政委赶紧打圆场,一帮子人这才都进了屋。原本坐在窗边的廖眼镜正起身要打招呼,王玉敏的突然出现让他很惊讶,他推了下眼镜看了一眼彭戈,彭戈不落痕迹地摇摇头,示意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廖眼镜精明的很,他立刻开始发挥自己插科打诨的特色,跟长辈们问好,同叶想她们说笑,屋里的气氛顿时被他弄得轻松起来。
  因为招待的是女性,细心的政委特意准备了葡萄酒,他还邀请了文工团的罗主任一起,一来表示尊重文工团的到来,二来也很给他面子,跟司令夫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可不多。罗主任自然也很高兴,他们这个文工团和空降团一样,都隶属于XX军区,就在彭司令的管辖之下。他和医疗组长都明白今天的主宾是彭夫人,因此谈笑拍马那是恰到好处,一时之间那就是宾主尽欢啊,眉开眼笑啊,一片祥和啊……除了个别人。
  彭骋跟彭戈和廖东华坐在了一起,刚好被两个人夹着,没错,这俩小子就是故意的。反正人家女孩子都坐在一起,咱兄弟多久没见了,你就跟我们多聊聊吧,俩人一使眼色,裹着彭骋就坐下了,彭骋又好气又好笑。女孩儿这边鲁佳对白天鹅半点好感也欠奉,巴不得离她远远的,揪着小朱就坐在了廖东华的身边。
  林燕和叶想倒无所谓,随便挨着就坐下了,可一坐下叶同学就发现旁边人影一闪,白天鹅竟然坐在了她身边,而且在对她微笑!叶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师姐,”“你好,”王玉敏温柔地打了声招呼,叶想汗毛都竖起来了,干笑了一下坐好。部队里特别讲究劝酒,今天跟司令夫人自然不能太过分,一轮过后,大家就开始吃饭聊天,一旁的林燕偏过头压低嗓门说,“要不我跟你换座儿?”“没事儿!”叶想抄起酒杯抿了一口。
  “这酒跟果子汁似的!没劲!”鲁佳嘀咕了一句,她生于部队,长于部队,酒量又随了鲁参谋长,三四两白酒都不在话下。叶想笑说,“佳佳,这葡萄酒是好东西,即美容对心脏又好,女人可以适度地喝一点。”“真的吗?”鲁佳怀疑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是啊,红酒里有一些物质对人体很好,还可以做面膜呢!肤色红润!”叶想眨眨眼。“想想说的没错,”彭夫人突然插了一句,“对于红酒的好处国外的科学家早就有所结论了,就是咱们还不兴喝这个!”“是啊!”医疗组长也应和说。
  “真的啊,会变漂亮吗,那我得多喝点,”廖眼镜啧啧有声,又转头跟叶想嬉笑着说,“叶子,你说我喝它三瓶会怎样?潘安还是宋玉?”“三瓶?”叶想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应该会吐吧。”桌上的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罗主任不失时机地夸奖叶想懂的多,自己都不知道这些云云,拍拍叶妈妈的马屁,刚才介绍时已经知道她是叶师长的爱人了。
  王玉敏听着罗主任他们的奉承话,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散,就像凝固了一样,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冷。虽然那天偷听到彭戈他们聊天已经猜到叶想的父亲官职小不了,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团长政委他们的殷勤小心,心里还是难免苦涩。不知怎么的,又说起林燕和叶想篮球打得好,彭骋也点头称赞叶想那球打得比大部分男生都好!自己亲眼所见。
  彭夫人一听笑得比叶妈妈还开心,连说有机会自己得亲自看看,又跟叶妈妈说,咱们想想还真是文武全才呢,其他人赶紧随声附和,就是,就是,哈哈。被夸的浑身不自在的叶想只能傻笑两声埋头吃饭,腹诽那些领导你们又没见过我打球,哈哈个什么劲儿,顺便在桌下用力拧着看她笑话的林燕的手!俩人在桌布下面你掐我,我掐你。
  看着桌上所有人都称赞叶想,包括彭骋,手脚越发冰凉的王玉敏低头夹了一筷子什么在嘴里机械地嚼着。味同嚼蜡之时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就对上了彭骋包含着歉意的温柔眼神,王玉敏心里登时一暖。她悄悄地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表示爱意的方法,彭骋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后神态自如地去给团长,政委还有罗主任他们敬酒。
  “嫂子,那我们就不送了,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政委微笑着说,“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今天谢谢了啊。”彭夫人又跟团长罗主任他们寒暄了几句,这才跟叶妈妈往楼上走。彭戈他们都跟着,到了房门口,这些大院出身的孩子都精的很,知道彭夫人肯定要跟彭骋有话说,各自找了借口溜回房间去了,叶妈妈也说要洗澡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呃,阿姨,那您好好休息吧,明天见,”王玉敏礼貌地说,“好,再见,”彭夫人优雅地一点头,自己先进了房间。彭骋用力握了一下王玉敏的手,也跟着母亲进屋去了。周围顿时安静了起来,王玉敏茫然环顾,只有自己一个人,灯光暗淡的楼道越发让人觉得冷。王玉敏面前那淡黄色的木门,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是那么的薄,可关的又是那么的紧。
  王玉敏空落落地转身上楼回了房间,她摘下帽子背靠着房门埋头蹲了下来,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下午彭戈已经找过彭骋了,把自己的“恶行恶状”说了个明白,幸好自己打过了预防针,彭骋跟自己只当笑话来讲。可彭夫人对于彭骋的影响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对自己很客气,可这客气把自己推得那么远。宴席上她一口一个咱们想想,咱们燕子,咱们,咱们,咱们!“啊!”王玉敏把手里的帽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妈,给!”彭骋见母亲从洗手间出来,赶紧送上了一杯热茶,彭夫人笑着接了过来,“你怎么把外套脱了,小心感冒!”“没事儿,喝了酒身上正热呢!”彭骋不在乎地一笑。母子俩个开始聊天,谈天谈地谈宇宙,就是不谈王玉敏。如果说彭骋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彭夫人就得加个更字,她心知肚明儿子想要说什么,但他不提,自己就当不知道。谁先忍不住了,谁就失了先机!
  “哎哟,我的妈,我服了你了!”彭骋突然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床上,彭夫人扑哧一笑,“不必太崇拜,彭排长!”彭骋坐起身来,笑说,“妈,你也会开玩笑了!”“废话,我又不是老古板!”彭夫人斜了儿子一眼,彭骋嘿嘿一笑,讨好地说,“那当然,我妈最明理了!”“少来啊,再明理我也是个母亲,得分什么事儿,”彭妈妈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彭骋跟母亲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用力搓了搓自己脸,然后严肃地说,“妈,我真的挺喜欢她的。”
  “是吗?喜欢到什么份儿上?”彭夫人问,彭骋愣了一下,“就是跟她在一起挺高兴的,她很体贴的,对我的工作也支持,再说,妈你也看到了,她脾气也好,长得也漂亮,配得上你儿子吧,”彭骋说到最后有点耍赖。彭夫人不置可否,“彭戈跟她一个学校吧,下午他急火火地去找你,应该是为了那女孩儿吧?”“是,”彭骋痛快地承认了,知道这些事情肯定瞒不过母亲,“他和东华都不太,呃,欣赏玉敏,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儿!”
  “你不相信你弟弟的话?”彭夫人眉头一扬,“当然不是!”彭骋立刻反驳,“只是有些事情他不了解。”“喔,譬如说?”“玉敏可能在学校高傲了一些,但是您知道,美女门前是非多,她也没办法,只能装的厉害一些,让那些人离她远点!”彭骋做了个手势。“是吗,”彭夫人点点头,“她告诉你的?”“妈,我自己有眼睛!”彭骋皱了眉头,彭夫人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会儿,彭骋犹豫地问,“妈,您是不是嫌弃她家里?”彭夫人嘴角一翘,“你是说出身?对了,刚才你们政委问起过,她说她父母都是工人。”“您看不起工人?”彭骋脱口而出,彭夫人面色一凝,无声地盯着彭骋,直到他低头说,“对不起啊,妈,您不是那样的人。”彭夫人摇了摇头,原谅了儿子的无理,“关键不是我看不看得起,你觉得她自己看得起吗?”彭骋一愣,想起那时候玉敏似乎是有些尴尬,不愿多提的样子。
  “妈,这不公平,在那样的环境里,你说我们这些年轻人,要么爸爸是军队高层领导,要么妈妈就是医生老师的,人都有自尊,尴尬在所难免嘛,”彭骋努力地解释着给母亲听,也算是给自己听。玉敏的小家子气自己不是不了解,可看一个人总得看她的优点不是,谁都有缺点,自己也不例外啊!彭夫人突然叹了口气,手轻轻地摸上彭骋乌黑的头发,儿子是这样的体贴,可越是这样自己越怕他受伤害。
  感受着母亲的慈爱,彭骋抓住了妈妈的手,“妈,相信你儿子好吗,玉敏有缺点,她不完美,但她有她的优点,这毕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吗?别人怎么说没关系!”彭夫人有些无奈地笑了,“彭骋,对于你甚至还有彭戈的婚姻恋爱,我和你爸爸不想过多干涉,可我必须告诉你,恋爱可能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绝对是两个家庭的事,妈妈请你认真地想一想这句话,“她顿了一下又说,“人的一生很短暂,所以有些错误不能犯,这一生又很漫长,一旦错了,你要忍受那种痛苦很久,明白吗?”
  看着彭骋若有所思的表情,彭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人,有些话说得太多反而没用,她不奢求自己说什么孩子就照做,但只要听进去了就好。“好了,你等我一下,我带了点东西给你战友,放在你杨阿姨那边了,我去拿,”彭夫人换了话题。“妈,我去吧,”彭骋想站起来被彭妈妈按住了,“不用,你不方便,你杨阿姨不是说要洗澡吗?你等着啊,”说完施施然地出了门,关门的时候看见彭骋坐在床上发愣,她微微一笑合上了门。
  “大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姓王的那姑娘啊,我看着还成啊,挺漂亮,少言寡语的,以后又是个女军官,有前途,”叶妈妈擦着头发跟彭夫人闲聊。彭夫人摇了摇头,“晓云,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啊?”叶妈妈停了手。彭夫人按了按太阳穴,“跟老彭去南方代职锻炼之前,我特意去了趟彭戈的学校看看他,正好碰见这姑娘正在跟东华吵架,原因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她的样子我印象实在太深了,说话尖刻,不给人留半点余地。”
  “是吗?”叶妈妈摇了摇头,“真没看出来。”“这就是我发愁的地方,我家老大说这是那姑娘故意装出来的,以杜绝什么狂蜂浪蝶,可我就更害怕了,你说她能装成凶巴巴的样子去对别人,难道就不会装成软绵绵的样子,来骗我那个傻儿子吗!”彭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叶妈妈也跟着发愁,“那你打算怎么办?”“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这爱昏了头的孩子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说对方不好,他越觉得自己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了,反正八字还没一撇呢!”彭夫人嘴角一翘。
  “要说彭骋那么优秀又帅气,女孩子为了得到他的心,用点小手段倒也正常,”叶妈妈笑说。“话是这么说,可就是因为彭骋的优秀我才担心,他从小就什么都好,没受过什么挫折,不知道失败的滋味,可男女感情这种事一旦弄不好,最伤人!”彭夫人多少有点挫败,叶妈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先不说房间里这几个各怀心事的人,叶想回房间没多久就被鲁佳她们叫了出去,说是廖某人发现了附近有一个养军犬的地方,大家一起去看。“老彭,你说阿姨能不能说服你哥啊?”廖眼镜趁女孩儿们不注意时悄声问,“不知道,别说这个了!”彭戈不耐烦地说,今天看见达哥拉着王玉敏的手时,自己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怎么可能,怎么会啊!
  下午跟大哥谈得也不愉快,自己本来非常反感背后说人是非,可为了自己亲哥哥,也顾不得了。可哥哥听了自己那番话,竟然只是笑笑说了句知道了,真是XXXX,彭戈忍不住在肚里骂了句脏话。“你们俩快点啊!”鲁佳在前面招呼着,廖东华碰了下彭戈的肩,彭戈表示明白,两个人赶紧追了上去。
  “班长,刚才那美女跟我说谢谢呢!”一个小列兵嘴巴都快咧飞了,筛子特不屑,“瞧你那点出息!见过女人没有,说个谢谢就把你乐的找不着北了!”那小兵贼贼地一笑,“那是,咱哪儿能跟班长比啊,屁股都给人家看过了,当然镇定了!”“哈哈,”几个兵顿时大笑了起来,“X,找揍啊你!”筛子恼羞成怒,提脚欲踢,那小兵灵活地一闪身,躲在了一个兵身后,扮鬼脸又说,“军子,可惜你今天跟孙排长在家干活,没看见那精彩一幕。”
  康军无所谓地一笑,筛子立刻说,“刘波,你看看人康军,见了美女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才叫汉子!”刘波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咱这乡下人能跟人军子比吗,人家是北京来的,首都!知道啥叫首都不!那美女早就看花眼了,才不在乎文工团那几枝花呢,是吧,军子,”康军咧嘴一笑,没说话。“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山沟里来的没见过美女,要不回头跟咱连长说说,演出的时候让你坐头一排,看个够!”筛子笑说。
  “班长,咱们这些水果还送哪儿去?”康军打断了他们的笑闹问道。“喔,文工团的给完了,这些是给林排长家里人的,听说是妹妹还是弟弟的来了,就在招待所,”筛子搔了下头。几个兵说笑着继续前行,眼尖的刘波突然叫了一声,“X,咱们团是不是今天走桃花运啊,美女咋这多啊!班长快看,军子,你看!”他连忙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林燕和叶想她们。
  兵们的眼神都好使,探照灯一样的扫射了过去,愣愣地看着那几个嬉闹着的女孩儿。筛子先反应了过来,歪了头跟康军小声说,“哎,那俩个子高的看见没,比咱们文工团的还漂亮,不知道是谁的家属,比你首都的那美女怎么……哎!你干吗去!康军!”他话没说完,康军突然跑了出去,筛子吓了一跳,叫又不停,他赶紧跟了上去,正发傻的兵们你瞧我我瞧你也一拥而上。
  正在一起说笑着的女孩儿们被突然冲过来的康军吓了一跳,都站住了脚。“呼,呼,”康军一个立定站住了,没跑几步,可他胸膛起伏的厉害。“你是谁啊,有事吗?”走在后面的彭戈和廖东华立刻走了上来,挡在了他跟前。康军冷淡地看了一眼这两个男孩儿,想绕过他们,彭戈下意识地拦了一下,康军灵活地一闪身,人已经走了过去,摘下了帽子,“你好!”他跟林燕说。
  林燕愣了一下,路灯有点暗,她眯眼打量着康军,“你是?”康军知道自己这小一年变化挺大的,微微一笑,“四川小饭馆,记得吗?”女孩儿们都是一怔,彭戈走了过来,“燕子,你认识他?”他话刚一出口,突然发现那个样子冷漠的兵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彭戈还是不示弱地跟他对视。“是你啊,”林燕突然叫了一声,“叶子,他不就是那个……”“喔,跟咱们打架的那小混混!”鲁佳也认了出来。
  “佳佳,”林燕嗔了一句,然后抱歉地对康军笑笑,“别介意,你在这儿当兵吗?真巧!”康军才不在乎鲁佳说什么,他一个立正,朗声说,“我叫康军,健康的康,军队的军,你好!”说完他伸出了手,林燕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手和他一握,“你好,我叫林燕,”然后就觉得康军宽厚温暖的手包住了自己的,用力一握。
  “张班长,谢谢你们了啊,”彭戈客气地送筛子他们出门,鲁佳跟小朱一起在屋里分水果,林燕觉得出于礼貌自己也得送一下,可刚才康军来的那一出让她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就扯了叶想跟她一起。俩人一出房门就发现彭骋也在,刚才他在屋里想彭夫人说的那些话是越想越堵,正好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借机开门看看,好换下脑子,没想到一开门发现竟然是自己排里的兵。
  “排长,这些水果是咱连长和指导员让我们送来的,”筛子一个立正报告。“知道了,回去跟连长和指导员说费心了,我明天早操就回去!”彭骋点点头。他一转头看见站在房门口的林燕和叶想,笑了一下,“燕子,恐怕你得明天才能见你哥哥了,今天太晚了。”“我知道,之前大哥和我说了,没事儿的,”林燕笑着耸了下肩膀。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别误了晚点名!”彭骋转头跟筛子说,“是!咱们走!”筛子他们齐刷刷地敬了个礼,转身下楼去了,只有康军临走之前,回头对林燕和叶想一笑,林燕冲他摆了摆手,叶想说了句,“再见。”就听见兵们的脚步声迅速地消失不见,林燕和叶想跟男生们打了声招呼,就回房关门了。
  “彭戈,她们好像认识我的兵?”彭骋等叶想她们关上门了才问,彭戈一撇嘴角儿懒得说的样子,廖眼镜则笑得猥琐,“大哥,别问了,二公子心里正酸呢!”“滚蛋!”彭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你厉害,滚就滚,大哥拜拜!”廖眼镜说完甩了个飞吻就摇摇摆摆地回自己房里去了。下午这兄弟俩谈的不愉快他自然知道,没说几句彭骋就跑了说是有公事,彭戈生气也没辙。这会儿彭老大没躲着他弟弟,看样子是有话要说,自己自然不会做什么电灯泡,找个借口赶紧闪。
  “这小子,”彭骋好笑地说了一句,转眼看向彭戈,“小弟,妈还没回来,先进来坐坐吧,”“嗯,行,”彭戈一点头,他也想再跟大哥谈谈,干脆地跟着进了门。那边彭氏哥俩儿开始兄弟交心,这边的女孩儿们则在讨论康军。“真没想到,那个小混混居然成了空降兵!”鲁佳啃着苹果含糊着说。“就是啊,我都没认出来,黑了很多,主要是气质不一样了!”边儿上削果皮的小朱赶紧表示赞同。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嘛!军队就是个大熔炉,当兵和当小流氓当然不一样,”林燕笑说。“说的没错,他看你也够刮目的,眼睛瞪那么大!”梳着头的叶想笑嘻嘻地说了一句。“说什么呢你!该开窍的时候不开窍,不该开的时候乱开!”林燕笑骂了一句,扑上去呵叶想的痒痒,女孩儿们顿时嘻嘻哈哈哈地闹在了一起。
  “军子,你是怎么认识林排长妹妹的,还有那几个美女?”刚一出招待所的门,刘波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了起来。筛子嘴上说你小子怎么跟娘们似的爱打听闲事!可他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康军笑了一下,想了想才说,“缘分吧。”“啊?”兵们互相看看,一个新兵操着浓厚的陕北口音问,“班长,啥叫缘分?”
  筛子一翻白眼,“缘分就是想与不想都得见!这都不懂?你不是初中毕业了吗?”那小兵憨憨地一笑,“俄那初中,那初中……”“行了行了,明白了,你那毕业证书掺了水份吧,多少钱买的?”筛子了解地摇了摇头。小兵刚开始还在傻笑,突然眼圈一红,“为了俄当兵,俄爹妈把么肥的猪都卖了钱,给乡长了。”原本正在哄笑的兵们都安静了下来,筛子皱眉喃喃地骂了一句,“早晚把那些黑了心的都突突了!”
  “班长,别说这没用的了,”机灵的刘波看见筛子面色阴郁,知道那小新兵蛋子的话无意间触动了班长的心事,赶紧转移话题,“军子,老实交待,是不是有啥英雄救美的故事,啊?咱们可有规矩的,谁有了好事儿都不许瞒着!”说着他给康军使了个眼色。筛子的心事康军也知道,他和刘波都是筛子从新兵连带出来的,虽然一路是磕磕绊绊,连打带骂,但是彼此间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有一次伞降,要不是班长,自己那条小命就彻底交待了。
  “想知道啊?过来,我告诉你,”康军冲刘波招了招手,刘波不疑有他地凑了过去,其他几个小兵也跟着,只有心情不佳的筛子站在了一旁,也是为了保持班长的尊严。康军凑近了刘波的耳边,“我告诉你啊,这是一个……秘密!!!”他突然大吼了一声,刘波嗷的一嗓子跳到了一边,其他几个兵也吓了一跳。“我X,老子耳朵!军子,你丫黑我!”说完冲上去就要踹,康军早就跑了,刘波一声唿哨,几个兵立刻追了上去。
  “呵呵,”原本皱着眉头的筛子忍不住笑了,还是头一回看见康军跟人开玩笑。那个刘波从进新兵连那天起就是一麻烦,猴上猴下,招猫逗狗的。最后惹了个大娄子,连团里都惊动了,气的连长拿武装带狠抽了他一顿,扔禁闭室去了。这小子也不怕,在床上趴了几天又拐着屁股接着捣蛋。连长总是嚷嚷着哪天气急了非把他突突了不可,可最后分兵的时候,连长想都没想就把他划拉到了自己的侦察连去了。
  康军则是另一个麻烦,面无表情,谁都不理,也不找麻烦,但只要惹到他,下手就是狠的,没有几次,连里的新兵都躲着他走。北京的兵源向来都少,分到空降团的京籍新兵没几个,可他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抱团,部队里特讲究的老乡观念在他眼里就是狗屁。当初自己训练他可真不容易,眼尖的连长只看了他一次训练之后就和自己说,这是个绝对的好兵,你得给老子带好了!
  部队说是不许打兵,可到训练的时候,不打就真不行,要不然他不长记性不开窍!有的新兵笨得能活活把你气死。康军绝对不笨,可他好像是故意的,明明有实力,可所有的科目就维持一个及格水平,不上也绝对不下。农村兵来到部队就是跳龙门,一个个豁出命的去干,希望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就算不能上军校提干,最起码也得转个志愿兵,学个技术什么的。可像康军这样有学历和一些社会经验,根本什么都不在乎,最好你能马上把他赶走才好的城市兵,却最让人头疼。
  要说从军事素质上挑他的毛病不容易,为了治他的臭脾气,自己没少故意找茬儿,可他就是那么死硬的顶着。有一天他终于急了,两眼充血地冲过来跟自己狠狠地干了一架,恶狼似的。看得出这小子以前是个干架的主儿,但在自己这个优秀侦察班长的手下还是走不了几个回合,就被打倒在地。想想那个时候满脸鼻血却死不认输的康军,筛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输了这一架之后,康军一改往日的无所谓,事事争先,各种科目都是优秀,都是第一。慢慢的,他体会到了做为一个好兵的骄傲和在军营生活的乐趣,好兵之间是互通的,他开始愿意和自己交流了。后来康军和刘波成为了新兵连的训练标兵,最后新训汇报时,两个人的出色表现让连长乐的合不拢嘴,连夸自己会带兵。可自己只能苦笑,为了征服这两个小子,也为了前途,自己活活脱了一层皮!
  看着前面笑闹的兵们,筛子打从心底里感到骄傲,这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兵,都是好兵,也都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什么狗屁前途,爱咋地咋地吧!方才阴暗的心情突然亮了起来,看那几个混小子动静越闹越大,这条路虽然僻静,那也是在团里。他忙喊了一嗓子,“别闹了,被纠察逮到你们就有好果子吃了!”“X,早晚收拾那帮子白壳龟一回,”刘波不屑地一歪嘴,但还是安静了下来。
  康军把刘波的手甩下了肩膀,看着走过来的筛子,悄声问,“刘波,这回班长提干有戏吗?”“不知道,前天偷听到指导员说这回名额特少,而且……”刘波突然闭上了嘴,因为筛子离的已经很近了,班长的听力有多好自己很了解。筛子招呼了一声,几个兵立刻排好队伍,整齐地走向临时宿舍,仓库。走在最后的康军回头看了一眼招待所方向,粗糙的灰楼被映衬在淡淡的月光之下,康军微微一笑,真的是缘分呢。
  “今天要是能打枪就好了!”廖东华一握拳,杀气腾腾的样子“就你那眼神儿打也是浪费子弹,立靶三十环,侧身飞一半!”彭戈笑嘻嘻地说。正在给女孩儿们介绍团里情况的彭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回头看向面红耳赤的廖眼镜,“东华,没那么差吧。”廖眼镜狠狠地打了彭戈肩膀一拳,“你才飞一半呢,回头咱俩比比看!大哥,今天能打靶吗?”“应该吧,听说文工团的人也想打,估计团里应该会同意,你们跟着玩玩就是了,”彭骋笑着说。
  “太棒了,我从来都没打过靶,我爸就是不让!结果考在咱们学校,游击队也没这个机会!”鲁佳兴奋地跳了一下。“我才不要呢,”小朱摇摇头,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叶子,你想打吗?”林燕扭头问叶想,她是打过靶的,在东北的时候父亲亲自带她打的。“要是有机会当然好了,”叶同学也有点期盼。话说第一次大学军训的时候,自己的眼镜摔坏了,事到临头跟同学借了眼镜就上场了,天晓得那五发子弹飞到哪儿去了。反正当时军训靶场前的那块白菜地被子弹打的是菜叶纷飞,一片狼藉,听说后来学校是赔了钱的。
  “排长回来了!”刘波跑了过来,立正敬礼,彭骋还礼,“文工团的同志们都到了吗?”“是,已经集合了,连长让我来找你们,”“好,那咱们快点吧,”彭骋做了个手势,一干人等赶紧加快了步伐。刚到操场那边,就听见或响亮有力,或音色婉转的歌声,看来是战士们正在和文工团的演员们比拉赛歌。文工团的指挥自然专业又漂亮,可空降的那个排长却胜在姿势有力,振奋人心,场面非常之热闹。站在一边的赵连长和周指导员正陪着领导们说话,孙国辉和林晃自然也在。政委跟罗主任感叹,我给战士们做十次鼓舞士气的报告,也比不过你老弟来这一趟啊,哈哈,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彭骋带着刘波赶紧跑了过去,喊了声报告,正好这时候歌声结束,几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兵们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叶想林燕这些女孩儿的身上,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白天鹅也不例外,饱受各型各色的目光洗礼。文工团的女兵们就辛苦了一点,既要看如彭家兄弟之流的帅哥,当然斯文的廖眼镜也具有一定的可看性,还要努力评估叶想这些女孩儿的姿色如何。要知道能进文工团当女兵的长得都不错,而美女最敏感的就是看见另一个美女,或嫉或贬,在所难免。
  女兵们不顾纪律叽叽喳喳地轻声议论叶想,林燕和白天鹅的外貌身材,男兵们可没有女兵那么挑剔,都瞪圆了眼睛用倾慕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这几个新来的女孩儿。杭祁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想,一直盯着他的小美忍不住捏紧了拳头。“都来了呀,大家昨晚睡得如何啊?”政委笑咪咪地跟年轻人们打招呼,大家也赶紧礼貌的应答。今天团长没在,他陪着彭夫人和医疗小组去另一个连队了。叶妈妈不想打扰孩子们,也跟着彭夫人一起走了。
  “老虎,没事儿吧?”林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天鹅,低声问了一句,孙国辉言简意赅,“没事儿!””“我说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摸不着头脑的老赵看看林晃,又看看孙国辉。“老赵,准备一下吧,人都到齐了,”周平跑过来打断了老赵的追问,他们赶紧去集合整理部队,准备进行一些常规的擒拿格斗表演,这是惯例了,林晃也跟了过去,因为今天三排长发烧在卫生院打点滴呢,林晃就只能临危受命了。
  看着一直躲闪不肯看向自己这边的王玉敏,孙国辉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对王玉敏也是对自己。自己的第一次感情付出就这样彻底结束了,或许在看见玉敏跟彭骋手拉手站在楼上的时候,或许是自己付出的真的不够多,一直以来并不觉得很难过,更不像一些战友那样想要借酒浇愁,或者发疯一样的训练来麻痹自己。只是有点如噎在喉的感觉,也许自己受伤的不是感情而是自尊吧。
  下意识地看了眼正在不远处指挥部队表演的彭骋,孙国辉眯了眯眼睛,彭骋的老子是谁自己早就知道了。如果玉敏是为了这个才跟自己分手的,那她这条路可不好走,那只见了一面的彭夫人一看就是个精明厉害的领导夫人。算了,路是自己走的,也许她真的喜欢彭骋呢,孙国辉无谓地一笑,之前心里憋的那口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好!啪啪啪!”文工团的小女兵们巴掌都快拍红了,兵们雄性十足的精彩表演让她们这些去年底才入伍的新兵蛋子们都看傻眼了。叶想她们也跟着鼓掌,但是没那么激动,毕竟这些东西看得多了。等空降兵们的表演结束,文艺兵们也终于盼来了她们最高兴的事情,打靶。男兵们尤其激动,这种机会可实在是太少了,新兵连就五发,女兵们还都没打过,今天听说每个人可以打十发。
  一对一啊!空降兵们也激动了,可以一对一的指导那些漂亮的小女兵们,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啊。被挑选出来的兵们在其他士兵艳羡嫉妒的目光里,昂首挺胸,面容严肃的集合在一起,准备配合文工团打靶。当然,被选中的也有不高兴的,那就是配合文艺男兵们打靶的兵,你说那文工团的长的再秀气白皙,他也是一大老爷们不是,跟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女兵没法比啊!
  康军自然也在其中,验枪之后,发令员喊“卧姿……装子弹!”空降兵们整齐划一地卧倒,文艺男兵们还好,女兵们则乱糟糟地趴了下去,有的甚至还在抱怨衣服又脏了,地上怎么这么冷这么硬?她们的子弹几乎都是兵们帮着上好的,然后各自低声指导该怎么瞄准。女兵们莺声燕语,问题千奇百怪。兵们闻着女孩儿身上特有的香味,晕的天旋地转之际倒也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解释的那叫一个耐心,那叫一个亲切!
  “我怎么觉得看不见靶子啊?”一个女兵娇滴滴地说,康军二话不说示意她让开点,自己凑到准星那儿看了一眼,“没问题,正前方就可以,”他简短地说了一句,就又趴回去不言语了。那个小女兵这叫一个憋屈,原本还庆幸自己分到了一个长得挺精神的酷哥,可这也太酷了吧,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扭头看看周围其他的姐妹,哪个不是被兵们哄着,怎么就自己倒霉!心里一生气,也懒着搭理康军了,气哼哼地瞄着前方,就盼着赶紧射击完毕走人。康军自然乐得她不说话,眼睛虽然一直盯着女兵以防出意外,心却在背后的林燕那里。“差不多了吧?”周指导员低声问了一句,老赵一点头,“是啊,这帮臭小子也乐够了,”林晃和孙国辉都忍不住一笑。
  老赵给彭骋做了个手势,彭骋点点头,靶位那边的报靶员们都在沟里躲了起来,他给发令员下了命令,“准备……射击!”发令员一声大吼。静了一下之后,“啪”的一声,有人开了第一枪,然后噼里啪啦的枪声就跟爆豆一样的响了起来。老赵略微一打量就皱着眉头说,“还真是浪费子弹啊,”周指导员赶紧推了他一把,示意人家文工团的领导还在一边呢,你瞎咧咧个啥!
  十发子弹很快就被文工团的同志们造了出去,兵们帮忙把保险关了之后,还得做一个工作,那就是把那些被八一杠后坐力弄疼肩膀的小女兵们拉起来。看着娇呼连连的女兵们,连罗主任都觉得这稀稀拉拉的太不像话了,这还是兵吗!他放开喉咙喊了两嗓子才见点效果,但是兵们却很高兴,因为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去摸摸女兵们柔滑的小手。
  下一组上,过程大同小异,老赵和林晃他们就听见回来的兵小声说,真想趴在地上不起来了,那些女兵真香!老赵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去骂那些小兵,他知道他的兵练得有多苦,都是正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却窝在这连老鼠都是公的的地方流血流汗,年复一年。他苦笑着跟林晃他们说,“我可算明白为什么文工团不常来了,要是常来这兵就没法带了!”“就你怪话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政委嗔了一句,眼中却都是笑意,赵广辉可是他们团的优秀连长,团长最喜欢的兵。
  没过一会儿,文工团的兵们就都打完了,那成绩除了个别人,基本上可以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政委笑咪咪地说,“来,你们也去试试吧。”廖眼镜和鲁佳都是一声欢呼,赶紧冲了过去,其他人也都跟上,老赵和周指导员赶紧跟了过去。现在趴下的这几个年轻人可比文工团重要多了,孙国辉,林晃,彭骋齐齐上阵。文工团里女兵们自然又是一阵议论,“小美,那几个人是谁啊,不是说是那个长得特帅的彭排长的亲属吗,怎么连长他们都亲自去指导了?”一个女兵悄悄地问小美。“我怎么知道,”小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又瞪了一眼杭祁,可惜杭祁的心思都放在了叶想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小美越发气苦。
  “孙大哥,你帮我看一下这枪的准星是不是歪了?”趴好的林燕叫了一声,刚走到她身边的孙国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趴在她旁边的叶想,停住了脚步,“好!”叶想正小心地摆弄着自己的枪,枪管还有热,突然听见林燕叫孙国辉的名字,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一个黑影压了下来,“小孔雀,会打靶吗?”林晃笑嘻嘻地问,顺手拿过叶想手里的枪认真检查了起来。这家伙……叶想一掀嘴角儿,“不会,只会打狐狸!”
  “哧,”林晃笑了起来,“来,我教你上子弹,”他手把手地教着,叶想只觉得他身上热热的气息好像把自己包围起来似的,刚开始觉得有点别扭,不自在地老想躲开,可后来看林晃教的极认真,表情严肃,自己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就这样瞄准,然后扣动扳机就行了,”林晃几乎是贴着叶想的脸庞在说话,热气吹拂过叶想的耳朵,叶同学觉得痒痒,动了动耳朵,林晃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小巧的耳垂儿,被阳光照射的近乎透明的耳廓,他心里猛地一热,赶紧收敛心神看叶想瞄准。
  “好了,大家做好准备没有?”政委大人亲切过问,“好!”“没问题!”“准备完毕!”花样各异的回答让他哈哈一笑,亲自下令,“准备……射击!”鲁佳经周指导员指导之后第一个开了枪,接着彭戈和廖东华也开枪了。听到枪声,原本有些紧张的叶想突然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准星里的靶心,以前从没有过的清晰感觉猛然袭来,等到眼中的靶心变成白晃晃一片的时候,她搂动了扳机,“啪”的一声脆响,肩膀立刻被冲击了一下。
  “十环,右上,”林晃看着晃动的旗帜轻声说,叶想稍稍调整了一下,然后就一枪枪的打了出去,林晃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全神贯注。“射击完毕!”第一个开枪也是第一个结束的鲁佳大喊了一声,周指导员示意她趴好,不要起来,以免发生危险。没一会儿大家都打完了,叶想活动了一下一直瞄准的右眼,关上了保险。无意间转头,看见了林晃黑的发亮的眼睛,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真的第一次打靶?”林晃问,叶想回想了一下上次的经历,跟闭着眼没啥区别,那就该不算吧。“嗯,”她点了点头,林晃突然笑了,“你是个神枪手呢!”“啊?”叶想一愣,第一枪之后,她一直专注于瞄准,击发的那种感觉,还真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环,反正那旗语自己也看不懂。“真的吗?”叶同学开心地笑了,林晃一愣,他第一次看见叶想对自己笑得这么灿烂而毫无芥蒂,而且只对自己,他突然体会到了刚才小兵说的那句话,真的很想趴在这里不起来了。
  “98环!”报靶声传来,顿时身后传来一阵感慨声,就听鲁佳叫到,“燕子你可真牛!”叶想站起身子隔着林晃看向林燕,林燕冲她挤了挤眼,叶想一笑。不远处的王玉敏打了九十环,本来以为很不错了,还跟指导她的彭骋得意了一下,可接着就发现鲁佳比她还多两环,等听见林燕的靶数之后,她不禁愣住了。刘波一推康军,“我X!看见没,98环!”康军淡然一笑,目光炯炯地盯着林燕的背影,突然眼一眯,他看见彭戈冲林燕竖起了大拇指,而林燕笑得很甜。
  叶想不经意间目光一转,正好和孙国辉的碰个正着,孙国辉点了下头,叶想不自觉地回了一笑。“满环!”后面负责报靶的兵突然一声大喊,很激动的样子,后面坐着的空降兵们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孙国辉也是一愣,他迅速地看向前方靶位正在挥动的旗帜,然后回过头来看向叶想,脸上的表情带着不可思议,也有着赞赏和其他一些叶想看不明白的东西。
  “我说的没错吧!”林晃的声音吸引回了叶想的注意力,她抬头看了过去,林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自己的影子似乎就映射在他清亮的眼中,他突然微微一笑,声音里带了丝沙哑,很低,“想想,你真棒!”

  雀之灵
  “呃,燕子,我要去方便一下,”叶想凑到林燕耳边说,“要不要我陪……”林燕扭头一看叶想的表情,就明白这丫头是想尿遁,忍笑低声说了句,“去吧,我掩护你,神枪手!”叶想苦笑了一下,趁着这会儿旁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妙语连珠的政委身上,悄悄地转身走了。她以为没人注意,可一举一动早就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
  “我的妈呀,”脱离了热闹喧嚣的人群,叶想长长地叹了口气,刚才报靶员一报满环,整个靶场就沸腾了。能打满环的兵这个部队里不稀罕,可一个小姑娘上靶就满环可确实是第一次见。射击三要素,视力,力量和枪感,眼神的作用不必多说,力量就是握枪要稳,枪支自身的后座力不会产生过多的晃动,影响下一次击发的准确性。至于枪感那就是天生的,就好像开车一样,有人机灵有人就手笨。但兵们哪里知道叶同学乱穿之后没别的变化,就是视力和身体素质来了个天翻地覆啊!
  叶想一下子就成了焦点中的焦点,那些男兵们胆小的偷偷摸摸地看,胆大的就目光灼然,都盯着叶想不放。女兵们更不用说了,那目光恨不能在叶想身上烧出个洞来。虽然一直做微笑不知状,但再这么下去叶同学觉得自己可就不是光“焦点儿”,而是彻底焦碳了。其实叶想自己也有点不可思议,这梦做的,突然间就鹰的眼睛,豹的速度,熊的力量了,又不是米国动画片!
  “想想,你真棒!”林晃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又冒了出来,叶想的脸不禁一红,他居然叫自己想想,还叫得那么认真。爸妈小于都这么叫自己,可是从不知道自己的小名会这么好听……好听!!叶想赶紧摇了摇头,想什么呢!不想了,反正谁再叫我想想我就跟谁急!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想想?”一声轻呼从背后传来,“喀吧……”“哎哟,”叶同学的腰顿时扭到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叶想忍不住地想如果现在用“豹”的速度逃跑,估计这跳舞的追不上自己吧。“想想,你的腰没事儿吧!”杭祁一脸的着急,他几步冲上前,伸手就想摸叶想的腰。
  “我没事儿!”叶想迅速地一闪,躲过了杭祁的手,杭祁手一僵,慢慢地收了回来。“呃,你找我有事儿?”叶想见这个英俊的男孩子苍白了脸,心里也有点不落忍,开口给他个台阶下。“想想,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杭祁轻声问。“没有!”叶想脱口而出,杭祁听她这么说更失落了,这分明还是在怨恨,自己太了解她了。
  从上同一个舞蹈班开始就认识了叶想,一个漂亮,骄傲,寡言少语却热爱舞蹈的女孩儿。两个人在一起合作跳舞将近六年,彼此熟悉到一个眼神就可以交流,她喜欢耍小性子,有时候喜怒不定,但是对自己却从没有任何隐瞒,甚至她对于父母的怨怼,对于未来的美好设想都只告诉自己一个人,可以说是全心信任,她让自己叫她想想,那是家人才可以叫的。一切似乎都很美好,直到那天,舞蹈老师找自己谈了话。
  “叶想的舞蹈天分有限,杭祁你跟她配合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但你是个优秀的舞者,应当明白,对于双人配舞而言,舞伴有多重要,如果你坚持跟叶想继续搭档下去的话,你是在毁你自己的前途,现在我请你认真地考虑一下未来,我作为一个舞蹈老师有责任也必须要告诉你的……”刘老师那番话此刻依旧清晰地回想在自己的脑海里。
  杭祁看着明显浑身不自在,眼珠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叶想,心里一阵酸涩。记得那时候她对自己狂喊,“杭祁,我恨你一辈子!”然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听同学说,她去北京,去她父亲的部队了。之后小美做了自己的新搭档,两个人的舞蹈水平迅速地提高了上去,市里的,省里的,甚至全国青少年舞蹈比赛的铜奖都得到了。
  一个知名舞蹈学院的入学邀请也送到了他手上,小美兴高采烈地来找自己,诉说着能一起入学,继续跳舞,也许以后能被国家舞蹈团体录取,甚至去国外……看着陷入在美好未来幻想里的小美,自己却一点也不高兴。对于邀请一直拖着没有答复,直到XX军区文工团罗主任来这里招兵,自己毫不犹豫地报名之后,才觉得心里终于开心了一点,似乎这样就能离叶想近一点,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她父亲就在这个军区当兵吧。
  可自己没想到,小美居然也一起报名参军了,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叶想。那天在招待所看见她,自己几乎以为在梦中,她个子高了点,依旧苗条漂亮,可她脸上的笑容自己从未见过,那么开朗,那么的平和温暖,让自己再也转不开眼。“如果你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啊,”叶想看着杭祁一直怔怔地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心里也有点毛了。
  “想想!”杭祁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叶想的手,“你能不能听我解释,我……”杭祁的话没有说完,叶想冲他摆了摆手,“你先放开我,好吗?”看着表情严肃起来的叶想,杭祁不自觉地放开了手。叶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杭祁,我很抱歉,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我都忘了,这是真话!”叶想很郑重很认真地说,并在心里感叹,那么多言情小说没白看,咱这双关语说的真有水平。
  “你不会忘的!”杭祁包含“深情”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叶同学噎死,合着我刚才说的都是P,他少爷根本就没听进去。“我不想多说了,就这样吧!”没了脾气的叶想转身想走,眼角儿扫到杭祁又想跟过来,她猛地一个大转身,瞪圆了眼睛,一挥拳头,绝对的鲁大侠风范,“小子,别再跟着我了啊!不然我揍你!”“想……”杭祁被叶同学那一嗓子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叶想大步地离开了。
  真是的,叶想一边走一边嘀咕,这搞艺术的怎么这么难缠……“叶想!”叶想一哆嗦站住了,小美正站在路边漠然地看着她,她是追着杭祁出来的,刚才什么都看到了,虽然叶想的话说得很绝了,可杭祁那傻子居然还不肯放手。“呼,”叶想彻底无奈了,“干吗?”她没好气地说。“这才像你嘛,永远是冷淡高傲,目下无尘的,之前看你笑的那么做作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小美冷笑了一声。本来心情就不佳的叶想立刻怒了,心说我欠你这些跳舞的是吧,一个接一个的来找我麻烦,你才做作!
  她一笑,“是吗?不好意思啊,要是你能在我眼前立刻消失,我保证还能笑得那么做作!见了你我连做作都笑不出来了!”“你!”小美被她噎得一怔,以前叶想虽然冷漠娇气,但嘴皮子没这么好使啊。“哼,你跳舞没什么发展,嘴皮子发展的倒是挺厉害的,”小美嘲讽地说,她知道叶想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可现在的叶想哪在乎这个啊,她哼了一声,“过奖!”说完就想走。
  全面落了下风的小美再也顾不得风度,拔高了声音说,“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一点女人味也没有,杭祁真是瞎了眼!”叶想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了小美一眼,“那你就有女人味儿了?”“当然!”小美骄傲地一挺胸,虽然穿的是冬装军服,可依旧看的出她线条突出的身体曲线。叶想不禁好笑,她往前靠近了一步,小美则警戒地退后了一步,就听见叶想笑咪咪地说,“小姑娘,女人不光要有胸部,更要有胸怀啊,知道不?”说完叶同学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已经僵化的小美独自被冷风吹。
  “嗤嗤,”廖东华用力地捂住了嘴,小声说,“老彭,这句话绝对经典,得记下来,”彭戈也无声地笑着,看着叶想渐渐消失的背影,他轻声问,“林大哥,我们是回去还是……”林晃一笑,“走,回去!”彭戈和廖东华原本是找块野地去方便的,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晃站在树丛后不知道在干什么,俩男孩儿好奇就凑了过去,然后正好听到叶同学的经典理论。
  回到了大队人马所在地,正在跟鲁佳说笑的林燕抬头看了林晃一眼,林晃微微点头。“林晃,你去哪儿了?”老赵大声地问了一句,“方便一下!”林晃微笑着说。“方便用这么久,这附近哪儿不行啊?”老赵不以为然。林晃指指不远处的叽叽喳喳的女兵们没说话,老赵一拍脑袋,“X,把这碴儿忘了!要说这部队里有女人就是麻烦!”
  “赵大哥,你嫌我们麻烦啊?”鲁佳笑嘻嘻地问,“哟,哪能啊,你们我欢迎着呢,瞧咱们妹子那枪打的,一看就是咱当兵的家属!硬是不一样!”老赵一转头,发现几个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赶紧声明加拍马。“哎,叶子呢?”说到打枪他想起了叶想,刚才叶想离开他也看见了。
  “她去厕所了吧,”鲁佳说了一句,“喔,马上就该吃中饭,我估计一会儿队伍就得集合了,政委和罗主任已经先走了,”周指导员看了看表说。“没事儿,在咱们团里还能丢的了?放心!”老赵满不在乎。果然五分钟之后,政委手下的参谋跑来说该集合了,一声哨响,原本跟文工团一起聊天的兵们都从地上弹了起来,迅速地集合起来。
  林晃眼睛一扫,杭祁和小美已经回来了,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林晃好笑地想,是不是被叶想给刺激坏了。不管是威胁要揍人的叶想,还是发表什么胸部胸怀谬论的叶想,林晃都觉得她特可爱,真的,曾以为自己已经很喜欢她了,现在才知道,他还可以更喜欢!真的很想抱抱她,跟她说话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干,抱着就行……
  “孙大哥也没回来呢,”小朱的一句话让林晃回过了神来,之前心都放在叶想身上了,还真没注意孙国辉。林晃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突然发现彭骋和王玉敏也不见了,他心里一沉,低声说,“小妹,他们呢?”林燕愣了一下,立刻明白哥哥在问谁,“孙大哥被跟你们同来的一个参谋叫走了,王玉敏说她不舒服,彭老大送她回招待所了,跟你们前后脚。”“喔,”林晃稍稍放心。
  “妹子们,走了!”老赵一声招呼,连队出发,空降兵们都唱着歌,声音嘹亮饱满,文艺兵们在后面也跟着唱。路上其他连队士兵的艳羡眼神,更让侦察连的兵们雄赳赳气昂昂起来!没走多远,溜达回来的叶同学跟大部队相遇了,林燕笑着挽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在最后,至于杭祁和小美的那什么什么眼神,叶想只能权当没看见。
  饭前一支歌唱完了,士兵们安静整齐地进了食堂,一声令下,齐刷刷地坐下来开始吃饭。政委原本想叫上彭戈叶想林燕他们一起吃的,结果这些孩子们拒绝了,说是要吃连队灶,政委自然随他们高兴,只领着罗主任去招待所吃饭了。兵们吃饭是不许说话的,连长那桌除了排长还有几个老班长也有特权和连长指导员一起吃饭,今天叶想她们来了,几个班长都自觉地跟兵们坐在了一起。
  兵们吃饭都讲究速度,快的十分钟就搞定了,二十分钟之后,就剩下连长这桌了,那小排长也赶紧吃完了饭,去连里坐镇,剩下的人就开始闲聊。“当兵的苦啊!”老赵突然感慨了一声,“钱又少,又没有时间照顾家里。”周指导员一笑,“怎么?又被嫂子埋怨了?”“唉!”老赵摇了摇头。
  “早晚会涨的,”叶想微笑着说了一句,记得几年后军队就开始大规模的涨工资了。老赵夹了一筷子炒鸡蛋扔嘴里狠狠地嚼着,“是啊,早晚!只要在我没被老婆唠叨死之前就行。”大家伙忍不住笑了起来,叶想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笑话,就笑说,“不是有人说过吗,如果把中国军人的工资翻四倍,那咱就可以跟美国较较劲,如果翻三倍,也能跟日本鬼子干一仗,”听她说到这儿,桌上的人已经开始笑了。
  叶想接着说,“要是翻两倍呢,登陆台湾岛不是问题,如果就翻一倍,那只能勉强打打老婆!”“噗哧!”几个女孩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男人们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叶想忍笑说,“可就现在这工资,只能被老婆打,所以赵大哥,你就认了吧!”“噗!”老赵嘴里的米饭喷了出来,周指导员和林晃放声大笑。
  吃过了饭,老赵他们都得回连里去,下午还有常规训练的,林晃自然也得跟着去,临走看见叶想一直不肯正眼面对他,他反而高兴。女孩儿们说笑着往招待所走去,“咦?叶子,那不是你爸爸吗?”走在最前面的鲁佳突然叫了一声,叶想一愣,抬头看去,那边一大堆人,叶师长一手叉腰正在招待所门口和人说话。
  “他怎么来了?”叶想喃喃地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又有几辆军用吉普开了过来,叶师长也走上去迎接,在整齐的军礼中,一个军人探头从车里走了出来,肩上将星闪烁,“是彭副司令?”林燕脱口而出。“他们来干嘛?”鲁佳问,叶想耸耸肩,“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来看我们的!”门口的军人们简短的寒暄了两句之后,就簇拥着彭副司令和叶师长进了招待所。
  几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了一下,都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一到门口就发现多加了哨兵在站岗。“对不起,请出示一下你们的房间钥匙,”一个志愿兵拦住了她们,周围还站了好几个小军官,有的在说话,有的在抽烟。这会儿看见了几个姑娘,眼神都飘了过来。“喔,”林燕和小朱就掏钥匙。“想想!”小于正好出来拿东西,一眼就看见了叶想她们,赶紧走了出来。
  “于哥,你也来了,”叶想笑说。小于笑着点点头,然后跟那个士兵说,“她们不用查了。”那个小兵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一个中尉,那个中尉走了过来,问小于,“你是?”小于微笑着说,“我是叶师长的警卫员,”“喔,好,那请吧,”那中尉很客气地对叶想她们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我爸他们怎么来了?”一进门,叶想忍不住问道。小于嘿嘿一笑,“具体咱也不知道,肯定是军事命令呗!”“喔,”叶想点点头,他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几个女孩儿都没再追问,部队的机密多,早就习惯了。
  小于直接带她们就上了三楼,一上楼就看见王玉敏正紧张地站在门口张望,彭骋却不见踪影。看见林燕和叶想,王玉敏快步走了过来,微笑着说,“叶想,好像是你爸爸来了。”“喔,知道了,谢谢你,”叶想礼貌地一笑。小于看了王玉敏一眼,没什么表示,继续往前走,叶想对王玉敏点点头,赶紧跟上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后面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叶想回头看了一眼,孙国辉和两个军官正走上楼来,叶想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林燕她们自然也跟着站住了。孙国辉和王玉敏正好打了个照面,他微微一愣之后,就对王玉敏客气地点了下头。王玉敏很尴尬,等她反应过来想要点头回礼的时候,孙国辉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我的天啊!你们看,那是谁?”鲁佳低呼了一声,原本看着孙国辉和白天鹅的叶想顺势溜了一眼,她也愣住了,看着那个瘦高个儿走到了眼前,身上的军装好像是别人的似的,他穿着显得特别扭。“是你们!”眼神儿显然欠佳的瘦高个儿好像才发现这四个眼睛瞪的溜圆的女孩儿,他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大叫一声,楼道里顿时全是回声。孙国辉和另一个军官迅速回头看他,他飞快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林燕笑了出来,“眼镜哥哥,好久不见啊!”
  孙国辉在心里哼了一声,刚才李参谋叫自己去团门口接后续人马,没想到里面竟然会有这个家伙。他不是在什么麦当劳里当经理吗?怎么又变成什么一腔热血报国的复合型精英人才了!而且这眼镜儿见了自己居然大叫了一声“小白脸”!李参谋和团里其他的军官差点没笑死,门口那哨兵憋得脸都紫了,可惜不能揍他,真是XXXXXX。
  “哎,你们来了,快进去吧,司令员等着呢!”一个少校军官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叶想她们就冲孙国辉他们招招手。“是,”孙国辉和李参谋率先往屋里走去,李参谋对几个女孩儿微笑点头,他是英雄团的,自然认得首长们的掌上明珠们。眼镜哥哥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进了那间招待室,鲁佳不可思议地说,“看见没,罗老大扛着一毛三呢。”“他不是在清华读硕士吗?”小朱悄声说。
  几个女孩儿互相对视了一眼,悄悄地往招待室门口走去,大门敞着,显然现在的谈话没什么要保密的。站在门里的小王摆摆手,示意她们现在不要进去。几个女孩儿就站在门口,从她们的视角只能看得到眼镜哥哥僵硬地站在原地,裤腿正轻微地抖颤着,显然,彭司令他们就坐在里面。鲁佳想笑,林燕竖起一根手指,“嘘!”这间屋看来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摆了一圈沙发,每个沙发前放着个老式的木茶几,摆了些水果什么的。
  “司令员,这就是罗帆,那个清华大学电子专业的硕士,是老林特招来的,绝对的人才,这回演习计划里关于电子干扰的部分,他提了非常好的意见和建议,所以我也让他过来,跟空降的电子干扰分队先交流一下!听说这回蓝军新列装了不少电磁什么的设备,罗帆?罗帆!”叶师长一声大吼,“嗳!不是,到!”眼镜哥哥特大声地应了一句,但还带着颤音。
  “呵呵,小同志,别紧张嘛,我们就是随便聊聊,部队现在很需要你这样的高科技人才啊!”彭副司令温和又爽朗的一笑。“是!”眼镜哥哥嗓门依旧很大。“那就好,来,你们都坐,反正空降师的师长政委还没赶到,咱们先随便聊聊家常,大家坐!”彭司令道。“是!”军官们先立正一下,各自找沙发拿捏着坐下了。孙国辉刚坐下,就被李参谋捅了一下,然后看见李参谋表情诡异地一努嘴,他顺着方向纳闷地看了过去,“咳,”孙国辉赶紧低头把笑声强咽了回去,假装咳嗽。
  “哧,哧,”叶想她们用力捂住了嘴不敢笑出声来,就看见眼镜哥哥背脊挺直,两手放膝上,极有军人风范地坐着,甚至端坐在他鼻梁上的那副黑框眼镜也是精气神十足的。屋里陷入一种怪异的安静中去,眼镜哥哥不明所以,只能把自己的坐姿拔了又拔,挺了再挺。鲁佳已经笑得蹲到了地上,一边捂嘴,一边揉肚子,痛苦至极。
  “呃,那个,小罗同志啊,你不要紧张嘛,呵呵,”彭副司令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似乎也在忍着笑。“报告首长,我不紧张!”眼镜哥哥大声回答,并深感满意,太好了,这回自己的声音终于不抖了。“你不紧张?!”叶师长的大嗓门一亮,“不紧张你坐茶几上干嘛?!”
  “呵呵,真的呀?那个小罗真的坐在茶几上了?”叶妈妈笑得直擦眼泪,“可不是,直到咱们叶大师长狂吼一声之后他才琢磨过味儿来,跳起来的时候还来了个左腿绊右腿,可笑死我们了,”叶想一边啃苹果一边忍不住地笑,眼镜哥哥一下子就出了名,这回部队首长们想不记得他都难!
  “什么叶大师长!我是你爸爸!”从厕所洗脸出来的叶师长瞪了一眼叶想,他刚参加完空降师师长的饭局回来,满脸红光,身上散发着酒气。叶想咧咧嘴做了个鬼脸,看着叶师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喝叶妈妈送上的茶。“茶够不够浓,我看你今晚喝的可够多的,少喝点不行吗?上次体检医生就说要你少喝酒,”叶妈妈带了点儿埋怨。叶师长却满不在乎,“半斤还叫多啊,要不是明天有会,我非把李大胆儿他们喝趴下不可,敢跟我叫阵,哼!医生?听那些上个厕所都恨不得拿酒精棉球擦屁股的人的话,这日子别过了!”
  叶妈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说没喝多!当着孩子胡说什么呢?”叶师长低头喝茶假装没听见,叶妈妈转头跟正吃吃偷笑的叶想抱怨说,“你看你爸,怎么说都不听,那肝儿不要了是吧,又不是小岁数的人了!”叶想嘿嘿一笑,特无所谓地说,“妈,你管他呢,反正到时候难受的又不是咱们,随他去吧,您可别跟着着急上火,让我心疼。”叶妈妈还没开口,叶师长先火了,“什么话,你老子难受你不管?!你妈上火你就知道心疼!”
  叶想眨了眨眼,“我管您又不听,我管您干吗?”看着叶想懒洋洋地样子,叶师长的酒劲儿突然涌了上来,觉得女儿对他和她妈,根本就是区别对待,种族歧视!!心里突然很憋屈,“咚”的一声,他手里的杯子被重重地搁在了桌上,茶水都漾了出来,叶妈妈一边拿手绢擦水,嘴里叨咕着,“你说你这人,说着说着就急了!”一边又给叶想做个眼色,意思是别胡说八道了,赶紧哄哄你爸。
  “我说的实话嘛,我说话您听吗?”叶想问,叶师长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知道我不听?!”“是吗?”叶想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四个大字‘你骗谁啊’,“那好,以后您喝酒一次不能超过二两,可以吗?”叶师长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像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叶想说,“妈,你看,他根本就不听吧!”“谁说我不听的!”叶师长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
  “喔……”叶同学拉了个长长的尾音,转头对叶妈妈笑说,“妈,你听到了啊,我爸他答应以后喝酒一次决不超过二两,一口吐沫一颗钉!军人不能说谎,师长更不能,您给作证啊!”叶妈妈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忍笑说,“没问题!”被套进去的叶师长愣愣地看着那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还来不及说话,有人敲门,叶妈妈一脸笑意的去开门,“哟,是佳佳啊,快进来!”
  “阿姨我不进去了,就找叶子,叶叔叔好,”鲁佳笑嘻嘻地说了一句,叶师长冲她点点头,“嗯,你好!”“干吗?”叶想从床上蹦了起来走到门口,“找你有点事儿,阿姨,叔叔我们出去说就行,”鲁佳话音未落,扯了叶想的手臂就走,叶妈妈跟叶师长对视了一眼,好笑地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了,“这个佳佳,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叶师长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眼瞅着你闺女算计我,你也不管,”“扑哧,”叶妈妈笑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是吗,我还以为某人被算计的很高兴呢。”叶师长觉得自己老脸一热,喃喃说了句,“胡扯!”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抄起茶杯又喝了起来,原本苦涩的浓茶突然也变得香甜起来。“你就知足吧,有个知道心疼爸爸的女儿,当初总说生儿子好,可你看看肖大姐,儿子找个女朋友,还不够她烦心的呢。”叶妈妈一边收拾叶师长的军装外套一边说。
  正心里美的叶师长眉头一皱,“喔,就是那姓王的小丫头是吧?”“哟,你知道啊?”叶妈妈手一停。“嗯,晚上吃饭之前,彭家那老大带着小姑娘见老彭去了,看着挺懂事的,就是眼神有点飘忽,长的也还行,当然没咱闺女漂亮了。”“哧,”叶妈妈不禁笑了出来,“那叫长的还行啊,相当行了,我说是不是在你眼里就算来个天仙也没你闺女好看啊?”“那是!”叶师长一脸的理所当然,你这不是废话嘛!
  “咔嗒,”门被叶想推开了,叶妈妈笑问,“这么快就说完了?”“啊,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明天晚上文工团要进行文艺慰问演出的事儿,”叶想一笑。“演出关你们什么事儿啊?”叶妈妈随口问了一句。叶想还没开口,叶师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问那么多干吗,文艺演出你又不懂!”“哟,说得好像你多懂似的?”叶妈妈眉梢一扬。“我怎么不懂啊,想当初在连队我还唱过样板戏呢!”叶师长不服气地说。
  叶想原本笑嘻嘻地看着父母逗闷子,不经意间看见叶师长在摸膝盖,知道天一冷他的伤腿就会发作,她走到叶师长跟前蹲下身来,很自然地开始给他揉腿。叶师长一愣,低头看见女儿漆黑的发辫轻轻摇晃着,细白的手正认真的给自己按摩。叶师长突然觉得自己眼睛一热,赶紧用力挤了挤眼,一抬头正好看见叶妈妈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压低嗓子吼了一声,“这茶水也太热了,熏眼睛了都!!”
  心知肚明的叶妈妈嘴角一翘也不去揭穿他,倒是浑然未觉的叶想好奇地问了一句,“爸,您真的唱过戏啊?”“那是,白毛女!”叶师长特自豪地说。叶想一愣,“啊?您唱白毛女,男扮女装吗?”“哈哈,”叶妈妈忍不住地笑,叶师长一翻白眼,“啥白毛女,我唱杨白劳!”叶妈妈坐在一旁笑说,“我看你唱黄世仁还差不多!”“哈,”叶想笑了出来。
  “胡扯,不信你听着啊!”这会儿心情大好特好又酒上头的叶师长居然扯开大嗓门就嚎了一句,“买了二斤红头绳儿啊,给我喜儿扎起来,哎嗨哎嗨,扎呀么扎起来……”他最后还拉了个长声,然后看着有些发傻的母亲俩特得意地问,“怎么样,不错吧?”叶妈妈看了看叶想,喃喃地问了一句,“调子还正,可怎么觉得有点别扭啊?”叶想琢磨了一下,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二斤红头绳,好嘛,您这是扎辫子还是扎木乃伊啊!哈哈!”听她这么一说,叶妈妈也反应过来大笑了起来,原本想显摆却现了大眼的叶师长还想着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可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妻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呦,这家子有什么高兴的事啊,笑得这么开心?”彭夫人挽着彭司令的手散步回来正好经过叶妈妈的房门前,被里面突然爆发的笑声吓了一跳。晚上散步是她的老习惯了,医生都比较注重养生吧,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彭司令都陪着她。“呵呵,估计想想又说什么笑话了吧,那孩子就是一开心果儿,”彭司令微笑着说,然后拉着老婆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洗漱出来却发现老婆正坐在床上发呆,“肖主任,想什么呢?”彭司令坐在了彭夫人身旁,看她心情不佳,故意打趣地以彭夫人在医院的头衔相称。“唉,”彭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彭,你说老大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地看上那个王玉敏了呢,居然还带她去见你,我真没想到!”彭司令一笑,“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也许那个姑娘有她的优点咱们看不到或暂时没发现,”他边说边举起手,示意彭夫人别开口听他说完,“彭骋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要尊重他,时间可以证明很多,也可以改变很多不是吗?不过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但是得在演习之后。”
  彭夫人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她歪头靠上丈夫的肩,“老彭,你说咱儿子要是喜欢上像想想那样的女孩儿多好,聪明漂亮,开朗又体贴,特别懂事,走到哪儿都是笑声,我一听晓云说那些她们母女父女间相处的点点滴滴,我就羡慕的不得了,咱们又是世交……”“好啦,”彭司令微笑着打断了她,“你巴不得把天下最好的女孩儿都留给自己儿子,人家还不一定乐意呢。”彭夫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老彭,先说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别说想想是飞扬和晓云的女儿,就算不是,她也是个好孩子,别老说彭骋了,还有彭戈让你操心呢,你别偏心眼啊,”彭司令不想自己老婆心烦,顺势换了个话题。彭夫人微微一笑,“我小儿子才不让我操心呢,”彭司令一愣,“你这话里有话啊。”彭夫人故作神秘地靠近丈夫耳边说,“林燕。”彭司令看了自己老婆一会儿才说,“真的?”“嗯,彭戈绝对对林燕有好感,现在也许还不是爱情,但只要再走一步,绝对就是!”彭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彭司令欠身拿了两个苹果过来,递了一个给彭夫人,“彭戈告诉你的?”“还用他说,他是我儿子,他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过因为他们俩年纪还小,我就当不知道,现在顺其自然,适时推一把就是了,”彭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呵呵,”彭司令一笑,“小子还挺有眼光,是我儿子!”“哼,有眼光的是你儿子,没眼光的那个也是!”原本还在笑的彭夫人突然又叹了口气。“好了,哪可能事事如意,你先去洗澡吧,我正好抽颗烟,”彭司令笑说。“好吧,别抽太多啊,”彭夫人嘱咐了一句,自己进卫生间去了。
  听着洗澡间里水声响起,彭司令点了一颗烟抽了几口之后,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小王吗?对,是我,你去帮我查查那个叫王玉敏的姑娘,尽快跟我汇报,嗯,好,就这样,”彭司令放下了电话。在烟雾缭绕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快点,把那个鼓搬过来?还有那个,哎,我说你轻着点,那是音箱不是砖头!”文工团的带队队长正满头大汗的指挥着兵们上窜下跳的布置着。今天晚上是文工团慰问演出第一场,就在团部大礼堂,后台的演员们已经乱了营了,服装道具摆的到处都是。“这箱子里装的是衣服还是水泥啊,”正努力和林燕把一大箱演出服搬到后台化妆间的叶想感叹了一声,林燕哈哈一笑。这活计是鲁佳找来的,虽然空降团有的是兵,可都是男的,给文艺女兵们打下手不太方便,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后台看演出,鲁佳觉得比在台下看有意思的多,因此毫不犹豫地从政委那里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
  僧多粥少,僧们都在化妆臭美练声外带乱扭,为数不多的几碗粥们只好跑上跑下,给指使的团团转。前面礼堂里正传来兵们近乎于嘶吼的歌声,唱的应该是空降兵之歌,可叶想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愣没听清楚歌词到底是什么。没一会儿,外面变得非常安静,“叶子,燕儿,彭伯伯他们都到了,已经在前台落座了,”一直关注着外面事态发展的鲁佳扭头冲她们招招手。
  叶想从没在后台往前看过,她拉着林燕走了过去,从帘幕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哇,叶同学在心里叫了一声,乌鸦鸦的都是人头,看着得有千来人的样子。前排领导席上彭司令,叶师长正和空降师的李师长谈笑风生,师政委则言笑晏晏地陪着彭夫人和叶妈妈聊天。“哎,老张,这是稿子,你照着念就行了,”空降团胡政委的声音突然传来。
  女孩们回头一看,张团长正一手叉腰皱眉头,“老胡,怎么突然要我讲话了?不是说由咱们师长讲吗,我不擅长这个……”“你什么呀,你是团长,是这儿的一把手,”政委打断了他,“再说是司令员说的,他们都是客人,师长政委也是,就让你讲,快看!这是我让人赶出来的,”政委边说边把那两页纸塞到了张团长手里。“报告,”一个一毛二跑了过来敬礼,“师长派人来问,说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政委赶紧点头,“你回去说,马上就开始!”
  政委说那就开始吧,他一挥手,一个穿着军礼服的漂亮姑娘点点头,款步走上了舞台,灯光一打,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各位首长,各位战友,今晚……现在请XXX空降团张团长讲话,”底下顿时掌声如雷。“老张!”政委做了个冲锋的手势,团长嘀咕了一句没“我还么看完呢,”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大步走上舞台。到了麦克风前,团长敬了一个极标准的军礼,一段整齐的掌声过后,他开始照着稿子念,声音有点干涩,显然还是不太适应。
  叶想她们就笑嘻嘻地坐在舞台右侧的帘幕后面看热闹,那篇稿子虽然是老生常谈,但还是挺鼓舞人心的。团长念着念着也自如了下来,偶尔还能加个动作,胡政委满意了,一边听一边点头。就在稿子念的差不多的时候,张团长慷慨激昂地说,“同志们,必须得说,文工团的同志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鼓!”同时他一挥手。台上台下都是一愣,鼓?兵们不自觉地伸头探脑往台上看,空降师师长和政委也一头雾水看向陪席的罗主任,罗主任都傻了,什么大鼓?
  张团长倒是没什么感觉,拿出了下一页刚要念,他眼睛突然一瞪,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镇定自若地把稿子念完了,一个敬礼,自然是掌声如潮。张团长快步走了回来,胡政委迎面就问,“老张,什么叫很大的鼓?”张团长没好气地把稿子往政委怀里一扔,然后一扯领口,“这是哪个狗日的干事写的稿子,你没看?那鼓舞两个字愣他娘的给分了家,一页一个,差点当众出丑!幸好老子反应快!”
  “扑嗤!”林燕和叶想她们登时笑了出来,看着稿子胡政委也乐了,拍了拍张团长的肩示意以后再说,然后对女孩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笑眯眯地跟团长下台去陪坐了。文艺表演正式开始,一个独唱女演员先来了一曲歌唱祖国,她激昂高亢的声音自然博得了满堂彩。然后就是女兵群舞,穿着改良后的空降迷彩的女兵们一亮相,底下响起的掌声就不只是热烈了。等跳完舞敬礼的时候,那掌声绝对是狂热了,叶同学觉得就是现在最火的四大天王可能这辈子也得不到这样的掌声。
  “杭祁,小美该你们了,”一声轻唤从叶想背后传来,叶想一回头发现是已经化好妆穿着舞衣的杭祁和小眉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从暗处走出来的小美穿了一件红色的蒙古袍子,她看了一眼叶想突然笑说,“叶想,我们今天跳的是那只舞,请多指教了。”“小美!”杭祁低叫了一声,然后几乎是扯着小美上了舞台。“什么舞?”林燕低声问了一句,“不晓得,”叶想耸了耸肩。
  站在舞台上做好起始动作的杭祁心里却非常不是滋味,当初就是这支舞让自己和叶想分开了,可万万没想到今天居然要当着她的面和小美一起跳。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小美一个优美的下腰开始舞蹈。叶想纯粹从外行的角度来看也觉得这两个人配合的很好,跳得很漂亮,叶同学看的津津有味。正好在杭祁做最后一个托举动作的时候,叶想听到好像有人叫她就回头去看,杭祁余光扫到她这个动作,想起了当时叶想怎么也做不好这个动作,心里一分神,“哎呦!”小美落地的时候重重地崴了脚。
  负责舞台指挥的副队长很机灵,立刻命令拉幕,杭祁和忍痛的小美摆了一个造型,脸上都是微笑,底下的热烈的掌声顿时响起。兵们哪里看得出有什么问题来,可罗主任明白啊,他赶紧找了个借口跑到了后台。小美的舞鞋一脱,红肿的脚腕立刻露了出来,她脸色雪白,杭祁的更好不到哪儿去。看看小美的脚,再看看不远处默不作声的叶想,杭祁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油锅里煎一样。看见自己都这样了,杭祁还在看叶想,小美只觉得脚上的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心里,火烧火燎的。因此当她听见副队长和罗主任商量最后那个舞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笑了,对站在幕边的叶想招了招手,“叶想,你来一下好不好?”
  “最后一个舞蹈,雀之灵,”报幕员甜美的声音对于叶同学来说却如同霹雳闪电一样,已经处于半焦化状态的她居然听见鲁佳悄声喊,“叶子,加油!!”她欲哭无泪的回头看去,鲁佳正挥舞的拳头,而林燕和小朱脸上也带着兴奋地表情冲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叶想,快走吧,”站在背后的女孩儿悄声提醒,叶同学一咬牙一跺脚,闭着眼睛就上台了。
  “想想?”叶妈妈惊呼出声,她这么一叫,叶师长他们都看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向仪态端庄的彭夫人也张着嘴,看着舞台上坐在地上开始摆造型的叶同学。虽然换了件花绿唿哨的舞衣,脸上的粉也故意多擦了几层,可叶同学的苦心全然白费,照样被人认了出来。“彭戈,我没眼花吧?”廖东华特意把眼睛摘下来在衣袖上蹭了蹭又带回去眯着眼看台上,“没有!”彭戈言简意赅,他也觉得不可置信。
  “狐狸,老虎,这是唱的哪一出?”老赵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林晃,林晃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僵笑的叶想,老赵又捅了他一下,他喃喃地说,“我也想知道。”孙国辉无言的看着台上的叶想,只有眼镜哥哥兴高采烈的跟彭骋说,“你没看过叶想跳舞吧,我看过!那是我发掘的,麦当劳第一舞星!”“真没想到,”彭骋微笑着说,然后对看向这边的王玉敏微笑了一下。王玉敏心扑地一跳,赶紧对他笑了一下就转回了头,她刚才一看到叶想竟然在台上就不自觉地扭头去看孙国辉……王玉敏咬了一下嘴唇。
  这时的叶想连看一眼台下的勇气都没了,文工团一个萝卜一个坑,因为之前有几个女兵不适应此地气候,感冒发烧拉肚子,已经非战斗减员了。现在又少一个小美,她的舞倒是可以让另一个舞蹈演员来代替,但是最后打标语的人却死活不够了。那个标语设计用的是空降兵之歌最后的歌词,少了哪个字也不行啊,台下都是空降部队的,你舞跳得好不好他们不知道,可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要是换个男兵上去又不像样子。结果,唯一还有“舞台”经验的叶同学,经小美推荐之后就中彩了。
  也不知道那小美到底在想什么,可恨的是林燕她们居然也推波助澜,还有那个罗主任……叶想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好在这是个改编过的集体舞,配角们的作用基本跟活动布景差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地上摆造型。按照叶同学的看法,要不是为了打标语,不上都没问题!编舞老师把舞从头讲了一词,又让女孩们飞快地合练了一遍,然后跟罗主任说,这个小姑娘不错嘛,脑子好使,动作也灵活。罗主任立刻放下了心,一旁看着的小美捏紧了拳头,她把领舞那个女孩儿悄悄叫到了跟前,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就在叶想觉得自己被灯光晃的眼花潦乱的时候,音乐响起,被安排在角落里的叶同学开始自己的雀之灵。抬臂抖扇,仰头,傻笑,再抬臂抖扇,再仰头,再傻笑,领舞的那个姑娘轻盈地舞动着,模仿孔雀的各种动作,大家的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她身上,叶同学悄悄松了口气。等一会儿站起身来,做着个孔雀手势绕台一周,然后围住领舞的,最后等那个女孩儿转够圈儿,在这个最精彩的部分之后,标语一打,就万事OK了,叶想突然觉得跳舞也不难嘛!一切顺利,不光她,文工团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快走啊!该绕场了!”排在叶想身后的一个女孩儿低声提醒,叶同学赶紧站了起来,摆姿势开始进行绕场游行,头扬的高高的,心想当孔雀也不错,最起码不得颈椎病!正转着呢,好像被谁拉了一把,叶想微微踉跄了一下,再定睛一看,自己居然挡在了领舞的那个女孩儿跟前,占了她的位置!叶想周围的布景们也傻了,坐在下面的罗主任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台下的兵们也觉得有点不对,交头接耳声顿起,叶妈妈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林晃?!你干什么?”老赵扯住了不自觉站起来的林晃,孙国辉悄悄地捏紧了拳头。
  那个领舞的女孩好像也晕菜了,竟然退后一步跟布景们围坐在了一起,把叶同学晒在了正中央。这时候鼓点响起,电光火石之间,刚才领舞那个女孩儿跳舞的动作突然从叶想的脑海里闪了一遍,于是在布景们的目瞪口呆之中,叶想挥舞着双臂开始跟着鼓点原地旋转。舞蹈中最看基本功的就是旋转,那需要极好的腿部脚掌力量,平衡感,还有乐感。转得慢了,合不上节奏,看起来也很难看,转得快了,不用说体力和节奏,如果视点找的不准,很快就会觉得头晕脑胀,失去平衡。
  小美抿着嘴角儿在帘幕后看着,当看见叶想开始做平转,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以叶想的骄傲和一个舞者的条件反射,她肯定会做这个平转动作而不是跑掉,可惜,以她的能力是跟不上这越来越快的节奏的,一会儿她就会头晕目眩的摔倒在地,出个大丑!小美看了一眼正紧抓幕布的杭祁,他难掩焦急,叶想什么水平自己最清楚了,不出十圈,她肯定就会摔倒!
  正在旋转着的叶想哪里知道自己做的这个旋转平不平啊,她只是单纯地模仿着那个女孩儿的动作。叶同学一边转着一边想哭,自己为什么会开始转呢?!还有,到底要转几圈啊才对啊!“怎么可能?”小美喃喃地说了一句,她再也笑不出来,当叶同学转了第二十圈的时候,杭祁则充满了惊喜,难道叶想开窍了?!林燕她们都看傻了。而场下的兵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是叶同学飞快地转了这么多圈,却非常人所能及的,比他们做大回环还厉害!“啪,啪!”兵们居然开始跟着鼓点给叶想打节奏。林晃微微张开了嘴,看着台上那个手臂做着轻柔上下摆动,纤细的身体却随着鼓点灵巧转动的叶想,乌黑的发辫肆意飞扬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别的什么,只是无法挪开目光,那怕一秒。
  副队长这下子反应了过来,冲着台上连蹦代比划,示意看傻了的布景们赶紧给我举标语,而这个时候叶同学已经转了三十圈了,终于有反应过来的了,也忘了顺序,标语就那么乱七八糟地举了起来,叶同学转的天昏地暗之际突然发现牌子举起来了,她唰的一个停顿,脑海中一片空白,但居然还记得拇指食指相扣,摆了个孔雀造型出来。兵们彻底激动了,说转就转,说停就停啊,都拼命地给叶想鼓掌直到幕布降下,“好!!”兵们的巴掌都拍红了。
  老赵一边拍巴掌,一边左捅一下林晃,右碰一下孙国辉的,“咱妹子真行,打靶好,跳舞也好!”孙国辉没说话却听见林晃说了一句,“那当然!”那语气让孙国辉扭头看了一眼,林晃正笑得自信又温柔,孙国辉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要不是记得这是在军队,廖眼镜早就要开始吹口哨了,他和彭戈站起来用力地鼓掌,彭夫人简直比叶妈妈还要高兴,不认得叶想的空降师李师长一把握住罗主任的手,“小罗,这个精彩啊!好!以后可以做为我们的保留节目!可以代表空降部队去参加军区的比赛吗?啊?!哈哈!”罗主任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坐在一旁的叶师长却在心里嗤笑,你个李大胆儿,做梦去吧,想让老子的女儿替你比赛,窗户都没有!
  台上鲁佳飞快地冲到叶想跟前,“叶子,你太牛了!”其他布景们也纷纷赞叹,紧随其后的林燕看见叶想低头蹲在舞台上,“叶子?”她轻轻推了一下叶想,叶想埋头冲她摆摆手。林燕刚要说话,小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叶想,真没看出来啊,原来你从前都留了一手,你什么意思啊,难道你根本就不想跟杭祁配舞了才假装自己不行的?”小美瞟了一眼早就冲过来却不敢碰叶想的杭祁,杭祁的脸顿时一白,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看向蹲在地上的叶想,希望她反驳,可叶想就是一动不动。
  “哎,我跟你说话呢!到底是不是?!”小美靠前一步站在叶想跟前,无意间找到了可以让杭祁死心的办法,她有些迫不及待。林燕脸色一沉,刚想说话,突然叶想一把把她推到了一边,然后,“哇呜”一声,小美眼珠子都突了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那件漂亮的舞衣,被叶想吐了个满天花……

  信
  “啪,嘭!”远处枪炮声交杂在了一起,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不时能看到炮弹带着曳光见啸着冲向炸点,虽然隔的远,可地面的震动依然清晰。“我说大家都给我清醒着点!再检查一次装备,别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团长说了,这回演习要是赢了给咱们请功,要是输了……”林晃咧嘴一笑,白牙森森,“就一个个把你都骟了!”他话音刚落,一个上士一边擦拭着迫击炮弹一边笑说,“不是吧,连长,我明明听见咱团长说的是,若果打不好,把你小子骟了可没说我们,你咋假传圣旨咧?”兵们顿时哄笑了起来。
  林晃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团长要骟了我,我就先骟了你们,谁也跑不了!”兵们嘴上嘻嘻哈哈,可手里的动作半点也没耽误,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武器和其他装备。联合演习已经进入第三天了,作为攻击的红方,林晃所在部队的先头部分,已经和蓝军交上了火。他和孙国辉应该是毕业后就转为上尉连长,因为这次演习被临时授命各自指挥一个连队,俩人心里也明白,这算是上级对他们学习成果和指挥能力的变相考察吧。再加上老赵的空降侦察连,正好组建了一个侦察营,由英雄团和空降团的副参谋长直接指挥。
  因为是跨军区,多军种的联合演习,这是对部队在实战状态下能否进行快速机动反应的一种检验,总部首长格外重视。在作战前动员的时候,士兵们就发现看台上那绝对是将星云集,金光闪烁啊!从没见过这么多首长集体出现,可见这次演习是多么的重要,兵们都为自己能够深入其中而热血沸腾。军人讲的就是敢打敢拼,勇往直前,荣誉高于一切,只要面对“敌人”,那就只要胜利!听着台上政委简洁却煽情的鼓舞,兵们都是毛发直竖,眼珠子血红地喊着,“有我无敌,只要第一!!!”部队首长们都很满意。
  和平年代想要得个军功章有多难,一般来说,除了训练大比武拿名次之外那就只能靠养猪养鸡加种地了。前者名额有限,后者就算你喂的猪能养活一团人,也未必能留在部队里干一辈子。在九十年代,士兵直接转干还是有一定名额的,不像现在,基本上就等于没有,军官都是来自军校或者地方大学。所以,每次大演习几乎都能改变一些士兵的命运,有的人可以直接转干,有的人则获得了上军校的机会。就算你没有做军官的命,一个三等功意味着什么,国家会优先帮你安排工作,这是多少退伍之后只能回家修理地球的兵们梦寐以求的。
  “连长,咱们什么时候上啊?老虎连的早就上去了,别等轮到咱们的时候什么干货都剩不下了,只有喝稀汤的命!”二排长蹭到了林晃身边,发完牢骚又探头看,“连长,写啥呢?”林晃把手里的纸张一抖,似笑非笑地说,“想看吗?”看着那笑容二排长打了个哆嗦,他谄笑着说,“我可不看,万一是情书呢,咱嫂子没看我哪能先看了!”“哼,你小子别废话了,注意保持通讯畅通,随时会有命令下达的,放心吧,少不了咱们的!”林晃笑骂了一句,看着二排长离开,去跟通讯兵摆弄器材了,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薄薄的纸张笑了,这应该算是情书吧。
  “连长!2号要跟你通话!”二排长摘下耳机大喊了一句,林晃一跃而起,边走边把手里的纸张匆匆叠好,又仔细地放入军装口袋,接过耳机,“我是惊雷!”“明白,立刻准备出发!”林晃放下耳机,跟二排长说,“马上集合,五分钟之后向153高地进发!”“是!”二排长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他严肃地转身跑开了。林晃把自己的头盔戴好,勒紧带子,看了一眼已经整齐列队的士兵们,他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胸前的口袋,然后有力地一挥手,“我们上!”
  ‘想想,这边的风沙真大啊,打在脸上生疼,老赵还总是说他这边的风景有多优美,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要吃沙子还不如回北京去吃。对了,这家伙老吹嘘自己是空降第一跳,结果降落时他崴到了脚,整个连居然就他一个,可笑死我们了。’
  ‘想想,今天一直在吃野战口粮,吃到恶心,世上还会比这更难吃的东西吗!因为没有热水冲泡,有的只能用……算了,还是别说了,我自己体会就好,啃干粮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天你脸上的黄瓜片儿,口水一下子就出来了,真想吃啊!’
  ‘想想,这两天都没有时间写东西,今天我们好不容易偷来了“敌人”的口粮,倒是跟我们的品种不同,但是……上次不是跟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比我们自己的野战口粮更难吃的东西吗,现在我告诉你,还真有……’
  ‘想想,我从没给女孩子写过这些,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反正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当兵真的很苦,可也很有意思。就像现在,我的兵,我的战友就睡在我身旁,放屁磨牙打呼噜干什么的都有,可我觉得很安心,我还没有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以前看战友们给女朋友写信时的样子傻乎乎的,可刚才一个小兵自以为小声的问他班长,连长不休息傻笑啥,被他班长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按倒了,倆人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好玩吧。我在傻笑吗?可惜自己看不到,顺带说一句,我已经好几天没洗脸了,不知道笑的时候会不会掉渣儿。’
  ‘……想想,我真的喜欢这样叫你,就好像家人一样,亲切,温暖,没有任何隔阂。我曾经以为你是个娇生惯养很孤僻的小丫头,但是你不是,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人,但我也不是。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讲给你听,但现在我只想说,你不是最讨厌我叫你小孔雀吗,那我以后就叫你想想,叫一辈子,好吗?狐狸写于河边(我知道你背后也这么叫我)’
  林晃一脚踹倒了一个小兵,然后灵活的一个翻滚,“嗖,嗖,”子弹几乎贴着他头盔飞了过去,“你抻着脖子等着挨枪子呢?!”林晃头也不回地训了一句刚才差点阵亡的小兵,他抬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顿时二百米开外一股黄烟升起。那个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又兴奋又紧张,一听班长喊敌袭就赶紧蹲下,可又没看见敌人在哪儿,一时忘了平时训练讲过的,下意识伸头去找,要不是连长给了自己这一脚,现在自己就是“死人”了。
  再听连长这么一嗓子,小新兵登时晕菜了,看着林晃一边还击,一边指挥部队,从容的要命。虽然头顶上子弹乱飞,火箭弹爆炸时溅起的小石子打得人脸生疼,他看起来反而更加兴奋!林晃不经意间发现刚才被自己踢倒的那个小兵正眼泪汪汪的匍匐在自己身侧不知所措,林晃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周全儿,你小子别装孬!给我打他狗日的!”小兵一听连长居然知道他名字,顿时热血沸腾,大喊一句,“打他狗日的!”然后拉开枪栓就射击!林晃笑了,“干的好!”
  “干的好!”“加油!XXX必胜!”大学操场上加油声此起彼伏,“叶子,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加油啊!”喊得嗓子都快哑了的鲁佳一回头,刚好看见正拿着一个信封发愣的叶想,她忍不住喊了一句。“喔,对不起,阿喆跑回来了吗?”叶想赶紧把那封信一折塞到了裤子兜里,然后扯着嗓子喊加油!鲁同学这才满意了。现在是学校的春季运动会,林燕和水妹子去参加跳高比赛了,负责后勤工作的小朱一直在主席台上忙前忙后,而鲁佳和叶想则准备参加下一项比赛,4X100米接力。
  在这项比赛之前,一千五百米的比赛正在进行,幺喆这会儿正呼哧带喘地在操场上挣扎呢。长跑的项目一向不受欢迎,没有女生主动愿意上阵,鸡队长手中的几大王牌叶想,林燕和鲁佳报的项目已经够多了,他倒也干脆,你们这些丫头不是不主动吗?简单,抽签!!结果倒霉的磨唧同学中了奖。“老王,看来这一千五百米的冠军是三队的了,没办法,咱们也不可能什么都优秀嘛,是吧,呵呵,”鸡队长眉飞色舞地跟王教官说,声音貌似压的很低很谦虚,可偏偏一字不漏全能让周围的同事们听到。
  王教官倒是眉梢儿都没动一下,可其他的区队长和教官不免斜眼歪嘴,我用目光杀死你!“瞧老黄那德行,他可算出头了啊!”一个教官不屑地小声嘀咕,“要是林燕叶想她们在我们队,我也什么都优秀!”“出头有什么好,出头的那是王八!”另一个从前数第一,现在却事事都被鸡队长压了一头的正规军区队长酸溜溜地说,结果一群大男人都窃笑了起来,顿觉自己心里平衡了不少。王教官只当没听到,而兴高采烈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王八的鸡队长,先满心欢喜地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比赛的林燕,又瞧瞧鼻子底下正在加油助威的叶想和鲁佳,再想想之前政委特意跟他谈的那番话,他心里这个美啊!
  寒假过后,学生返校,考试成绩的大红纸一贴出来,立时有人哭,有人笑。要知道大学的学习更多是靠自觉,和高中老师拿着根儿鞭子站在你背后督促的方式大不相同,有的学生适应,有的难免放松了自己。总体成绩正规军就好多了,因为他们的要求更高,如果在一学年有两门功课不及格,那是要被退学的。以往的红榜就是拿来恶心游击队的,可今年则大不相同了,林燕的名字如同插在了珠穆朗玛峰顶的旗帜一样占据了最高点俯视众生,而叶同学也拿了个第六,小朱,鲁佳也是站前头的。那些天,鸡队长乐得都快天怒人怨了,但凡比他个头矮点儿,官衔儿不超过他的,基本就只能看见他的鼻孔了。
  除了考试成绩让鸡队长乐开了怀之外,叶同学还干了一件让鸡队长大大露脸的事情。她所在的新闻系要求学生们写一篇关于之前军训的报道,因为以后都是干这行的,先练习一下,顺便让老师掌握一下大家的写作程度。叶同学十年前对写东西就很有热情,要不这回干嘛非哭着喊着考新闻系,而不是自己已经有“深厚”基础的财经系。想当初,她不但自己有博客,还在某某网站写点穿越小言情啥的,点击率还算不错,虽然不是大神,但勉强算个小神了,也有XX编辑来勾搭过了,要不是平白挨了那一下砸,兴许咱这小白文还出版了呢!不比那个什么什么梦回的差多少!
  叶想写了一篇亦谐亦庄的报道交了上去,负责相关教学的老师很惊讶。叶同学的视角很独特,文笔也称得上熟练流畅,而且在一些词汇的使用上很有“想象力”(某些十年后用语,汗) ,那样平常的军训,被她写得不但有热情,还能感受到激情。人才啊!授课老师很激动,除了给叶同学一个高分之外,他悄悄地把这篇文章交给了自己一个在军报工作的战友看。
  再然后,军报发表了,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政委。当叶同学站在校长办公室里拿着那份报纸,沐浴着校长政委慈祥的微笑,再看着自己随便乱取的名字(《激情燃烧的岁月---记解放军xxx大学新生军训》)变成了铅字的时候,她只剩下嘴角抽搐了,心里暗叫,XX导,偶对不起你!军报什么概念,要知道整个解放军有多少政治部,政治处,多少新闻干事?又有多少重要新闻,好人好事?有些单位一年能上一次军报那就是政绩了,按照学校政治部主任的说法就是,能在军报上占个位置可能也就半张手纸那么大,赶上个拉稀跑肚的都不够使的,多难啊!鸡队长一想到这些,就浑身发抖,比当事人还激动。
  底下正在玩命加油的叶想自然不知道鸡队长在激动个什么,跑1500米的大队人马都回来了,除了幺喆同学,据目测,她离终点线最起码还有个二百多米。“阿喆,加油,坚持就是胜利!”叶想和鲁佳声嘶力竭地喊着。而这个时候,孙国辉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一片荒草甸子里,已经快四个小时了,孙国辉觉得自己咽下去的吐沫都刺嗓子。“连长,”柳班长悄悄地潜行了过来,“一排长说,刚才收到命令,惊雷会在十分钟之内到达咱们的左翼,准备联合对敌通讯阵地发起突袭!”柳班长的嗓音沙哑无比,孙国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其他战士,虽然每个人的脸都是脏兮兮地带着疲惫,可目光依旧沉稳有神,端枪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孙国辉心里微笑,沉声说,“知道了,通知各排各班做好准备!”
  柳班长点点头,又倒退着爬回了原位,孙国辉通过望远镜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几顶帐篷和通讯车,不是有人进出着,他暗自希望那个眼镜儿的通讯追踪没有错,这里就是敌人真正的通讯基地。这几天,蓝军的通讯干扰让叶师长他们吃尽了苦头,眼镜哥哥虽然是人才,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蓝军的某些电磁干扰装备明显优于红军。好不容易他测定了干扰源所在地,叶师长下令一直在敌人阵地负责侦察的孙国辉立刻把这群玩意儿给找出来,又加派负责袭扰敌人的林晃过去支援,一定要把他们消灭干净,别再给老子捣蛋!
  观察完毕,孙国辉往草甸深处倒爬了一步,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下意识地去摸水壶,却无意间碰到了军装的口袋。他想了想,还是伸手进去掏了一样东西出来。那是一块乌黑的鹅卵石,他昨天在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滩宿营的时候无意间捡到的,孙国辉用拇指摩挲着那块石头。突然身体本能的感到有人靠近,东西转手进了口袋,一扭头,林晃笑嘻嘻的脸庞就出现在眼前,一样的脏污难看,只有那口牙依旧雪白,“老虎,那是什么?”
  林晃刚才一到就发现孙国辉居然在走神,他大为好奇地靠了过去,可惜这老虎动作太迅速,自己还没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就进了口袋了。“没什么,你来得够快的,”孙国辉低声说,“那时,咱是谁啊?”林晃大言不惭。孙国辉一脸我懒得理你的表情,“别扯淡了,看看去吧,有什么想法?”说完把望远镜塞到了林晃手里。林晃没再说话,悄然地爬了过去仔细观察,五分钟之后他退了回来。
  两个人低声快速地交流了一下彼此的看法,又把几个排长叫过来商量了一下,然后向师前指报告了现在的情况和作战计划。指挥部很快给了答复,就两个字“消灭!”孙国辉和林晃一合计,按照之前的计划等待天黑行动,叶师长早就调动了一些部队进行佯攻,吸引了蓝军的注意力,自然也包括一直在追踪红军动向的通讯部队。而蓝军没想到在自家的防区里,红军的侦察兵们已经像饿狼一样的潜伏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随时准备把这口肥肉吃掉。
  林晃看着通讯车上不停转动的雷达,舔着门牙笑了,“老虎,看来佯攻有效啊,看那雷达转的,肯定是死死地盯着咱们部队的通讯联络。”“嗯,是师长亲自部署的,肯定能以假乱真,”孙国辉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敌人的动向。林晃轻声说,“我听说蓝军那个指挥官是国防大学毕业的博士,发表了不少有分量的军事学论文,可上了战场,还是不如叶阎王这样的老姜辣呀,他太依赖或者说相信他那个高科技了。”孙国辉一笑,“是啊,叶阎王可不好惹!”两个人一说到叶师长,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另一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起来……“连长,”一排长匍匐了过来,“报告,刚才派出去的前出回来了,他们说,敌警戒部队都配有夜视装备!”
  孙林两人互看了一眼,林晃无声地吹了一下口哨,笑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孙国辉冷冷地一扯嘴角儿,“那又怎么样,咱们干的就是打土豪分田地的活儿!”说完他指了指腰间。林晃立刻笑了起来,“老虎,这招太损了吧?”孙国辉似笑非笑地点头同意,“是啊,也不知道这损招当初是谁想出来的?”一排长不知道这两人打什么哑谜,傻乎乎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林晃嘿嘿一笑,一把搂住一排长的脖子,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一排长做恍然大悟状,一竖大拇指学电影里的台词,悄声说,“高!实在是高!”“滚蛋!”林晃笑骂了一句,一排长嬉笑着滚蛋了。林晃又趴了回去,胸前口袋里的纸张因为挤压发出了一声轻响,他赶紧侧身,手下意识地去摸口袋,嘴角不自觉地咧出了一个微笑。
  孙国辉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晃用右手捂着左胸半天不动弹,忍不住低声说,“我说你摆个烈士的造型给谁看呢?”林晃的脸不禁一热,好在天黑又有迷彩遮掩,孙老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正想着插科打诨掩过去,正好一排长又滚回来报告准备完毕,可以行动了。他和孙国辉又对了一次表,然后冲孙国辉一点头,紧了下头盔的带子,拎起枪就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潜进了黑暗里,孙国辉依旧耐心等候。
  就在林晃和孙国辉潜伏在黑夜里开始行动的时候,XXX解放军大学的女生宿舍里却是灯火通明。鲁佳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下午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寝室里的女孩们都笑呵呵地听着。话说那时候的幺喆同学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着终点移动,她一脸的汗,嘴巴大张着呼吸,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但依旧咬牙坚持,大有死也要过了终点线再死的架势。除了鲁佳叶想,其他代表队的学生和啦啦队也开始为她加油。好不容易过了终点线,幺喆埋头还要跑,被鲁佳一把抓住了,“阿喆,你怎么还跑啊,到站了!!”“不……呼,不是……”幺喆一边倒气儿一边想要推开鲁佳。
  “这位同学,你的表现很好啊,咱们军人就应该是这样!同学们,我们就应该向这位同学学习,你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政委大人回头看向队长和教官们,“报告,她叫幺喆!”鸡队长立刻冲上前气势饱满地大声答道。大概幺喆同学的名字实在别致,政委也微微愣了一下,但他立刻恢复常态,拍拍正在喘粗气的幺喆,“像这位幺喆同学一样,有着不顾一切坚持到底的作风,同学们,要知道最后一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认输!所以……”“绝不认输,坚决打赢!”学生们立刻高喊校训,政委大为满意,又拍了拍幺喆的肩膀,这才走回了主席台。
  “幺喆,干得好啊,跑慢点没什么,主要是这个精神,政委讲的那个!保持啊!”又在领导面前露了一次脸的鸡队长不吝夸奖,而且刻意放大声音说给周围的同僚们听。心想你们看看,老子的兵,拿了第一有人夸,拿了倒数第一还是有人夸!啥叫实力?这就叫实力!!他也学着政委的样子拍了拍幺喆的肩膀,然后挺胸抬头地走开了。“阿喆,你行啊,我们得了好几个第一了,咱政委也没说亲自接见一回,早知道我也跑个倒数第一的,好露露脸,”鲁佳笑嘻嘻地说,叶想就笑。从刚才就一直没开口的幺喆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她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说,“佳佳,叶子,我还有一圈没跑完呢他们就表扬上了,这可咋整?”
  “不是吧,阿喆,那你可赚了,少跑一圈还得了个精神标兵,”从隔壁窜过来的赵蕊笑说,三八寝室里顿时又传出了一阵笑声。不远处的某寝室里一个女生翻了个白眼说,“不就得了个倒数第一被政委夸了,至于这么高兴吗?!”另一个正在看书的女孩儿抬头微笑着说,“娟子,三零八的那几个就是厉害,你不服气也没用!”“看你的书吧!”娟子没好气地说,然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听外语的卢菲大声说,“咱们卢菲这回考试可是第二,叶想不是才考第六吗?下次准能盖了那个林燕!”
  说完了她看着卢菲,带了点讨好,可卢菲就跟没听见一样,屋里其他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免有点尴尬。这女孩儿热脸贴了冷屁股,没一会儿,讪讪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卢菲翻了个身面朝墙,心里冷笑有些人真无聊,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去,背后说人闲话算什么本事!想到这儿,她把夹在英语书里姐姐的那封信又拿了出来重读,卢芳比她大两岁,现在正就读于另一所军事院校,主攻通讯工程。
  从小卢菲就很佩服姐姐,她永远是那样的活力四射,想要什么就要,父母既为她的不羁而头疼,可又为她的优秀而骄傲。自己一直在努力,可别人通常看到的都还是姐姐,也曾为了这个烦恼过,但妈妈的一番话让自己彻底放下了包袱。这世上只有一个卢菲,就算卢芳再优秀,她也代替不了你。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虽然争强好胜,却不会讨厌更强的林燕和叶想,人家凭的是真本事,只有靠真本事赢过她们才有意义。
  ‘小菲,最近不能写信给你了,部队保密需要,不能多说,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找了个男朋友,应该说他跑来跟我表白的,挺有勇气也挺有才的,当然,长得也帅!我很欣赏,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软趴趴的男人,不过,他今年刚上大一,和你同岁,想不到吧?但是他人很成熟,虽然不知道以后我们会怎样,但现在尚属于“蜜月期”。’卢菲看着信纸上挺拔的字迹,爸爸曾笑言字如其人的话,卢芳应该是个男孩子才对。“呼,”她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卢芳,永远与众不同,那么多追她的男孩子不要,竟找了一个“小朋友”,如果让个性传统保守的妈妈知道了,估计又是一场天翻地覆。
  可卢菲不知道这会儿的卢芳已经是乱的天翻地覆了,正在帐篷里操作微机进行干扰工作的她,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密集的枪响。营长刚喊了一声有敌情,就看见帐篷帘一掀,然后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一个男兵定睛一看,大叫了一声,“手雷!卧倒!”卢芳的心被他喊的哆嗦了一下,赶紧卧倒,可慌乱之下被凳子给绊倒了,鼻子狠狠地碰到了地上,“哎呦!”她尖叫了一声,埋头捂住了酸痛的鼻子。突然听见“砰”的一声,然后好像是白光一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其他人的尖叫声顿时刺激着她的耳膜,卢芳突然反应了过来,刚才那个不是手雷而是眩光弹。
  “都不许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一阵脚步声响,随后凶悍的喝令声传来,卢芳保持着埋头的动作一动不动。她突然听到“叮咣”一响,好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就听见跟自己一起来实习的一个男生闷叫了一声。然后一个声音笑说,“连长,这儿还有个漏网之鱼!”“你把我的兵怎么样了?!”营长气急败坏地喊。“他没事儿,晕过去了而已,少校同志,叫你的兵安分一点儿,你们的眼睛五分钟之后就会恢复正常,这是演习弹,没有杀伤力!”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低沉有力。
  卢芳明白,这肯定是被红军给偷袭了,可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这儿非常隐蔽啊,难道是通过己方的讯号?可营长不是说对方的装备根本无法进行反追踪吗?还有,他们又是怎么通过那么严密的警戒线的,就算是黑夜,外面的警卫连可是配发了夜视装备的……一时间卢芳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她咬了咬嘴唇,手依旧挡在眼睛上装做失去视力的样子,但手指悄悄地张开了一点缝隙。
  在自己附近,她看见了一脸不忿的营长,他双眼紧闭,胸膛起伏,显然正气头上。而另一个试图睁眼未果的中尉正被一个士兵拉起来推倒了帐篷的另一侧站好,其他的几个军官也被如法炮制。眼看着营长也被跌跌撞撞地拉了过去,卢芳暗自着急,刚才一切发生的太快,肯定没人来得及发出警报,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那台可以发出警报讯号的微机就在……卢芳悄悄地伸出了手。
  伸手够了半天,终于拿了下来,“闪电?”叶想念了出来,“是吗?”鲁佳扬声问,“不是,我再找找,”叶想回了一句。这会儿她和鲁佳正在校外一家小铺子里找录像带,今天是全校大扫除,进行卫生劳动的时候正好碰到彭戈和廖眼镜,不知怎么说起恐怖片来了。廖眼镜口沫横飞的说着什么希区柯克如何如何,鲁佳一向胆大,听的是津津有味,小朱没听两句脸就白了,赶紧拉了水妹子跑去了另一边。林燕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幺喆则是害怕还想听,叶想更是没感觉,要论血腥,廖眼镜说的那些都拍的太粗糙了,根本就不吓人,比起什么午夜凶铃的差远了!
  说着说着廖眼镜说走了嘴,前天他和彭戈还有几个兄弟悄悄窝在学生会办公室看录像,那屋里有一台松下的N25,那恐怖片看得特过瘾,巨血腥。鲁佳一听就说自己也要看,可廖眼镜说带子已经还回去了,又说你们女孩儿还是别看那个,省得夜里做噩梦!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鲁佳还非看不可了。正好鸡队长老家来人了,他媳妇忙不过来,鸡队长公器私用,派学生出去买点水果什么的,正好碰见去倒垃圾的叶想和鲁佳。要是平时鲁大侠才不干呢,可这回她接过钱和出门条儿,扯着叶想就往外冲。
  这附近除了叶想的学校,陆院,还有两所地方大学,所以一些小卖部……小饭馆,书店,音像店自然应运而生。军校生们不比地方生自由,但是这些地方也没少光顾,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青春热血岂是一纸条令能够磨灭的!鲁佳按照廖眼镜的说法找到了那家小店,进门就看见个胖女人正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嗑瓜子,问她什么也是爱搭不理的,干脆用下巴指着架子上的录像带说,你们自己找吧!
  “佳佳,是叫闪灵吗?你没记错吧,”叶想先把两个字的录像带找了一遍,没这个名字,再按照闪字开头的又查了一遍,闪电,闪袭都看到闪闪红星了,还是没什么闪灵出现。叶想用力揉了揉眼睛,鲁佳喃喃自语,“没错啊,他就是这么说的,我记得特清楚!老板娘,不会被人借走了吧?”鲁佳扭头问。那胖女人“噗”的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啊,对了,里屋箱子里有一些刚还的,你找找去吧。”
  鲁佳没脾气地吐了口气,“叶子,那我进去找,这儿你再看一遍,”“行,唔……”叶想嘴里被塞了一块乐之饼干,这是鲁佳刚才喊饿买的,鲁佳自己也塞了一块儿,冲叶想一笑,掀帘去里屋了。叶想叼着饼干正准备从头再来,一个男人推门进来了,那个胖女人开口说,“你可回来了,她们找一带子,叫,叫闪什么,说是拿着大斧子砍人的,你知道吗?”“闪灵,”叶想赶紧说了一句。
  那个男店主笑了一下,“名字没听过,不过有一个片儿跟你说的有点儿象,血肉模糊怪吓人的,小姑娘怎么喜欢看那个啊,”他边说边找,很快从架子上拿了一盘录像带递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谢谢您啊,”叶想赶紧接了过来,一开口饼干差点没掉地上,赶紧嚼了两下。正好这时有人探头进来叫那男人的名字,他转身又出去了。
  叶想低头一看,果然跟廖眼镜说的一样,封皮做的很粗糙,中央一把巨大的斧头闪着寒光,一个金发美女正做出惊恐万状的表情来,封皮上的字都是繁体广东话,字都认的,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了,显然是从南方引进的盗版货。叶想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录像带的片名,“噗!”胖女人眼睛瞪得溜圆,眼瞅着叶想喷了她一桌子饼干渣子。
  “咳咳!”叶想咳嗽了起来,又赶紧用手帮人擦桌子,听见动静的鲁佳跑了出来,“哎,你怎么喷了人一桌子?”说完她一眼瞥见了那把“大斧子”不禁惊喜地叫,“你找着了?在哪儿找到的?”叶想指了一下架子,鲁佳纳闷地说,“咱俩刚才怎么就没找到呢?”叶想无语地把录像带掉了个个儿,鲁佳仔细一看,“噗!”她嘴里的饼干渣子也来了个天女散花,“呀!”那胖女人跳了起来,“你俩故意的啊?!”叶同学倒淡定了,“哎,你也喷了……”
  录像带侧面空白处用圆珠笔歪歪斜斜地写着片名,《鲁班外传》……
  鲁佳拎着两兜子水果去找鸡队长交差了,叶想则做贼似的溜回了宿舍,她刚一进门林燕就笑了,“你回来了啊,录像带借着了?”叶想一愣,“你怎么知道的?”林燕微微一笑,幺喆却惨叫了一声,“不是吧,”然后一脸愤慨地抄起放在地上的脸盆就冲了出去,小朱和水妹子都笑了起来。叶想不明所以地看看林燕,又回头看看被幺喆撞得直忽悠的门,“不是,这怎么回事儿?”
  正在擦玻璃的小朱笑说,“刚才赵蕊说鸡队长让你和鲁佳帮他去买东西,燕子就说佳佳肯定是去找录像带了,阿喆不信,跟燕子打赌,谁输了谁去洗袜子,呵呵。”“你还真了解她,”叶想笑着接过了林燕递给她的水杯喝水,林燕眉梢一挑,“那是,就佳佳那脾气,要不是自己有事儿,她肯跑这个腿儿?她人呢?”“交差去了,”叶想把录像带从怀里拿出来放在了桌上,擦桌子的水妹子好奇地拿起来看,“鲁班外传?”她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啊?”林燕伸手接了过来一打量,“不是说是恐怖片吗?”叶想嘿嘿一笑,“看图说话,看图说话,”林燕怔了下,又看看了封皮上那把锃光瓦亮的大斧子,突然“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小朱和水妹子则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俩人笑什么。正笑着,林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了指叶想的床头,“刚才收拾的时候从你床底下捡起来的。”叶想笑嘻嘻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封信,她笑容一滞,“唔,谢谢啊。”
  说完叶想走过去把那封信拿起来看看又叹了口气,林燕歪头打量着她,“同志们,我回来啦!”这时门突然砰的一下被人撞开了,鲁佳急惊风似的冲了进来,先把手里的东西撒在了桌上,又忙不迭地从衣兜里往外掏。“红枣,花生?佳佳,这哪儿来的?”小朱赶紧帮忙。“嘿嘿,队长夫人给我的,她老家不是来人了嘛,让我随便拿!妹子来尝尝,特甜!”鲁佳给水妹子塞了一个红枣儿,然后左右看看,“咦,阿喆呢?她最喜欢吃花生,我特意多装了点这个!”
  “洗袜子去了,你确实得多拿点阿喆爱吃的,”林燕意有所指地笑说,她抓了个花生剥壳放进嘴里嚼着。鲁佳不明白,“什么意思?”然后又不以为意地说,“叶子,快来吃点儿,傻站着干嘛?哟,有人给你来信了?第一次见,谁的啊?”“杭祁的,”叶想头也不回地说。“杭祁是谁?”幺喆正好推门进来听见,顺口问了一声,鲁佳嘿嘿一笑,“一个跳舞的小白脸。”
  “佳佳,”小朱捅了他一下,“别这么说!”“我又没说错,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鲁佳不服气地说,“可他是叶子的朋友啊,”小朱又说。鲁佳一愣,看了一眼正背着她往抽屉里塞信的叶想。“没事儿,”叶想听见了扭头冲她们一笑,合上了抽屉,转身走过来抓了两个红枣开吃。鲁佳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有点钱考虑,就想转移话题,“阿喆,你再回来晚点儿,这好吃就没你份儿了!”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幺喆立刻就窜了,“都是因为你,你还说!”说完泄愤一样把桌上一部分花生枣子都拢到了自己怀里,鲁佳大叫,“嘿,我说,你怎么连吃带占啊!大家得平分!”小朱笑着把打赌的事情说了一遍,鲁佳也笑了,“那还真是便宜你了,燕子才一双脏袜子,早知道我跟你赌啊,我好几双呢!”“个瘪犊子玩意儿!你想得美!你那份儿算赔偿了!”幺喆气哼哼地嚼着,鲁佳扑上去和她闹成一团。
  林燕看了一直没出声的叶想,扭身坐在了她旁边低声问,“叶子,我问你,你真的喜欢过他吗?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叶想苦笑了一下,“我,真的没有。”虽然叶想特意强调了一下那个我字,可林燕再聪明,也听不出其中的奥秘来。杭祁那封信很短,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叶想却能感受到他的绝望,‘你再也不是你了’一想到杭祁的这句话叶想心里就有些心虚,同时又不免替他难过,不论是爱是恨,“她”都感受不到了。
  “那不就行了,没听过那句话吗?恋爱没有单行道!你没什么对不起他的,”林燕微笑着说。叶想只干咧了咧嘴,心说我对不住他不是因为什么爱不爱的,而是……可这又不是我自愿的!!终于成功从幺喆手里抢回了两个花生的鲁佳说了句,“行呀,燕子,爱情专家啊!”女孩儿们都笑了起来。“不过燕子说的对,再说不是有那个小美喜欢他吗?”小朱轻声说,她虽然少言寡语,可天性敏感,下意识地想要安慰叶想。
  “这小美是谁呀?”幺喆茫然地问。“哈,”别人还没说话,鲁佳先笑了出来,“那就是个倒霉孩子,非跟叶子叫板,结果被吐了一身,不提也罢了。”听她这么一说过,林燕她们也想起了当时的窘况,也都笑了起来。叶想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苦着脸说“你别再说了,一想起那天我就头晕想吐。”这是真话,那天自己晕的是天旋地转,第二天走路还打晃呢。听鲁佳大致描述了一下当时情况的幺喆和水妹子也笑了起来,“哈哈,叶子,你牛!”
  “各寝室注意,十分钟之后卫生检查!”楼道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屋里的女孩儿们顿时乱成一团,赶紧收拾!到了晚上熄灯,可能是因为白天干活多了,女孩儿们都还没有睡意,干脆继续开卧谈会,不知怎么说起中国教育的僵化来,鲁佳先“咯咯“的自己笑了两声才说,“对了,我昨天打电话回家,正好我嫂子在,她给我讲了鲁冲在学校的事儿,可笑死我了。”“鲁冲又是谁啊?佳佳,你春节去月球过的?”幺喆说,女孩们闷头笑了起来,鲁佳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去月球!你别叫磨唧干脆叫十万个为什么好了!”
  “好啦,快说!”林燕笑着催促,鲁佳咳嗽了一下说,“鲁冲是我小侄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他们学校搞外语试点,从小学就开始教英语,”“真可怜,”幺喆喃喃地说了一句,“这么小就开始受折磨。”女孩儿们都笑,“阿喆闭嘴!”鲁佳低吼了一声,然后又说,“前几天搞英语小测验,鲁冲考了个不及格,回来把他爸妈气坏了,那两位想当初在学校都是优等生,什么时候考过这成绩,再拿过卷子一看,他爸爸鼻子都气歪了。”
  “一个单词都不会吗?”小朱悄声问,鲁佳明显是在忍笑,“那倒不是,单词倒都会,但是不能合到一起看,嗤。”“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再不说我睡觉了,”叶想故意翻了身,“叶子讨厌!”鲁佳送了个大白眼给叶想之后才说,“也是我嫂子学给我的,说是英译汉,其中一道题是how are you,鲁冲的翻译是,怎么是你?”寝室里安静了一下之后,“扑嗤”之声此起彼伏,幺喆用被子蒙住了嘴,好不容易忍住笑之后才说,“还真是会单词,哈。”
  鲁佳这会儿到不笑了,看看大家伙笑得差不多了,她又说,“接着下面一题是,how old are you,鲁冲的答案是,怎么老是你!”“哈哈!”女孩们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刚笑了两声,寝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大手电晃了进来,“笑什么笑,安静!都几点了!”舍监严肃的声音传了进来。女孩们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装睡,叶想把脸埋进了枕头偷笑着。
  好不容易听着外面没有动静了,女孩们这才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后来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叶想也记不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她睡的有些不安稳,一会儿是孙国辉对她说,肩放平,两腿夹紧,背脊挺直!一会儿是林晃低声跟她说,想想,你真棒!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他,叶想觉得自己好像怎么也挣脱不开,她突然大叫了一句,how old are you two!!!
  “怎么又是你俩?!”潜伏了两天却什么也没捞着的老赵不服气地吼了一声,“X,这立功机会全让你们占了!”“怎么的,不服气啊?”林晃嬉笑着说。“废话,要是咱上去,肯定也是一举拿下,不对,应该说比你们更强!”老赵一边说,一边脱了鞋往外磕打沙子小石子,“吹牛不上税,你哪儿比我们强啊!”林晃低头点了一颗烟,刚吸了一口,就被老赵劈手夺走,自己叼了起来,含糊地笑说,“最起码不会打一帮子通讯后勤兵还搭上个主官啊!”
  “老赵!”安顿好部队也跑来看望孙国辉的周指导员正好听到,先白了他一眼,然后又问,“小林,小孙没事儿吧?”“没事儿,”林晃还没说话,老赵先开了口,“放才我问过军医了,骨头没什么大事儿,有轻微的骨裂迹象,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他身体好又年轻,肯定恢复的快!”林晃点头承认。
  “那就好,”周指导员松了口气,“那我去看看他,”老赵一把拉住了他,“首长们正在里面慰问呢,要不我俩能在外头闲磕牙?”周指导员了解的一笑,站住脚又问“他到底怎么受伤的?”“对呀,我还没来得及问,首长们就都来了?老虎怎么伤的?”老赵也问。林晃先给周指导员点了一颗烟,自己也点上了才笑说,“英雄救美啊,”“啊?”那俩人都愣了。
  孙国辉皱紧了眉头,这女兵还挺难缠的,手臂都被被自己拧在了背后,她居然还一直不管不顾地挣扎。突然“喀吧”一声轻响,孙国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了点力气,虽然是“敌人”,但毕竟是女的,要是万一伤到人,还是挺麻烦的。卢芳敏感地察觉到那个兵的力气好像放松了一些,她暗吸了一口气,猛地一个头锤,后脑勺砸向那个家伙的鼻梁,这要是打上了,不折也得让他出点儿血!
  可惜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她只觉得被什么挡了一下,好像砸进了棉花里,然后站在一旁警戒的一个班长笑说,“连长,这女的还挺厉害的,”其他小兵都低低笑了起来。“别废话了,六班长,你去看一下林连长那边怎么样了,二排长,看好了他们,如果有人轻举妄动,就不用客气了!”那个低沉的声音在卢芳背后响起,卢芳这才知道抓住自己的那个兵居然是那个连长。“是!是!”那个班长利索地跑了出去,另一个一挥手,刚才还笑嘻嘻地小兵都收起了笑脸,表情冷漠地用枪指着那些通讯兵们。
  刚才明明看见他离自己有段距离的,可自己的手刚摸上键盘,就被人抓了正着,一个反拧,自己就动弹不得了。真可恶,卢芳在心里诅咒着那个到现在自己也没看见他长相的小连长,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就可以把警讯发出去了!黑影一闪,卢芳发现有一个敌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熟练地操作微机,显然是个技术兵,她越发着急,不知道这支红军部队还想干什么!
  她有些惊慌地转眼看看自己的战友们,发现大部分人都在揉眼睛,显然是想早一点儿恢复视力,一向和善的营长皱了眉头,眼镜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他显然听到了键盘敲击的声音,忍不住说,“那位连长同志,让你的兵小心点,这是演习,这里的设备你们弄坏了哪个,也够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少校同志,您也知道这是演习不是演戏,就算把设备弄坏了我们也得完成任务,不然才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呢,”那个连长淡淡地说了一句,营长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也去那边站好,别再弄花样儿了!”孙国辉低声说,然后松开了手,没用什么力气但绝对不温柔地推了卢芳一把,卢芳往前踉跄了一下。“连长!”刚才出去的那个什么班长跑了回来,孙国辉一转眼珠的工夫,卢芳不知怎么被一条线缆绊住了,她胡乱挣扎着,孙国辉扑过去的同时在心里低骂了一句,“X!”
  “哐啷!”一声响,通讯营长差点没蹿起来,平日里的斯文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也忘了自己眼睛看不见,就要往前冲。“你干什么!老实点!”一个小兵一声大喝,拉枪栓的声音分外响亮,其他蠢蠢欲动的通讯兵都不自觉地僵住了,另一个小兵扯住了营长的手臂往回推,变相也算帮了他一把,要不然两眼一摸黑的营长大人非摔个嘴啃泥不可!“出嘛事儿?!出嘛事儿了!卢芳!!”营长一着急,普通话也忘了,直接就上天津快板儿了。
  “连长!老虎!”六班长和跟着进来的林晃都扑了过去,“你怎么样?!”林晃边问边和几个兵把砸在孙国辉腿上的东西搬开。孙国辉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还真他妈疼!看来砸的不轻,“还行!”他咬牙说。转眼看见被他推到一边的卢芳正坐在地上发愣,直接跟六班长说,“把她拎一边儿去!看好了!”“是!”六班长有点粗鲁地把卢芳从地上一把揪了起来,“去那边站好!”一般兵们对女兵都比较客气,但现在六班长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
  卢芳忍不住暗骂,什么人带什么兵,从上到下都是一群野人!“小卢啊,你没事吧?”营长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但大概轮廓还看的清,赶紧问了一句。“我没事儿,”卢芳轻声说,伸手揉着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忍不住又瞪了一眼那连长。“老虎,不太对啊,”林晃眉头微皱,他摸着孙国辉的小腿,“不会是骨折了吧,你可别乱动!”“什么就骨折,我又不是纸糊的!”孙国辉不以为然。林晃却依旧严肃,“要是不疼,你早就站起来了,我还不了解你!别拿自己的军事生命开玩笑,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去后方检查一下!”
  看孙国辉还想争辩,林晃轻声说,“你忘了当初老连长是为什么转业的了?”孙国辉眼光一暗,没再说话。想起老连长,林晃的心里也不好受,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吐了口气问,“眼镜儿说的那个什么主机……”他话没说完,孙国辉一指身后卢芳一直想要操作的那台电脑,“应该是这台,你那儿怎么样?他什么时候到?”“一切都在控制中,我让一排长去接人了,估计再有十分钟,小高?你怎么样了?”林晃扬声问向那个一直没停手在进行微机操作的兵,他隶属于师通讯营,这回叶师长特地派了一个班过来,进行技术支持。
  “林连长,现在一切正常,对方还没有发现通讯干扰出了问题,罗参谋说了,他们的暗码联系应该是半小时一次,现在距下次联络还有十五分钟,足够等到罗参谋来了!”小高头也不抬地回答。林晃点点头,把孙国辉扶到一把椅子上坐好,通讯营长这会儿已经恢复了视力,环顾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红军,暗自感叹大势已去,看见卢芳手腕红肿,就安慰说,“小卢,你尽力了。”卢芳有些丧气,“差一点就可以把警讯发出去了!”另一个参谋听到后喃喃说了一句,“要是能断电就好了,咱这儿信号一消失,指挥部肯定知道出事了。”
  卢芳闻言一愣,看了看营长,参谋,又看向另一边正在低声交谈的孙国辉和林晃,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呢!!真笨!再仔细一琢磨,刚才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悄悄移动了半天没人发现,可手一挨上键盘就被抓了的原因,现在昭然若揭了。那个死连长一定是早就发现自己的眼睛没事儿,又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正好将计就计,黄雀在后了!要不然,发电机那儿为什么早早就有一个兵守着了!可恶!卢芳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自己怎么会这么笨!!
  这边的孙国辉和林晃把刚才的行动和下一步要做的事儿,简洁快速地碰了一下。之前林晃带着自己的连队摸了上去,尖兵故意弄了点动静出来,外围负责警戒的蓝军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来。林晃借着强光手电和手下的擒拿格斗高手,三下五除二,蓝军守备在最外围的一个班就被解除装备了。
  这时其余的蓝军守卫也都赶了上来,林晃一挥手,蓝军的夜视装备立刻改姓了红。虽然蓝军有钱,也没到了人手一个夜视装备的地步啊,高科技一没有,军事素质立见高下,蓝军乱成了一团,很快就被林晃的连队连抓带打,消灭了个干净。那边林晃一把蓝军的警卫连队吸引开,孙国辉就带着人从侧翼摸了上去,枪响的同时,闪光弹就都扔了进去。
  “连长,罗参谋来了!”一个小兵报告说,卢芳他们也抬头看,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高个儿走了进来。他好像是急行军来的,一脑门的汗,一进来先扶着膝盖喘粗气,林晃和孙国辉同时摇了摇头。小高跑上前报告了一番,眼镜哥哥虽然体能不行,但操作通讯设备的力气还有,立刻上阵,噼里啪啦的折腾了一番之后,他松了一口气,蓝军的营长和通讯兵们脸色却更难看了,卢芳越发的自责。
  眼镜哥哥转头刚要说话,正好看见医务兵在给孙国辉的腿做检查,他一愣,“孙连长,你的腿受伤了?”孙国辉腿疼又不肯让人看出来,只皱眉粗声说,“没事儿!”林晃玩笑着说,“不紧张同志,你就盼着他受伤啊?”眼镜哥哥一推眼镜,极其严肃地说,“我盼着他受伤干吗,我盼着你受伤倒是真的!”孙国辉忍不住笑了,林晃……
  “看来我们这回是赢定了,”空降师的李师长面带微笑地看着导演部的大屏幕,上面的红色已经覆盖了绝大部分区域。“是啊,不过还得小心蓝军最后的反扑,”叶师长点点头,他和李师长都是被首长们叫来导演部进行汇报的。“X,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假深沉了,”李师长斜了他一眼,两人是军校同学,说起话来很随便,叶师长还来不及反驳,将军们都三三两两的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不时地低声讨论着什么,所有的军官立刻都安静了下来。
  “哎,飞扬,你上午去看伤员了?没什么严重的吧?”彭司令一抬眼正好看见叶师长,顺口问了一句,虽然每次演习都有伤亡指标,可对于这些将军来说,还是希望不发生意外才好。“报告司令员,都是小伤,”叶师长立正说,“那就好,”彭司令点点头在参谋打开的文件上准备签字。李师长插了一句,“老叶,听说有一个连长也受伤了?”“是,英雄团侦察连的,幸好是轻伤,他可是我们军的比武尖子,优秀基层指挥员,叫孙国辉!”叶师长说。
  “首长?”参谋轻轻地叫了一声彭司令,怎么司令员签文件签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唔,”彭司令手轻轻一晃,迅速地签完了文件。“好,你们俩个跟我过去,给姚参谋长汇报一下这一阶段的战况和下一步的准备!”“是!”两位师长一个立正,跟着彭司令走去了领导席。听着叶师长有条不紊地汇报,彭司令摸了一下自己的记事本,那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是王参谋给自己的调查报告,那个叫王玉敏的姑娘在跟彭骋交往之前有个男朋友,就叫孙国辉,现在XX师英雄团服役。
  “玉敏?该你了,”一个女生推了一下白天鹅,“呃,好,”正在发呆的王玉敏赶紧走上前,摞起袖子,护士麻利地拴紧胶皮管子,准备给她抽血。身为大四学生的她马上就要面临毕业分配了,今天是集体来医院进行体检的,整个四年级都是暗潮涌动,人人看起来都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私底下能活动的早就活动了。如果不是春节的时候遇见了彭司令夫妇,彼此亮明了身份,自己肯定会暗示彭骋帮自己找一个好单位,最起码能跟他在一起也好,可现在这话是绝对不能说了……
  “抽完血就去一楼那边盖章,”护士头也不抬的指示,“谢谢,”王玉敏一手按着棉花球,一手拎着体检表往一楼走。彭骋他们的演习已经结束了,正忙于总结,那天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话没说两句他要去开会就挂了,别说暗示了,自己根本没机会和他说分配的事儿。“给你,”护士把盖完章的表格递了回来,王玉敏谢过就想转身离开,“哎哟,”一不留神正好撞到了人。“对不起,”她说了一句,“没事儿,”对方挺爽快地说,她下意识地看了那女孩儿一眼,军装,红肩章,长得不错,神采奕奕的特精神。
  “护士,请问骨科病房怎么走?”那女孩儿笑问,“二楼左转,”“谢谢!”王玉敏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那女孩儿很快地超过了自己,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部队医院也开始讲究效益了,今天门诊来了好多地方做体检的,医院只好把不花钱的军校体检安排在了住院处,王玉敏正要往三楼走,就听见那女孩儿问,“护士,请问XX师英雄团叫孙国辉的住哪个病房啊?”
  “嗯,病房条件挺好的,你放心吧,我妈没事儿,我明天就回去,不多说了,好,拜拜!”叶想放下了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老板,多少钱?”交了电话费,叶想往水果摊走去,今天早上鸡队长跑来告诉她叶妈妈需要手术住院的消息时,她真是吓坏了,正好这两天是五一节,军校虽然不放假外出却没有课,鸡队长让她去医院探望,而且学校还派了车。等叶想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的时候,才知道老妈是前天摔了一跤,肘关节受伤,只需要住院做个加固手术,这才算松了口气。
  叶妈妈见到叶想又高兴又心疼她跑这一趟,连说自己没什么事儿。叶师长演习回来之后还没着家,一直在司令部闷着头开会作总结。受了伤总希望有个人亲人在身边,可又怕耽误了丈夫和女儿的正事,所以谁也没告诉。但这消息还是七转八转的让叶想所在学校的教务主任知道了,他现在已经知道叶想是谁的女儿了,又赶上五一,干脆顺水推舟,让鸡队长放了叶想假去探望,拐个弯儿拍拍首长马屁。
  正挑着水果,叶想发现水果摊老板的脸色有点古怪,目光躲躲闪闪的,然后就觉得自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叶想回头一看,一个穿蓝运动衣的男人背影一闪。她正嘀咕这人真没素质,碰了人也不道歉!水果挑了一半,她突然反应了过来,一摸兜儿,空了!她转身就追了出去,没跑多远,就看见不远处那个蓝运动衣正站在一个胡同口低头翻着什么。
  他一抬眼也看见叶想了,竟然没跑,叶想噌地一下窜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信封,那是出来之前幺喆帮大家领信件的时候拿回来的。鲁佳还笑说叶同学是不是要走桃花运啊,这一看字体就是个男的,还知名不具,挺神秘的。没等大家起哄说拆开看,鸡队长就来报信儿,叶想顺手把信塞进了裤兜就跑出来了。
  “把信还我!”叶想粗喘了一口气,瞪着那个小偷,现在气势上压倒他!心里却在琢磨,这小子长得挺瘦的,就算打不过,凭咱的体力,跑总跑的掉吧。顺便又提醒了自己一下,要是有个万一,自己一定记得要喊救火,千万不能喊救人。那个小偷痞了吧唧地一笑,“妹妹,穿得挺好,怎么才这么点钱啊,想要信?行啊,那一百块钱来换,我等着你啊。”
  叶想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这什么世道啊,小偷比失主还牛气,自己都没要钱只要信,他还敢要赎金!他以为他绑票呢!叶想左右张望了一下,这边经过的人不多,好像也都没察觉出什么事儿了,都各顾各的。叶想一咬牙,从地上捡了大半拉砖头在手里掂了一下,“钱我不要了,你赶紧把信给我,要不我对你不客气!”
  那小偷竟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行啊,你打你打,打是亲骂是爱,是不是啊,哥几个儿?”叶想听他胡说八道正想偷袭他一脚,直接把信抢过来,突然看见胡同里又溜达出两个人来,流里流气地看着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小偷这么嚣张,感情还有同伙!“打呀,妹妹,我还没被这么漂亮的妹妹打过呢,”那小偷无赖地把头往前伸,“唉哟!”他突然一声惨叫,人往后飞了出去,一下子撞倒了他一个同伙。叶想飞快地回头,林晃冲她眨了下眼,然后笑说,“你也没被我这么帅的男人打过吧,今天便宜你了,”本来气的直发抖的叶想“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林晃刚才探望完孙国辉,一出医院就看见了飞奔而去的叶想,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来。
  “谢谢!”叶想接过林晃递来的可乐喝了起来,刚才那几个小偷被林晃进行了一番爱的教育,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结果等路人喊来了警察,蓝运动服已经躺在地上装死狗了,还能动的某小偷扑上去哭喊,警察叔叔救命!吓得警察差点没又给他一脚。“东西没少吧,”林晃笑问了一句。“没有,就二十块钱还有这封信,可恶的小偷!还有那个知名不具,弄得我都不知道是谁写的!”叶想皱眉拎着这封散发着异味,基本已经没有阅读可能性的信,刚才乱成一团,等警察来了查赃的时候才发现,信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到一旁的污水沟里了。
  林晃歪头瞟了一眼,他一愣,不会吧,信封上隐约可见的字体看着真可眼熟啊……忍不住苦笑,“我写的。”“喔,是你写的……你?!”叶想差点没跳起来,脱口而出,“你干嘛给我写信?”林晃只觉得自己脸一热,突然说不出话来,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叶想愣愣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不是吧……”“就是!”林晃听见自己肯定地说,他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着叶想,心跳的都快飞出嗓子眼儿了,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叶想只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着了,她飞快地挪开视线,假装去喝可乐,可慌乱中门牙狠狠地撞到了瓶口,“当”的一声,“嗤”林晃笑了出来,叶想习惯性地瞪了他一眼。“嗯哼,”林晃突然清了清喉咙,他背脊挺直,两手放于膝上,开始说,“想想,这边的风沙真大啊,打在脸上生疼,老赵还总是说他这边的风景有多优美,我实在是没看出来,要吃沙子还不如回北京去吃。对了,这家伙老吹嘘自己是空降第一跳,结果降落时他崴到了脚,整个连居然就他一个,可笑死我们了。”
  “啊?你说什么呢?”叶想听得很糊涂,林晃也不回答,继续目视前方,“想想,今天一直在吃野战口粮,吃到恶心,世上还会比这更难吃的东西吗……想想,上次不是跟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比我们自己的野战口粮更难吃的东西吗,现在我告诉你,还真有……想想,我从没给女孩子写过这些,也不知道该写什么……想想,我真的喜欢这样叫你,就好像家人一样,亲切,温暖,没有任何隔阂……”
  叶想突然明白了过来,这狐狸居然在给她背信里的内容,那一连串的想想让她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下意识地想逃开,可林晃声音里那微微的颤抖却又让她一动也不能动……“想想,”一直目视前方的林晃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叶想半晌,然后轻声说,“就这样叫一辈子,好不好?”
  “你说好不好啊,嗯?想想?”叶妈妈纳闷地看着两眼发直的叶想,轻轻拍了下她的手,“你这想什么呢?”“嗯?没什么!妈,我去一下厕所,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叶同学一个箭步窜进了洗手间。叶妈妈住的是高干病房,都自带洗手间,叶同学一屁股坐在了马桶盖上继续发呆,林晃已经坐上了返回部队的汽车,可他说过的话却万分清晰的留给了叶想。
  要说叶想从小也是看琼瑶,岑凯琳小说荼毒过来的,十六七岁的时候曾幻想着某天有个英俊的男孩子,斜跨着辆捷安特自行车,手里摇晃着两张电影票一脸微笑五分潇洒十分耐心的等着自己下楼去约会。直到后来研究生都毕业了,这梦也没断过,只不过自行车电影票换成了小汽车和房钥匙,英俊不英俊的倒不太在乎了。
  可她从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第一次表白,是一个穿着军装,比自己幻想过的更英俊也更优秀的男人给与的……“想想,一辈子,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林晃那时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叶同学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风尘仆仆刚进门的叶师长一脚就踢在了床腿上,差点没折了大脚趾头。
  “这怎么回事儿?!”叶师长活动了一下脚趾,眉头拧了个大疙瘩看着厕所方向。叶妈妈也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想想在里面,之前还好好的呢,出去给学校打了个电话回来,人就变得心不在焉的。”“叶想,你在厕所里鬼叫什么啊!”叶师长一声怒吼,心里正乱成一团的叶同学想都没想,嗓门比叶师长还大,“便秘!!”叶师长夫妇面面相觑,“嗤”警卫员小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低头放下手里的营养品,说了声首长我去点洗水果吧,说完拿了东西忍笑出门去了。叶妈妈脸红红的,“这孩子……”
  叶大师长没辙地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了床边,先轻轻地摸了一下叶妈妈打着石膏的手臂,“怎么样,还疼吗?”他问。叶妈妈微笑着说,“没事儿,本来就是小伤,”“怎那么不小心呢?”“赶巧了呗。”在厕所里整理好心情的叶想一出来就看见了叶师长难得温情的脸孔,不禁有点吃惊。“晓云,我那儿太忙了,好多事儿,实在腾不出时间来照顾你,所以……”叶师长话没说完,只伸手拢了一下叶妈妈的头发,叶想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
  正在享受丈夫温柔的叶妈妈一转眼看见了叶想,脸不禁一热,假装咳嗽了一声才玩笑着说,“行了,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是吧,想想?”叶想边走边点头,“没错,前几天看的港台电视剧里那包了二奶不回家的丈夫也是这么跟自己老婆说的!”“噗哧!”叶妈妈笑了出来,叶师长立刻瞪了叶想一眼,“胡扯!那唧唧歪歪的港台电视剧就没个好东西!以后别看了!”
  “您又没看过,怎么知道不是好东西?”叶想笑嘻嘻地坐在了另一边,叶妈妈左看看丈夫,右看看女儿,心里高兴的不得了,抿着嘴笑看这爷俩儿抬杠。“我说不好就不好!”叶师长虎目一瞪,还敢犟嘴?!要是换了以前,叶想的腿都得软了,可现在她已经完全了解了叶师长的“外强中干”,嘴角儿一撇,“您说不好就不好?您是ISO9000国标啊,”“你!”叶师长给堵的直翻白眼,“想想!”叶妈妈先戳了一下叶想的脑门,然后母女俩咯咯乐成一团,叶师长黑着脸不说话,眼神却很温柔。
  趁着叶师长来照顾叶妈妈,叶想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同志,你找谁啊?”一个小护士端着托盘从病房里出来,正好看见叶同学在外头探头探脑,“喔,请问孙国辉在哪间病房?”“226!前面拐弯第一间,”“谢谢!哎,”叶想叫住了小护士“大夫,他没事儿吧。”虽然听林晃说了孙同志的状况良好,但叶想还是想跟专业人士确认一下。“没什么大事儿,”小护士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然后扭着水蛇腰走了。叶想无奈地挠挠头,只能继续前进。
  “哎,又是来看二十三床的?”回到护士站小护士们立刻开始八卦,“你说那二十三床看起来又黑又严肃,怎么这么多漂亮小姑娘来看他啊,这都第三个了!”小护士甲啧啧有声。“你懂什么呀,那叫男人味,现在流行高仓健那型的,”小护士乙比较喜欢酷哥。“切!”白衣天使们群起而攻,另一个小护士又伸头看了一眼叶想的背影儿,“这个女孩儿我刚才在哪儿见过,好像就在高干病房那边……”“嗯哼!”一声刻意的咳嗽声响起,小护士们一回头就看见了护士长的晚娘脸孔,呼啦一下,顿作鸟兽散。
  病房倒是好找,盯着那226 已经五分钟了,叶想还是没想好自己该不该进去,犹豫了半天,叶同学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林晃的表白多少有点出乎意料,虽然自己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尤其是去空降团那次,再迟钝的女人也不会感受不到一个男人热情的注视。可更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并没有拒绝。林晃是笑着坐上了回部队的公车,不是因为她答应了,而是因为她没拒绝。为什么不拒绝呢,叶想自己也不明白,她甚至不敢去想原因……
  真好呢,她没拒绝,坐在公交车上的林晃嘴巴不自觉地往两边咧,当自己冲动地说完那番话之后,已经做好了叶想掉头就走或者是装傻充愣的准备,可叶想没有,她只是涨红了脸一言不发。这是一场硬仗,虽然今天的当面表白是意外,可林晃从寄出那封信开始,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自己从未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像叶想这样,他就想一辈子把她拴在身边,给她遮风挡雨,让她幸福快乐。
  想到这儿林晃正了正帽子,脸有点热,原以为自己是铁骨铮铮的,可一涉及到叶想,心立刻就软成了泥。“哎,哪位同志给带小孩儿的让个座儿?”售票员亮嗓子喊了一句,林晃条件反射地就站了起来,“坐我这儿吧!”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小孩儿走了过来,“谢谢您啊!儿子,快谢谢解放军叔叔,”母亲摇了一下孩子的小手。“别客气!”林晃笑说,顺便打量了那孩子一眼,一岁左右的样子,不像一般的小孩儿那样活泼好动,却很严肃地盯着林晃看,眉头紧皱。
  林晃忍不住做了几个鬼脸,小孩儿却不为所动,还跟看阶级敌人似的死盯着他。林晃没辙了,突然发现这孩子带着一个虎头帽子,老虎做的惟妙惟肖,忍不住苦笑,是不是跟老虎沾边的男的都天生严肃啊。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正在医院里躺着的孙国辉,自己临走前告诉叶想孙国辉受伤的事情了。叶想对孙国辉的“特别关注”自己不是没有感觉,可他并不觉得那是喜欢或别的什么。至于老虎,他的想法就比较难捉摸了,不过没关系,林晃对自己也很有信心,大家公平竞争好了,爱情不是偷来的。
  “叶想?”一声低唤让叶想回过神来,穿着一身蓝白条子相间病号服的孙国辉正惊讶地站在病房门口。“呃,你好!”叶想立刻跳了起来站好。“你好,你怎么会在这儿?”孙国辉嘴角动了动,叶同学心说,这就算是个笑容了吧。“刚才碰到林晃,听说你受伤了,我顺道来看看你,说你康复得不错。”“是,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嗯,你要不要进来?”孙国辉犹豫地说了一句。“也行,”叶想突然觉得很尴尬,甚至有点后悔跑来,但还是跟着孙国辉进屋了。
  “哟,小孙,又来一个看你的?”叶想一进病房一个病号就叫了起来,屋里统共六张床,五张半的主人都在盯着叶想看,那半张属于某个来探病的小少尉,他也坐在椅子上扭头看。孙国辉招呼叶想坐下,然后简洁的说,“这是我……”他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叶想,“……朋友。”“喔……”病号们拉了个长声,挑眉弄眼的你看我我看你。这些家伙,孙国辉扯了扯嘴角儿,这屋子里躺着的都是野战部队的,对于漂亮女孩儿自然敏感,可之前那两个女孩儿来的时候,他们起哄只会让自己很不自在,现在换成叶想,自己倒觉得挺自然的。
  叶同学却非常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你的腿没事儿了啊,真好,”“是啊,”“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啊,真好,”“是。”说完俩人大眼瞪小眼,其他病号也不说话,假装自己找事儿干其实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你说顺道来看我,你不舒服?”原本沉默的孙国辉突然想起之前叶想的说辞,不禁皱了眉头打量着叶想。“不是,是我妈妈,”叶想简单地说了一下。“这样啊,她没事就好,”“是啊,”叶想一笑,两人又没话了。
  “小孙,请人姑娘喝杯水啊?”24床的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不用,”叶想赶紧摆手,坐在床边孙国辉没说话,起身去倒水,“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正好滚到叶想脚边,她顺手捡了起来,“鹅卵石?咦,还有图案呢,”叶同学打量着手中的黑石头,说完她递还给孙国辉,“你捡的?”
  “捡着玩的,扔了吧,”孙国辉看都没看就说,“挺漂亮的,干嘛扔了呀,”叶想把玩着那块色泽圆润的石头,“你喜欢就拿走,”孙国辉小心地倒着热水。“真的吗?那谢了,你看这图案多漂亮,就像一片叶子,还是纯天然的,”叶想摩挲着那块鹅卵石冲孙国辉一笑,孙国辉倒水的手一顿。“怎么了?”叶想问,“热水不够了,我去打吧。”孙国辉拎着壶想走。
  “不用了,我根本就不渴,你的腿需要休养,少走为妙,对了,我带了苹果来,削给你吃吧!”叶想突然想起自己从老妈病房里顺出来的苹果,从兜里掏了一个出来。第一投桃报李,不能白拿人东西不是,第二也找点事做,既然来看病人,也不能坐不了五分钟就闪人啊,太没礼貌了。“不麻烦了,我这儿没水果刀!”孙国辉话音未落,“我有,我有,你用这个吧,”26床麻利地跑了过来,双手送上水果刀一把。“谢谢你啊,”叶想甜甜一笑,26床咧着嘴傻笑,然后就觉得阴风附体,一扭头,孙国辉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真小气,26床嘀咕着回了自己床铺,继续和27床下棋。27床岁数明显大些,看着一连晦气回来的26,他低声笑说,“你小子献殷勤也不看看对象,小孙对这个姑娘,明显跟头两个不一样!”叶想啥也不知道的认真削苹果,孙国辉则嘴里开始泛酸,胃也开始翻搅,他瞪26床倒不是为了那把水果刀,小时候老虎同志因为贪嘴吃苹果吃伤了,一见这东西就恶心。本来想找个借口不吃,那可恶的26床还非无事献殷勤!
  “给!”苹果削的是干净又整齐,叶同学很满意自己的手艺。看着叶想亮晶晶的眼眸,红润的脸上带了点表功的意思,孙国辉不自觉地伸手出去接过了苹果。“谢谢!”“别客气!”叶想笑,其他病号难掩艳羡地看着。孙国辉闭了闭眼,叶同学的如花笑靥就在眼前,别说是个苹果,炸弹也啃了,他一咬牙,开始大口的吃着,咀嚼这个步骤近乎于省略,相当完美的给屋里的各位同志展示了一下什么叫狼吞虎咽!
  好不容易把这个苹果咽了下去,孙国辉只觉得自己胃里的酸水都快漾到嗓子眼儿了,他用力吞咽了一下,然后微笑,“真好吃!”叶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十几秒前还是珠圆玉润的贵妃苹果,转眼就变成了削肩细腰的飞燕果核儿,喃喃说了一句,“他说得没错,你还真爱吃苹果!”说完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掏兜,笑眯眯地说,“幸好我多拿了一个!这苹果好吃吧,别人送的,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你拿!”
  孙国辉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个人高马大的苹果,心里狂骂哪个拍师长夫人马屁的浑蛋买的这么大个苹果。转念一想,不对啊,孙国辉问,“谁告诉你我爱吃苹果的?”专心削苹果的叶想头也不抬地说“林晃啊,他说你特爱吃!”说到林晃,叶想的脸立刻热了一下,他并没有逼自己立刻作决定,说完那番话后,就一直在说演习里的一些笑话,逗自己笑,只是临上车之前他说他有的是耐心等到自己说“好”。那时自己忍不住说了一句,要是我说“不好”呢?那家伙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耳朵边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哎,一定是被那152加农炮震坏了耳朵。
  “嗤,”叶想一想起他那时候做的鬼脸就想笑,一抬眼却发现孙国辉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不禁吓了一跳。“真的是他告诉我的,他还说你吃苹果懒着削皮,有人帮你削你肯定吃,呵呵,他真了解你!”叶想说完看了一眼孙国辉还捏在手里的苹果核儿一眼。“是啊!真了解……”孙国辉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死狐狸,怪不得他那么好心告诉叶想自己受伤的事情!
  嘿嘿,不能白让我的心上人去看你嘛,公平不等于白送啊!林晃很高兴地打量着那顶随着车一颠一颠的老虎帽子,琢磨着叶想不知道有没有去看孙国辉,如果去了,又会不会按照自己说的给他带苹果呢。想着孙国辉苦着脸吃苹果的样子,林晃就忍不住乐。他轻轻拨弄了一下那个帽子上的老虎耳朵,小孩儿也不动,嘴巴却噘了起来,“叔叔跟你玩呢,”爸爸赶忙安抚了一下。“是啊,你儿子真可爱,”林晃笑说,然后随意地伸手刮了一下那个严肃的小胖脸蛋,这小小子越看越像孙老虎。
  “吭哧!”孙国辉张大嘴巴开始啃自己的第二苹果,啃的是气势汹汹,叶想则笑咪咪地说,哎,回头我给你拿一袋子来啊,你慢慢吃。“嘶!”林晃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对年轻父母都惊了,一起尖叫,“哎哟,你怎么咬叔叔的手指头啊,多少细菌啊,快吐出来!”
  “死狐狸!!”嘴里泛酸水的孙国辉暗骂……
  “死老虎!!”手指火辣辣的林晃腹诽……

  高高的兴安岭
  “哎,哎,别动,别动啊!”叶想嘴里咋呼着就朝着刚下班的叶师长冲了过去。叶师长还真一动没动,马步一扎,大手稳稳地攥住了自行车把来了个强制刹车,叶想一头就撞上了叶师长的肩头,“唉哟!”她痛叫了一声。小于赶紧上来一手稳住自行车,一手扶了叶想下车。叶师长哼了一声,“车骑的七拐八扭的,还敢叫人别动,你这练瞄准儿呢!”说完转身进了门,叶想冲窃笑的小于做了个鬼脸儿。
  一进门叶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哟,你们爷俩儿碰上了,想想,通知单拿到了没有?”“拿到了!”叶想先抄起桌上的水杯牛饮了两口才说。“什么通知单?”叶师长把脱下的军装交给叶妈妈,松着领口坐在了沙发上。“你忘了?优秀学员去基层采访的事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叶妈妈嗔怪了一句。“喔,对……”叶师长想起来了,叶想暑假之前就接到了学校通知,参加一个由军报和总政宣传部举办的研修班。
  这也算是个惯例,部队的宣传单位每年都会从各个军校对口专业挑选一些好苗子下部队采风,一来给这些未来的笔杆子们锻炼机会,二来也摸摸底,对苗子们有个直观的认识,以备将来使用。只不过这个研修班一般只面向三年级以上,即将面临毕业分配的学生,如叶想这样的一年级生,也不是没有,凤毛麟角,而一年级的地方生,则是从来没有!叶想凭借着那篇稿子,自身的实力和新闻学教授的力荐,跟三个高年级学生一起中选。
  到了出发那天,叶想一身军装齐整,背了个大包和父母话别。“到了之后立刻给家里打个电话,啊!注意安全!”叶妈妈又整理了一下叶想已经笔挺的衣领,“行了,当兵就得走四方,你别罗嗦了,她是去部队,最安全!”叶师长闷声说了一句,然后就看着一身军装的叶想,嘴角抽啊抽的,那喜色根本就掩不住,看看,看看!老子的女儿天生就是个兵,这军装穿她身上多合适!“阿姨,时间差不多了,”林燕笑着提醒了一句,叶妈妈的殷殷叮嘱这才算完,满眼不舍的看着叶想离开。
  “呼,可算出来了,幸好没让我妈跟去火车站!”到了车站叶想没辙地咧了咧嘴。叶师长从不允许家里人占用公家资源,而且认为孩子就应该吃苦,他不送,也不让别人派车送,所以叶想也只能坐公交车再倒地铁去火车站集合。这回没有林燕什么事儿,她只是来送叶想的,本来她对新闻工作的热爱就远比不上叶同学,只是因为想跟叶想一起才选的新闻系。她已经打算下个学期申请第二学位的课程,这个暑假叶想不在家,她干脆跟着小朱报了个托福班,鲁佳则被她老妈拎回老家探亲去了。
  林燕听见了一笑,“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哪像我……”话刚说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咽了回去。见无意间触动了林燕的心事,叶想赶紧安慰她,“你怎么啦,不是还有我吗,我担心你!”林燕一愣,然后笑说那好呀,谢谢你了,可刚笑两声就觉得不对,“哎,你占我便宜!”看着一脸坏笑的叶想,林燕眼珠一转,“不过也对,长嫂如母嘛!”叶想登时笑不出来了,“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看着面红耳赤都结巴了的叶想,林燕越发笑得意味深长,一推被她笑毛了的叶想,“车来了,快上去吧,等着你胜利归来,有空打电话!”
  就因为这身军装,打死叶想也没勇气去抢座,偶尔有座还不够她站起来让座的呢。一路站下来,腿都硬了,不过叶同学这一路的回头率和被关注率明显高过以往。你想想,挺漂亮一小姑娘,穿着葱心绿上浅下深的陆军夏常服,露着藕似的手臂和脖颈,头发乌黑,军帽国徽庄严,领章肩章鲜亮,没人看就怪了。其实在军校叶想她们这些游击队也穿军服,但因为没有军籍所以就没有领章帽徽,按照赵蕊的说法,尤其穿迷彩的时候,那看起来和农民工兄弟就没两样!
  出发之前,政委特批了她一套领章帽徽,毕竟是代表XXX解放军大学的形象嘛,又是去部队,这样方便些。这回虽然是新闻研修班,但那也是绝对的部队风格,叶想的师兄师姐,都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坐火车去当地集合。听说每组都是两个人,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学校,说是为了便于交流经验,要都是一个学校的那还交流个啥啊。
  等见了面,彼此拿着通知书介绍信对暗号,‘脸为什么黄了?天冷涂的蜡!’没错,就是你,同志啊,可算找到组织了!这是师兄给叶想传授经验时开玩笑说的。不过拿到通知书之后,俩师兄就笑不出来了,一个去西藏阿里,一个去新疆阿勒泰,都是最艰苦的地方,师姐相对好些,被分去了二炮某导弹战略部队,昨天已经出发去陕西了。叶想不知道自己的算好算不好,东北XXX边防哨卡!叶同学查了半天地图愣没找到那地方,倒是叶师长看见通知书之后唱了一句,“乌苏里江畔长又长……”
  到了火车站,叶同学无奈在人潮汹涌中随波逐流了一阵之后,好不容易瞅准机会冲进了站台。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热,大家都往北边儿凉快的地方走,站台上等着上车的人几乎够一个建制团了。登车铃一响,列车员刚把门打开,同志们都拿出从泰坦尼克号往救生艇上窜的劲头儿往火车上涌,叶想一没勇气二没技术,几乎最后才上去。一上车,一股潮热的风和各种人体及非人体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刚走两步,“哎哟,”叶想就被一个大塑料袋打中了头,一个老太太赶紧道歉,“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儿吧?”
  叶想把帽子扶正之后又伸手去帮她把那个袋子和其他行李放好,那老太太连声道谢,又说,“还是咱解放军好!”叶想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微笑着说,“您别客气!y应该的!”这时被她们堵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不耐烦了,“我说你有完没完啊,不进去就别挡着道!”叶想下意识地一侧身,那女人毫不客气地从叶想后面挤了过去,还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那老太太显然看不上那个女人的行为,盯着她背影儿说了句,“什么素质啊!”叶想一笑也没接话茬儿,点头告别之后就攥着车票找自己的铺位。这回还算不错,上头给定的硬卧,而且叶同学命好,还落了个下铺。听有经验的师兄说,以前他们被发到南沙群岛那边采访的时候,还坐过硬座呢,四天三夜,一下火车来接站的当地部队参谋愣没看见他们,都弯腰驼背的埋人堆儿里了。
  “呃,”叶想有点头疼的看着刚才那个厉害女人,她正坐在应该属于叶同学的铺位上,“同志,麻烦您让让,”叶想晃了晃手中的车票。那女人瞟了那票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叶想,然后似笑非笑地说,“这位解放军同志,我腰有毛病,你发扬个风格,咱们换吧!”这话说的那叫一斩钉截铁,理所应当。叶想皱了眉头,心说你真有病的话跟你换也没什么,可你这摆明了是想占便宜嘛!
  叶想刚想张口拒绝,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人也挤了过来,她背着一个大塑料编织袋,一身打扮很朴实。因为天热,她脑门上都是汗,身上的味道也差了点,可那孩子却是干干净净的,睁着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那年轻女人一闻到那股体味儿立刻皱了眉头,捂着鼻子说了句,“老农民,真倒霉!”抱孩子的女人也有所察觉,脸顿时红了,只低头看车票,又张望着看床铺边上的号码。
  叶想的2.5视力立刻发挥作用,18号?不禁一愣,她抱着个孩子怎么买上铺啊。正想着,抱孩子的女人先费劲的把那个大编织袋放下,看了看那个“鹊巢鸠占”的年轻女人,还是没敢开口,跟另一边的下铺坐着的老同志赔笑说,“大爷,俺闺女先放您这儿一下行吗,俺好放行李,麻烦您了!”那老爷爷倒挺好说话的,“行啊,我抱着,来!”
  这女人个子不高,脱了鞋踩着床想要把编织袋举上去,叶想看她辛苦的样子正想伸手帮忙,坐着的女人倒不干了,“哎哟,你这脚脏死了,别乱踩啊!”那个年轻的妈妈被她这么一说,举着行李僵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叶想眉梢一扬,一伸手,那女的就被她揪了起来,“呀,你干嘛!”她尖叫了一声。叶想特温和一笑,“这是我的床铺,你也别乱坐啊。”说完也不理她,先帮那女人把行李放好,然后跟她笑说,“这位大姐,咱俩换吧,我睡上铺就行,你带孩子,睡下铺吧!”
  那女人涨红了脸,“这怎么行,大妹子,下铺票贵……”最后一句声如蚊蚋。叶想只一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鞋一脱,麻利的上了上铺,另一边的老大爷还有一个中年妇女都劝,“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难得碰上人解放军活雷锋,就别客气了。”那女人这才踮着脚跟叶想连声道谢,而那个厉害女人则气哼哼地爬上了对面的上铺,拿眼剜叶想,叶想心说我怕你,鲁大侠的名言,姥姥!翻个身放好帽子,送个后背给她看。
  “呜……”的一声汽笛鸣叫,火车哐当哐当地开始前行。叶想从自己的绿色军挎里往外掏书,“啪哒”一下,一个牛皮纸信封被带了出来,叶想这才想起是林燕之前塞给她的。好奇地打开倒了倒,几张照片露了个头,叶想抽出来一张来看,林晃大大的笑脸顿时出现。叶同学条件反射“啪”的一下把照片倒扣了过去,脸红耳热。然后才觉得自己犯什么傻啊,又没人看见!这狐狸又搞什么花样?怪不得燕子笑得那么暧昧。
  一低头突然发现照片后面写着字,叶想仔细一看,是林晃的字,挺拔有力,“这是我拿高中篮球比赛冠军时的照片”。叶想翻过来一看,果然,一个大男孩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粗制滥造的奖杯,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叶想忍不住微笑,那天医院一别之后,叶想只见过林晃一面,可他的信却是一星期一封,从不间断。那时叶同学正在校外长跑,迎头看见林晃喊着号子吆喝着一队学员从对面跑来。
  叶想躲到了一边,回去就问林燕,为什么林晃的眼角儿是青的,林燕晚上找机会打了电话问她哥,然后回来说,林晃说了,是被孙国辉用苹果打的。林燕比划了一下,说林晃说了,那苹果得有这么大,而且那死老虎打完了还不让他吃,都有点蔫了还藏起来,特小气!林燕边说边笑,哪有那么大的苹果,我哥真夸张!
  下一张是脸上贴满了白纸条的林晃,后面还备注,打牌全输,被迫垂帘听政!可惜没有小李子!叶想笑着往下翻,最后一张却是背面朝上,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裸照!叶想眼珠子差点没突出来,再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暑假不得见面,含羞送上,以备思念。叶想心说你还知道含羞两个字怎么写呀……嘴角儿抽抽了半天,还是把照片翻了过来。
  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叶想一回身,是那个年轻妈妈,她正攀在床边放下了一把花生,见叶想看她,她羞涩地笑,“刚才俺叫了你好几声,还以为你睡了,这是自家种的,你尝尝。”“谢谢啊,”叶想微笑。那女人点点头,正要下去,不经意看见了叶想手里的照片,“哎哟,好可爱的娃儿,”叶想瞟了一眼那光屁股婴儿照片,扯了扯嘴角儿,“还好吧。”“得半岁了吧,比我家的小些,我家的快一岁了,”女人母爱泛滥地又扫了一眼照片,然后看了看叶想,特犹豫地问了一句,“你儿子?”
  那女人刚问完这句话,叶同学怔了一下就大笑了起来,三十二颗大牙悉数亮相,她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戳照片,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女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大概明白自己问了笨问题,其实开口之前也犹豫来着,这解放军姑娘一看就年轻,可一来乡下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结婚生娃的有的是,二来她看照片的眼神实在是……
  女人脑海中电光火石的念头还没转完,叶同学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女人被吓了一跳。这也不怨她,你说这一个人正笑的前仰后合,突然脸上那笑容就凝固了,眼是斜的,嘴是歪的,跟中风了似的,谁看见了也得吓一跳。“大姐,我有那么老吗?”叶想搓了搓自己的脸苦笑着问,女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大妹子你别生气,俺们那儿女人都嫁得早,生娃早,我看你看照片那样,就问了,俺嘴笨,俺不是……”
  女人心一急话更说不清楚了,叶想还没开口,对面床铺的那个厉害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乡下土老冒,你没看见她肩膀上是学员章儿啊,还在军校读书呢怎么可能有孩子!”叶想不禁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对这些还挺门清儿的。攀在床边的女人显然不懂什么学员不学员的,只期期艾艾地说了句,“是俺冒失了,对不住!”“没事儿,”叶想微微一笑,“这是……”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相片,似笑非笑地说,“我外甥!”
  “阿嚏!阿嚏”大夏天连打两个喷嚏的林晃揉了揉鼻子,心说一个是有人想,两个是有人骂,难道谁在骂我?转年就想到了叶想,她现在应经在火车上了,照片小妹应该已经交给她了吧,难道是因为那张“裸照”,所以……林晃咬着舌尖偷偷乐,然后决定自己之所以打了两个喷嚏是因为叶同学连着想了自己两次!
  “嗯哼!”突然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下,林晃一醒,抬头看去,监考老师正纳闷地看着他,心说这小子什么毛病,题目是太简单还是太难,咋笑成这样?神经病似的。林晃赶紧低头继续答题,手下的笔如飞般划过纸张,这样的考试对他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心里忍不住盘算,听说考完试老虎就要回家去探亲,他家就在东北XXX,自己用什么方法可以跟去呢……
  “我的天啊!这什么鬼地方啊,人都看不见几个!”那个厉害女人一下火车嘴巴就没停过,全是抱怨,叶想心说你嘴角儿再咧的大些就直接跟耳朵接上头了。看完了左边怨天怨地都不带歇气儿的厉害女人,再看看右边抱着孩子发愣的年轻妈妈,叶想连苦笑都没力气了。虽说这是一个中途小站,而没想到一个车厢下车的竟然只有她们仨!
  “霞姐,你丈夫不是说来接你吗?”叶想先问了一下那年轻妈妈,一路的火车下来,你帮我,我帮你的,大家也算熟识了。她虽然是乡下妇女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水霞,丈夫是个志愿兵,两人打相亲到结婚到生子,其间统共就见了两次,再一起呆了二十三天半,这是她第一次到丈夫服役的地方去探亲。
  当叶想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二十三天半就可以决定一生了吗?可水霞却是一脸不掩甜蜜的羞涩,描述着那个老实,憨厚,在部队特别求上进的男人。至于那个厉害女人,除了在小孩儿哭闹的时候说几句刻薄的抱怨话,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听音乐吃零食,刚才发现她居然和自己一站下车,叶想也有点吃惊,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来这种小地方的人。
  “嗯,他战友说他会来接俺的!”水霞第一次出远门,抱着女儿就剩下紧张了。叶想那身军装还有温和的个性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两个人碰巧都在一站下车,这会儿她就拿叶想当主心骨了。叶想垫起脚张望,其实不用,小站台一眼就从头看到尾,但是这样做总能让人感觉自己看得更远。刚才三三两两下车的乘客转眼间已经是人走站空了。只有两个女工作人员窝在阴凉处嗑瓜子聊天,对这边儿的三个半女人毫不感兴趣。
  “真后悔来这鬼地方,还说什么黑山白水,蘑菇榛子的,全是鬼……”那厉害女人正在发狠,她也没有离开,好像也在等什么人。忽然就听见一阵急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水霞眼睛顿时一亮,三个女人都飞快地扭头看去,两个绿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们走来,“她爸!”水霞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
  “阿霞!”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叶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材不高却敦实的军人已经站在了眼前。是个志愿兵,黑脸庞,平凡的五官,身上散发着汗味儿,眼角唇际有着浅浅的纹路,但应该不是岁月所带来的痕迹。“你来啦!”那军人稳定了一下呼吸,咧嘴笑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嗯!”水霞脸红扑扑的,就只会点头。夫妻俩傻乎乎地对望了一会儿,水霞突然想起来似的,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举,“妞啊,叫爸爸!”
  叶想看得出这憨厚汉子很激动,可小丫头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自己老爸,最终还是埋首在了母亲的怀里,不肯再抬头。“妞,这是爸爸啊,你这孩子,你看这孩子!”水霞又着急又没辙。“阿霞,闺女不认我很正常,过两天熟了就好了!”那男人赶紧安慰眼睛里开始转泪花的老婆。然后他转头看向叶想,愣了下,再看向那个厉害女人,有点犹豫地问,“请问,您是王丽同志吗?”“是,你是?”那个厉害女人点了下头。军人“啪”的一个敬礼,大声说,“嫂子好,我是XXX边防连司务长耿忠长,奉排长指示,特来接您!”
  “张辉呢?”王丽一皱眉头,好像丝毫没感受到军人的热情,司务长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但依然笑的纯朴,“嫂子,一排长本来要亲自来,正好有任务,就派我来了!”“没错!排长一再叮嘱,要是接不到嫂子您,我和司务长都得军法处置!”一直没开口的小兵赶紧帮腔。司务长点头,“对,对!”然后对小兵悄悄使了个眼色。
  “嫂子,我帮您拿行李!”那小兵机灵的很,也看出王丽好像不太高兴,赶紧去拿行李,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留住再说。听老兵说过,以前有来探亲的姑娘,看见部队驻扎在荒山野岭扭头就走的先例。这回是一排长谈的第八个对象了,也是唯一愿意来亲自见面的,按照连长的话说,拿棒子敲晕了你也得把人给我留下来!王丽转眼珠想了想,没说话就任他把行李拿走。
  “阿霞,行李给我!”司务长拎起了地上的大编织袋,水霞一扭头看见了一直没说话的叶想,赶紧说,“他爸,这妹子把她的下铺票都让给我了,路上多亏她照顾!”“同志,谢谢你!”司务长利索地敬了个礼,叶想愣了一下才想起回礼,没办法,穿着军装不代表叶同学就是个军人了,“别客气。”“妹子,来接你的人呢?”水霞关心地问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按说应该还有另一个人到,我们得自己去报道!”叶想挠了挠头。
  “同志,您去哪儿?”同是军人而且叶想又照顾了自己老婆,司务长热心地问了一句。叶想从兜里掏出了那张通知书,“嗯,是X286X部队!”“是我们团!”那小战士先叫了出来。叶想眨眨眼,司务长说,“同志,我能看一下吗?”叶想把通知书递了过去。“原来您就是要来采访我们的大记者啊!记者同志好!”司务长一个立正吓叶想一跳,也下意识地立正。
  “嘚,驾!”司务长鞭子一甩,两头大青花骡子开始埋头向前进。叶想抱着自己的军挎饶有兴致地看向四周,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坐马车游览观光的一天。水霞显然是坐惯了马车,虽然抱着个孩子,坐的还是四平八稳。可那个王丽就受了罪了,骡车自然没什么减震装置,原本军人身上的汗馊味就让她闻着恶心,这回再加上骡子后面的粪兜子还有坎坷不平的土路,她一阵阵地干呕,心里臭骂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买票调头直接回北京!
  看看周围都是高山密林,偶尔看到人家也是土坯房,鸡飞狗叫却不见人影儿,王丽心里越来越凉。她是护士,出来之前同科的密友就说,等你见了那个当兵的九成九得后悔,连人都没见过,只靠写信电话维系的爱情说白了就是个屁,虚的不得了,你呀,就是被那身军装晃花了眼了!“恶,”王丽又一个干呕,朋友说对了,她还没见到人已经开始后悔了。
  叶想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王丽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她低声说,叶想只一笑。“叶记者,你没来过我们东北吧?”那小兵笑着说,他是连部的通讯员,由里到外的透着机灵劲儿。“是啊,不过我的好朋友出生在这里,听她说过一些,还有,小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不是什么记者,最多……就是一学员兵!”叶想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肩章,心说就这学员还是掺水的呢!
  “那怎么行!我们指导员说了,您是军报派来的,大笔杆子,团里,不,师里都特别重视!”小李表情很认真,认真的叶想都不好意思反驳只能微笑。“叶记者,团里说这回您来了就让去我们连,不是吹的,我们连长,拿过全军比武第一,我们指导员,年年的优秀指导员,可我们连是整个边防团最苦的一个连,守卫着祖国的国境线,我们连荣获过两次集体二等功,三次集体三等功,个人的荣誉就更不用说了!”小李越说越慷慨激昂,叶想赶紧点头,表示她相信。赶着马车的司务长笑了,“你小子挺会咧咧的,把指导员的词都给抢了!回头让他跟叶记者说啥!”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李不好意思一吐舌头,然后开始给叶想她们介绍周围的风景。叶想在马车上一摇三晃,周围葱葱郁郁的密林,远处山顶的白雪,头顶上瓦蓝瓦蓝的天空还有随风飘来的松脂香味,原始天然的美景让她目不暇给,甚至有放开喉咙喊它一嗓子的冲动。叶师长说的没错,这片黑土,肥沃憨厚的让人一见就再也不能忘怀。
  也不知道是叶同学来早了,还是边防团接到的通知错了,司务长他们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大记者们”应该后天到,因为今天连长指导员都去团里开会了,说的就是如何接待军报记者的事情。话说军报每年都派一个老生带一个新手下基层,采访的稿子经过修改润色之后,会以一个系列报道的形式出现在军报上,所以派来的记者虽然都是小红牌,可他们带来的效应那是任何一个军队主官都不能忽视的。
  要说那些一流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小明星们,都撕破了脸皮自曝家丑的要炒作呢,图的不就是露个脸啊。表面上哭着喊着没隐私没自由,狗仔队真他妈不是东西,可背后不定塞了多少钱给人家呢。咱们光荣的军队当然不会像他们这样,可现实就是,好多事情你不说,干到死也没人知道你为什么死的。所以军报记者的出现对于部队来说,那就跟中彩差不多。军队领导不是康熙,没事儿就微服私访一下,所以几乎是必修课的总部军报所起的作用那就大了去了!
  “提前”到达的叶想也没了主意,这车站附近除了一个小卖部,民房都没几间,招待所远在团部所在的小镇上,打的过去?叶想一看见那驴车就剩下苦笑了,所以干脆先跟着司务长他们回连队,反正早晚也要去嘛!听说连部唯一的吉普车今天连长指导员开出去了,东北这地方宽敞,横不能让连队主官们赶着骡车去团部吧,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等你们颠儿到团部,黄花菜儿都凉了!
  “咱们马上就到了!”司务长突然大喊了一句,一声吆喝,骡子们仿佛也知道快到家了,越发卖力的往前冲。叶想伸头看去,不远处一片白桦林边正隐约冒着青烟,底下好像是几排平房,看不太清楚,但是迎风飘扬的鲜红国旗却万分醒目。几个女人也精神了一些,颠了两个多钟头,可算要到了。
  没走多会儿,一个简单却军徽尊严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两个卫兵手握钢枪的在站岗。骡车经过他们的时候,两个小兵严肃地敬了个礼,对几个女人却目不斜视,叶想心里暗自感叹,看来小李说他们连长指导员会带兵,果然不假。叶师长说过,一个部队的战斗力如何,看哨兵就能知道一半!
  “司务长回来了!”骡车刚一进大门,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呼啦涌出来一堆兵,叶想见惯了大量的军绿色还算好,水霞和王丽明显地被吓了一跳。兵们的眼光火热的落在了几个女人身上,水霞脸红的低下了头,王丽则没什么精神搭理他们,至于叶想,倒是一脸微笑神态自然,结果看她的兵基本上都被她看到脸红低头。“挤什么挤什么!狗日的们都起开,吓到了嫂子你担当的起吗?!”小李用力推着兵们,几个老兵笑说,“你小子少狐假虎威啊!”话是这么说,还是抓着其余小兵们退了几步。
  “连长他们回来了吗?”司务长问,“回来了,指导员去炊事班了,说是给啥子记者接风!连长在连部呢!”一个老兵说。司务长一拉他,“二班长,抱孩子的是我老婆,你让人带她去我宿舍,穿军装的那个就是记者,小心招待,花裙子是咱一排长对象,脾气不太好,你们热情但要注意火候,我去找指导员,小李,你去找连长!”“是!”小李转身就往连部跑,二班长拉了正要走的司务长一把,觑着正打量环境的叶想悄声说,“咋是个女记者?还这么漂亮?”司务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
  在二班长的招呼下,兵们开始热情的帮女人们拎行李,可不在预期之内的叶想,兵们也不知道该安排到哪里去。等待分配的叶想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一会儿之后,干脆往旁边溜达了几步,假装要去花坛里的花,以免尴尬。还没走到她听到背后一阵兵荒马乱,然后就有人大喊,“拦住!拦住!别跑!”叶想一惊,怎么的?还有人敢来军营偷东西!
  唰的一个大转身,叶想就看见一个黑影向她这边冲来,膘肥体壮,目光血红,嘴角还带着白沫,一看那架势就是要拚命啊!叶想都没过脑子,纯粹的条件反射把手里的行李就扔了过去,打个正着!可这样并没有减缓那个亡命徒的速度,它反而更加愤怒地加速冲了过来,叶想下意识转身跨步,想跳上一旁的花坛子好躲开。突然觉得腿下一热,接着腾空而起,慌乱中她伸手狠狠抓住了什么想稳住自己,就听见“嗷”的一声,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同学手抓猪耳,英姿飒爽,一骑绝尘而去!“哐!哗啦啦……”
  听到消息从连部赶过来的连长和灰头土脸跑过来的指导员差点没撞上,两人同时问,“猪呢?!”“记者呢?!”问完了你看我,我看你,“你说啥?”已经傻了的兵们同时伸手指向烟尘四起的柴房……
  “妹子,感觉好点没有?”水霞一边拍孩子一边伸头探脑地看,这句话听她说了不下十遍了,正在给叶想揉红花油的王丽不耐烦地瞟了水霞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手里的动作不自觉重了些,“嘶!”叶想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揉开了就好了,你忍着点!”王丽赶紧放轻了力气,可嘴巴却不饶人。“麻烦你了啊,”叶想微笑着说,王丽没搭腔。
  “扣扣!”敲门声响起,“可以进来吗?”指导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进!”那俩女的都不说话,叶想应了一声。门一推,几张黝黑的脸庞立刻出现,“叶记者,没啥事儿吧?”指导员一脸笑容,满眼关心。正好王丽放开了她的脚腕,叶同学赶紧穿袜子,又笑说,“没事儿,王护士帮我揉好了!谢谢关心!”
  “小王啊,谢谢你了,瞧你这刚到就受累了,”指导员顺势跟王丽拉拉话儿,刚才听司务长说了,这个来跟一排长相亲的姑娘好像后悔了,有点想撤退的意思。“小事儿,举手之劳,反正我是护士,干这个都习惯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王丽也客气了一句。刚才路上难受之际叶想给了她一瓶水,而且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边防线上,面对一群陌生的军人,她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的娇骄之气,心上对叶想和水霞这两个女人自然也多了点亲近。
  “都是你这小子不好,要是真的伤到了叶记者,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道歉!”一直没开口的连长从背后揪了一个小兵出来,往前推了一把。小兵一个踉跄站在了叶想跟前,满脸通红,眼睛红肿,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花猫似的,叶想还没张口,他一个立正敬礼,带了点哭腔说,“叶记者,对不起,都是我没看紧,才让大花跑了出去!可咋这巧呢?!你就骑上了!”
  “呃……”本来还想高姿态一下的叶同学顿时大为尴尬,心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才叶同学被兵们从柴火堆里给扒出来的时候丢人到了极点,那头被卡住的肇事猪还沉甸甸地压着她小腿,一人一猪比着看谁叫的更凄惨。参与救援的兵们全是一付双唇紧闭,目光游移,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
  “唐二辉!让你道歉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连长一声断喝,脸上凶巴巴的可眼睛里却毫无怒意,小兵吓了一哆嗦。叶想惟有苦笑,心想反正人已经丢大了,就别吓唬这孩子了,“连长,没关系,反正我也没骑过猪,就当开洋荤了!”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指导员悄悄地跟连长对了个眼色,两个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这是军报派来的记者,又是个姑娘,虽然只是个小红牌,要是恼羞成怒不依不饶起来,还真是个麻烦事儿!可各种对策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叶想如此好说话。
  通讯员小李在指导员的眼神授意下,把小饲养员拎了出去,走出一段距离小李就低声数落他,“你小子还养什么猪啊,我看你就是猪!话都不会说!”唐二辉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他,不明所以。把小李气的没辙,一挥手,“行了,你回炊事班吧,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咱连长前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人转身进了屋。
  “行,那叶记者,小王,你们先休息,今天晚上咱们连要聚个餐,好欢迎你们的到来,时间到了我会让小李来通知你们的!”随意聊了一会儿,指导员微笑着站起身来,连长和其他几个排长班长也跟着往外走。王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叶想也没客气,她知道这些兵们有机会吃顿好的不容易,只礼貌地送了连里主官们出门,指导员连说留步,然后军人们大踏步地离开了。水霞也跟着司务长先回了宿舍,因为之前闹得一团乱,两口子连亲热话儿都找不到机会说。
  “志辉,你脸上带点笑模样行不行?”眼瞅着走出一段距离了,指导员让其他人解散,自己拉着连长往僻静处走。两人一起坐在了营房后的小山崖边。连长明志辉从出来就没再说话,只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就要把烟塞回去,指导员一伸手抢了过来,自己点上了一支,明志辉倒笑了,“你不是戒了吗?”“你还笑?”指导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团长把叶记者分给咱们连费了多少力气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你真觉得你在这儿干到死就对得起汪连长和嫂子了吗?”
  明志辉脸色一变,近乎凶狠地瞪着指导员,指导员面色平和却分毫不让地跟他对视,直到明志辉移开目光低下头狠命地吸烟,他才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明志辉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去安排一下晚上聚餐的事儿,你好好想想吧,我看那个叶记者虽然年轻,人却很懂道理,这是个机会,说句实在的,不光是你个人的,也是咱们连的!”说完指导员转身回营房了,留下明志辉一个人。
  “多久没回东北了,这空气真让人怀念!”林晃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孙国辉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你跟来干嘛?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吗?”林晃嘿嘿一笑,“难得出来走走嘛,你别担心,住你家那两天我付房钱,亏不了你的!”“扯淡!”孙国辉骂了一句又转头张望,林晃不说他也懒着多问。
  两个人考试一结束就买票直奔东北,孙国辉是休的探亲假,家在北京的林晃也不知道跟他们团长怎么说的,也磨到了十天假。“姐!姐!”孙国辉突然叫了一声,伸手向不远处挥动着,林晃转头看去,一个面貌端秀的女人正向这边快步走来。
  “辉子!”孙国琴一到跟前先跟弟弟拥抱了一下,“路上累了吧?等很久了吗?”“没有,我们也刚到,”孙国辉笑说。孙国琴扭头对站在一边的林晃笑说,“你就是我弟弟说的那个战友吧?”“大姐好,我叫林晃,这回给您添麻烦了!”林晃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你千万别客气,那咱们走吧,回家!”孙国琴也是个利索人,不再废话领着两个人就往车站外走。
  等到了家,林晃又彻底体验了一把东北人的热情好客,见到儿子回来的老太太高兴坏了,一下午那嘴巴就没合上过。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林晃无意间问了一句,咱姐夫呢,不等他一起吃吗?话刚出口林晃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凝固了一下,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问错话了,倒是小女孩儿月月奶声奶气地说了句,爸爸在站岗不能回来吃饭。
  之后话题迅速被孙国辉带开了,他说了一些部队中的趣事,林晃赶紧配合,两人说相声似的,直到把其他人逗得是前仰后合的,这顿饭才算是高高兴兴地吃了下来。后来孙国辉也没再提,林晃自然也不能问,只是帮着老太太刷碗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孙国琴正盯着五斗橱上的一个镜框发呆,直到月月跑过去叫妈妈帮我洗澡,孙国琴才一抹眼角儿,笑着抱起月月去厕所了。
  “我姐夫,牺牲了!”林晃看照片的时候孙国辉突然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因为什么?”林晃看着镜框中笑得很灿烂的一家三口,那男人看起来黝黑憨厚,军装肩章衬得他很英武,可脸上的笑容却温柔无比。“边防线,走私犯!”孙国辉硬邦邦地说了两个词,然后转身走开了。林晃默立了一会儿,认真地向那张照片敬了个礼之后才回屋。
  “走私犯?!偷渡客!会死人?!”王丽如同困兽一样地走来走去,出来找她的叶想和水霞面面相觑都没接下茬儿。在这个连队已经呆了快五天了,叶想认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除了寡言少语的连长,其他的干部战士都很乐于配合她。叶同学以前也看过不少关于戍边的艰苦事迹,可直到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这些守卫着祖国边境线的军人们有多辛苦,他们的工作又多危险。可那些听了就让人心酸的事情,战士们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甚至还能找出乐趣来,叶想觉得这短短的几天,自己的心灵仿佛也被净化过了一样。
  一排长还没有回来,他执行的任务指导员又无法告知,王丽本就越来越不耐烦。结果今天受邀一起参观连荣誉室的时候,说起了建连以来牺牲的干部战士,指导员刚说一半,王丽突然就离开了。直到叶想结束采访回宿舍的时候,水霞才告诉她王丽一个人跑出去了,脸色很不好。
  接触了这几天,叶想觉得王丽就是一个娇生惯养,书也不是读得很多的城市女孩儿,护校毕业就去了一家小医院上班,工作环境层次一般。嘴巴破了些,人也自私一点,倒是没什么坏心眼。看水霞担心的样子,叶想干脆和她一起找了过去,门口哨兵说,王丽跑到那边树林里去了。“边防军真的会死人吗?”看见叶想出现,喃喃自语地王丽突然蹿到了她跟前大声问,叶想愣了一下才说,“干什么都有危险啊。”
  王丽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回家!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你站住!”叶想拉了扭头要走的王丽一把,“干什么你!”王丽甩了她一下。本来这几天两人处的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王丽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那当兵的就是骗她来跳火坑的!可叶想还想把她强留下来,就跟那指导员一样。对,他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是当兵的!!王丽瞪着叶想好像仇人一样!
  叶想眉头一皱,“你听我说两句再走行吗?”“有什么好说的!”王丽吼了一声。叶想张了张嘴突然又闭上了,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水霞之后才说,“算了,你爱走不走吧,你只是喜欢那身军装,却根本不明白那身军装意味着什么,就算你俩成了,估计不是很快散伙,就是……”叶想还没说完,突然觉得王丽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愣歪头看去,茂密的灌木叶子翠绿,仔细看了半天没什么不对的,刚想放弃,一阵微风吹来,一道反光飞快地闪了下。叶同学那2.5的眼神可不是白给的,那一瞬间已足够看清那道反光是个瞄准镜,她只觉得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教训我!亏我还拿你当好人,真是瞎了眼!”被叶想那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的王丽终于逮着空叫骂了回去。“王家妹子,你别生气,叶,叶记者她也是好心……”水霞怯怯地说了一句,话还没完,王丽已经调转火力冲她开炮了,“什么好心!是啊,像你这样的土老冒能嫁个军官当然知足了,要是哪天司务长他……”
  “够了!”叶想低吼了一声,现在她多少冷静了点,不论那树丛后是谁,先离开这儿是最要的,营房大门距离这里只有500米左右。“有本事你现在走!走啊!”事不宜迟,叶想又激了王丽一句。王丽知道自己嘴皮子没叶想好使,气哼哼地转身就走,水霞还想拉住劝劝,叶想一把扯住她往回走,过了一会儿小声说,“霞姐,什么也别说,也别回头看!快走!”水霞愣了一下,但憨厚朴实的她出于对叶想的信任,很顺从地就跟着走了。
  本来都往外走出一段距离了,要命的是“瞎了眼”的王丽同志眼虽不好,耳朵却很灵。她从鼻子哼了一声,回头用眼白翻哧叶想,“什么别说,什么也别回头看,后边有贼啊,告诉你,你玩什么花样儿,我也不会留下来的!”叶想在心里大骂,后面那是枪,要是头熊,我非把你剩下不可!!突然王丽脚步一滞,两眼蓦然瞪地老大。叶想心说坏菜了,水霞则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哎呀,俺眼花了咋的,那树丛咋动了呢?!”
  “快跑!”叶想推了水霞一把,“啊!”水霞一声尖叫,“跑啊!”叶想边喊边回头,眼瞅着灌木丛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他朝这边迅速地跑了过来,身上的乱七八糟都是树叶藤条,好像野人一样,可野人不会拿枪啊!叶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原本正在发愣的王丽突然叫了声,“走私犯……妈呀!!”她连滚带爬地开始往林子外面跑,吓傻了的水霞也本能的跟上。
  要说逃命叶自己倒有相当大的把握,可问题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啊,这身军装虽然是掺水的,但做人的原则却不能掺水!叶想一手扯了一个,拉着两个女人开始飞奔,王丽是吓破了胆,腿虽软却在玩命跑,水霞因为在家务农身体素质不差,跑得着实不慢,可就这样,后面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你们俩先跑,然后扯着嗓子给我喊救命!”叶想迅速做了决定,然后松开两个人,自己落后一步。带着她们跑肯定跑不掉,自己乱穿之后体力和反应都非同常人,也许还有机会逃!
  叶想刚回头想观察一下,就觉得自己身边刮过一阵风,一个人影儿从旁边一闪而过,他不理会叶想,却朝着前面的逃命二人组追了过去。惊慌奔逃的王丽她们也都发现了,可平时尖声尖气惯了的王丽却什么也叫不出来,她的嗓子好像被塞了把热沙子,倒是水霞发挥了农村妇女特有的能量,一边拉着王丽跑,一边气贯丹田,“小雨她爹!救命啊!”
  “见鬼!”一句低声咒骂突然在叶想背后响了起来,原本正纳闷的叶同学吓了一跳,接着就明白过来。恐龙那部片子里的经典台词就是,比一只霸王龙更可怕的是什么?两只!!可背后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靠上来的?!也容不得叶同学多想,她突然猛地一提速,身后的男人顿时抓了个空,接着就看见叶想飞窜而去然后一个虎扑,前面正追击水霞她们的那个男人觉得不对劲时,叶想一个标准的由后擒敌把他的双腿抱住再一别劲儿,两个人顿时摔成了一团。
  按说摔倒之后应该是迅速压制敌背臂,然后一个锁喉,就彻底拿下了!可叶同学一来学艺不精(这还是军训表演时练的呢,她一急眼就使出来了!)二来,被放倒的那位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啊。叶同学虽然用了吃奶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腿,不知道人家怎么动了两下腿就挣脱了,叶想就觉得自己怀中一松,暗叫不好,可不知为什么,那男人并没有顺势给她面门一脚,而是一个翻身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可没等他伸手,叶想自己先松开手,一跃而起,又向前跑去。没办法,之前在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已经朝水霞她们追了过去,而且王丽一声尖叫摔倒在地,显然是崴到了脚,水霞赶紧停下回身去扶她,叶想一边追一边暗骂背运。刚才被叶想摔倒的那个男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叶同学的奔跑速度,之前还纳闷这丫头什么时候追到自己背后的,现在明白了,第一次见女人能有这冲刺速度!闪神过后,他赶紧跳起身追了上去,又叫了一声,“A4,小心!”
  那个A4猛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来了一个矮身边腿,本来盘算着依葫芦画瓢来个二次偷袭的叶同学“啊……”的一声就被扫了个大马趴。还没等她啃在嘴里的泥吐出去,就觉得自己手臂一痛,人已经扭了起来,不容敌人说什么,叶同学先喊了,“别动粗,一家人!都是一家人!”A4一愣,跟追过来的那个男人打了个眼色,“谁跟你一家人?!”他粗声粗气地说。”
  叶想的手臂被他攥得很巧妙,只要不挣扎就不痛,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显然水霞还在坚决执行自己的命令,就听见满树林都是“小雨她爹”!叶同学心说我得拖时间,我得等援军,我得活着……她用力咧了个亲善的笑容,特客气地说,“您是A4?”那个男人皱眉不答反问,“你是谁?”叶想咽了口吐沫,然后挺胸抬头大声说,“F4!”“谁?!”两人同时问。
  “放开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A4立刻松开了手,叶想一边活动手一边回身看。瀑布汗啊,心说自己是不是遇上恐龙大迁徙了,四周最少站了二十来个霸王龙!可她也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什么走私犯之类的“坏人”。要是坏人这会儿不是跑掉就是把自己干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离的近了,他们手里拿的八五微冲自己还是认得的。
  叶想瞄了一眼那些个乌洞洞的枪口,方才事出突然光顾着害怕逃命了,竟然没想过他们为什么不开枪。就算是害怕枪声会引来边防军,要想干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方法也太多了,现在仔细想想,他们一直在手下留情,任何一个动作都没有伤人的意思,要不就自己这水平,一百个都了账了。
  “既然是一家人,你手里的东西可以扔掉了吧,”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带了点笑意。叶想打量了他一下,高个子,宽肩膀,看起来很硬的一个男人,两眼熠熠生辉,脸上跟其他人一样,乌七八糟抹的花瓜似的。“呵呵,”叶同学干笑了一声,松开手,一把脏土纷纷飘落……那个A4睁大了眼睛,心里狂吼,美女果然都狠毒!张无忌他妈说得真对!
  “哈哈哈!幸好小叶记者没下黑手,你不是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就没认出我们呢?我们像坏人吗?”霸王龙头子打趣说,屋里其他人都跟着笑,叶想皮笑肉不笑,心说你们脸上弄的跟匹萨饼似的,我知道你是至高至尊还是海陆双拼呀!趁着头脑们在把酒言欢,叶想偷偷溜了出来喘口气,谁能想到今天碰到的这些霸王龙竟然会是正在野外驻训的特种兵啊!回到营房没多久,那个恐龙头子,不,应该说是XX军区XXX特种大队刘中队长就亲自来给几个受惊女人道歉。
  后来听通讯员小李的小道消息,这个中队一直在附近深山密林里操练,今天其中一个组的任务就是在白天摸进XXX边防连,悄无声息地夺取……连长同志那味道诡异的作训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小李说,其他连也遇到过,说是抓住了就打,没客气的,可问题是几乎没人能抓住那些牛X轰轰的特种兵,说这话的时候,小李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嫉妒羡慕。这回却出师不利,本来想控制住三个女人继续任务的,没成想……小李说,失败的那个组,被他们队长罚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都做了一个小时了!
  “王丽,我没有骗你,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军人,军人本来就是要随时准备流血牺牲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柴房后侧响起,叶想一个懒腰没伸完,她转头看去,隐约两个人影儿晃动。“没骗我?!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口号而已!再说你没告诉过我你的工作这么危险!这不是骗我是什么?”王丽的嗓门有些尖锐。“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那是军事机密!不是故意骗你!你小声点,不要影响我战友!”男人无奈地说,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叶想扬扬眉头,今天本应是个团圆的日子,水霞那一路的“小雨她爹”最后喊来的是连长和一排长。本来一排长刚执行完一项任务回来,人困马乏,可一听说王丽跑出去了,就想出来找。揪住他的指导员说了一下这几天大概的情况,虽然婉转可一排长也不傻,最后他只是苦笑着说,不管咋样,总算有个当面拒绝我的了,总比以前连人都看不见的好!
  “这样的女人咱当兵的还看不上呢!”一个带了点不屑的声音响起,叶想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了好几个战士,他们都已经换下那身“野人装”并洗过澡了。除了更精悍一些,看起来跟其他战士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黝黑,一样的笑脸。“F4,你好!”见叶想回头,一个战士调皮地说,其他战士顿时嘿嘿低笑,看着那质朴的笑容,叶想忍不住也笑了。
  看见叶想露出笑容,兵们顿时活跃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问题,花样之多让叶想应接不暇,那个A4特意问,为什么她是F4而不是其他BCDE4,让叶同学狠狠的汗了一把。兵们好奇也正常,原本在林子里能看见女人就很意外了,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个未来的女军官,长相不用说,身手灵活而且很有勇气,她的表现对得起那身军装!
  由于那个由后擒敌实在漂亮,中队大部分都是侦察兵出身的战士们给与了叶想很高的评价,叶同学高兴坏了。虽然任务失败被队长惩罚累个半死,可兵们还是很高兴,尤其那个被叶想摔倒的,号称再多做一千个也值了。
  第二天一大早,特种兵们还要继续自己的训练,敛齐了装备跟边防兵们告辞,刘中队长真诚地感谢了明连长和指导员的热情招待之后,跟叶想说,“小叶记者,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采访我们,也让我们说说心里话!”叶想一笑,“是,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可惜这回的精彩遭遇不能写!”刘队长哈哈一笑,叶同学很上道,他没再多说,一挥手,特种兵们迅速消失在密林里。叶想笑着跟回头冲她做鬼脸的兵们挥手道别。
  “要不……我送送你?”一排长犹豫地说了一句,“不用了,嗯,谢谢,”王丽干巴巴地说。昨天两个人谈得没什么不愉快,因为没说几句话王丽就把沟通的大门关上了,执意要回家。一排长阻止了指导员再代表部队和阻止跟她谈谈的意思,只是说人姑娘能来这一趟自己就知足了。再说王丽也没什么不对,边防军是苦,是累,是危险,可这也不表示,女人们就一定要跟着奉献,不要害了人家。
  听了这话,叶想真的替王丽惋惜,这是个有担当而且通情达理的男人,实在难得。听指导员说他还是自己努力考上XXX陆军学院,然后分配的时候主动要求回边防的。连长明志辉听一排长这么说,只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指导员却只能苦笑,按照你这个理论,咱们边防兵都别成家了,全当光棍奉献算了,以免害人。
  叶想心里盘算着一个念头,淳朴的水霞却是单纯的想把王丽留下来,在她眼里,她男人的这些战友都是好人,一排长又是个军官,王丽到底有啥不满意呢,女人这一辈子不就图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嘛,一排长说的那番话她也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王丽。王丽自从跟一排长谈过之后,就什么话也不说,若是以往,水霞的絮叨她早就急了。
  后来一排长又让自己的兵装了好多当地的土产让她带回去给亲朋好友尝尝,可他本人却没来,也许是怕见了面王丽别扭吧。王丽不自然地推托了一阵,小兵啥也没说,放下东西,跟叶想她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只是走之前实在忍不住说了句,这都是我们排长用业余时间自己摘的,就等您来了!王丽不免尴尬,叶想拉着水霞躲了出去。
  “叶记者,回来之前来个电话,我再让人去接你!”指导员说,“好,指导员,连长,你们回去吧!”接到通知要去团部一趟的叶想上了驴车,王丽也上了车,司务长一声吆喝之后,驴吉普开始前进。偏巧连里那辆破吉普化油器坏了,司务长带着小李一起去镇上汽修店买,顺便送叶想和王丽去坐长途车。叶想是接到命令去团部开会,王丽则是不想再在边防连住下去了,干脆去团招待所等火车票。
  “叶记者,你啥时候回来啊?”小李问,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兵们都很喜欢这个性格温和体贴,一肚子知识,又喜欢微笑的女记者。而且指导员也说了,叶想采访起来认真细致,写东西也很有水平,对于X连来说真是福星高照了。
  想到这儿小李忍不住瞟了一眼王丽,心说都是首都来的咋差了这么多呢!“我希望尽快吧,指导员还说要带我去边防线巡逻,亲自感受一下你们的日常工作呢,”叶想笑说。团部也没说什么事儿,其实要不是叶想碰巧早到了遇上司务长,而且又有水霞和王丽的存在,团部本来是想把那个男学生派到边防X连的。
  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赶到了镇上,一天有一趟汽车是去往团部方向的,司务长和小李帮忙把行李都运上了车,又吩咐了几句才下车。王丽一上车就靠着窗户坐着不说话,叶想也没什么话好跟她说,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就一个人开始看书。镇子不大,车上的乘客也不多,车子刚开动两步,又被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给拦住了,司机数落了几句还是开了门,那几个人陪笑着赶紧买了票就坐下了,车子继续前行。
  “一排长,回去休息吧,别想太多了,嗯?”跟着连长查完装备的指导员发现了一直在发呆的一排长,“嘶,”一排长咧了咧嘴。“怎么,还疼啊?”指导员关心地问。“没啥,卫生员说了,小伤,那我先去查哨了,”一排长敬了个礼就离开了。明志辉制止了还想说话的指导员,“随他去吧,有点事儿干也好!”“唉,他受了伤都没敢告诉那姑娘,”指导员摇摇头。“告诉啥啊,那王丽不就怕守寡吗,这要是告诉她,昨天晚上她就得闹着走!”明志辉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就走。
  回到了宿舍,明志辉只觉得心情烦躁,想了好久终于咬牙拨了一个电话“嘟,嘟……”就在他勇气尽失想要挂断的时候,一个女人明快的声音传来,“喂,哪位?”明志辉喉结动了又动却说不出话来,那边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志辉?”“唔……”明志辉勉强应了一声,“嘭”的一声门被人推了开来,一向稳重的指导员冲了进来,“志辉,不好了,叶记者她们出事了!”
  明志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啥!你说叶想和王丽?!”“可不是!你快来!”明志辉摔下电话就跟着指导员跑去了连部。“志辉?!志辉?!”电话筒里传来女人焦急地叫声。“姐,出什么事儿了?”孙国辉站起身走到孙国琴身边,刚才姐姐一接电话脸色就不太对。孙国琴怔怔地放下电话,回头看着孙国辉说,“没事儿,是……明志辉,可他话没说完就跑了。”孙国辉一愣,“是他?说啥了?”
  孙国琴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好像他们连队里出了什么事儿,急赤白脸的,说是什么叶记者怎么怎么的……”她把刚才电话里听到的复述了一遍,突然发现孙国辉脸色大变,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晃也把坐在他腿上玩的月月放在了沙发上走了过来。“你俩怎么了?”孙国琴不明所以,“大姐,你说那个记者叫叶想?”林晃声音极轻,孙国琴却觉得自己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点点头,“啊,我听他是这么说的……”
  孙国辉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了林晃的衣领低吼,“林晃,叶想真的来东北了?!去边防团采访了?!所以你才要跟我回来?!”“辉子!”孙国琴被他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又不敢,月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废话少说!”脸色铁青的林晃握住孙国辉的手腕,慢慢地扯离了自己的脖领,两个怒视着的男人同时松开了较劲的手,一起转头看向孙国琴,“姐!大姐!给我边防连的电话号码!!”
  “怎么会出这种事!!你们的脑袋都让驴踢了,就不知道派两个人跟着,一群混蛋玩意儿!”之前电话中传来的团长怒吼就算隔着八百里地远,还是清晰依然,要是可能,暴怒的团长一定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狠踢他们两脚。明志辉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一向笑口常开的指导员也眉头紧锁,除了催促司机加快速度之外,没有一句话。两个人都明白,要是叶想还有那个王丽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两个人得脱军装滚蛋不说,就是良心上这辈子也过不去。
  之前一排长出去执行的任务就是配合武警追击一个走私团伙,一番交战之后,武警已经把运货的船给控制住了,但还是有走私犯游上岸逃跑,经过几天的连续搜查追捕之后,基本都被抓到了。他们身上携带的各种赃物也都被起获,但经过连续审理,终于有一个抗不住的交代说,还是有人跑掉了,而且身上携带的物品好象是什么特值钱的文物,是偷来的。
  这小子是船上管做饭的,他也是无意间偷听到,当时一个亲信问船老大为啥要带上个生人,要知道赶走私这一行最忌讳这个了。船老大说这人身上有文物,同村的,而且就是个棒槌,回头到了那边先把他解决掉,这玩意儿可比运十船货还要值钱!可没想到,船没出发多久,就被早有准备的武警和边防给截了,那棒槌和船老大一起跳河逃跑的!
  武警领导们都极为重视这个情报,因为某研究所失窃案一直未破,警察那边已经发了通缉令了。可没等武警这边和警察通气,就接到了下属一个巡逻哨的报告,例行检查时突发状况,我三名战士负伤,罪犯挟持人质逃走,经查,人质为在XXX边防连进行采访的军报记者。武警领导大吃一惊,一边加紧探明情况布置任务,一边打电话通知边防团。
  团长一听参谋报告就窜了,原本听说那个小叶记者很负责任,文笔也好,他还想着这回也该咱们边防团露脸了,自己的手下爱将也有了晋升的资本。他早就想把明志辉提上去做营长,好不容易这回一营长转业空出来个位子,但是上头又想塞个空降部队过来镀金,团长正犯愁呢,可要是有了军报的政治宣传,那这个一营长明志辉就做定了!但现在那个叶记者居然被绑了,团长暴怒过之后就剩下苦笑了,他私下里跟政委说,要是记者有个好歹,那这一营长也没他明志辉什么事儿了,他这个团长就去当了!
  “辉子,小林,你们俩千万小心!”孙国琴冲着飞驰而去的吉普车喊了一嗓子。“琴子,出啥事儿了?你弟干啥去?”买菜回来的孙妈妈看见自己儿子在家门口上车就走,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喔,妈你回来了,那个,小林有急事儿要去趟边防团,弟送他去了!”孙国琴怕老太太着急,赶紧找了个理由顺手接过了菜篮子“是啊,啥急事儿这么急?”老太太叨咕着被孙国琴领回了屋。
  刚才林晃他们给边防连打电话,值班的排长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说连长指导员执行任务去了,你可以留下联系方式什么的官话,但是林晃还是确定了那个记者就是叶想。接着他又一个电话打到边防团,因为林政委调到北京之前,在东北待了十几年,战友下属多了去了,那个边防团的参谋长正好是林政委以前的搭档。等林晃放下电话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孙国辉二话没说,立刻跑出去借车!去边防团那边的汽车一天就一趟,现在开车过去,两个小时也到了。就在各路人马都玩命往一处山沟子里冲的时候,叶同学正被人用枪指着往深山里走。“哎哟!”正手脚并用上山的叶想一不小心踩了个空,膝盖重重地磕了一下,本能地想去揉,一个冰冷的枪管压到了她的脖颈上,“快走!别想玩花活儿,要命的话就快走!”说完用枪管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叶想甚至能感觉到枪管那粗糙的边缘割破了自己的皮肤,这是一只锯短了枪管的猎枪。她什么也没说,咬紧牙关继续磕磕绊绊地往上爬,只是趁身后那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扔掉了什么。一边爬叶同学一边想,要是这家伙真的给自己一枪,自己会不会又回去了呢?要是那样的话,在这边永垂不朽,在那边又一切恢复正常了吧,依然近视眼,还能看见孙国辉的大黑脸了,那林晃呢,十年后还有林晃吗……
  被司务长他们送上车之后叶想就一直随意地翻着手里的书,心也没全在这上头,她不时地看看车窗外不远处的原始森林,心里为这样天然的美景感叹着,再过十年,不知道眼前这茂密的森林还会剩下多少。王丽则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扭头看向窗外,只有身子随着颠簸的汽车轻轻摇动着,还是一句话没有,可却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听音乐吃零食什么的。
  叶想知道王丽此时的矛盾想法,又觉得一排长人确实不错,从里到外都透着男人的雄浑和憨厚,一看就是那种靠的住的人,可她又怕吃苦出了事儿自己还得当寡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叶想低头接着看书,一翻页,一张相片从书里掉了出来,伸手从膝盖上捡起看,看着那肥嘟嘟的光屁股婴儿咧着嘴笑的开心,正是林大公子的那张裸照,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上次被水霞看到之后,自己顺手夹在了书里,到了边防连之后,从早忙到晚,跟着战士训练帮厨还要采访写稿。一到熄灯那是闭眼就着,连梦都不带做的,王丽甚至说自己有一天还打呼噜来着,根本没有时间看书。一翻手,林晃挺拔的字体顿时落入眼帘,跟他的人一样,充满了自信。
  叶想突然想到那天林晃的表白,脸上一热,然后又有点不甘心,这狐狸就那么自信我会答应?!忽然间童心大起,从兜里掏出只笔来,开始在空白处写,乖儿子,乖儿子,乖儿子……一边写叶同学还不自觉地发出诡异的笑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抬头就发现一个农民大哥正扭头觑着她,彼此目光一碰,那人飞快地转回了头去。叶想以为自己傻笑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不免有些尴尬,扫了一眼王丽,她却仿佛一无所觉。
  “二哥,那丫头是个当兵的!”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的那个小声说,“闭嘴!咱们就搭个车,你别做贼心虚地瞎瞄,反而引人注意!”另一个络腮胡子压低了声音说。就这样,汽车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原本正在和售票员闲聊的司机突然说了句,“哎?你看,前面那儿有几个当兵的,还停了一个屁驴子。”售票员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探头看去,“真的哎,那兵还挥旗子呢,啥意思?”“是让咱停车吧!”司机开始减速。
  车上的人一听有当兵的检查,甭管是清醒的还是迷瞪的,都抻脖子去看热闹,汽车缓缓地放慢了速度。叶想伸头看了一眼,红牌子,应该是武警在临检吧。“二哥,怎么办?!是不是来抓咱们的?!”蓝衬衫急了,络腮胡子眼睛一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嚷嚷啥,这应该是武警的例行检查!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才三个兵!”车子一停,门一开,一个志愿兵班长带着一个小兵走了上来,车下还留了一个兵。
  “大兄弟儿,出啥事儿了,以前没见过你们在这儿查啊?”售票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那个班长先敬了个礼,“各位同志,临时检查,请配合出示证件还有你们的随身物品。”说完他开始检查证件和乘客们的行李。眼瞅着查到了自己,络腮胡子一脸镇定地递上了两个人的身份证,嘴里还亲热地说,“解放军同志辛苦了!”那班长只一笑,以为他不懂武警和解放军的区别,也懒得跟他解释。
  “你们的行李呢?”班长问,络腮胡子赶紧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大麻袋,打开给武警看,“咱自家产的花生,您尝尝?”班长摆手拒绝,蹲下身把手往麻袋里伸,挺深的口袋,班长边往里伸手边搅和,蓝衬衫的脸色越来越白,络腮胡子不动声色,眼瞅着班长的手越摸越深,络腮胡子突然说了句,“哟,差点忘了还一个口袋呢!”他说着从脚底下又拿了一个小点的麻袋出来一边解绳子一边对武警讨好地笑。坐在后面的叶想一低头的功夫,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车里顿时间惊叫声四起,一股子火药味冲鼻而来。
  一直在发呆的王丽突然一声尖叫,叶想就看见刚才那两个战士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浸透了他们的军装,司机售票员乘客都惊呆了。那个络腮胡子拿着猎枪一脸的凶狠地喊,“都给我趴下!!”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这会儿都吓懵了。车下那个小战士显然没什么经验,听到枪声居然冲了上来,叶想暗叫不好,那络腮胡子已经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枪。“去,把枪拿过来!”络腮胡子一扬下巴,那个蓝衬衫哆嗦着去拽武警战士的枪,可受了重伤的战士们都死死地握住枪就是不肯松手,蓝衬衫声音都变调了,“二哥,扯,扯不动!”
  “真他妈废物!闪开!”络腮胡子骂了一句,枪口一动又对准了那几个受伤的战士,显然想要他们的命,好抢枪!叶想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发木,但是眼瞅着那几个战士就要送命,还是忍不住要有所动作。她手里一直抓着那本硬皮的厚厚的福尔摩斯全集,如果这时候甩出去打中谁的后脑,都够他喝一壶的。对于自己眼力和手劲都比较自信的叶想,趁络腮胡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个战士身上,悄悄站起身,瞄准,用力一扔,偏这时不明所以的王丽拉了她一把,带着哭音低声说,“叶想,你不要命了,别惹事!!”
  “呼,啪!!”失了准头的砖头书碰巧砸在了站起身正要让开的蓝衬衫的面门上,他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软倒在地了!络腮胡子猛地一个转身,枪口对准了叶想。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叶想脑子一炸,好像呼吸都停止了,她僵立在原地,王丽则一声尖叫,迅速地把头埋了下去。“洞拐,洞拐,收到回话,报告你们的情况!重复,报告你们的情况!”那班长身上的无线电突然响了起来。
  络腮胡子一偏头,看见那个班长伸着沾满了鲜血的手想要去够电台,他跨前一步,一脚踢在了班长头上,班长的登时昏死了过去。“狗子,醒醒!!”他踢了踢被叶想砸昏的那个蓝衬衫,可那个家伙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是电台又呼叫了两次,口气开始变得严肃急切。络腮胡子盘算了一下,估计很快武警就要派人过来了,之前甩不掉那小子才一直带着他,这回正好,文物自己可以一个人独吞了!还是逃跑要紧,只要避开了追捕,那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就等着咱去享受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做了决定,一手拿枪警戒,然后命令一个乘客把装花生的那个口袋倒出四分之三来,自己则在蓝衬衫的腰上摸了个什么出来装在了兜里。又想了想,为防万一,还是带个人质的好,要说人质,那没有比解放军更好的了吧。他狞笑着用枪指住叶想,“解放军同志,跟我走一趟吧!”叶想僵立不动。络腮胡子故意用力拉了下枪栓,“你要是不合作,那就你旁边那个吧!”王丽吓坏了,泪水鼻涕流了一脸,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想,那里面有惊恐也有乞求,可她终究没说出你去别让我去的话来。
  叶想心里苦笑,部队果然能改造人,要是来时候的那个王丽,恐怕已经主动把她推出去了吧。“王丽,你是护士,救他们!”叶想低声说了一句。王丽一怔,然后用力点头,叶想往前走去。“别伤害他们!我跟你走!”说出这句话时,叶想舌头都是硬的,果然英雄先烈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昨天碰到特种部队的时候,自己没有这么恐惧,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恶意和杀气吧。可当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歹徒时,叶想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怕了。
  叶师长曾说过,你还不明白军装的意义,那时的叶想确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现在她最起码明白了一件事,这身军装,让她不能跑。络腮胡子哼了一声,“放心,老子才懒得浪费枪子!快走!”他示意叶想走在他前面,叶想经过那几个战士的时候,发现伤口都不是在致命的位置,只是大量失血导致昏迷,可就这样,他们的手依然紧攥着枪,指节都发白了。
  叶想多少松了口气,如果后援部队来的及时的话,他们还是有救的,王丽又是护士,多少能起一些作用吧!看着叶想走下了车,络腮胡子拿起麻袋,先拔了司机的钥匙然后命令他一起下车。司机以为这歹徒也要劫持他,腿都软了,但是听明白只是让他把油箱放光之后,赶忙连滚带爬地执行了。叶想的心越来越凉,这胡子不但狠毒而且很有头脑,自己想要逃跑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络腮胡子命令司机上车,然后突然对车上又放了两枪之后,这才用枪指着叶想,命令她往山沟子里爬。车上的人本来三魂六魄就被吓得没剩下几个在家了,这两枪更是让他们以为那胡子要杀人灭口,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脑袋都塞进自己肚皮里去。过了半晌,还是王丽第一个伸头往外看了看,发现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这才赶紧招呼其他人帮忙救治那三位负伤的战士。
  电台一直在呼叫个不停,部队已经意识到出事了,正准备派人过去查看。突然通讯员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喊声,赶忙叫队长和指导员过来听。那个女人就是王丽,在连队这几天,因为无聊,有时候叶想采访战士们的时候,她也听一耳朵。其中有一次,兵们教叶同学使用无线电设备的时候她正好在,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中队长和指导员一听大概情况,明白出大事了,马上向上级汇报。
  等明志辉和指导员赶到了出事的地点的时候,武警的人已经到了,那三位战士也被送往医院救治了。两方人马一会师,寒暄客套全免了,武警边防队长迅速地介绍了一下已掌握的情况。这个游动哨是从今天才开始执行的,因为接到上面通知说有人倒卖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皮毛,所以队长和指导员一合计,干脆在几个交通要道设一些流动岗,省得那些违法犯纪的家伙们浑水摸鱼。可谁都没想到,小打小闹的没抓着,一下子出了这么大事儿。
  一排长一眼就看见了呆坐在一旁的王丽,她浑身是血,一排长跑了过去吼,“王丽!你咋的了?!”王丽哆嗦了一下,不说话,愣愣地看着一排长。一排长担心地蹲下了身子,放软了口气,“你受伤了?”王丽摇摇头,一排长略松了口气。刚才一听说出事了,自己的心就吊在了半空中,王丽是自己请来的,如果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太对不起人家了。
  “哇!”的一声,王丽突然抱住一排长哭了起来,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些让人听不清的话,一排长只听明白她吓坏了,还有叶想被坏人抓走了!王丽这一哭,把明志辉他们都惊动了,明志辉眉头紧锁,本来他对王丽就有点看法,指导员拉了他一下,扬声问,“一排长,小王同志没事吧?”一排长摇摇头。
  武警中队长说,“刚才多亏这姑娘了,我们那几个战士才不会失血过多,她救助的很及时啊,而且通知我们情况的也是她!”说完又看了一眼正抱着一排长哭的王丽说,“军嫂就是不一样!”明志辉和指导员面面相觑。这时武警指导员跑来说,“老贺,明连长,李指导员,我们的战士根据乘客们提供的情况一直在搜寻,那歹徒显然是老山客,基本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是一班长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可是我们人太少,需要支援!”
  明志辉刚要开口,不远处一阵烟尘四起,一个迷彩吉普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滋”的一声刹车,一个扛着两毛三的军人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接着又出来好几个军官。“团长怎么来了?”指导员一愣,赶紧和明志辉迎了上去。迎面连礼都没来的及敬,团长劈头就问,“情况怎么样?!”两人赶紧说了一遍,又叫武警中队长补充了一下,团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这时候跟在后面大解放也到了,车子一停,得跳下来快一个营的人。正好武警的大队长带着公安局的人也赶过来了,团长过去跟他们交流情况。赵副团长刚要跟过去,指导员悄悄拉了他一下,“老营长,怎么团长亲自来了?!”赵副团长扫了他们一眼,低声说,“出来之前参谋长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又打电话给北京之后就跑去跟团长和政委说,在你们连采访的那个叶记者,不光是个记者啊!”
  “不是记者是什么?”明志辉一愣,赵副团长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只有上战场的时候才用脑子!”指导员脸色却一白,“她家里有背景?”赵副团长一点头,苦笑着说,“人家是北京军区XX主力师师长的女儿,或者说很快就是XX副军长的女儿了!我的明大连长!”
  “阿嚏!”叶师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刚才眼皮子一个劲儿地跳,怎么这会儿又打上喷嚏了。“好嘛,老叶,你这一要升官,打个喷嚏都比以前响啊!”一个大校调侃着说,他是另一个师的师长。任何地方涉及升迁这种事都没秘密,军队也不例外,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命令,谁都知道叶师长马上要变成叶副军长了。“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打喷嚏都响!”叶师长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屋里其它几个人就笑,他们都是老战友了,说话向来荤素不羁。
  “不是吧,我看你今天来司令部那军姿也比往常要挺啊!”另一个人笑说,叶师长还没开口,先前打趣叶师长的那个大校先笑了,比划了一下说,“这我可以作证,肯定跟老叶升官没关系,那是他娘的痔疮又犯了!”哈哈,其他人顿时大笑起来,叶师长一翻白眼送他四个字,“扯你的淡!!”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彭司令微笑着走了进来,这些见了面就变小孩儿的首长们赶紧肃容立正,会议开始进行。
  彭司令是个务实的人,所以开起会来也是雷厉风行,有事说事,会议很快就开完了,机关和军师首长们纷纷敬礼告辞,彭司令说了句,“老叶,你们留一下。”其他人都明白司令有事要跟他们谈,赶紧加快了步伐离开,叶师长恭敬地坐了下来,他也大概知道彭司令要跟他谈什么。自己这三年把XXX师带的是蒸蒸日上,这次联合大演习中又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年龄上有优势,彭司令又是自己老连长,用人当然愿意用自己相信的人。
  综合以上,这次XXX军副军长的职位基本已是定局。虽然叶师长不是官迷,但是没有不想当将军的兵,戎马一生,肩膀上换成金星,可以统帅千军万马几乎是所有军官的梦想。叶师长自然也不例外,想到这儿,他坐的越发笔直。彭司令却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点了颗烟,叶师长一愣,怎么,难道升职的事儿黄了?那彭司令也不用摆出一付死人脸吧,咱是军人,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个副军长算啥!“飞扬!” “到!”叶师长一挺背脊,彭司令轻声说,“想想那边可能出了点事儿!”“什么?!”泰山没崩,叶大师长崩了!
  “团长,我们估算了一下时间,武警中队的人在出事后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这里,而且立刻就派人去追踪了,冯彪子肯定想要带着文物出境,他一定会走二娃子沟方向,他是本地人,知道那边路程最短,而其他地方基本上又是人难以翻越的地形,事发突然,他也没准备什么食物和饮用水,必须去有人的地方补充给养,翻过二娃子沟,那就是XXX国的村庄了!”明志辉跑过来报告。
  “你确定?!”团长沉声问。“是,我们审问了那个盗窃犯,他说因为武警和边防军在抓他们,本来想反其道而行之,进城躲风头,可没想到突然遇到临检,那个班长又很负责任,检查的特别仔细,所以冯彪子才开枪的!是只短筒猎枪!”明志辉大声说。蓝衬衫就是那个文物盗窃犯,被叶想的福尔摩斯给打懵了,等他醒过来,就发现被十几只枪指着。这家伙是个无胆匪类,又发现船老大把他撇下独自跑路了,还没等兵们跟他讲政策,他就什么都招了。
  团长回头和武警大队长还有警察商量之后,兵们立刻撒出狗,循着歹徒遗留下来的痕迹追踪了过去。明志辉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去和团长说了些什么,团长一点头,他这才带着一排长他们也跟着其他人一齐向山上搜索了过去。团长走回自己的指挥车,要了师部的电话,“报告师长,我们的人已经出发,是,坚决完成任务,另外,某部一特种中队正在附近野训,是否可以请求他们支援!明白!”团长放下了电话,看向烈日下的深山密林,现在只能希望冯彪子不会放弃那个叶记者,否则……团长不敢再想下去了。
  “呼,呼……”叶想喘着粗气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走着,身后是冯彪子的粗喘声,叶想知道他心狠手辣,不敢走的太慢,以免他嫌自己是个拖累起了杀心。其实叶想的体力还是比较充沛的,至少比正在逃命的冯彪子要好,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恐惧有时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不过叶同学现在的形象也很抢眼,头发上挂着几根干树枝,一绺头发被汗水粘在脑门上,右臂军装的衣袖刮破了,露肉的位置被荆棘丛划的都是一道道的红痕,下巴上一道乌青,那时刚才摔跤的时候撞的。
  明志辉他们的判断很对,冯彪子就是想要穿过二娃子沟到对面国家去,那个村子他太熟了。原本穷的冒烟,后来村里人靠做走私犯的生意渐渐富了起来。只要跑过界碑,那帮子武警就拿自己没办法,到了那边,只要有钱,没什么办不到的。这种想法让冯彪子体力倍增,他原本是个农民,因为家里穷,跑出跟着别的老大做走私买卖。他手狠又精明,慢慢打出了自己的天下,这次要不是因为那个棒槌,他才不会亲自押运,结果被那帮该死的兵堵个正着,不过好在不亏,做完这笔买卖,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已经跑了快两个小时了,后面一直没什么动静,冯彪子看着前面叶想跌跌撞撞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只要一到边界,就送这个小女兵上路!就算留个纪念品给那些绿皮子好了,冯彪子冷笑着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一个劲儿的发冷,叶想这一路上都在留心观察,可一来冯彪子看的严实,二来这条小路两边不是峭壁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沟,跑都没处跑。
  又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一条小河出现在叶想眼前,冯彪子喝令叶想抱头蹲下,自己一边警戒一边用手撩水喝!叶想也口渴的很,却强忍住了,她杜绝一切让冯彪子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有时间拖得越长,才越有可能被解救,这是叶想以前看探索节目时,一个FEI人质谈判专家说的,千万不要激怒匪徒,不要受无谓的伤害。冯彪子果然不管叶想是不是口渴,下巴一扬示意继续前行,他当然也没发现,叶想留在地上的东西。
  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冯彪子做老大时间久了,体力也不如从前了,要不是身上的财富支撑着他,早就趴下了。叶想现在不用装,也已经是走得踉踉跄跄了,她又渴又累又害怕,体力消耗也不小,可冯彪子牢牢握在手里的枪,让她不能停下步伐,但两个人走的速度却比之前慢太多了。又走了快两个小时,冯彪子突然命令叶想停下,叶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冯彪子喘着粗气张望了一下,就大笑了起来,“哈哈,解放军同志,知不知道这山后是什么?”
  叶想眨眨被汗水淹到的眼睛没说话,就看见冯彪子那张有点扭曲的脸不坏好意地一笑,“那边就是我的天堂,也是你的……”地狱两个字他没说出来,就看见叶想脸色大变,冯彪子感到非常满足。叶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边境,她汗湿的手里还紧握着几张碎片,刚才冯彪子命令司机放油的时候,她悄悄地把林晃那张裸照撕成了碎片,沿途在关键转折部位都留了一张碎片,希望追踪而来战士们能够发现,可没想到……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追兵的迹象,冯彪子放松了不少,为了顺利地翻过这座山,他也坐下来休息恢复体力。“他们停下来了,正坐在山脚下休息,歹徒两点方位,人质十点方位,歹徒的关键部位被大山石挡住,一次清除有困难!”明志辉举着望远镜,眼睛贴着镜片一动不动,然后咒骂了一句,“那狗日的很鬼啊,就算没发现我们,他也把自己藏的挺严实!”
  “翻过山就是边境了,那边我们也不能轻易开枪,引来对方的边防军容易出外交麻烦!”指导员低声说。他们在十分钟前,终于撵上了叶想他们,一发现叶想没事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为了防止冯彪子狗急跳墙,明志辉他们没有急于行动。去往二娃子沟有好几条路,冯彪子一路上故布疑阵,到了后来,狗也上不去了,逼得兵们没办法,只能分开行动,如果不是……明志辉扫了一眼趴在旁边的那两个人,自己也未必能发现那么细小的证据。
  林晃一边眯眼打量着远处的叶想,一边摸兜,那里都是被撕碎的照片。他和孙国辉赶到的时候,差点跟在山下留守指挥的团长打起来。因为团长拒绝让他们上山,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行,团长一再强调,叶想是你的战友也是我的战友,我们不会放弃的!看孙国辉和团长僵在一起,林晃突然大吼了一声,她还是我老婆呢!说完推开拦着他们的警卫员就往上冲,所有人都愣住了,孙国辉一言不发,也跟着冲了上去。
  团长先是吓了一跳,可一时也不知道林晃说的是真是假,他一边臭骂那两个鲁莽小子,一边让手下警卫连的人赶紧追上去,陪他们一起走。两个人的山地训练水平都很优秀,又都心急如焚,脚下如飞,没过一个小时就追上了明志辉,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岔口,二营长带着人已经走另一条路了,明志辉正要带着人走右边那条路,孙国辉的突然出现让他吃了一惊,他们当曾经见过一次。
  简短的说明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明志辉没时间也没心情问孙国辉为什么会出现,那个眉目英俊的小伙子又是谁。听明志辉说完之后,孙国辉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痕迹,他一指右边,“我觉得应该是右边!”话音未落,林晃沉着脸说,“就是右边!”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一摊手,一张碎片就粘在他手心。
  “怎么办,我们的步枪有效射程是四百米,现在距离歹徒却有将近七百米,而且直距歹徒五百米之内什么遮挡也没有!我们一露头,他就会发现!”指导员焦急地问。“特种部队联系上了吗?他们有狙击手!”明志辉皱眉说,“师部说他们正在往这边赶,隔着好几座大山呢,就算是特种的也他娘的没翅膀啊!”一向斯文的指导员也开始暴粗口了。
  “等不及了!”孙国辉低声说了一句,“那个家伙最多再歇十分钟就得走,他可没耐心等什么特种部队!”林晃点点头,“没错!”“啊,那怎么办?”指导员没了主意。“我们靠过去!”林晃说,“啥?兄弟我知道你急,可你从哪儿靠过去!”指导员说。林晃跟孙国辉对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山沟,明志辉眼睛一亮,指导员张大了嘴巴,那地方能走人吗?
  孙国辉和林晃小心翼翼地从山崖下面的沟壑里攀爬了过去,本来明志辉和一排长都要跟来,可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的边防步兵,要论不走常人道的功夫,比孙林这样的侦察尖子差远了。时间紧迫,如果被冯彪子发现,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儿!明志辉带着手下的人握紧了手里的枪,摒住呼吸随时准备支援。
  林晃小心翼翼又尽量迅速地攀爬着,孙国辉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从沟底慢慢向山脚下接近。冯彪子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他是个老江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觉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对叶想喊,“休息够了吧,起来!”叶想一直坐在地上动脑筋,如果到了边界,自己肯定没好下场。虽说有一定的可能性,自己被他一枪崩回十年后去,但毕竟跟被人砸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砸十下都未必会死人啊!
  叶想慢慢地站了起来,冯彪子突然蹿了过来,一把揪住她挡在身前,背靠山岩,“谁!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看不见!不出来是吧,我一枪打折她的腿你信不信!!”听着冯彪子疯狂的叫嚣声,已经快爬到林晃和孙国辉暗叫糟糕,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警醒,刚才踩掉了一块碎石竟然被他发现了。
  孙国辉冲在他前面的林晃做了个手势,林晃点头迅速地往上爬,到了路边伸手一用力,人已经躲在了刚才冯彪子藏身的那块巨石之后。“不出声是吧!”冯彪子狞笑了一声,“砰”的一声枪响,林晃差点冲了出去,叶想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脚下尘土飞扬。“看见了没有!再不出来,下一枪就真的打在她身上了!!”冯彪子神态疯狂,明志辉他们几乎把枪攥出了水。
  叶想的腿也软了,她从未感觉离死亡如此之近,刚才被子弹溅起的碎石打得她腿生疼。可冯彪子的话也同时带给了她希望,部队真的追上来了,不是吗,她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冯彪子叫嚣了半天,依然无人应答,但他的直觉和本能告诉他,那帮子兵追过来了。他和蓝衬衫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自己犯过的罪行,足够枪毙三次的了,一咬牙,要是老子跑不了,就跟这丫头同归于尽好了,也算够本。
  这样一想,冯彪子就不在乎叶想的死活了,“小丫头,算你命不好!下辈子记得别当兵!”他喘息着跟叶想说,声音中的疯狂谁都能听出来。“你别乱来!”林晃突然站了出来,刚才他跟孙国辉做了几个手势,冯彪子那句话一说,林晃就明白他准备下杀手了,顾不得太多,人就站了出来。孙国辉在心里骂了声脏话,林晃刚才的手势是说,他去吸引歹徒的注意力,让自己趁机开枪救人。
  “哼,当兵的,有能耐啊,这么险的沟你都能爬上来!”冯彪子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人缩在叶想身后,扯着沙哑的喉咙冲林晃喊,“放下你的枪!!举起手来!”林晃听话的照办。叶想从听见林晃的声音开始就以为自己在做梦,听说过撒豆成兵,但没见过撒照片变活人的啊!“明连长?!”刘中队长终于带着他的兵赶了过来,彼此迅速交流了一下,A4和另一个狙击手飞快地找好了位置。一听说昨天那个很可爱的记者被歹徒绑了,特种兵们用双脚创造了一个野外行军记录。
  “还有别人吧?”冯彪子冷冷地说,林晃伸手指了指林子里,“我的战友都在那里,你没处可逃了,冯彪子,投降吧!”“哈哈,”冯彪子狂笑了起来,“怎么,又想跟老子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是吗?!”他用枪管撞了一下叶想的太阳穴,“小丫头,你说这鬼话能信吗?”看见他的动作,一脸微笑的林晃咬紧了牙关,叶想吞咽了一下,哑声说,“当然不能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死不说,回家过年!”她满嘴胡说八道,就是想分散冯彪子的注意力。
  冯彪子明显地一愣,林晃眼一眯,身形动了下,冯彪子手里的枪往叶想头上一紧,林晃立刻不动。冯彪子笑说,“小丫头挺有意思,可惜啊!当兵的,你给我跳下沟去,要不然我就在她身上开个洞!”叶想大惊,不是冯彪子提了这个要求,而是怕林晃真的会这么做。“不要!”叶想大喊了一声,开始扭动挣扎,冯彪子大怒,“臭丫头不要命了!”林晃也急喊,“想想不要!”
  叶想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动作的,记得跟那些特种兵聊天的时候,他们提起过,其实枪口如果太贴近头部,反而可以让人逃脱,因为扣动扳机到子弹发射是需要时间的,虽然极短,但是对于反应迅捷的老手那是足够了!真正玩枪的都知道,枪口不能过于靠近头部,给对手可趁之机!叶想不是老手,但对于自己的反应能力很有信心,显然冯彪子也不是专业,这会儿他的枪口都能在叶想的太阳穴上压出个印子来。刚才叶想就已经决定在山上这么干,只不过现在时间提前了。
  一切几乎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被叶想疯狂挣扎惹出火来的冯彪子脑子一热,扣动了扳机。看他手指勾动的刹那,叶想猛地向后一闪,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股热风从脸前吹过,浓烈的火药味顿时充斥鼻中,被子弹击中的岩石“噼哩啪啦”地落了下来。冯彪子一瞬间被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叶想竟能躲过子弹!可他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几乎是同时,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打穿了他的头,另一颗则打烂了他的手。
  “想想!”林晃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软倒的叶想。叶想眼前是天旋地转,就看见林晃的嘴唇动个不停,可什么都听不见。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孙老虎,一向黑口黑面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叶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枪崩幻觉了,孙老虎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又没撕他的照片,东北这地方真邪性啊,这是叶同学眼前一黑之前唯一的想法……
  “嘶!该死的冯彪子!”叶想第N次咒骂已经去转世投胎的冯彪子,那一枪虽然没要了叶想的命,却送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震荡。从醒来之后,叶同学一直处在恶心眩晕的状态之中,头重于泰山,而脚轻于鹅毛。这还不算,额头火辣辣的疼,虽然离毁容还有段距离,但是……叶同学的眉毛少了半边!
  “头还疼?”林晃走了进来,“是不是想吐?”说完他把手里的水果什么的放下了。“没事儿,好多了!”叶想微笑。林晃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摸了下叶想额头上的纱布,过了会儿才说,“ 想想,幸好我没错过你!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看着林晃带了些后怕的神色,叶想眨眨眼,轻声说,“错过又不是过错,不用后悔!”林晃一愣,然后笑了。
  站在门外的孙国琴看着僵立在病房外的弟弟,轻叹了一声,错过确实不是过错,但过错可以改正,而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孙国辉听到姐姐的叹息声,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进门,转身往外走去,孙国琴赶紧跟上了。“弟!”到了住院处门口,孙国琴忍不住叫了一声。孙国辉站住脚,可脸上的表情却很平和,不若平时严肃。“姐,你不用担心我,”他看了一眼上头的病房,“我有分寸!”然后又对一脸担心的孙国琴微笑着说,“明志辉那人不错!”孙国琴一愣。
  这时病房里的林晃伸手从兜里掏出样东西,然后送到叶想眼前,是一些照片碎片,叶想忍不住笑了,“你们真的注意到这个了,我还担心发现不了呢,又不敢弄得太大,怕被那个冯彪子发现!”林晃收回手,咂巴了一下嘴,“叶想同志,你把我的裸照撕碎了倒无所谓,”一听裸照叶想心说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还敢有所谓!林晃又接着说,“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想一愣,就看见林晃捡起其中一张大些的碎片翻过来给自己看,就算是脑震荡了眼花,叶同学还是很清楚地看见那上面写着三个字,“乖儿子!”“扑哧,哎哟!”叶想忍不住喷笑了出来,脑子又被震的一疼,再对上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脸一热,忍笑把之前火车上的事儿说了一遍。“不是我占你便宜,是你这照片让人误会!”最后叶同学强调。
  难得见林晃说不出话来,叶想一脸的得意洋洋,正高兴呢,突然发现林晃把脸凑了过来,叶想伸手一推,警觉地说,“你干吗?”林晃特无赖地说,“我这人一吃亏就难受,不找补回来更难受!”叶想说你想怎么找补?林晃假装犹豫地说亲一下算了,别亏太多就行!叶想脸大红,说你是流氓啊,就喜欢调戏妇女,知不知道最后的下场都是被镇压呀。林晃说反正早晚被镇压,先调戏了再说!叶想说我可喊人了,林晃说喊吧喊吧,正愁没人给我作证呢!
  两人半真半假地折腾了半天,最后林晃说,“这样吧,你叫我句好听的,我就饶过你!”叶想一手推着林晃的脸,一边笑说,“行啊!那林连长?林公子?林狐狸?”林晃一呲牙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叶想赶忙叫了声,“林大哥!这可以了吧!”林晃却一付牙疼的表情,“千万别,叫大哥还不如叫狐狸呢!”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边笑边哎哟。
  看着叶同学的如花笑靥,林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涌动,他颤抖着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叶想已经恢复红润的面庞上。叶想登时一僵,林晃只觉得嘴唇下的肌肤又滑又热,一时间魂飞天外。叶想却动也不会动,傻乎乎地说,“你别这样……”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异性,难免紧张,林晃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只会重复说,那你叫声好听的!
  正沉醉的林晃就觉得叶想哆嗦了一下,然后声音颤抖着叫了声“爸……”林晃扑哧一声大笑了出来,他把脸埋在了叶想的颈窝里,吭哧吭哧笑着说,“哎,呵呵,真是乖女儿,让我好好的……”话未说完,他就觉得叶想越来越僵硬,抬头一看,也不知道叶同学是想哭啊还是想笑,表情诡异的很。不是吧,林晃突然从床边弹了起来,军姿挺拔地站了半晌,这才有勇气回过头去,一脸黑气的叶师长正站在病房门口,虎眼瞪得溜圆,手无意识地在腰间摸啊摸……

  考验
  “想想怎么还不起啊!”“你小点声,孩子还睡着呢,”叶氏夫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已经醒了的叶想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接着赖床。从东北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叶妈妈自从知道叶想受伤之后,恨不能把她一天二十五个小时的绑在床上。
  叶同学刚开始还挺高兴可以有个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可没几天她就快被爱女心切的叶妈妈搞疯了。除了上厕所,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让动,看书都要受限制,要不是叶师长吼了那一嗓子,“她是脑震荡又不是脑瘫!”叶想还被叶妈妈强制按在床上不让起呢。
  “都十点半了还不起!”叶师长虽然不满但还是放低了嗓门。“十点半怎么了?你以为脑震荡是小病啊,最需要卧床休养!一想到这个我就后怕,那可是枪,不是烧火棍,这要是万一……”叶妈妈心有余悸地说不下去了。
  “你瞎想个啥呀,这不是没事儿嘛,大惊小怪!”叶师长劝慰了一句,可他不以为然的语气显然让叶妈妈更不满,“什么大惊小怪?孩子眉毛都燎没了半边儿!”“还会再长嘛!咱们先下楼吧,你又不怕吵醒她了?”叶师长选择战略性撤退,叶妈妈则不依不饶地跟了下去继续魔音穿脑。
  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拉上的窗帘挡不住夏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满了小小的屋子。“唔……”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回家真好啊,安逸又温暖。冯彪子的穷凶极恶就好像是一个梦,他被击毙的样子叶想并没有看见。
  本来就被猎枪发射时的冲击波搞得头晕目眩,林晃扑上来的时候又刻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那血腥的一幕叶同学毫无印象。不过后来无意间听到叶师长给叶妈妈作情况汇报的时候,叶想才知道,冯彪子一共中了两枪,而他持枪的那只手,几乎被孙国辉那一枪给打断了。
  想到这儿叶想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了一下,“扣扣,”门突然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想想,醒了吗?”叶妈妈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醒了,妈你进来吧,”叶想赶紧搓了把脸。
  叶妈妈应声而入,“是不是刚才你爸那大嗓门吵醒你了?”叶想闭着眼摇头,“没有,早醒了。”叶妈妈温柔慈爱地拢了拢女儿乱糟糟的头发,“过一会儿你彭伯伯和肖阿姨要过来看你,所以我才叫你起床的。”
  “喔……”看着叶想还是迷迷瞪瞪的样子,叶妈妈的心里溢满了爱,女儿这两年的变化很大,不光是对父母的态度,对待他人甚至面对生活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温和且充满了朝气,不像以前那样,清高又孤独。这次孩子出去采访,听丈夫说表现得特别好,具体怎么好丈夫没细说,可自己和他结婚这么些年,还很少听他这么夸奖人,更别提他说这话时,神情中难以掩饰的骄傲之情了。
  自己曾和丈夫私下里讨论过许多次,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女儿有如此改变,左思右想也只能认为孩子的成长可能就在一瞬间,也许就是一件小事,大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却能影响孩子的一生。可不管因为什么,叶妈妈都从心底里感谢那个让女儿改变的因由。
  如果叶想知道叶妈妈他们是这么想的,恐怕只会苦笑着说,这成长还真是一瞬间,“啪”的那么一砸,我就被迫“成长了”!不过你们要想感谢就比较麻烦了,我也很想知道那胖女生姓氏名谁啊,害得我想诅咒都找不着人!
  见叶妈妈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叶想以为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摸了摸光秃秃的眉毛笑说,“妈你别担心了,这不是已经开始长了嘛,再说有的人为了好看,还故意把眉毛都拔光了重画呢,回头我也画个妖艳的给我爸看看!”“哧!”叶妈妈笑了出来,捏了叶想鼻梁一下,“你就气你爸吧,真没良心!一听说你受伤了,他差点把司令部的桌子给拍烂了,听肖阿姨说,你彭伯伯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吃人呢。”
  叶想心里一热,那天在医院,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边防团长在病房外跟叶师长作的汇报。后来叶师长就坐在床边陪着自己直到睡着,他也没什么安慰的话,可自己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却觉得很安心,睡着之前只记得他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点滴。
  叶同学正感动呢,突然听见叶师长在楼下一声虎吼,“起个床还得半个小时啊!快点!!”叶想冲叶妈妈做了个鬼脸儿,“本来还要表白一下感激之情的,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回去了!可不是我没良心。”
  叶妈妈笑着先下去了,叶想也麻利地起了床,一番洗漱之后,她步伐轻快地下楼,走到一半就看见正站在楼梯口附近,弯腰拿东西的叶师长。叶同学眼珠转了转,放开嗓门,“首长早上好!”叶师长吓了一跳,刚摸出来的烟差点扔出去,他两眼一瞪, “你那么大嗓门干嘛?!”叶想笑嘻嘻地说,“不是您说的,说话蚊子叫,出息大不了嘛!”
  “你!”叶妈妈走过来捏了一下想要跳脚的叶师长,又嗔了一眼叶想,“家里有客人呢,你还跟你爸逗!”啊?叶想一愣,这么快就来了?紧了两步下楼,伸头一看,果然,彭司令夫妇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叶想赶紧笑着打招呼,“彭伯伯好,肖阿姨好!”
  “丫头,精神不错嘛!”彭司令笑呵呵地说。“想想快过来,让我看看!”司令夫人心疼地伸手把叶想拉到了自己身边儿,仔细地打量着她,摸了下那没了半边的眉毛,又问了几个相对专业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晓云,你放心吧,孩子没什么事儿,再休养几天我看就没问题了!那家医院我知道,水平不错的。”
  叶妈妈也坐在了叶想身旁,“大姐,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这爷俩,一听医院就头疼,一个说不去,一个就说赞成!气死人不偿命!”叶妈妈边说边白了叶师长一眼。正在给彭司令点烟的叶师长心说,是想想不肯去的,我只不过是附议,你怎么不瞪她,你老太太吃柿子!
  “飞扬,想想这回表现的很好啊!边防团那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她不仅是对采访工作尽职尽责,而且面对突发事件,沉着冷静,既保护了群众,又留下了线索,让歹徒的阴谋不能得逞,追回了文物,军报政治处正在和学校讨论,给她立功受奖呢!”彭司令吸了口烟微笑着说。
  “要不怎么说是虎父无犬女呢!”彭夫人摸着叶想的头发,怎么看她怎么顺眼!叶师长明明一脸的得意却还要故作矜持,“还行吧,好在她还是有点像我的!”彭司令喷了口烟笑说,“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看想想比你可强多了!”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被贬低的叶师长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想想又不是兵,能立功受奖吗?”叶妈妈随口问了一句,叶师长和彭司令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色。彭司令笑说,“不是兵也可以有奖赏啊,”“真的!给钱吗?”叶想来了兴趣,“咳,咳”叶师长立刻被烟呛到了。彭司令忍笑清了一下嗓子,心说这孩子真好玩,“钱有点困难,奖状没问题!”叶妈妈好笑地跟彭夫人说,“这孩子,掉钱眼儿里了。”被叶师长盯得有点心虚的叶同学干笑,“不是,那什么,奖状也挺好的!”
  “想想,如果你是兵,这回最起码是个三等功啊,”彭司令说。叶想吐了吐舌头,“我宁可不要什么功,也不想再碰上这种事儿!”“没出息!”叶师长不满意了,“非得光荣了才叫有出息啊!”叶妈妈更不满意,叶师长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彭夫人赶紧打岔,“想想,你当时不害怕吗?”“怕啊,怕的要命!”叶想脱口而出。彭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还这么勇敢?”
  勇敢?叶想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下抬眼才发现屋里的大人们都看着自己,也就认真地说,“唔,当时真的很怕,手脚冰凉,一身冷汗,可身上的军装让我不能跑也没法躲。”她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不是个真正的士兵,可我当时穿着的这身军装就像一个命令,一个责任,甚至是一个咒语,它让我不能跑!所以只能……勇敢。”说到这儿叶想一笑,“当时我就在想,这英雄先烈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叶想说完这番话后,彭司令和叶师长面带笑意地对视了一眼,“丫头,这就是军人的存在意义!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一切!就算恐惧也不能退缩,时刻都要经受各种考验!”彭司令微笑着说,彭夫人则轻轻地拍了下叶想的手背。
  正好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小于跑去开门,然后来报告说,“首长,林政委他们来了!”叶想愣了一下,就听见身后林政委的男中音响了起来,“老连长,您也来了?嫂子你好。”叶想一回头,一眼就看见林燕正冲她作鬼脸,然后才甜甜的伯伯叔叔阿姨一通问候。
  “林伯伯来了,”叶想赶忙笑着站起身来跟林政委打招呼,林政委走了过来,目光自然先落在了她眉毛上,他轻轻地拍了下叶想的肩膀,“好孩子!”叶想微微一笑。大家寒暄了一番之后,男人们坐下来抽烟喝茶,谈天说地,彭夫人和叶妈妈两个女人则去厨房做饭兼聊天。叶想和林燕挤在了一起,林燕正摸她的眉毛,就听见彭司令笑说,“飞扬,看报告说,这回想想能平安回来,浩然的儿子可帮了大忙啊,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谢他?!”叶师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叶想则唰的一下红了脸,那天的画面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林晃“占便宜”的时候被叶师长抓了个正着,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之后,林晃挺胸抬头喊师长好!不论叶师长的眼神有多“恐怖”,他始终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就在叶想觉得时间足足过了有一个世纪,叶师长才从嗓子眼儿里挤了那么一声,“嗯!”然后大步走到了叶想床前打量她的伤势。
  叶想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一见了父亲关心的眼神,刚才的尴尬紧张顿时消失,而那些害怕惊惶的情绪却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原本是想笑的,却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爸……”叶师长严肃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叶想头上的纱布,然后很温情地说了一声,“嗯,乖女儿……”还没说完他就闭上了嘴。
  没办法,叶大师长想起了刚才林晃那声乖女儿了,他开始黑脸,握拳,好在没摸腰。叶同学也想起来了,看看叶师长的大黑脸,再看看他身后林晃难得一见的大红脸,原本的委屈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抿紧了嘴唇,告诫自己,不许笑!可又不能告诉叶师长,刚才我也叫他乖儿子来的,咱老叶家没吃亏!
  好在这个时候边防团长和政委得到消息都赶来了病房,一通报告加寒暄把话头岔开了。政委一进病房,就觉得气氛有点古怪,叶想面红耳赤的,林晃则尴尬僵硬,虽然早就听北京的内线说叶师长的黑脸很有名,可没想到是这么的“黑中带煞”,让人望而生畏啊。
  团长的心思没这么多弯弯绕,见林晃也在,那天这小子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叶想是他老婆吗,那自然要在首长面前大大表扬一下他的功劳,也算是间接的拍了叶师长的马屁!细心的政委却发现,听团长这么一通煽乎,叶师长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可还是不看林晃一眼。
  这两天林晃一直陪在叶想身边,虽然是以战友的名义,但他事无巨细,只要是自己能做的,就绝不假他人之手。内科的女医生和护士们早就在传,这个英俊又体贴的上尉一定是小叶记者的心上人,要不哪能做到这么好这么细!小叶记者真有福气!
  从叶想一被送到医院就来探望的政委自然听到了各路小道消息,综合分析之后再一看三个人的表情,忍不住浮想联翩……难道这是军队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穷小子爱上上司的女儿?而叶师长就是那痛打鸳鸯的大棒子?!刚想到这儿,政委在心里连“呸”了三声,心里埋怨都怪老婆看电视剧非拉着自己,让那些个穷聊电视剧把自己毒害成了个“老娘们”!
  眼瞅着团长把林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叶师长的脸色却始终面沉似水,生怕这老伙计拍错了马屁被雷劈。他觑个空儿,试探着插了一句,“首长,要不咱们去外边说吧,别影响了小叶记者休息。”正说的口沫横飞的团长一愣,也赶紧点头称是。
  叶想顿时松了口气,她偷偷看了一眼始终站得笔直的林晃,林晃飞快地冲她眨了一下眼,叶想下意识地回了他个不屑的表情,林晃眼中的笑意更浓。两个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叶大师长,心里越发酸了吧唧的,好像没发酵好的馒头。但他没说什么就站起身来,被人簇拥着出了病房门。
  屋里终于又安静了起来,僵立的林晃和僵坐的叶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林晃凑到了叶想旁边,伸手一抹脑门都是汗,他咧嘴说,“我还以为你爸要毙了我呢,幸好他没配枪!”“毙了也活该!谁让你胡来的!”叶想拿白眼翻他。林晃闻言低下头来看着叶想,眼珠又黑又亮。叶想不自在地左瞄右瞄就是不看他,林晃也不着急,直到叶想不再躲避他的眼神,才微微一笑,“我那可不是胡来,就算是胡来,那也只对你一人胡来。”
  想到这儿叶想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那个厚脸皮总是说些让人肉麻的话!真是的,嘿嘿……“叶子?”林燕捅了她一下,“你傻笑什么呢?还笑的这么……诡异?”“我才没笑!”叶想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大的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林燕看了她半晌,表情突然一变,暧昧的很,瞧得叶同学越发心虚。
  看着女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叶师长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想起那天那幕,叶师长就觉得自己牙痒痒外加手痒痒。虽然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女儿得跟别人走,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老子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自己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这么……一大堆好的女儿,怎么就被那臭小子给骗走了呢。
  而且还傻乎乎的动都不敢动,就会小声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的傻闺女啊,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不知道你越这么说,这小伙子越来情绪吗,叶师长突然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他正自己个儿憋屈呢,偏偏林政委在那儿跟叶妈妈假客气(其实人家是真心的),“弟妹,这是那小子应该做的,别说什么军人战友的大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他当然得挺身而出!”
  一家人?!这三个字立刻刺痛了叶师长眼下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谁跟你一家人!他想都没想就哼了一句,“什么挺身而出,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林政委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也客气不下去了,这叶飞扬说什么?
  “老叶!”不明所以的叶妈妈狠狠捏了一把叶师长的胳膊,“你瞎说什么呢?”不等龇牙咧嘴的叶师长再发表什么高论,叶想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刺溜一下人就不见了。
  等叶同学洗了半天的脸,好不容易让自己的体表温度降回了正常值,刚从厕所一露头,就看见林大小姐正靠在门边,笑得那叫一个有内容。叶想堆起一脸假笑,“你也上厕所呀,那你赶紧吧,我给你腾地方!”说完就想溜,林燕一把揪住她,“跑什么呀,心虚啊?”叶想先是不好意思,接着又不忿,我心虚什么,明明是你哥干了该心虚的事儿!虽然他不心虚!
  没等叶同学奋起反驳,林燕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哥怎么趁火打劫了?”叶想没说话,耳朵却变得通红。林燕忍住笑,声音压得更低,“不就是亲个嘴吗?”轰!叶想脑海中的核弹爆炸了,她一把按住林燕的嘴,急赤白脸地说,“那死狐狸跟你胡说什么呀!就亲了下脸而已!!什么亲,亲,亲……”“喔……”林燕闷闷地拉了个长声,叶想就觉得手底下林燕的嘴越咧越大。
  叶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合着这丫头套自己话呢!她放开了手,悻悻地说,“你们兄妹俩都不是好人,一窝狐狸!”林燕粘了过来,贼笑着说,“那被狐狸亲的感觉如何?”叶想不禁恼羞成怒,就要动手。林燕早就防备着,见她伸手要咯吱自己,正想躲开,叶同学突然收回了手,然后挑眉说,“你去让彭戈亲一下不就知道了?”林燕俏脸呼的一热,低骂了一声,“瞎说什么!”两个人嬉闹成了一团。
  这时候叶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说,“想想,别闹了,快去书房把你爸爸藏在那绿色箱子背后的两瓶茅台拿来!吃午饭时好喝!”这边的叶师长不免一愣,然后气短地搓了搓自己的胡茬儿嘀咕说,“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彭司令和林政委都被他逗笑了,彭司令低声笑说,“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不是女人,不是你老婆了!女人都是天生的侦察兵!”几个男人都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包括来添热水的小于。
  “我爸真会藏!还挺能保密的!”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儿了,叶想自告奋勇上了椅子,她边说边费劲的从书架顶层箱子背后往外掏。林燕在下面扶着她笑说,“我哥也挺会保密的!要不是别人跟我爸说起这件事儿,我们都不知道他救了你。”叶想咬了下嘴唇,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声问,“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林燕一扯嘴角儿,“话说这陷入恋爱中的人都会变傻,果然没错。叶大小姐,他要是跟我说什么了,我还用得着套你的话吗!”叶想一琢磨也是,自己确实够笨的,但依旧嘴硬,“我天生就笨,跟什么爱不爱的可没关系!”林燕扑哧一笑,拍了下她的腿,“别说,你还真是笨,害得我那可怜的大哥不知道郁闷了多少回才抱得美人归!”
  叶想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故作凶恶地说,“别胡说啊,我跟他没关系!”说完就要往地上跳,林燕一把拉住了她,皱眉说,“你那脑震荡好了是吧!你敢跳一个我看看!”叶想一吐舌头,乖乖地让林燕把她扶了下来。“呼,呼,”她吹了吹酒瓶上落的灰尘,一扭头想叫林燕走,却发现林燕脸色沉静的在想些什么。
  “燕子?”“叶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哥?”林燕轻声问了一句,叶想愣了下,很久没听林燕直呼其名了。林燕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认真,就笑说,“你那什么表情啊,好像我们要强抢民女似的!”叶想也跟着一笑,过了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反正吧,他亲我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但是……没觉得讨厌!”虽然她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林燕顿时笑开了花,上前抱住了面色红润的叶想狠亲了一口,“不能光让我哥占便宜!!”
  两人笑闹着从书房走了出来,都觉得彼此间的感情更近了一步,林燕本来就喜欢叶想,现在更是梦想成真,不但是最好的朋友,而且还是一辈子的亲人。她和林晃的感情很深,自然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以前也有人跟她开玩笑,说林晃要是有了媳妇跟她合不来,就等着难受吧。嘴上说不在乎的林燕心里也不是一点想法没有,要是真的合不来,难受的是大哥,再说在她眼里,就没几个女人能配得上样样优秀的林晃。可偏偏叶同学出现了,大哥还爱上了,林燕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想想,你把那套酒盅找出来,中午我们要不醉不归!”叶师长冲这边喊了一嗓子,“好嘞,”叶想把茅台酒交给林燕让她先拿了过去,自己蹲在小酒柜跟前翻找。“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叶想回头看去,叶师长正得意洋洋地跟彭司令说这两瓶酒的来历,他是怎么从XX师长那儿赢来的。林燕则悄悄地在林政委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林政委眼光一闪,有点讶异地看着女儿,林燕肯定地点点头。等他再看向叶想时,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却难掩喜悦和满意。
  叶想特不好意思,赶紧扭回了头假装忙碌。其实从林晃亲她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真的对这个一脸狐狸笑的男子动心了,不光是因为他英俊的外表和丰富的内在。虽然这也很重要,但是叶想发现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开心,不论是笑还是闹,永远都感觉轻松,没有负担。
  要说彭家兄弟甚至廖东华的条件也不比林晃差,一样的英俊幽默而且能干上进。可一想到譬如让廖眼镜同志来亲亲自己什么的,叶同学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自动立正,然后在心里狠狠地扇了无辜的廖眼镜两耳光,只想一脚把他踢飞到九霄云外。
  虽然叶想心中一直顾忌自己的“来路不明”,可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经过自己私下多方查找,也确实没有自己的钳工老爸和厂花老妈存在,这回都被枪崩过了却依旧原地踏步的叶想也只能“认”了。她告诉自己,不论这个是梦还是命,自己都得认真对待,好好活下去。好在爹妈的长相没变,对自己还是一样的真心疼爱,还有那个孙国辉……
  想到这儿,心里不免一沉,叶想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在军训时让自己恨的牙痒痒的男人,身上却总带着一股亲切感。本来以为是“熟人”的关系,自己才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叶师长夫妇虽然性格身份都天翻地覆,但自己对他们并没有太多陌生感。可在林晃表白之后,一直蒙昧的叶想才慢慢开窍,那种亲切感不光是因为熟悉,多少也有点喜欢在里面。
  当初叶同学想明白的时候,就忍不住苦笑,自己是不是有点受虐狂啊,军训时这老虎把自己训的跟三孙子似的,末了自己居然还有点喜欢他。原以为自己个儿喜欢的一定是像钳工老爸那样温和憨厚型的,却没想到这个跟父亲性格截然相反的男人,凭着钢铁一样坚硬的军人气概,在自己心里打下了一个烙印。
  那个应该叫做初恋吧,虽然朦胧的比雾还薄,干净纯洁的分不清讨厌也是喜欢的一种。可让自己想明白这一切的却是林晃,是他让自己体会了什么叫爱的幸福和甜蜜。他的笑容和执着就如同阳光一样,让那层薄雾慢慢退去,直到深埋心底。
  叶同学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没有被砸回十年前,会不会真的喜欢上那只老虎呢。军训时孙国辉虽然事事针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小男生总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做了那么多讨厌的事儿,不过是想吸引她的注意罢了。
  可惜,那个时候孙国辉没有直接表白,现在的他……也没有。从弄明白那天起,那颗黑色的石头就被叶想用盒子小心装好,藏在了抽屉深处,石头上的纹路就像一片树叶。那不再是普通的石头了,而是一份感情,一份没有说出口只能永远收藏起来的感情……
  “叶子,找到了没有?”林燕走了回来,叶想背着她大大的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笑说,“找着了,但是得洗一下,”两个人就一起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彭夫人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同意把她分到彭骋身边的,彭骋不是一直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吗,那么这点小小的考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叶想立刻就明白她们在说白天鹅,“大姐,要是那姑娘是真心的,咱们大人也就别太难为孩子了,”叶妈妈温柔地说。“唉,你以为我想操这心啊,要是彭骋找的是想想,燕子这样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燕子不是跟彭戈挺好的吗,我可听想想说了,俩人一个学校,彭戈还经常给燕子写信呢,特上心!”叶妈妈笑说。
  “嘶,”叶想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林燕正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她杏眼圆睁,看口型是在骂,“你个大嘴巴!”“幸好我们老二眼光好,要是再来一个王玉敏,我这日子也别过了!那小丫头以前有个男朋友,就在你们师!认识了彭骋之后才分的手!”彭夫人压低了声音。“啊?!”叶妈妈大为惊讶,正要追问,无意间看到了门口的两个姑娘,她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笑说,“想想,杯子找到了?”看见叶想她们来了厨房,彭夫人也顺势改了话题。
  当然,彭夫人的那番感慨并没有穿越时空,传到王玉敏的耳中,隔天,她正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刚才队长和教导员把她叫了去,说是那封让她盼望已久的分配通知书终于下来了。队长他们按照惯例,先回顾往昔展望未来,然后才一脸鼓励地说,不管你去了哪个单位,都要踏实肯干,为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王玉敏一直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摆出一副认真状听着这些老生常谈。之前明着暗着打听到自己分配的地方并不如意,左思右想,还是给彭骋打了个电话。只说想分到他身边去,原本就打算毕业之后结婚的,要是离得太远那就太不方便了。彭骋琢磨了一下觉得也对,就说他来想办法,让自己安心等着。
  果然在同学们基本都拿到了分配通知的时候,却没有自己的,在军校,这通常意味着这个人的前途另有奥妙。同学们自然也都心知肚明,王玉敏一边享受着别人的羡慕,一边闲在的跟一些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一一告别,看着她们远去它方。
  结果等送战友唱完都快半个月了,自己的通知还是没下来,王玉敏不禁暗自开始着急,想找彭骋打听一下,空降团的留守人员却告知他不在团里。正暗自揣测,到底出什么问题了,一个学妹就跑来通知自己,队长大人有请。
  连忙把自己收拾整齐这才去了队长办公室,往日里最不耐烦教导员的唠叨也变得动听起来,好不容易等他东拉西扯完了,终于把一张纸递到了自己跟前。王玉敏一个立正敬礼,“是,服从组织分配!”她面带微笑接过那张薄薄的却能改变自己命运前途的通知单低头看了没两行,立刻就没了笑容,“XX边防军XX师通讯大队”?!
  王玉敏使劲眨了下眼,以证明自己没看错,“怎么会让我去这儿!”她有些失态地大叫了一声。队长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王玉敏同学,有什么问题吗,刚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服从组织分配!”队长的眉头皱起。
  “不是队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服从,可是……”看着王玉敏有些语无伦次,教导员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王啊,你是咱们电子系的尖子生,那个通讯大队很有名,对了,去年给咱们做报告的那个女少校就是那个部队的,人家得过两次二等功!能把你分到那里,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啊。”
  信任,主力部队,二等功这都不假,可谁都知道那里是苦寒之地,男生都不愿意去,更何况女生……“玉敏!”一声呼喊让浑浑噩噩的王玉敏惊醒了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于莉面带笑容的站在宿舍门口,“叫了你好几声了,听说你的分配命令下来了?”看着于莉微翘的嘴角,王玉敏突然惊醒了过来,自己怎么能让人看笑话。
  勉强压下心里的苦涩,王玉敏故意玩笑着说,“最艰苦的命令交给最信任的人,教导员原话!”“是吗?让我看看,”于莉不由分说地把那张纸从王玉敏手里抽了过来,她只扫了一眼,却没什么吃惊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似的,心乱如麻的王玉敏却没注意到。
  “怎么会这样……不过有失必有得嘛,听说能从那个部队熬出来的人都有个好前程,上次演讲的那个阿姨不就是那儿出来的嘛!”于莉微笑着说。熬?这个字分外刺耳,阿姨也是上次听完演讲,她们几个女生拿来嘲笑那位女少校的,大漠风沙让那个女子看起来起码比自身年龄老了十岁。王玉敏心里越发寒冷,难道她就是自己未来的写照吗!
  王玉敏恨不得现在就抓住彭骋的衣领狠狠地摇晃,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敏,咱们是军人,这命令一下,立刻就得出发,我是特意来跟你道别的,再见不知何时了,保持联系吧,再见!”于莉伸出了手。王玉敏一愣,下意识地握住了于莉的手,“你也要走了?你的命令下来了?”
  于莉点点头,王玉敏当然知道她也是属于有后台,命令来得晚的那一类人,只不过这几天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分配的事情上了。“是吗?那恭喜你了!”王玉敏做出惊喜的样子,于莉有个副军职的父亲,分配的地方自然差不了。虽然现在自己心如刀绞,可于莉也算是自己好友,而且凭她的身份背景,这条关系不能断。“你分到哪儿了?给我个联系方式,咱们是好朋友,可不能断了联系!”王玉敏笑说。
  “喔,也是个野战部队,不比你分配的地方轻松,”于莉耸了耸肩膀,然后笑说,“XX空降师XX空降团气象办公室。”“什么……”笑容顿时僵住了的王玉敏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说什么,她分到彭骋的部队去了!王玉敏死盯着于莉那张还算秀气的面孔,突然在她眼中发现了一丝轻蔑和得意一闪而过,很淡。
  一瞬间,自己和于莉认识的点滴从脑海中浮起,第一年她还根本不屑于跟自己做朋友,军校里没秘密,谁都知道她有个副军长的父亲。后来和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对了,好像是有一次彭骋来信,是她帮着从收发室拿回来的,然后就……王玉敏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可看着于莉那无辜的样子,又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学姐,你在宿舍啊,让我好找!”这一声招呼给了王玉敏喘息的机会,她迅速扭头看去,一个女生正站在楼梯口扶着腰喘粗气。这女孩原本还想说笑两句,可王玉敏扫过来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样,吓得她咽了口吐沫就说,“有人找你,一个空军的中尉,他说就在小树林那边等你……”话还没说完,王玉敏就如一阵风似的从她眼前刮了过去。
  楼道里转眼间就剩下了这女生和于莉,女生觉得气氛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别扭,就打了个哈哈,“呵呵,那个帅哥是王学姐的心上人吧,长得还真……”精神俩字还没说完,就看见面色不善的于莉也朝楼下飞奔而去。“搞什么啊?”那女生郁闷地嘀咕了一句,“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多管闲事多吃屁!”
  “彭骋!”用冲刺速度跑到树林里的王玉敏大喊了一声。彭骋一回身,就看见王玉敏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可她的脸色却丝毫没有运动后的红润,反而带了些苍白。彭骋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说,“玉敏,你来了。”
  王玉敏死死地盯了他半晌,彭骋却丝毫也不躲避她的眼神,就那样镇定平和的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终是王玉敏败下阵来,一股难以压抑的委屈顿时化作眼泪,眼睛一酸,她原地蹲了下来,埋头在臂膀中抽噎着。彭骋跨前一步蹲了下去,轻拍着王玉敏的肩,“玉敏,别哭,我们是军人,到了哪儿都要好好干!”
  听他这么说,王玉敏不禁一阵气苦,可理智还是让她强行咽下了自己想要发泄的怨怒。过了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看着彭骋,委屈地说,“到现在你还跟我说这些官话?你是我男朋友还是教导员?!”彭骋咧嘴一笑,手臂突然用力,拉着王玉敏一起坐在了草地上,王玉敏稍微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了。
  感受到彭骋紧握着自己的手,还有他身上带着些微汗味儿的男人味道,王玉敏渐渐平静了下来,脑子也开始恢复运转。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失态,否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只要彭骋的心一直属于自己,结果终究会是自己想要的!之前把分配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差点自乱阵脚,说不定彭司令夫妇就是想看自己的反应呢!
  “玉敏?”彭骋感觉到王玉敏的情绪稳定了,“嗯?”“分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弄巧成拙,得让你吃苦了。”王玉敏迅速反应,“你父母?”彭骋眉头微皱,“嗯,细节就不说了,总之我爸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也说了想和你结婚,然后……”“他们还是不愿意你跟我……”王玉敏说不下去了,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抽搐。
  “你别乱想,我妈说了,第一咱们还年轻,应该先以事业为重,第二,我爸爸一生耿直,我毕业的时候如果不是主动要求去空降团,他也会分我去个艰苦的单位锻炼一下,这是他的原则,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更不能让别人说出什么来!”说到这儿彭骋一笑,“要么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呢,爸妈用要求我和彭戈的条件来要求你,这证明他们还是愿意给咱们机会的,我想这就是一个考验,玉敏,为了咱们的将来,你一定要做出成绩来给我爸妈看看!”
  “好,”王玉敏乖巧地点点头,又苦笑着说,“要是早知道你是司令员的儿子,我就不跟你处了,真的好辛苦!”彭骋戏谑地说,“怎么,你后悔了?”王玉敏斜了他一眼,“就怕你后悔!。“哈哈,我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彭骋大笑。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神态,王玉敏笑着依入了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后悔?从决定放弃孙国辉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了,那是我最真的初恋啊。“白天鹅小姐,一会儿让在下请你吃饭好不好?”彭骋低头说,他故意提起王玉敏的外号。
  “讨厌!”王玉敏撒娇的轻捶了他一下,然后坐起身来,“什么白天鹅啊,我就是一只丑小鸭,在你父母眼里,叶想林燕才是真正的白天鹅呢!”刚才一想到孙国辉,就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叶想,想到了他看叶想的眼神,说出话不免有些酸涩。
  一提到叶想彭骋倒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回她可立了不小的功劳,听说叶叔特想借这个机会,让她真的穿上军装,可就怕她不干,我爸说当初她上军校还是叶叔偷偷改的志愿呢,结果叶想跟他大吵一架。”王玉敏一愣,“什么大功?她不是去东北采访了吗?”“你知道啊,因为担心你的事儿,我也没细听,反正我爸妈把想想夸的跟朵花儿似的!”彭骋说。
  “想想?”王玉敏拔高了声音,彭骋嘿嘿一笑,“听我爸妈在家说习惯了。”王玉敏一撇嘴,“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在你爸妈心里,叶想和林燕分别嫁给你们哥俩儿才好,现在他们的愿望算实现一半了,学校早就传开了,彭戈摘了一支燕子花!要是你再能娶到叶想,你爸妈得高兴坏了!”
  “吃醋了?”彭骋跟她逗,王玉敏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又怎样?”“呵呵,你吃醋我高兴,不过真没必要,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喽!”“谁?!”王玉敏脱口而出,她的急切让彭骋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就是林晃,你上次见过的,我师兄。”“原来是他……”王玉敏心头的滋味怪怪的,听说是林晃而不是孙国辉让她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嫉妒。彭骋歪头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啊?没什么,”王玉敏掩饰地一笑,“嗯,他长得是挺帅的,不过能娶个师长的女儿,对他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她的口气让彭骋不自觉地皱了下了眉头,“你别这么说,林晃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和男人,根本用不着走什么岳父路线。”
  王玉敏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赶忙假装抱怨,“你这个人,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再说他父亲就是一个团政委,要走什么上层路线早就走了。”彭骋这才释然,随口说了一句,“现在是师政委了。”王玉敏眨眨眼,“是吗,那不正好配师长女儿。”彭骋呵呵一笑,“是副军长女儿!”王玉敏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叶想得到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可自己不过想生活的更幸福,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吧,然后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彭骋先站起身,然后把手伸给王玉敏。王玉敏借力站了起来,先帮彭骋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才说,“都忘了问你,你专门为了我的事儿请假回来的?”彭骋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这个理由哪能用啊,傻丫头!正好有公事。”“喔,那你什么时候走?”“今天晚上,我和于莉一起走!”
  王玉敏猛地站住了脚,“你说什么?!”刚才心思都放在了彭骋身上,竟然忘了于莉分到空降团的事儿。“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你还要跟她一块儿走?!”彭骋被她的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她分到我们团了,首长让我接的。”
  “什么首长?”“我们于副军长,他是于莉爸爸啊!跟我父亲关系也不错,这回我就是托他帮忙把你分来,可偏偏让我爸爸知道了,唉。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难道你不知道?”彭骋问。王玉敏呆呆地摇了摇头,“她爸爸是你们军的?”她看着彭骋英俊的面孔,心里只想着,看来要经受的考验不止来自于彭司令夫妇,而且被考验的也不光是自己,还有彭骋……

  天南海北
  ‘199X年 X月10日 星期二 晴
  内蒙的天空真蓝啊,就像被洗过一样,毫无杂质,偶尔有片片白云悠闲飘过,夏天的阳光大都是没有任何遮拦的就洒了下来,有的是金色的,有的甚至是彩色的,但就算被这样的热度灼伤,也让人感觉到幸福。数不清的牛羊星罗棋布在草原上,还有不时从车旁飞奔而过的骏马,牧民优美的蒙古长调就在不远处隐约回响着。在这里,一向喜欢飞逝而去的时间似乎也留恋着这份单纯与宁静而缓慢的近乎凝固,没有烦恼也没有欲望,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让人有种心胸为之一开的感觉,我真的很想大声吼叫,骑着战马迎风奔驰……这就是我对草原的第一印象,一切都像歌里唱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叶记者,你把我的家乡描写得真美!”说这话的是边防卫生站的一个小护士,她正低头翻看着叶想的采访手记,一条红纱巾缠绕在脖子上,俊俏的脸庞因为长年的日光照射而显得黝黑,腮帮子上两团经年不退的红色,正是在草原上长年生活留下的痕迹。“乌云,你的家乡本来就很美啊!”叶想闻言一笑。
  乌云听了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递上一个军用水壶,“给,喝点奶茶吧,”“谢谢,”叶想接了过来啜饮着。刚到草原的时候,叶想根本就喝不下去这玩意儿,总觉得奶茶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入口的感觉也很油腻,跟豆汁似的让人难以下咽。但是喝习惯了反而觉得口味独特,而且它所提供的能量,也是其他饮料所不能比的。
  叶想喝着奶茶,感受着拂面而过的微风,忍不住闭上了眼,新鲜的空气带着青草的味道飘进鼻腔,胸腔里仿佛都是甜的,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现在是内蒙草原最好的季节,这也是叶想进入军报之前最后一次采访实习,她在这里已经停留快一个月了,她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哨卡,主要采访的就是那些不畏艰辛,守卫着祖国漫长边境线的普通边防军人。
  转眼三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叶同学也是大四的学生,已经毕业分配了。这几年的寒暑假,她基本就没在家里呆过。没办法,作为见习的学生,当然得去最艰苦的地方才能得到锻炼,至于那些大演习,大场面,自然有大记者们去负责。所以不论是火热的吐鲁番,还是清澈的南海,只有三个人驻守的道班,不用二十分钟就能走一圈的海岛,叶想的足迹遍布于天南海北。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能够重新来过实现自己曾经的梦想都是一种奢望,叶想却“意外”有了这样的机会,所以她分外珍惜,事事全力以赴。军报的几位主管领导对她也很欣赏,因为叶想肯吃苦又没花架子,深入基层之后,都能跟官兵们相处愉快.刚开始只说些套话的士兵们到后来都愿意跟她说些心里话,所以写出来的文章含金量自然差不了。
  叶想本身的文笔就不错,之前写小说写博客也是种锻炼,又经历了2000年以后的新潮文化思想洗礼,因此视野笔锋清新幽默,有时让人会心一笑,有时又会让人深思,是属于“敢下笔”的那种记者。不像有些记者稿子写多了自然就教条主义,写来写去就是那些一二三四的套路,让人一看不是觉得假,就是没新意。
  叶想虽然写的都是些日常训练生活中的小事,但是特别能体现部队战士的特色。所谓见微知著,首长们通过这些小事情,反而对这个部队有了更深刻和直观的印象,倒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扬稿看多了,却没什么感觉了,过目即忘。
  因此,稿件连续发表,又受到热烈欢迎之后,叶同学在军报系统也算是小小的出名了。不少大首长都知道了有个小叶记者写的稿子很别致,说实话写实事还让人爱看。到了后来,甚至有人点名要叶想去XX部队好“炒作”一番,以期首长们看了报道之后能印象深刻。
  经过这几年天南海北的走,亲身体验了官兵们的艰苦与坚持,叶想真正的热爱上了这份工作,也爱上了那身军装。因此,我们叶大师长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叶想在毕业之前选择入伍,留在军报工作,虽然是文职,可他也知足了。顺带一提,叶同学所有的报道,叶师长都保留了下来,有空就看看,然后没事儿偷着乐。
  跟官兵们接触的多了以后,叶想以前对部队的看法也渐渐发生了改变,部队确实存在某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士兵们大都是热情,真诚,勇敢,不畏艰难,很多军官也是有着远大志向才留在了部队。如果有一天需要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祖国和人民,相信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年代的军队确实要比现在“纯洁”一些。
  部队的生活相对简单,可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集体的热爱和对荣誉的维护,是任何一个群体都无法比拟的。叶想采访过不少部队,她很好笑的发现,军种不同的自然谁也不服谁,要比谁是第一;等军种一样了可部队不同的也要比;同一部队不同连队的要比;同一连队不同班的还要比,总之应了那句老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骡子是马,比比看!但是刚才的顺序只要一倒过来,你就看吧,要多团结有多团结,绝对一致对外,扁你没商量!
  记得有一次去采访一个海岛边防,正好一个陆军团也在那边进行海训,海军配合。训练结束时海陆一家大联欢,叶想应邀参加。大家喝得正高兴,不知怎么的就争论起来,到底是海军重要,还是陆军厉害。一个步兵就说,你们那军舰再厉害也上不了岸,最后决定胜利的还是我们陆军,另一个海军志愿兵立刻反唇相讥,你们这些在浴池里泡澡都要穿救生衣的步兵,怎么会明白咱海军的厉害!
  两边越吵越厉害,原本只是小兵们掐,后来基层军官也按捺不住的上阵了,吵架内容自然也上了一个档次。军官们的军校可不是白上的,开始全方位立体化的争论彼此的重要性。上头老大们虽然还在笑咪咪地互相劝酒假装不知道,可谁的耳朵都竖着,心说你要给老子吵输了,看回头怎么收拾你!
  可第二天分别时,昨晚还吵得恨不能互相拿八一杠突突的海陆两家,又亲如兄弟难舍难分了。这算是部队的一大特色吧,吵归吵,打归打,可没人记仇。有人说过,战友情是能超越亲情,爱情,友情的一种很特别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战场上一起滚过来的,那就是全心信赖,生死相依。叶想跟部队接触得越多,这种感触就越深。
  这时耳边传来了乌云的轻声哼唱,叶想睁眼看去,她正在不远处自得其乐的采摘野花。自己跟乌云相识是缘于一次随队巡逻。在内蒙,采访的不少哨所都是骑马巡逻的,因为很多地方汽车上不去,光靠两条腿那巡逻就不是半天或一天能回来的了,叶同学也只好入乡随俗。结果她战战兢兢骑了半天,翻山过坎儿的啥事儿没有,路上一个蒙古族的战士还唱了首长调给她听,此情此景,让她不免有点飘飘然。
  等巡逻结束回了营房,官兵们都夸她第一次骑马就这么好,真厉害!叶想咧着嘴还挺高兴,笑说看来我还有点骑马的天赋啊,哈哈。这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下马时忘乎所以的叶同学,也学着战士们的样子一个鹞子翻身,结果……把脚给崴了,她一声尖叫就趴在了地上。
  呼啦一下围过来的兵们哭笑不得,赶紧叫来卫生兵给她检查。鞋袜一脱,叶想脚脖子肿得老高,看着挺吓人的。卫生兵刚给治了两下,她惨叫了半声,虽说剩下的半声强咽回去了,可这卫生兵给吓得说什么也不敢动手了。他哆哆嗦嗦地跟连长指导员说,俺干不了!这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是上级机关来的,不是咱们哨卡那些糙老爷们,要是一个弄不好,俺这身军装还穿不穿啊!
  连长他们一想也对,就赶紧打电话给卫生所求援,这北京来的大记者可不能有事儿,还是请军医来看看吧。那个医生大叔来的挺快,动作也麻利,检查了一番之后三下五除二就给叶想弄好了,还有心思调侃她,听说你骑马挺有天赋啊。叶想惟有苦笑,是啊,是啊,不过可惜只有骑马的天赋却没下马的天赋。她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跟来的那个小护士笑声特别清脆好听,那就是乌云。
  “乌云,你象这样等他有多长时间了?”叶想好奇地问,“两年十个月零八天!”乌云回答得毫不犹豫,她脸上有着些微羞涩,可更多的却是骄傲和自豪,少数民族的女孩儿对于爱情都是火热而毫不遮掩的。乌云是为了给叶同学这个“大人物”做医疗保障才特意留下来的,两个年纪相差无几,性格却同样开朗的女孩儿很快就熟悉了起来,乌云上过卫校,汉语讲得还不错。
  乌云曾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大堆问题,譬如长城真的有那么长吗?你亲眼看过升旗吗,□广场到底有多大,大学生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胡同儿是个什么概念,还有电视里说北京人打招呼喜欢说吃了吗?难道北京人一天到晚都在吃?最后这个问题着实让叶同学汗了一把。
  当然叶想也获益匪浅,除了知道了一些蒙古当地的风土人物之外,还知道了蒙古人没有姓氏,姓名多来于自然和日常生活。譬如说乌云在蒙语里的意思是智慧,而那个演员斯琴高娃的名字就是聪颖美丽。
  后来叶想发现连队里的兵们都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女孩儿,甚至带了一种敬爱。等接触多了,叶想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乌云与叶想同岁,可她很早就有个未婚夫了,少数民族因为政策和习俗结婚都比较早,女孩儿很少有到了乌云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可因为她未婚夫也是军人,工作忙碌,军规森严,不要说结婚,就是见一面都很难。
  后来乌云的未婚夫调去押运军队的物资,列车正好从乌云所在部队的防区经过,但是部队押运人员安排都是保密的,虽然她大概知道有几个车次,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究竟在哪趟列车上。可执著的乌云一有空就徒步走上一个小时,来到列车经过的地方,只要有火车开过来,她就挥舞着未婚夫送她的那条红色纱巾,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虽然飞快经过的列车让她根本看不清车上到底有什么人,她却坚信如果未婚夫经过这里一定看得见她。结果有一天未婚夫给她打电话说,他真的看到她了,还有那条鲜红的纱巾。他因为看守物资不能做任何表示,可他哭了,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战友都哭了。
  乌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特别的温柔,也特别平常,仿佛她做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叶想却忍不住想,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简单而坚持。后来慢慢的,押运兵们,还有防区里的边防军们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儿,挥舞着那条美丽的红纱巾,坚守着对军人的一份爱。
  乌云的举动不仅温暖了她的未婚夫,还温暖了很多从未见过面,却同样艰苦战斗在第一线的官兵们。
  好在浪漫的坚持也有一个美好的结尾,乌云很快就要结婚了,她的心上人终于要来迎娶她了。而且因为领导们知道了这个美好的故事,特批让乌云从部队卫生所的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让这两个有情人可以长相厮守又无后顾之忧。
  今天乌云又一次来铁道边守候她的爱人,过两天就要回京的叶想主动要求跟来,想要亲自体验一下,她准备写一篇报道,就叫《守候在铁道边的红色》。“呜……”这时一阵汽笛声从远处响起,乌云轻快地跑了回来“来了,来了!”没一会儿,火车呼啸而过,叶想没有红纱巾,却跟乌云一样,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拼命的挥舞着手臂,只为了给那些工作艰苦的押运兵们带来一些活力。
  列车很快地消失在视线里,“我什么也没看清……”叶想喃喃地说了一句。乌云咯咯一笑,“那么快当然看不清,不过没关系,他们看得见咱们就行。”叶同学一想也对,干了这件有意义的事情之后,两人心里都觉得挺满足的,一路说笑着往回走。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不远处“嗒嗒”一阵马蹄声传来,叶想抬头一看,两个兵,四匹马,转眼就到了跟前。马还没站住,兵们就利索地飞身而下,叶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现在有点下马后遗症,一看人“鹞子翻身”就觉得自己脚脖子疼。
  “叶记者,乌云护士!”打头的老志愿兵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胡班长,小黄,你们怎么来了?”叶想微笑着迎了过去。两个兵一个立正,“报告,今天团里来车了,正好你可以搭车回团部,明天就能坐火车回北京了!指导员让我们来接你回去。”
  “真的?”叶想有点惊喜,在他们的帮助下上了马.“是啊,叶记者想家了吧?”战士小黄笑嘻嘻地说,叶想大大方方的承认,“可不是,都俩月没见过爸妈了。”“俺都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小黄小声嘀咕了一句,笑容也没了。
  叶想不免后悔提起了父母两个字,当兵的最惦念的就是家人。看见叶想自责的表情,胡班长一瞪眼,“你在那儿瞎叨叨个啥,要当兵就得吃这个苦!个新兵蛋子!”说完一声呼啸,马儿们开始奔跑。
  “叶记者,这些天辛苦你了,欢迎再来!”“叶记者,一路平安!”“叶记者,别忘了我们!”“出了报纸,可一定要给我们一份啊!”连队的官兵们追着启动的汽车使劲挥手,叶想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边挥手边大声喊,“再见!我会的!大家保重!乌云,给我写信!”每次离开采访地,叶想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送别,兵们毫无杂质的热情和留恋,总让她眼眶酸酸的。
  营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叶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了回去,看着她的红眼圈,开车的老志愿兵和他的新兵徒弟都了解的笑了,叶想一吸鼻子,也冲他们一笑。等车子开了三十分钟之后,原本都没胆子正眼看叶想的小徒弟,也敢偶尔在老志愿兵和叶想的闲聊中插一句了。老兵耿直,小兵活泼,三个人聊得挺开心。
  按小兵的说法,今天分配他们车来接叶想,把其他车组给羡慕坏了。叶想明白,这些兵常年跑在内蒙广阔的草原上,再美的景色看得多了,也只剩下了寂寞。这地方除了当地居民和卫生站,基本就看不见个女的,更别说叶同学这个级别的“美女”了,所以只要是力所能及,叶想尽量跟他们多聊一些,哪怕都是些废话。
  “哎,李班长,你们不是说后天才能来嘛,怎么提前了?”聊天间隙,叶想随意地问了一句。老志愿兵还没说话,那个小徒弟抢着说,“我们送张少爷回哨卡!”“张少爷?”叶想问,老志愿兵瞪了小兵一眼,“你个臭小子,胡扯个啥,是张副连长!那外号是你叫的?!”
  叶想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些弯弯绕,耿直的老志愿兵虽然骂了徒弟,可显然他对那个什么张副连长也不感冒。前前后后的这么一说,叶同学就明白了,那个张副连长又是个有后台的人。别看军事素质不咋地,当兵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个啥首长亲戚,生生把别人提干的名额给占了,结果那个军事素质优秀的班长到期只能复原返乡,在地里辛苦刨食过下半辈子。
  他嫌哨卡艰苦,经常找借口请假,而且一休就超期,要是赶上个演习,他肯定去泡病假而不肯受那个苦。他乡下的老婆也经常跑来团里,按说连职一年就一个月的探亲假,可他老婆一住下就不走了,吃的用的都从部队拿不说,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也让小兵给洗。
  最后老志愿兵说上头怎么考核他咱不知道,可在咱这些兵心里对他可都是有杆秤的,“训练不发言,总结不发言……一到演习扁桃体就发炎;成绩不突出,政绩不突出,遇上巡逻就腰间盘突出!”“哈哈!”听到这里,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战士们大多没什么文化,但他们自己编的顺口溜特别有意思,而且通常都是“直指要害”的。
  “好了,咱别说这个了,其实我们团是很优秀的,那个张连副就一个,其他的基层军官们还是很好的,真的!”看见叶想大笑,聊high了的老志愿兵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记者,回头别因为自己这顺嘴一说,人家再给报道了,那团里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成绩可就都白干了,团长政委非生吃了自己不可。
  经过这几年上山下海的锻炼,叶同学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很了解军报报道对基层部队的重要性,一看老志愿兵的脸色就明白了。“老班长,放心,瑕不掩瑜,我们看中的是集体的成绩,而不是某个人的成绩!个别的缺点不能掩盖整体的优点嘛!”叶想微笑着说。老志愿兵立刻松了口气,虽然那什么鱼自己没听懂,但是叶想的意思他明白了。
  第二天,政委代表没在家的团长,率领边防团常委们恭送叶大记者出门,人人都是笑容满面,依依不舍。如果你没当过兵,是根本体会不到上级机关对于基层部队的影响力,哪怕你在机关就是个军务股的小少尉呢,只要是下来团里工作或检查,那团长他们这些上校中校也得客客气气的。没办法,人家官再小,那也是在首长身边工作的,根本得罪不起,除非你不想在部队干了。
  其实叶想在边防哨卡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当然叶同学自己不知道被人“监视”了。通过下面部队的反馈,团长和政委都觉得这回运气不错,叶想不喝酒不抽烟不吃请,认真工作,看来这个叶记者果然名不虚传。只要叶想实事求是的报道,再写的精彩点儿,那么团里的成绩上级首长很快就会看到,因此团首长们送别叶想的时候,也少了些套话,多了些真诚。
  政治部主任亲自送叶想上了火车,等火车开了之后,叶想才发现自己的行李里多了一个网兜,都是些当地的土特产,好在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算犯纪律。团里特地给订的卧铺票,而且是下铺,绝对团首长待遇。
  本来叶想拿了本书看,结果旁边的铺位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扑克,输了的弹脑门,热闹的都快开了锅,叶想也看不下去了,就坐在那儿看风景顺便胡思乱想。算一算,自己离京的时候林晃正在全训,电话都找不到人,就前天电话了五分钟,说了一下自己的归期。
  这两年彼此间的感情越发稳定,叶妈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林家父女更不用说,林政委拿叶想当亲闺女似的。只有叶师长还时不时给个脸色看(当然是林晃来家里的时候,公私分明嘛),可惜寡不敌众,也只能认命了。
  叶妈妈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叶想说,别跟你爸当真,哪怕是个将军呢,只要来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也看不顺眼。你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好不容易父女感情培养出来了,这还没两三年呢,你又要嫁人,说白了他舍不得也有点嫉妒,不能对你怎么样,只能拿小林撒气了。这男人啊,不论多大岁数,骨子里都有点孩子气!而女人此时就得宽容和担待,这样家庭生活才会幸福,叶想受教的点点头。
  可不管感情再怎么火热,林晃毕竟是个现役军人,叶想也在上学,两个人平时根本见不到面,只能通过电话和信件联系。寒暑假的时候,林晃也曾想过她去军营住两天,他的战友和手下的兵都想见见闻名已久的嫂子。但是报社总是有任务,所以叶想一直也没去过。
  林晃倒是很理解也挺支持叶想的工作,可叶想有些话没法跟他说或者没必要说明。自从明白彼此间的感情之后,叶想基本上在林晃跟前就不提孙国辉了,不想去部队也有这个原因,林晃也调入了英雄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容易碰到。
  可有些消息还是七拐八绕的传到她耳中,譬如说这两年给孙国辉介绍对象的不少,可他连见都不见,某参谋长的小姨子都给回了,气得团长大骂了他一顿。其实团长是真心欣赏他这位手下爱将,自然希望他有个好媳妇。再譬如说,貌似有个漂亮姑娘不时地来找他,好像还是个高干子女什么的……
  “哎哟,”一惨叫声打断了叶想的思绪,“X,你小子轻点,脑门都快被你弹破了!”隔壁一个粗嗓门抱怨着,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貌似林大公子也说过。记得刚跟林晃确定关系那年,寒假从南方海岛采访回来,他特地请了假跑来家里,又帮收拾行李又做饭的伺候着。等叶大小姐吃饱喝足摊在沙发上打嗝时,林晃同志特郑重地提议,按照程序,咱们是不是该亲热一下了。
  叶同学拿乔的严词拒绝,说是吃饱之后不宜做些“促进”血液运行的事,有伤身体。他又提出个建议,那咱俩打牌吧,谁输了谁被弹脑门,叶想嫌疼不干。林晃等的就是这句话,就说那这样,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哎,别瞪眼,你这个女同志思想有问题啊,我说的是亲脸,你想亲嘴我还不干呢,要是你赢了,你就狠狠地弹我脑门如何?有仇报仇,机会难得啊!
  叶想一琢磨反正这家伙不达目的不罢休,再说自己也不是不想那啥一下,就顺水推舟,洗牌,开打。刚开始吧,叶同学连赢三把,把某狐狸的脑门弹的是“噼啪”作响,林晃则龇牙咧嘴地说脑门肯定破了,最毒妇人心什么的。叶想正洋洋自得呢,转眼间就风云突变,乾坤倒转,输得连北都找不着了。林狐狸一展身手,藏牌,偷牌,换牌,种种作弊手段使的是风生水起,亲的是心花怒放,然后,叶师长就回家了。
  听见门响叶同学冲过去叫爸,叶师长看见一个月没在家的女儿回来了,心里特高兴,正要慈祥温情一把,余光看见了站的笔直的林晃,嘴角立刻又耷拉下来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从心眼里接受某个“事实”。一眼扫到了沙发上的扑克牌,就随口问了句你们玩牌呢?“嗯!我老输,就刚开始赢了三把,弹了他脑门三下!”叶想有点撒娇似的抱怨。
  林晃微笑不语,叶师长开始护犊子,“他也弹你的了?”“那倒没有……”叶同学脸红了,有点做贼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叶大师长立刻明白了,部队里打牌那些个伎俩他再清楚不过,个臭小子又来占女儿便宜!“爸帮你报仇好不好啊?”叶师长特慈爱的问女儿,脑筋不拐弯的叶想傻乎乎地笑,“那敢情好!”林晃则暗叫糟糕。
  “林晃!”“到!”林晃一个立正,“你过来陪我玩几把,输赢也照你们的规矩办!”叶师长脱了外套,一卷袖子开始洗牌,林晃苦笑着坐在了沙发上。按规矩办?叶同学这会儿才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头,林晃赢了不可能去亲叶师长吧,要是弹脑门……叶想一咧嘴,借他八个胆儿他也不敢,叶师长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啊!
  叶想又想笑又有点着急,不知道叶师长打算怎么收拾林晃,只能看着两个大小男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出牌。如果说之前林晃玩花样还藏着掖着,叶师长则不愧是个铁血汉子,做贼都做得光明正大,叶想看的是目瞪口呆,心说这还叫玩牌吗,你这不是明抢吗?!
  林晃心里叫苦不迭,他原本的打算是要想办法赢叶师长的,反正赢了之后,自己把弹脑门改成握手就是了,他一首长又是长辈也不好计较什么。可叶师长来这么一手,摆明车马是要治自己,而且是从“未来岳父”的角度下手,自己只有认打的份儿了。就这样没一会儿,林晃输了个干净。
  叶师长打了个哈哈,神清气爽地说,“小子,愿赌服输,来吧!”边说他边活动手指,还在嘴边哈了口气。林晃低头闭眼一咬牙,体内真气循环三十六周天最后都去了脑门,心说只要你弹不死我,我还得把你女儿娶回家!叶想都傻了,看叶大师长那架势哪是弹脑门,分明就是一阳指!打算在林晃脑门上开个洞。
  正不知该如何阻止叶师长行凶的当口,正义的使者下班回家了,叶妈妈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始末,自己老公打什么主意她还不知道。她哭笑不得的瞪了一眼叶师长,然后强制他去厨房给自己帮忙,没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叶妈妈的低声训斥,您贵庚啊?跟孩子还玩真的?
  林晃这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也纳闷,为什么自己一跟叶想起腻就总被她老子抓个正着!看着林晃郁闷的表情,叶想埋头在沙发里笑得直哆嗦,男人果然都是孩子。就因为这一下没弹成又被老婆骂,老叶同志心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一有人找他玩牌他就想起这件事儿然后就翻脸。最后弄得别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俩字,军部的群众们背后纷纷猜测,玩牌怎么就成了叶副军长不能说的秘密。
  想到这儿,叶想小声的笑了出来,自己花钱买了两瓶草原白,听乌云说这酒劲很大但很醇,老叶同志应该会喜欢。虽然两年前叶师长就调到军部任副军长去了,可平时聊天开玩笑,叶想还是称他为叶大师长。之前英雄团的郭团长升任副师长,林政委也在师政委的位子上干得有声有色。
  一路就这么哐当了过来,好在火车那一成不变的噪声终于要结束了,广播里传来优美的播报声,“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北京南站,请旅客同志们做好准备……”叶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一对老夫妇的苹果兜子散了,苹果滚落一地,叶同学又赶紧帮着捡。下火车告别了那对老夫妇之后,叶想右肩背着军用背囊,左手拎着两个网兜开始往外走。
  因为这趟车是临时增加的,所以停在了丰台站。站小,刚下车的乘客都着急离开,还是显得很拥挤。天气又热,更让人觉得粘粘糊糊的,叶想干脆立定,想等这热闹劲过了再走。二十分钟之后,人潮渐渐散去,叶想提了行李正要开拔,突然发现隔壁的那个站台上一片熟悉的绿色在涌动,还有很多士兵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太阳下,执勤警戒,不让人靠近。
  “军队那边还没上完啊?这是干什么去?不是要打仗吧?”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从叶想身边走过,“和平年代打什么仗,八成是演习。”叶想也没太在意,正了一下军帽,转身往出站口走去。
  “你看,刚才过去一个美女!”一个小兵激动地说,兵们立刻都围上来从小窗户里往外看,果然一个短裙背影正飘然远去,直到看不见了,兵们依旧意犹未尽的咂巴嘴。“魏小柱,干脆我让你下车追上去看个清楚好不好!”兵们呼啦一下就散开了,然后立正,“排长好!”一排长瞪眼正要再训两句,魏小柱眼尖,叫了一嗓子,“连长来了!”一排长回头,果然林晃走了过来,正准备上车。
  林晃先把背包扔给一排长,然后笑着跳上了车。一年到头难得出门的兵们都很兴奋,尤其是新兵,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搭的是老旧货车,一个车厢只有两个高高的小窗口,个子矮点的都看不见外面。而有过经验的老兵油子们大都占据了靠近门缝能透风的位置,不然火车一开起来那种闷热,真够人喝一壶的。
  按说林晃是军官,是可以坐硬座车厢的,可他和孙国辉都宁可跟兵们一起挤货车厢,而且按照以往经验,这么远的路肯定有生病的兵,那座位早晚也要让出来。林晃是属于那种上了训练场就是霹雳闪电,下了训练场却阳光灿烂的军事主官,所以兵们对他又敬又爱,偶尔也敢开点玩笑。见他来了都很欢迎而且觉得荣幸,全连四个排,连长就来我们一排!
  老兵们赶紧把最好的位置给林晃让出来,侦察连的兵们都已经上了车,指导员也在另一个车厢里和兵们挤在一起。趁着难得的空闲,林晃和一排长还有两个老班长蹲在车厢门口吸烟,顺便聊天。“连长,嫂子还没从内蒙回来啊?那咱这一走,你们又得俩月见不着了!”一排长长吁短叹的。
  林晃斜眼瞥了他一眼,挑眉说,“你小子自己想老婆就直说,别往我身上扯啊。”一排长是去年从昆明陆军学院毕业的,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未婚妻,连里就数他的信多电话多,一天到晚给中国电信事业和邮政事业作贡献。听林晃这么一说,他嘿嘿笑了,“本来还想让娟子来北京见识见识呢,这一演习,啥都别想喽!”
  这时魏小柱凑了过来,“连长,咱嫂子特漂亮吧?”他是去年的新兵,刚下连队就参加师里的比武拿了个第二,一鸣惊人,是个天生的兵坯子。虽是个文化不多的乡下娃儿,可脑子聪明学什么像什么,胆子还特大,就没他不敢干的。
  经过这大半年的军事训练文化学习,他有了质的改变,也有了在军队长干下去的想法,林晃挺欣赏他的。一排长虽然总是对他凶巴巴的,可给自己争荣誉的兵,哪个当官的不喜欢,所以新兵里也就他敢凑上来跟官们搭几句话。
  一排长一翻白眼,“去,去,去,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打听这个干什么!”“排长,在俺们老家,俺这岁数当爹都不新鲜!”魏小柱瞪圆了眼睛说。林晃忍笑说,“那你干吗不当爹非要当兵啊?”魏小柱一挠头,“俺娘说咧,汉子得有志气,光想女人没出息!所以俺就来咧!” “不想女人?你刚才看大姑娘那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一排长没好气地说,兵们一阵哄笑。
  “不过说实在的,连长你也太小气了,到现在连嫂子照片都不给我们看,她工作忙又不来部队,光看见报纸上她的好文章了,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真人开开眼啊!”一排长笑说,兵们也都齐声附和。林晃嘿嘿一笑,“你没听过才女等于丑女啊,就不带出来献丑了。”
  “X,连长你就白话吧,我早听说了……”一排长话没说完,连部通讯员背着行李跑了过来,“报告连长,指导员说咱们连队所有人员已全部登车完毕,随时准备出发!”“知道了,”林晃一点头,车上的兵伸手把他拽了上去。
  魏小柱和通讯员是老乡,他一边帮忙放行李,一边小声问,“冯哥,你见过连长嫂子照片没有?”通讯员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正在抽烟的林晃,见他笑嘻嘻的并不生气,就特牛X地说,“照片?我见的是本人!”车上的兵们立刻轰动了,都围了过去,眼巴巴地盯着通讯员。
  “你小子啥时候见过?”一排长纳闷地问,“嫂子去内蒙之前,连长让我给她送点东西,就见着了,”通讯员鼻孔都快朝天了。“说说,说说,啥样啊,漂亮吗?”兵们瞄着林晃的脸色,见他没有制止,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林晃微笑着听通讯员在那边拿乔卖关子,今天允许他们放肆,一来是为了艰苦的路程即将开始,让他们放松一下也好;二来,自己真的想叶想了,听另一个人夸奖着她,描述着她,让自己心里也好过不少。
  在手里面被悄悄塞了几支烟和一个苹果之后,通讯员才一清嗓子,就差拍惊堂木了,描述了一遍他与叶想见面的过程。其实他见叶想前后也没有三分钟,可经他添油加醋的那么一说,兵们都听得目眩神迷。
  在兵们的想像中,叶想的形象顿时成了林青霞,赵雅芝,关之琳的混合体,要是四大美人都还健在,那叶同学绝对够格跟她们组建个非常四加一什么的。林晃看着说得口沫横飞的通讯员,心说这小子应该去说书,叶想都让他说成天仙了。
  好笑地摇了摇头,林晃转头看向外面,对面也是一个站台,正有不少神色匆匆的旅客快速经过。也不知道叶想现在到哪儿了,前几天打电话说是明天才能回来,可惜见不到了。无意间看到对面站台的一个大广告牌子,卖钻戒的,画着一个男人正半跪着,手里好像拿着个盒子,跟一个美女做深情状的说,‘我只要你三个字!’
  “呼……”林晃长出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叶想才能跟自己说‘我愿意’呢?自己早过了部队结婚限制的年龄,叶想这回算是穿上了军装,女军官按要求二十三岁以后才能结婚,那也就是说得明年自己才可以把她娶回家。今年底自己有望提副营职,如果两口子都是军人,团里还会分配一套住房,那样的话……
  “你说了半天,俺还是想不出来嫂子到底啥样?”魏小柱的抱怨声打断了林晃的美梦。这乡下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林青霞,赵雅芝的,就拼命展开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可团里就没女军官,偶尔从上级机关下来一个,岁数不小不说,离天仙的标准差了也不止一点,实在没个比对。他挠着头四处乱瞅,突然间眼睛一亮,推了一把通讯员,“冯哥,是不是就那样的?!”
  正说得高兴的通讯员不耐烦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一愣,然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兵们不禁被他吓了一跳。通讯员揉了揉眼睛,喃喃说了一声,“那不是嫂子吗?”兵们大吃一惊,然后不约而同的往车门方向靠拢。
  林晃抽烟的手一顿,飞快地扭头看去。果然,咱们的叶大记者正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军姿挺拔的从不远处走来。林晃他们连被分在靠近车头的部分,正好出站的栈桥就在旁边。“连长,真的是嫂子!”通讯员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林晃把烟掐灭了,烟头烫到了手指,可这种热度却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了。
  “真俊咧……”魏小柱张大着嘴巴,兵们你推我挤,眼都不眨的看着叶想。“连长,你不叫一声……”原本也在发愣的一排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林晃,可话刚说了一半,剩下的就咽了回去。部队虽然只是在登车,但从离开营房那一刻起就进入演习状态了,一切都按照实战的标准来要求。
  林晃和手下的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同学大踏步走来,这些大男孩们心里都祈求着她能往这边看一眼也好。可惜叶同学天天在军营里晃来晃去,对这些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其他乘客倒是有伸头探脑的,那些警卫兵还要不时催促他们快走,不许停留。魏小柱忽然发现林晃的拳头握的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知道连长心里有多想跟嫂子打招呼,却碍于军纪而不能行动。
  眼瞅着叶想走到了最近距离,再不叫就该走过去了。魏小柱眼珠转了转,突然推开前面的老兵,不顾他们的白眼,生生挤到排长身边,然后拿出平时喊号子的嗓门,“报告排长,俺想上茅房!”他不但声音特大而且还河南味十足,立刻传出八丈远,车里车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走到附近的叶想也不例外,她自然而然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立定。
  “哎,你走不走啊?”后面一个旅客问了一句,“对不起!”叶想赶紧给人让开,自己走到栈桥边,紧紧靠着铁栏杆看向林晃,彼此相距不到二十米,却不能再近一步。他(她)瘦了,两个人同时想,林晃站在车门口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能说,嘴巴却咧的可以放下个瓢。叶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抽筋了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上翘,扯都扯不回来。
  俩人也不知道朝着对方傻笑了多久,林晃突然觉得身边唏唏嗦嗦跟闹耗子似的,他勉强把视线调转回来,发现兵们都在吃吃窃笑着,激动着,好像人人都见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魏小柱厕所也不上了,跟几个兵嘀咕了几句之后被推了出来,他大着胆子跟林晃请求,“连长,能不能让嫂子把帽子摘了?”那大檐帽挺碍事的。
  林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魏小柱心里直打鼓,然后就看见林晃对叶想做了个脱帽的动作。叶想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林晃的意思,她放下行李,大大方方的摘下了帽子。本来也没什么好藏着的,更何况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驳林晃的面子。
  这回看全套了,“哇……”兵们又是一阵惊叹。叶想亭亭玉立的站在栏杆后面,漆黑的头发因为天儿热,在脑后束成了一个小小的发髻,洁白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尖尖的下巴,带着盈盈笑意的凤眼,再配上那身上浅下深的军绿色夏常服,红肩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葱一样水灵。
  林晃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快着火了,他吞咽了一下,突然发现周围都是一样的声音。转头看看一车厢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叶想不放,林晃又骄傲又有一点点不能言语的醋意,“嗯哼!”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兵们还在傻看,反应过来的一排长噼里啪啦的把他们拍回了车厢,“有完没完!都滚回去!魏小柱,说你呢!”
  叶想忍不住笑了,林晃冲她眨眨眼,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指了指对面站台。叶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大广告牌子。她指指广告,让我看这个?林晃点头,叶同学就歪着头仔细看。没两下就看明白了,这是林晃说给自己的。
  心存窃喜但仍要故作矜持的叶同学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想想?你怎么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叶想一个转身,“小于哥?!”正是叶师长以前的警卫员小于,他也是一身戎装。叶想大一那年他考上了军校,前段日子叶想曾听叶师长念叨过一句,说什么小于分回咱老部队实习了,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面。
  因为有日子没见,以前又处的不错,两个人都很高兴。小于还扛着红牌,被分配在团军务股做见习参谋。没说两句,机灵的小于就发现了眺望着他们的林晃,他当然知道叶想和林晃的关系,自从他下了团,林晃也一直很照顾他。时间紧迫,小于压低嗓门笑说,“想想,有什么话要跟林哥说吗?我得马上走了!”叶想特不好意思,刚想说没有,转念一想,“小于哥,你等一下。”
  她飞快地翻出从火车上买的一本杂志,找出其中一页唰的撕了下来,然后掏出笔写了几个字,折好后交给小于,顺便把自己带回来的牛肉干什么的也交给小于,她知道演习路上停车基本都会停在很荒凉的地方,根本买不到这些东西。小于接过来笑说,“有我的份儿吗?”叶想嘿嘿一乐,“一起吃!”小于扮个鬼脸儿,“那我走了!”叶想一个立正,“于参谋保重!”“哈哈!”小于开心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所有的官兵全都上了车,火车“呜”的一声拉响汽笛,扑哧扑哧吐着白气开始缓慢前行。林晃所在的车厢门早就关闭了,叶想目送着列车离去。她知道自己的那张纸条,小于已经交给了林晃,可她不知道的是,孙国辉一直在另一节车厢里看着她。
  “老虎!我有事找你商量,来一下!”眼镜哥哥走到了孙国辉身后,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他现在已经是两杠一星了,今年初升任电子营副营长,这两年兵当下来,他这个搞技术的跟孙国辉和林晃倒都成了好朋友,气质阳刚了不少,说话做事也不再磨磨唧唧的。小方两年前被林晃婉言拒绝,说是已经心有所属,伤心之下她去了法国留学,徒留眼镜哥哥一个人暗自垂泪到天明。
  虽然明知道这不是林晃的错,可他还是难免迁怒,一跟林晃见面就冷嘲热讽的。好在一个不认真说,另一个也不认真听,两人的关系丝毫没有受影响。不过他确实跟孙国辉走的更近些,因为有一次大家一起喝完庆功酒,互相搀扶着往宿舍走,醉醺醺的孙国辉嘴里突然含糊不清地叫了个名字,让因为酒量不佳所以还算清醒的罗帆大吃一惊,回过神来之后就忍不住瞅了林晃一眼。
  同样喝得面红耳赤的林晃脚步都不稳了,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只摇晃着嘟囔了一句,什么都能让,只有这件事不行啊,罗帆默然……隔天大家酒醒之后,好像谁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儿了,罗帆却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做梦。他也明白爱情这事儿没道理可讲,要是痴情就能有个好结果,那祝英台早就成了梁祝氏,还化什么蝴蝶啊!
  但自此之后,他对孙国辉多少有了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刚才他也看见叶想了,现在自然而然地想要把孙国辉的心思带开,省得他多想。孙国辉并不知道罗帆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事了,以为真的有事儿,抹了把脸将那个身影又压回心底,然后若无其事的跟他走了。
  另一个车厢里则是气氛热烈,因为林晃也在,兵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叶想,但是凑在一起你捅我,我搡你,小声嘀咕那是在所难免。火车开了二十分钟之后,检查了一圈的一排长一屁股就坐在了林晃身边的箱子上,搓着下巴说,“连长,怪不得你把嫂子藏起来,这年头饿狼多,我看你还是赶紧结婚生孩子拴住了才踏实!”林晃微微一笑没说话。
  “于参谋刚才塞过来的纸条是嫂子给你吧?”一排长试探地问。叶想自己不知道,她的“情书”在林晃的部队很受欢迎。因为她文笔不错,轻松幽默,这几年做记者又天南海北的到处走,一路风景啊,旅途趣闻啊,身边笑话啊,皆是娓娓道来,让看的人感到心情愉悦,身临其境。
  有一次林晃边读信边忍不住地笑,被另外一个连长发现了,强行把信抢走,看了之后也是笑得不行。再后来经常是叶想的信一到,林晃的宿舍里就冒出来一堆单身或半单身的尉官要求共赏。理由是大家是战友更是兄弟,有好东西自然得共同分享,美人就算了,信总可以一起看吧!
  因为之前马上要出发,林晃随手把那张纸放在了紧贴着胸口的口袋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想来叶同学也写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虽然自己真的很希望她写。刚才林晃“示爱”的举动一排长也看见了,所以又贼笑着将了林晃一军,“嫂子要是写了啥不能见光的话,譬如三个字的,那我们就不看了。”
  很多部队里都有分享情书的传统,虽然没有几个兵敢去跟连长分享的,但他们渴望的眼神却难以掩饰。临出发前能见到叶想让林晃心情大好,他干脆大方的把纸掏了出来拍在一排长手里,“想看就直说,兜什么圈子!”一排长大喜过望,兵们也蠢蠢欲动。
  他急慌慌的就要打开看,林晃嘿嘿一笑,“看可以,但这回演习你们排得给我弄个三等功回来!要不以后就别说自己是先锋排!”“保证完成任务!兄弟们,是不是啊!”一排长吼了一嗓子,“用我必胜!只要第一!”兵们喊的是气势昂扬,林晃开心地笑了。
  一排长终于不负众望的打开了那张纸,先是一愣,眨了眨眼之后,“噗哧!”他埋头笑了起来,那花花绿绿的纸就在他手里抖啊抖的。林晃不免纳闷,可出于男人面子又不好意思抢过来看,只琢磨着叶大小姐到底写了什么。
  这时两个老班长,通讯员和魏小柱也鼓起勇气凑了上来,就着一排长的手看了两眼,“哧!”老兵们想笑又不敢,只能强忍着。只有魏小柱不明所以,把纸从一排长手里拿了过来仔细又看了两遍,然后翻给林晃看,特疑惑地问,“连长,嫂子啥意思?”
  林晃凝神一看,等清楚之后他自己也扑嗤笑了出来,叶想果然给了他三个字。那也是一幅广告,治脚气的,好像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翠绿的,长满了尖刺的仙人球,叶想还特意画了一个指向箭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坐上去!!!”

  新征程
  “……叶子,这是我和巴特尔结婚的照片,他说很遗憾你没有来得及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让我邀请你,一定要再来草原做客,我们一起骑马唱歌喝马奶酒,他会亲自烤羊给你吃……乌云。”
  抢着念信的鲁佳停下来问,“叶子,内蒙真的这么美啊?那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正在收拾东西的叶想一笑,“是很美,也很艰苦!你要是见过草原上的蚊子,估计你就不想去了!”“怎么说?”鲁佳更好奇,叶想用小拇指肚儿比划了一下,“那蚊子都有这么大,一团团的,跟轰炸机似的,只要一闻到人味儿,就跟疯了似的扑上来,我第一次看见时,都吓傻了!”
  “真的假的啊?”鲁佳似信非信,一旁吃零食的幺喆扭头问水妹子,“妹子,你们山里有这么大蚊子吗?”“有大的,但没有像叶子说的那么大的!”正在帮忙叠衣服的水妹子摇了摇头。叶想笑说,“我真的没夸张,等你们有机会去内蒙草原深处,就知道了!”
  “这么大的蚊子,那得点多少蚊香才管用啊?”鲁佳问。叶想乐了,“根本就没用,而且草原上也不允许点这些东西,这是纪律!”“那怎么办啊,就让蚊子咬,还这么大个的蚊子?!那些天你是怎么扛过来的?”鲁佳学着叶想的样子伸出小拇指来比划。
  “用烟,还有蚊帐布也就差不多了!再说我就在野外宿营了一个晚上,”叶想说。“烟?蚊帐布?你是说搭帐篷,就像蒙古包?那可真够浪漫的,”鲁佳羡慕地说。“哧!”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佳佳,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边防军和黄金武警听到了,非吐血不可,还浪漫!”“难道不是?我看电视上的旅游节目都是这么演的,”鲁佳不明白,她看看幺喆也是一脸的茫然。这两个家庭条件好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到那里的艰苦。
  倒是水妹子笑了起来,“虽然我没去过蒙古,不知道那里什么样,但是我老家那边也旅游开发了,在电视上看起来也很漂亮,可我们的生活一点儿都不浪漫!很苦。”听着水妹子的普通话里偶尔夹带的儿话音,叶想会心一笑。这几年,水妹子的变化不小,依旧是那样的质朴,却更加开朗自信,而且人也变得滋润起来,不像刚见面时,那样又黑又瘦的。
  叶想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接着说,“妹子说得没错,美丽的景色不一定都是浪漫,我告诉你们啊,哪里除了蚊子,更难熬的是寂寞!”“叶子,你说那个什么……黄金武警是干嘛的?”幺喆好奇地问。鲁佳说这我知道,武警分为几大职能,内卫,消防,森林,水电等等,各自职能不同,而黄金武警就是专门为国家找金子的。
  “没错,我这次去采访边防部队的时候,恰好碰上他们刚刚找矿石回来的一个班,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辛苦,一望无际的草原就那样走着,一去就是一两个月,野外没灯光也玩不了牌,至于聊天,按他们的话说,自家村头的狗都吹过三遍了,到最后真是无话可说!”叶想说。扑哧,女孩儿们笑了起来,“你们还笑呢,要是尝过那种寂寞的滋味,你们就笑不出来了,”叶想摇头,一想起那些或稚嫩或经历过风霜洗礼实际年纪也不大的面孔,心里就酸酸的。
  “那他们都怎么办啊?”鲁佳追问。“抽烟啊,一般蚊子闻到烟味就不会叮了,而且能够排解寂寞,所以在草原上,他们宁可少带点压缩干粮,也尽可能的多带烟,”叶想说,“那些黄金武警的烟瘾都特别大,烟抽完了烟屁都不扔,等没了烟就抽烟屁,烟屁都没有了就抽牛粪!”
  “牛粪?!”幺喆和鲁佳一起叫了出来,幺喆嘴里的零食都快咽不下去了,直泛恶心。水妹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那儿有拿干牛粪生火的,可没人抽!”“叶子,你拿我们开涮呢吧!”鲁佳一脸的怀疑。叶想翻了个白眼,“不信拉倒!”
  “叶子,那东西能抽吗?”幺喆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零食,这丫头从新生报到那天起就嚷嚷着要减肥,结果眼瞅着都要毕业了,她一粒米也没少吃(鲁佳评语)。“能啊,不过得是干的,用报纸卷了抽,有时候还会为了抢牛粪而打一架呢,呵呵……不过那味道我不喜欢,但他们的评价还不错!”“啊?你抽过了?”鲁佳她们张大了嘴。
  “是啊,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嘛,毛主席说的!”叶同学还真尝过了,被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可把那些武警和陪同的边防们乐坏了。“呃!”幺喆有点干呕,鲁佳先也是恶心,不过一看幺喆那样她又笑了,“阿喆,你毕了业干脆去内蒙找金子吧,多抽几口牛粪烟,我保证你什么都不想吃,苗条成赵飞燕!”噗,叶想喷笑了出来。
  “叶子,你今年还要出去采访吗?”终于恢复正常的幺喆一边喝水一边含糊地问,“不知道,休完假我就要去军报报道了,然后开始正式工作了,至于干什么,去哪儿干,一概不知!”叶想手不停地说。“真羡慕,你和佳佳马上就是要工作挣票子的人了,可俺们还得继续受八股文的荼毒啊!”幺喆一脸的苦相。“我呸!”靠在床头翻看着叶想信件的鲁佳一撇嘴,“又磨唧这事儿,没人逼你考研!”
  “谁说没人逼?还不是我妈,你说我表弟考了个研究生,就因为我妈跟他妈一向合不来,两人啥都比,结果就逼我也考,你说这叫啥事啊!”幺喆的表情无比郁闷,为了表示对老娘暴政的抗议,这个暑假她拒绝回家,北京各个景点被她转悠个遍。“考上研究生又不是坏事,”林燕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幺喆在那儿抱怨就笑说,小朱也跟着走了进来。
  “哟,你们回来了?”鲁佳从床上一跃而起,先推了一把幺喆,“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就是读个研究生嘛。”幺喆一耸鼻子,“你说得倒轻松,唉……我妈越来越抠门,生活费都不给涨,不知道现在物价高啊,果然是没金钱就没人权!以后这几年可怎么过!”“呵呵,”女孩儿们笑着听她抱怨起来。
  鲁佳嘿嘿乐着说,“要不这样,你要管我叫妈,生活费我给你涨!”众人大笑,“鲁佳!”幺喆鬼叫一声扑了过来。“好了,别闹了,再把舍监招来,她可不管你是不是毕业了,照训不误!”林燕笑着对她们说,鲁佳费劲巴拉的推开了压在她肩膀上的幺喆,两人还不时你掐我一下,我拧你一把,小动作不断。
  林燕和小朱都过来帮叶想收拾东西,她们都已经毕业了,部队生早就离开了,幺喆因为考上本校的研究生,所以行李只是挪到研究生楼而已。其他的女孩儿,要么考上了外校的研究生,要么即将奔赴新的工作岗位,所有的行李都得打包带走。回头学校还要验收,如果学校财产有损坏,你得照价赔,括弧,照全价赔!这一条一直被学生们诟病为土匪条款。不过效果显而易见,学生们对这些老旧床铺啊,桌椅啊,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原本林燕她们想帮叶想把行李收拾好带回家,可是学校不让,必须本人才可以。之前叶同学接到采访命令就急匆匆地走了,回来之后又是改稿,交稿,座谈交流心得体会是忙个不停。今天总算腾出时间来收拾行李,好给新生们让地方。
  “可惜这回我们得分开了,你说你俩跟我一起考本校多好,有优惠政策,咱们还能在一起!凭咱们的成绩,留校也不是啥难事儿!”幺喆又一次感叹。“我喜欢外语,当初高考没考好,所以这回我一定要去外国语大学读研,那儿的外语师资水平最好,也算圆了我一个梦,”小朱微笑着说,“再说我又不是佳佳,不想当兵也不想当老师。”
  “对,对,你就想当总经理夫人!”鲁佳贼嘻嘻地说,小朱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佳佳,你胡说什么呀!”她小声地反驳。叶想也笑了,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小朱,廖总现在还在广州战斗呢吗,他什么时候回来?”廖总是她们对廖眼镜的戏称,这家伙从毕业那天起就宣称,自己早晚要成为大建筑公司老板,虽然他现在还是给人打工的马仔。
  彭戈和廖眼镜已经在去年毕业了,彭戈主动要求去了二炮导弹工程兵部队。廖眼镜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父母给找好的政府建设部门,也没有参军,而是自己跑去打工,说是要做建筑业中的比尔.盖茨,从头做起。
  在毕业之前,廖眼镜正式表达了对小朱的好感,他的个性外向活泼,正好和羞涩内向的小朱互补。话说廖同志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小朱,毕竟有更扎眼的林燕和叶想在前头,可接触多了之后,他渐渐被小朱的温柔细致耐心所吸引,而那次在公园碰到邵炜,更是让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走向。今年春节期间这家伙还拎着礼物堂而皇之的登门拜访,亮明身分,听说朱部长夫妇对这个未来女婿那是相当的满意。
  林燕和彭戈的感情也在稳步发展,两个人都是那种聪明又稳重,很有想法的人。如果说廖东华和小朱是互补,那他俩就是同类,彼此不论是共同探讨还是争论辩驳,那都是旗鼓相当的。彭司令夫妇不用说,巴不得林燕早点嫁给彭戈,也算让他们了了一桩心事。只是彭戈按照规定还不到结婚的年限,林燕又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所以只能等待。
  那身军装是鲁佳从小的理想,原本就想考军校的她,一到毕业,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参军。虽然是读的军校,但毕竟是地方生,因此也要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强化军训(跟新兵连一样)。至于最后会分到哪个部队,鲁佳倒不太在乎。
  “佳佳,你们的军训什么时候开始啊?”林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唔?两个星期以后,好像就在西山国防大学那边,”鲁佳想了想说。“叶子,你呢?什么时候正式报道?”林燕又问。“我?我也还有两个星期的假吧,不过回头还得再去一趟报社,”叶想头也不抬地说。“喔……”林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事儿?”叶想扭头看她,林燕却只一笑。
  “妹子,那你什么时候的火车?”幺喆问。“明天晚上,”水妹子轻声说,然后低头不再说话,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水妹子没有考研,也没有留在北京,而是要回老家去工作。她父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又不好,必须有人照顾。可大家这一分开,再见就不知何时了。
  这四年,几个女孩儿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猛地说要分开,心里都不好受。还是林燕第一个察觉,就赶紧笑说,“好了,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要是去看妹子还不容易,按照叶子的说法,天南海北的,不就是几天火车嘛!”“对,对,这我有经验,除了坐的屁股疼,其他都不是问题!”叶想赶紧帮腔。她俩这么一搅和,女孩儿们笑了起来,伤感的气氛也冲淡不少。
  水妹子悄悄擦了下眼角儿,抬头笑说,“燕儿,叶子,佳佳,小朱,阿喆,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幸运的事!这四年,跟你们天天在一起,你们都照顾我,帮助我,谢谢你们!我向天神发誓,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叶想她们都知道,在苗族,如果你向神发这样的誓愿,那就是生死之交,他们会豁出命来对你。
  一时间,女孩儿们的心里又感动又酸楚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叶想第一个走上前,抱住了水妹子,林燕跟着,然后所有的女孩儿都抱在了一起,低声的啜泣着,紧紧地拥抱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对方却拼命的点头。
  最后还是豪爽的鲁佳一抹眼泪,大声说,“好了,反正以后还会见面,而且要见很多次!咱们先整点实惠的,大吃一顿给妹子送行如何?!”擦着眼泪的女孩儿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振臂高呼,“赞同!!!”路过的铁血舍监被吓了一跳,可她却没像以往那样推开门训斥,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想想,你感觉怎么样?”见叶想起床下楼了,叶妈妈赶紧关心地问。叶想就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发紧,身上酸痛,她揉着太阳穴说,“妈我没事了,就是觉得脑袋沉。”叶妈妈还没开口,一旁看报纸的叶师长哼了一句,“不会喝就别喝,这姑娘喝酒像什么样子!”
  叶想做了个鬼脸儿,警卫员小牛早机灵的端了杯牛奶面包过来,顺便还拧了个湿毛巾给叶想,叶想顺手敷在了脑门上“谢谢啊,小牛。”昨天出去吃饭,大家都不提什么分开的事情,就捡那些高兴的说,甚至平常一说起廖眼镜就面红耳赤的小朱,也不在意大家拿他们来开玩笑了。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鲁佳说起喝酒来,再后来,两杯燕京下肚,叶想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心跳加速起来。
  鲁佳酒量最好,喝啤酒跟喝白开水似的,水妹子也不错,小朱和林燕也都在一般的水准。叶想的酒量十年后就不行,现在虽然因为乱穿,打球都能“飞”了,但酒量依旧在海平线以下,撑死一瓶啤酒。但是人比人得死,幺喆就是属于一喝酒就得死的主儿,昏死。
  昨晚其实大家喝得都不多,但是最后都累个半死,就是因为幺喆同学喝啤酒的效果如同喝安眠药。原本谁也不知道她能喝多少,幺喆自己也说从没喝过,试试呗。看她连喝两杯都没啥反应,就以为得她酒量不错呢,可结果让女孩儿们欲哭无泪。
  因为都毕业了又是放假期间,考上研的幺喆也不用必须回校。天色已经晚了,回学校的车都没了,几个女孩儿只能把她弄回自己家。等下了公车到师部大院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大家一个背两个扶的轮流上。等鲁佳最后气喘吁吁地把昏睡若死的幺喆背回自己家时发誓,以后要是再跟幺喆一起喝酒,我就是猪!
  “噗,”想到这儿,叶想突然喷笑了出来,鲁猪,乳猪……“笑什么呢?牛奶都喷出来了?”叶妈妈好笑地问。叶想一学,叶妈妈抿着嘴笑了起来,假装在看报纸,其实耳朵一直竖着的叶师长也扯了下嘴角。
  “铃……”电话响了起来,小牛快步去接,没说两句就报告,“首长,李股长电话!”叶师长起身走到茶几旁接过电话,“喂,小李啊,是我,怎么说?嗯……结案了?听他警察扯淡,那工商的欺负人还有理啦!好,就这样!”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叶想不明所以,军队什么时候跟工商的扯上关系了?叶妈妈却明白,“老叶,小吴那事儿还没完啊?”“完了,本来咱就没错!”叶师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继续看报。叶想好奇的问出了什么事儿,叶妈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出去采访的时候,爸爸的司机小吴探家回来,在车站碰见几个工商正在查无照经营。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个卖矿泉水的老太太,因为岁数大腿脚儿不利索被工商抓着要罚款。老太太吓坏了说自己没钱,求工商放过她。可工商不管这些,除了把那箱矿泉水没收,还是要带她回去。老太太没了办法,掏出一张儿子的立功喜报,证明自己是军属,实在是因为家里困难才出来挣点小钱。
  但“秉公执法”的工商们就是不听,非说那喜报是假的,她冒充军属。后那张喜报在争执中被撕破了,看着攥着喜报号啕大哭的老太太,小吴忍不住说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工商开始推搡小吴,要知道能给首长们当警卫员和司机的,手下都有工夫,要不你怎么保护首长。
  反正最后工商们报了警,警察再找部队,军保卫处一听是小吴就赶紧向上级报告。叶大首长的指示很简单,我的兵我知道,就不会随意出手伤人,肯定是工商的不对。你们去个人把小吴接回来,该赔医药费赔医药费,但得问明白打赢了没有。要是赢了就算了,要是输了直接关他禁闭去反省!
  “哈哈,”鲁佳大笑了起来,“叶叔叔真的这么说啊?”“是啊,牛吧,”叶想也乐。“哎,就是这间吧?”小朱笑着一指房门,“203……没错,就是这间!”叶想低头看了一眼钥匙上的号码说。今天叶想来报社领单身宿舍的钥匙,送走水妹子之后,也都闲着的女孩儿们就陪她一起来了。
  开门进去,屋子里就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一个书架,布置得很简单,倒是很干净。“条件一般嘛,但起码一个人住落个清静,”林燕四下打量着。“这儿就在办公楼的后身,有个加班写稿的比较方便休息,”叶想无所谓地说。
  “军报就是有钱,你一个刚毕业的小记者,也能弄个单间住,”幺喆啧啧连声。鲁佳用手肘一撞她,“你也知足吧,咱学校的研究生好歹是俩人一屋。”叶想淡然一笑没说话,能分个单间固然有自己表现优秀,又是女生等等原因,但是家庭背景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这就是社会现实。“扣扣,”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叶想扬声说,一个小兵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来,他可能是没想到屋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等了半晌看他不说话,叶想只好问,“同志,有事吗?”“报告,我是警卫连三排七班负责宿舍安全的,刚才有人反应这间没人住的宿舍有动静,请问您是?”小兵大声说。
  “喔,我是今年新分来的记者,叫叶想,是后勤部胡副主任给我的钥匙,你可以跟他确认,以后多有麻烦了,”叶想微笑着说。小兵赶紧敬了一个礼,“老,老老,老,老……”他越说越结巴,脸涨得通红。叶想眨巴眨巴眼,啥意思?林燕她们也瞪大了眼睛。
  这时一个老兵推门而入,看见一屋子女孩儿也有点吃惊,但显然很有经验,先敬了一个礼才说,“小汪,什么情况。”弄明白之后他就热情地说,“叶老师,你以后有啥事儿,就到警卫班找我们!”叶想赶忙客气,“叫我小叶就行,老师两字可当不起!”老兵一笑,“咱们这儿都是文化人,一律叫老师,那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个兵又敬了个礼,利落地转身走了,那小兵都不敢再看叶想。
  等他们离开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突然一齐大笑了出来。鲁佳一边笑一边揉肚子哎哟,“刚才那小兵老啊老的,我还琢磨他干吗管叶子叫姥姥,原来是老师!”林燕忍笑说,我也以为是,小朱说我也以为,幺喆笑的只剩下狂点头。叶想苦笑,可不是,吓死我了!
  “呜……”熟悉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喷着白气开始前进,叶想盘算着,这要是火车也搞什么里程奖励的,自己这几年攒下来里程都够去趟非洲的了。“叶子,想什么呢!”兴奋的鲁佳拍了一下叶想的肩膀。“没什么,我就是想这刚回家还没一个礼拜呢,怎么又在火车上了!”叶想哭丧着脸说。
  坐在叶想身旁的林燕微笑着说,“那不一样,这回有我们陪着你啊。”“就是,就是,”鲁佳附和。叶想给她一大白眼,“就是什么呀就是,谁陪谁啊,这话可得说清楚,你们都是去会情郎的,我才是那陪客好不好!”
  小朱和林燕都只微笑,鲁佳一撇嘴,“燕子是去看情郎的没错,可关我什么事儿啊!小朱,把那牛肉干给我,在火车上吃东西那是别有一番风味啊!”叶想冲林燕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你还没告诉她刘刚也在那部队吗?”林燕微微摇头,压低声音,“彭戈也没告诉刘刚,我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叶想咧咧嘴没说话,心说回头别变成“惊吓”就好。
  彭戈去年主动要求去了导弹工程兵部队任排长,这个部队被外人称作为导弹筑巢的人。在和平年代,他们依旧默默无闻地在深山老林,荒漠戈壁里艰苦工作着,完成国家一个又一个战略导弹部署基地,为国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因为从事的是保密的工作,所以彭戈一进入部队,平时别说电话,好不容易来封信,一看日期,那也都是半个月前寄出来的。今年六月的时候终于寄来了一张照片,宿舍里一堆刚下工,浑身上下都滚花了的泥蛋子兵,冲着镜头咧出一嘴大白牙。林燕和叶想刚开始愣没看出来,那个黑了吧叽的高个儿竟然是肤色偏白皙的彭戈。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中一个兵很像一个人,最后林燕给彭戈写了封信,然后半个月后彭戈回信了。他信里说,因为部队人员调整,自己被调入了这个主力工程团,你们说的那个人就叫刘刚没错,北京人,是我手下的一个班长。
  叶想她们都知道,这些年刘大头一直没断了给鲁佳写信,一个月一封,从没间断。鲁佳不回信,他好像也不在意,还是执着的寄着信,快四年了。刚开始鲁佳看都不看,俩人从小打到大,在她心里刘大头那就是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辈子的冤孽,他给自己写信也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大头同志参军离开时那句变相示爱林燕也告诉她了,鲁大侠只当是放屁,她信誓旦旦的跟叶想她们说,我跟他,绝对不可能!借用某句台词,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他,那我也是先跟他搏斗,再跟野兽搏斗!可能不可能的,叶想不知道,可一开始被鲁佳视同手纸根本就不看的信,现在却被悄悄的收了起来。同寝的几个女孩儿都知道这个秘密,可谁也不揭穿。
  当初彭戈说自己分到工程部队去了,鲁佳还念叨了一句,那个死大头好像也在挖坑道,但因为保密条例,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部队,在哪儿修导弹阵地。这回没想到彭戈居然和刘刚分到了一个部队,林燕觉得这就是老天铸就的缘分。
  她了解鲁佳,如果说一开始鲁佳根本就没把刘大头放在眼里才不回他的信,可已经四年了,她还没作任何表示,那就证明她心里有了想法。不然按照鲁大侠的性格才不耐烦让刘大头“骚扰”她这么久,早就一封信砸过去,骂他个狗血淋头,或者干脆送上两个字“滚蛋!”让他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林燕做事细致,她从没打过彭戈留给她的紧急联系电话,这回为了鲁佳也顾不上了,一个电话打到团部大本营,把彭戈盘问了一个底儿掉。彭戈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才知道有这个缘由,他也是刚调过来的,对手下的战士还不是很了解,但他说了,刘刚是个很出色的班长,台车开得好,放炮打眼那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服众。
  听彭戈这么一说,林燕也放心了不少,刘大头果然没有违背他当初的誓言,做了一个好兵。再说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他是不会坚持写了四年得不到回应的信,而且他要是提干的话,就客观条件而言,也配得上军训结束后就是女军官了的鲁佳。
  林燕一再叮嘱彭戈保密之后,就想和叶想商量,怎么才能把这两个人撮合一下,就算不成,也不能就这样干吊一辈子啊。可没等她说,叶想接了采访任务,背包一打,发配内蒙了。正好上个星期,彭夫人叫她去家里吃饭,提起趁放假,让她去探望一下彭戈。说你们俩都一年多没见面了,彭戈因为工作忙又是刚去那个团,回来休假有些不合适,等你上了研究生也忙,不如现在去看看。
  这话说完没几天,叶想就回来了,问明白她和鲁佳都还有两周的假,林燕就下定决心要跑这一趟,至于成不成,到时候再看俩人的缘分。不明所以的鲁佳一听可以出去玩,那还不热烈响应,说上次咱们一块出去玩,还是三年前的事呢,这回一分开,再想凑齐一起出游,可就不知什么猴年马月了。小朱自然是大家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而知道了“真相”的叶想,虽然懒得要死,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彭夫人听说她们要陪着林燕一起去,当然乐意,三下五除二就联系好了,车票和带给彭戈的东西也派小干事直接送到了林燕手里。叶师长夫妇虽然不愿意女儿刚回来就出去,但一来不好驳彭夫人的面子,二来叶想毕业之后,反而有更多时间留在家里,也不差这一两天,所以俩人也没拦着。
  幺喆本来也要一起去,结果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她妈妈的高血压犯了进了医院,让她赶紧回家去。幺喆虽然万分怀疑这是她老娘的又一诡计想骗她回家,但母女连心,她还是担忧不已。叶想赶紧托报社里的一个师兄帮忙买了高价票,昨天刚送幺喆上了火车,今天剩下的四个人也踏上征程。
  “彭师兄会不会来接咱们啊?”鲁佳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的问,“我也不知道,只说有人来接,没说是不是他,”林燕翻着杂志说。鲁佳嘿嘿一笑,“说不定他要给你个惊喜呢?”林燕一挑眉头,意有所指的说,“指不定谁给谁惊喜呢?”“什么意思?”鲁佳不明所以,叶想和林燕就乐,笑得鲁佳越发的糊涂。
  “排长,回头你女朋友来,你不接她去吗?”刘大头正美滋滋的坐在工具箱上抽烟,每次工休间隔来只烟,对于这些坑道兵来说那就是最高享受。彭戈喷了口烟,微微一笑,“工期忙腾不开人手,嫂子说了,她会去火车站先接她们到办公室,然后再送她们上山。”他来这个连已经三个多月了,凭借自身的知识能力和人品,兵们都挺服气他的。因为都是北京人,他和刘刚更是有点老乡见老乡的意思。
  “她们?”刘刚一愣,“排长,你几个女朋友啊?”“是啊,排长,难道你还三妻四妾?”一个老兵开玩笑地说。彭戈没注意说漏了嘴,赶紧补救,“瞎猜什么啊,一个就够我伺候的了!”兵们哈哈大笑起来。刘刚笑嘻嘻地说,“没看出来,咱排长还是个气管炎!”“气管炎怎么了?咱们这些个当兵的回到家见了老婆,有几个不气短的,欠的太多,没办法啊!”彭戈丝毫不以为忤。
  “这倒是,像俺那口子……”兵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老婆经来。兵嘛,一群光头和尚,说来说去最后肯定绕到女人身上。彭戈微笑着听,他发现一直很活跃的刘刚这会儿反倒沉默起来,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燕早就嘱咐过自己,先不要告诉刘刚,省得他慌张之下再乱了手脚。毕竟痴情了那么久,万一没弄不好,很伤人的。要不是林燕一再确定鲁佳那里不是流水无情,她根本就不敢这么干。“排长?”刘刚发觉彭戈一直在注意自己,“嗯?”彭戈一愣,然后笑说,“听老兵说,你一直在给一个女孩儿写信,可她从不回信?”
  刘刚一笑,多少有点苦涩,“是啊,已经写了快四年了。”“那她不给你回信你也不在乎?”彭戈试探着问。刘刚呼噜了一下头发,回忆似的说,“刚开始吧,我是挺难受的,可后来却觉得有点希望了,她要是对我一点感觉没有,早就来信臭骂我了。其实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嘴架天天有,偶尔还动手,她的个性比男孩儿还男孩儿,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个男人婆,可当她考上大学离开了部队大院,我突然特别想她,可又没勇气找她。”
  “为什么?”彭戈好奇地问。刘刚叹了口气,“咱也是个要皮要脸的人,以前一个学校不觉得怎么样,可现在人家一大学生,我一大老爷们却变成了社会闲散人员,哪好意思往上凑啊。她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不能让她看不起我,后来一咬牙,我就参军了,而且发誓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我看你挺聪明的,咱团里论技术你能排前三名,那些设备啊,资料啊,你也挺明白的,怎么一考试就抓瞎呢,听说你考了两次军校都差几分?”彭戈问。刘刚咧了咧嘴,“八成哥们就没那上大学的命!”
  彭戈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条条大路通罗马,考不上军校也可以直接提干啊,你是很优秀的。”刘刚把烟头在泥地里按灭了, “现在不都提倡搞白领工兵嘛,得像你这样有专业的大学生才能当干部,如果说之前我努力工作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那现在是因为我热爱这份工作,希望能在这里长久地干下去,至于是当兵还是当官,顺其自然吧,”说完他挺痞的一笑。
  “好兄弟,老天不会亏待你的,就算东边不亮,西边也会亮的,”彭戈话里有话,刘刚不太明白,也没多想。他把安全帽一带,站起身来,“兄弟们,咱们继续,争取第一个打到2000米好不好!”“好!”兵们回了一声吼,彭戈也带好安全帽,他一挥手,“整队,开始工作!”兵们立刻奔向各自的工作岗位。转眼间,风钻声,排水声,机器设备的轰鸣声再度响起。

  穿山甲们的恋爱
  “嫂子,咱们是直接上山吗?”鲁佳兴致勃勃地问。来接站的那位大嫂爽朗一笑,“姑娘,咱们先去一趟办公室,等货物装齐了再一起走,每次去阵地都得提前安排,那儿管的可严了,要是不提前说,别说你们,我也进不去。”“阵地?”林燕问。“呵呵,是啊,对于咱们工程兵来说,坑道就是阵地,虽然没有硝烟,却一样有流血牺牲,艰苦搏斗!”
  “嫂子你说得真好,”叶想真心夸奖。这个嫂子听说是参谋长的夫人,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跟丈夫随军之后,就带着几个军属负责帮着采买一些日常用品,也算是挣点工资。“哟,姑娘你可别夸我,这是我家老侯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顺嘴就挪用了!”哈哈,车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叶想走南闯北的多了,林燕则是有心事,所以两人还算安静。鲁佳却兴奋拉着小朱说个不停,左看右看。参谋长夫人是奉了丈夫指示来接站的,说了是个排长的女朋友,那排长有专业有能力,名牌大学工程系毕业的,听说还是团长死说活说的从师长那儿磨来的。可等一接站,四个女孩儿排排站,别说跟来的司机了,参谋长夫人也有点眼花。她倒是知道来的不是一个人,可没想到都长得挺漂亮。
  等到了那间破旧的民房,有几个兵正往卡车上搬东西,一看几个女孩儿到来,都腼腆起来,不好意思看又不能不看。叶想她们倒也痛快,放下行李就伸手帮忙,嫂子和兵们连说不用。几个女孩儿笑嘻嘻的可手里不停,人多力量大,再加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平时得干小一个钟头的活,半个多小时就干完了。参谋长夫人同时对这几个女孩儿的好感也大幅度提升。
  两辆卡车加一个小吉普准时出发,一出了城镇,四处望去都是郁郁葱葱的山峦,让人眼前一亮。没多久又开始下起雨来了,细细的雨丝把青山绿树润泽的越发水灵,路边的野花星星点点的绽放着,颜色浓淡不一,却一样的美丽。还有那种泥土清新的味道渐渐溢满空气,让人恨不能再多生一个肺,闻个够本儿。
  路上嫂子和司机不时地说点部队的趣事,听到工程兵们自称为穿山甲的时候,女孩们都笑了起来。开了一个小时之后,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嫂子就让靠边停车。她拿出了几付眼罩,挺抱歉地说,“姑娘们,这是部队的要求,上山必须蒙上眼睛,不能偷看,请你们理解。”“就要到了吗?”鲁佳问。嫂子一笑,“哪儿啊,还远着呢,不过按照规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得蒙上。”
  “行了,佳佳,规定就必须遵守,”林燕微笑着阻止了鲁佳继续发问,她知道问得再多人家也不会说。叶想也被套上了眼罩,挺紧挺厚的,如果不掀开,还真是什么也看不到。“怎么样,还行吧?”嫂子问。叶想笑说,“挺好,正好我困了,睡觉还嫌天儿亮呢。”哈哈,车里的人都是一笑。
  叶想就感觉车子又开前行,貌似转了不少弯儿,开了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好像有人来见检查,大概是第一道岗。然后又不知道开了多久,路也颠簸起来,东摇西晃的叶同学还真的困了,虽然睡不踏实,可她还是着了,直到林燕把她叫醒。
  摘掉眼罩之后,叶想活动了一下酸胀的眼球,再往外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哇!”不知什么时候雨变得大了些,因为夕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军营里的路灯都亮了。参谋长正在门口等候她们,他身后士兵们手里都举着雨伞,一见自己老婆下车,参谋长赶紧迎了过去,“贺主任辛苦了!”嫂子嗔了他一眼,低声说,“又贫,对了,这四个姑娘都够漂亮的,就是不知道那三个有没有男朋友。”
  这时林燕她们都在兵们的热情帮助下下了车,因为雨大,赶紧都先躲到了一个放货的凉棚里,参谋长这才得空说了句,“欢迎欢迎,欢迎来我们工程团,你们哪位是小林同志?”林燕微笑着说是我。参谋长一打量,自己老婆还真没说错,看来小彭挺有福气的,女朋友这么漂亮,听说还是清华的研究生。
  一番寒暄之后,一直东张西望的鲁佳忍不住问了一句,“首长?这就是阵地吗?”参谋长哈哈一笑,“小同志,这边是团指挥部和休息区,阵地还远着呢。”鲁佳不禁失望,“我还想看看导弹阵地长啥样呢。”“哟,这个恐怕不行,这是国防机密,还请谅解!”参谋长解释道。
  林燕悄悄碰了一下叶想,叶想赶紧笑说,“没关系的,首长,我们主要是来看人的。”听叶想这么一说,参谋长他们都笑了,“你是?”叶想自我介绍了两句,参谋长一边握手,一边想,她就是那个叶记者啊,可真年轻!
  心思缜密的彭夫人也不想让人觉得彭戈有特权,虽然自己无所谓。正好叶想被林燕拉上了,所以她在电话里就若有似无提了那么一句,这回陪我未来儿媳妇去的都是她的好朋友,其中一个还是军报记者,也许你们看过她的文章……领导们对这番话的理解就是,我们也不白去,给你送个军报记者,虽然不是特意采访你们的,但会有什么额外效果,这个,是吧,呵呵……
  “阿嚏!”小朱一个喷嚏打断了参谋长的话,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参谋长一拍脑袋,“瞧我,竟然跟你们在这儿说起话来,快,咱们先去团部!”林燕她们拒绝了兵们帮着打伞,都自己拿着,又不是啥金枝玉叶,摆这个谱儿干吗。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往团部的活动板房走去,参谋长一路上介绍着大概的情况,当然是在保密范围以外的。突然不远处传来阵阵歌声,大家不自觉得的站住了脚,就看见一队满身泥泞却昂首挺胸的士兵唱着歌往这边走来。
  参谋长伸脖子看了两眼,回头冲林燕一笑,“小林,这应该就是彭戈的那个排下工了。”林燕虽然天性稳重,可也难免脸热心跳,忍不住张望了过去。叶想她们也跟着看,但目标不同,鲁佳和小朱在找彭戈,叶同学的重点却是刘大头。
  队伍越走越近,歌声也越来越响亮,虽然在雨中,是下工,可战士们依旧情绪高昂,参谋长暗暗点头。“排长你看,那边不是参谋长吗?他旁边有穿裙子的,排长,是不是嫂子来了?!”一个眼尖的老兵班长低喊了一句,士兵们的眼神都唰的一下盯了过去。
  “燕子,”彭戈在心里叫了一声,虽然还有段距离,又下着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燕苗条的身影。心里一下就热了起来,兵们也都情绪激动,肩背挺得更直,歌声也越发激昂有力。渐渐的两班人马越靠越近,彭戈和林燕自然都很激动,叶想却悄悄瞄着鲁佳的表情。
  “不是吧?”“不是吧?!”鲁佳和刘大头的心里几乎同时大叫一声,距离越近,他们越吃惊。林燕和叶想偷偷对了个眼色,这时小朱也认出刘大头了,她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揪住鲁佳胳膊,“佳佳你看,那个不是刘大……刘刚吗?打头第一个,快看!”
  鲁佳愣愣的没回答,耳尖的参谋长却回头问,“哟?你们认识刘刚啊,他是彭戈排里的一班长,我们团的优秀操作手!”这时刘刚也看清了鲁佳,他近乎无意识地跟着唱歌,跟着行进,眼睛却只能死死地盯着鲁佳不放。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刘刚以为自己在做梦。
  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彭戈下令全体立定,自己跑过来给参谋长报告,然后就看着林燕傻笑。周围的人笑坏了,都说没想到平时精明能干的小彭排长还有这一面。林燕虽然不好意思,但依旧是大大方方的,彭戈也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先谢过嫂子帮忙之后,才跟叶想她们打招呼。
  平时早就咋呼起来的鲁佳却一反常态,叫了声“师兄好”之后就安静的站在一旁不说话,只是看着对面的队伍愣神。这时不明内情的参谋长下令,“小彭!”“到!”“你嫂子今天把补给送上来了,你们连的那几箱先拿走,然后去个澡再来,泥蛋子似的,别让人姑娘以为咱们就是一群穿军装的民工!”
  “是!”彭戈一个立正,然后就回头喊,“一班长,带两个人过来!一班长!!”“班长,排长叫你呢!”一个兵悄悄捅了一下正在犯愣的刘大头。他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出列随便点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跑步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头同志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如在沙漠,天上下的不是雨水而是熔岩。鲁佳的容貌越来越清晰,她的齐耳短发被潮湿的空气浸润,紧贴在额头耳际,一向表情鲜活的脸庞现在却看起来却安静秀气,举着一把伞,被路灯折射的雨丝,静悄悄的在她四周落下。
  刘大头觉得自己从没见过鲁佳这样的一面,腿都有点软了。其实鲁佳只是比往常安静,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刘同志眼中,鲁大侠已化身为琼瑶剧女主角,在那儿情深深雨蒙蒙呢……
  鲁佳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滋味,自己不像燕子那么聪明漂亮,也不像叶想那样幽默亲和,更不像小朱那样有女人味儿,但自己心里对男孩子也不是一点想法没有,尤其在几个好朋友都有了心上人之后。可原本以为自己喜欢的会是那种充满了男子气概,就如同父兄那样的威武军人。
  而从小就喜欢哭哭啼啼,长大了又跟自己八字不合,事事唱反调的刘大头,她真的连想都没想过。收了他那么久的信,直到有一次实在无聊打开看的时候才发现,在自己心里属于“不学无术”那一类的刘大头其实还有着另一面。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四年,刘大头在信里写他的生活,写他的工作,写他的战友。看得出来,一开始他是想证明自己,改变印象,可后来他真的喜欢上了他的军装,他的工作,他的战友,也有了理想。而鲁佳从一开始的厌烦,倒无所谓随便看看,再到期盼来信,就算性格再粗枝大叶,她也明白自己心里某处被一个大脑袋生生撞塌了一个角落。
  这次报名参军固然是实现自己的梦想,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想到,刘大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自己却毫无准备,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紧张。眼看着那大脑壳离自己越来越近,鲁佳不禁恼怒于自己的手足无措,这根本不像自己嘛!接着就迁怒于刘大头同志,往前跨了两步,眉眼一横,下巴一扬,就如同以前她对他的高傲姿态一样。
  她这么一来,原本还陶醉心跳的刘大头习惯性的惊慌戒备起来,眼瞅着到了跟前,他就顾着瞄着鲁佳表情,没注意脚下有个因为下雨而积水的泥坑。后面的兵发现刘大头直直的朝着泥坑就去了,这要一脚踩上,那脏水不得溅那姑娘身上啊,赶紧提醒了一声,“班长水坑!”
  刘大头这才发现,他本能的往旁边跨了一步。工程团为了节约成本,保护环境甚至保密原则,营区除了走大型设备和车辆的主干道,基本上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有点泥泞。所以刘大头这一跨不要紧,本来因为在奔跑中就有点不平衡,再这么猛的一闪,他一脚踩上了一块湿滑的泥土,张牙舞爪的就滑倒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大头同志,一个精彩的,漂亮的,绝对世界级后卫水准的侧身飞铲……“哎呀!”“啪唧!”鲁佳大叫一声,于众目睽睽之下被铲倒在地……
  “排长回来了,排长!”兵们看见彭戈回了宿舍,不管是打牌的,写信的,看书的,聊天的都一拥而上,彭戈手里拎的两个口袋也被殷勤的接过。彭戈故作严肃地说,“都看着我干嘛,马上就要熄灯了,做睡觉准备!”兵们就嬉皮笑脸的看着他,嘴里应着,却没人动弹。
  “一班长怎么了?”彭戈一眼就看见刘刚正坐在床上发愣,手里拿了张报纸,眼神却是虚的。一个小兵悄声报告,“班长从回来就这样了,刚才去洗澡都不知道调水温,差点被退了毛!”兵们哄的一声低笑。“排长,那个姑娘不会因为这事儿生他的气吧,班长也不是故意把她铲倒的!”一个兵又说。
  正说着呢,熄灯号响起,彭戈一声令下,“都给我躺倒!”兵们虽然很想知道他和林燕的事儿,但依旧听从命令,上床睡觉。彭戈正坐在了床沿儿低头脱鞋,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脚,抬头一看,刘刚一脸的严肃,他低声说,“出来一下好吗?”说完扭头就走。彭戈一笑又把鞋带系上了,起身出了宿舍。
  昨夜刘大头同志和彭戈到底谈了什么,女孩儿们不得而知,现在她们正由嫂子陪同,在允许的范围内四处转转。导弹阵地就藏在这大山深处,四周连绵的群山起着很好的隐蔽作用,陪同的小干事专业的解释说,我们的头顶上每天都会有很多卫星经过,进行侦察,所以保密工作很重要。说这话的时候,叶想看见又有两车伪装网被拉走了。
  叶想以前知道工程兵辛苦,但真正走进他们的生活才发现,那远比自己所想的更艰难。工程部队都是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工作,所以上白班和大夜班的兵们根本就看不见太阳,班次虽然会每周轮换,但就这样穿山甲们一年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见不到太阳,生物钟总是紊乱。
  “你们知道吗,坑道每前进一米,就要经过开挖,打眼,放药,装炮,出渣,打杆,编网,支护,喷浆,浇铸,安装等等十几个主程序,更不用说其它的那些小细节,所以我们都说在山里开洞,就像做外科手术一样复杂,”小干事笑说,女孩儿们已经被他那一连串的专业词汇说傻了。
  “加油!!”这时一阵叫好声从侧面传来,看女孩儿们探头探脑的样子,小干事笑说,“应该是器材场地那边,咱们去看看!”等走近了一看,果然围着一大圈兵,发现叶想她们过来了,都主动给让了个道儿。“小刘,你们干嘛呢?”干事问一个兵。
  一个一级士官笑着回答,“张干事,我们排长正在跟一班长比开台车的技术呢!”林燕转头看去,果然彭戈正坐在一辆怪模怪样的大型设备上进行操作,车前方一只长臂正缓缓移动着。“这是什么车啊?”叶想好奇地问张干事。“是大型双臂凿岩台车!”那个士官抢着解释。
  “喔,”叶想笑着点点头,就看着那只长臂夹着一根细长的焊条一下子捅进了一个细毛竹管里。“好啊!两分十六秒,排长好样的!”兵们鼓噪起来,女孩儿们也都佩服的拍着手。彭戈潇洒地从台车上跳了下来,把手套一脱扔给等在一旁刘刚,笑说,“高手,看你的了!”刘刚嘻嘻一笑,接过手套,“瞧好吧您呐!”说完戴上手套就要上车。
  “燕子?”彭戈一闪眼看见了林燕她们,就开心地朝她们招了招手,上了一半车的刘刚悬在门口,一回头也看见了鲁佳。两人目光一碰,鲁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昨天下午那一铲之后,他连面都不露,真是旧恨未了又添新仇,死大头,走着瞧!!刘大头一咬牙,窜进了驾驶室。
  本来这种比试带了很大的娱乐性质,刘刚原本不想太过表演,可鲁佳的出现,让他不自觉的就认真起来。刘刚熟练地操纵着台车手臂,下面的人都安静起来,鲁佳下忍不住摒住了呼吸,瞪圆了眼睛看着,直到那根焊条稳妥而又快速地插进了竹筒。“一分三十八秒,果然是高手!班长真牛!”叫好声轰然响起。
  “佳佳?”叶想叫了鲁佳一声,她微微一哆嗦,“怎么了?”“看刘大头表演,你是不是很紧张啊?”叶想挑眉说。“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鲁佳立刻窜了,瞪着叶想。叶想苦笑,“不紧张就好,那麻烦您松开我的手成吗,很疼啊……”
  叶想这样一说,大家的眼光都看了过去,鲁佳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正死死地掐着叶想的手腕。她赶紧松开了手,叶想活动了一下手腕,上面一圈很清晰的红痕。看着一脸倒楣香的叶想和脸红脖子粗的鲁佳,林燕和小朱忍笑忍得很辛苦。
  “张干事,你怎么带她们来这儿了?”彭戈走了过来。那个小干事笑眯眯地说,“你们今天上午不是业务学习吗,咱政委特批你半天假,专门陪女朋友!人交给你了,我任务完成,还有事儿呢,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张干事慢走,谢谢啊!”林燕跟了一句,他笑着回头挥了一下手,快步离开了。“先等我一下,然后带你们去好地方看看!”彭戈转身走回人群,拉过一个少尉说了几句话,那少尉点头答应又笑说了一句什么,彭戈捶了他肩膀一下,然后叫上刘刚,又走了回来。
  彭戈风趣幽默,把艰苦又枯燥的工程兵生活讲的是趣味横生,逗得女孩儿们不停的笑着,反倒是向来喜欢臭贫的刘刚很安静。就这样一路上走走停停,指指点点,“师兄,那边停的是什么设备啊?”鲁佳站在一个山包上往下眺望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是扒渣车!”刘刚的声音突然响起。鲁佳猛地回过身差点栽崴一跟头,刘刚一把扶住了她。鲁佳刚一站稳身子就把他的手甩开了,往他身后一看,“她们人呢?”“不知道!”刘刚闷声说。
  然后两人就开始你瞪我,我瞪你,看谁眼睛大!最后还是刘大头败下阵来,就想换个话题,“那什么,这地方风景不错吧?”他指了指周围的风景。鲁佳哼了一声,“屁大点儿地方有什么好看的!”刘大头不爱听了,眼皮一翻,“你屁股有这么大吗?”
  鲁佳脸大红,咬牙切齿地转身想走,刘刚一把揪住了她。鲁佳手腕一疼,怒火顿起,心说几年没见,你小子胆儿肥了是吧!她手腕一拧挣脱掌握,然后一个反肘撞向刘刚胸口。刘刚见招拆招,几个回合一过,鲁佳不禁暗自吃惊,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厉害了?
  看着鲁佳惊讶的表情,刘刚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笑容还是像从前那样痞了吧唧的,“哥们这些年干得可都是重体力活,早练的一身力气,你再想锤我可没那么容易了,嘿嘿。”“嘿嘿个屁!”鲁佳不屑一顾。“鲁佳!”刘刚突然大喊了一声,“干吗?!”鲁佳嗓门比他还大,刘同志的嚣张气焰立刻又被打压了下去,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那些信……你看了没有?”
  鲁佳一愣,下意识想否认可又不喜欢说谎,干脆不说话也不看他。刘大头顿时心存窃喜,如果说以前只是凭着1%的希望支撑自己写下去,那现在无疑有了一半的可能,看来昨晚上彭戈告诉自己的那些话果然是真的。自己太了解鲁佳了,如果她心里没有一点自己,估计这话一问,早被她踹山谷里去了。
  ‘刘刚,你可是个大老爷们,是男人,没啥不敢说的,最多被她打一顿,也好过不敢说回头后悔找个没人的地儿自己扇自己耳光去!’刘刚在心里又给自己武装了一层盔甲之后,才咽了口吐沫说,“鲁佳,我知道咱俩从小就不对盘,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
  他话未说完,鲁佳的大眼飞刀已经扎了过来,“不,不是不喜欢,我是说从前不喜欢,其实从前也不是不喜欢,X!反正现在我喜欢你,特喜欢!”刘大头看自己越描越黑,一急眼,心里话脱口而出。鲁佳心跳都已经不规律了,可女人的本能还是让她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哼,听你鬼扯!”
  “真的,我没骗你,咱当兵的有啥说啥,昨天下午一看见你,我的心跳都停了好几秒,你知道为什么吗?”刘大头也豁出去了,反正自己班里一个差三分没考上大学的酸秀才曾说过,男人这一辈子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总得不要脸一回!“知道啊,这在医学上叫早搏,你赶紧去卫生所做个心电图吧!”鲁佳斜了他一眼,扭身想走,她心里也越来越慌,本能的想离开这个让她不自在的人。
  “嗤!”偷听的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林燕忍笑捏了她手背一下,小声说,“佳佳被你带坏了!”叶想不服,拿白眼翻饬林燕。小朱从一开始就用手掩着自己的嘴巴,蹲在最后的彭戈也无声地笑着。“啊!刘大头,你要死啊!!”鲁佳突然尖叫了一声。叶想吓一跳,赶紧探头往外看,认识鲁大侠这么久了,还从没听过她这么“女性化”的声音。
  “哇噻!”叶想惊叹了一句,“刘大头这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小朱涨红了脸不好意思看,林燕咬紧了嘴唇让自己别笑出来,几个人就看着刘大头于光天化日之下开始耍流氓。鲁佳觉得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连打带踹,可刘大头就是咬紧牙关不松手,任凭她踢打。
  挣扎间,鲁佳的脸被紧紧地按在了他胸前,那怦怦的激烈心跳声,还有男人身上的汗味,忽然包围了过来,让她在瞬间有些眩晕。坏菜了,鲁佳心想,我好像也早搏了……
  叶想突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然后彭戈的低笑声传来,“小姐们,非礼勿视,咱们撤吧!”他一手一个,拉着林燕和叶想转身离开,小朱本来就不好意思看,自然乖乖地跟着走了。“没想到,刘大头还有这胆量,”下山的路上叶想啧啧有声,林燕一笑,“是啊,贼胆儿!”
  跟在她们身后的彭戈说,“有贼胆就对了。”林燕回头瞟他一眼,“什么意思啊,你们男人就会向着男人说话!”彭戈微微一笑,“我不是向着谁,我们营长说过,这男人吧,年轻时闲的有贼心却没贼胆,后来呢,因为工作啊生活忙碌啊,有贼胆儿又没贼心了,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心也有了胆儿也有了,贼没了!”
  他话音刚落,叶想和林燕就哈哈大笑起来,彭戈笑着又说,“所以啊,当一个有贼心又有贼胆的男人向你们表白的时候,要珍惜啊!”“听见没有燕子,要珍惜啊!”叶想挤眉弄眼的用手肘捅捅林燕。“说什么呢你?!”林燕呵她的痒。叶想嘿嘿一笑,转身扯了小朱的手就跑,省得当电灯泡讨人嫌。
  转眼间就剩下了彭戈和林燕两人,盛夏中的山谷四处苍翠,看着透过树叶散落在林燕眉梢发际的阳光,刚才还挥洒自如的彭戈突然紧张起来。林燕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V领无袖上衣,一条米白色长裤,人看起来分外清爽秀丽。一年多没见了,昨天领导们请吃饭,还有叶想她们在,俩个人也没有独处的时间,突然一安静,性格大方的林燕也有点扭捏害羞。
  等了半天彭戈还是没动静,林燕抬头看去,他就站在自己对面发愣,样子傻乎乎的,林燕忍不住一笑,“喂,当兵当傻了?彭二公子。”彭戈这才回过神来,搓了搓手,“好像真有点儿,有好多事想跟你说,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林燕嫣然一笑,往四周看了看,垂下眼睫轻声说了一句,“你那贼心和贼胆儿没忘吧?”彭戈一怔,然后笑了,走过去将林燕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吻了一下她柔滑的面庞,小声说,“这个打死也不会忘……”
  “我说鲁大侠,您这是饺子还是包子啊?这膀大腰圆的!”叶想拿擀面杖指着鲁佳整出来的那个“饺子”问。“大个的吃着才香呢!”鲁佳不服气地说,还想包。林燕用胳膊肘把她拱到了一边,“去,去,去,别捣乱,香不香我不知道,你这包子一下锅,肯定得散架,变成汆丸子带片儿汤!人家还怎么吃!”哈哈,忙碌的炊事班战士们也跟着笑了。
  在这儿呆了一个星期了,后天女孩儿们准备回家,毕竟彭戈这边工作很忙,大家也各自有工作学习。这回叶想算是彻底体会了工程兵们的辛苦,这些兵们一下工,看起来脏破得跟要饭的有一拼。衣服上溅到的泥浆都洗不掉,因为水泥里面都有速凝剂,一沾上就凝固,洗的时候只能用刀子刮,所以他们的衣服没有多久就得换一身。最后大家一商量,干脆临走之前给彭戈那个排包顿饺子,也算是一番心意。
  这些天,彭戈和林燕自然是甜甜蜜蜜,亲亲我我,眉目传情的。而刘大头和鲁佳却处于一种僵持状态,刘大头坚决执行了毛主席的十六字方针,跟鲁佳打游击战,持久战,反正他心里有数,跟鲁大虾“耍流氓”还能活下来的男人可就他一个!
  “哟,包了这么多了?今天那些小子可有口福了,一般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能吃一顿饺子呢!”嫂子推门走了进来。林燕一笑刚要开口,“呜……”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彻营区,嫂子愣了一下,转身就冲了出去,炊事班的那几个兵也跑了出去。
  几个女孩儿面面相觑,刚才还热闹无比的厨房,转眼间就剩下了她们几个,还有一口正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锅。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哨声,“坏了,这是集合哨!肯定出事了!”叶想突然反应了过来,她扔下手里的擀面杖就往外冲。
  “哎哟!”刚一出门,叶想就被一个从门口跑过的小兵撞了个趔趄,随后而出的林燕赶紧伸手扶了她一下,鲁佳却一把薅住了那个小兵,“出什么事儿了?!这是警报吗?!”那个小兵不敢用力挣脱又着急走,只能仓促的说了一句,“工地出事儿了!你快放手!我得去集合!”鲁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那小兵甩手跑掉了。
  叶想的心“嗵”的猛跳了一下,好像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儿,她不自禁地做了个吞咽动作。“燕子!”小朱惊叫了一声,叶想一扭头,只看见了林燕飞奔而去的背影。鲁佳立刻追了过去,叶想一扯小朱,“走!”
  等她们跑到最外围的岗哨时,几个来探亲的家属已经被挡在了警戒线外面,参谋长夫人也在,她正在安慰这些惊慌失措的女人。一抬头看见了林燕苍白如纸的面庞,她赶紧走了过来,“燕子,你们怎么来了?”“嫂子,出什么事儿了?”林燕声音平稳,可手却轻颤着,叶想伸手过去握住,只觉得入手冰凉,然后林燕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
  “应该是洞里出了点问题,你们别担心,咱们搞工程的这是常有的事儿,”嫂子柔声安慰。她话音未落,一辆救护车闪烁着蓝灯飞驰而来,正往工地跑步前进的士兵们,立刻给让出路来,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把紧张的空气割的愈发破碎。
  “燕子,别怕,不会有事的!”叶想肯定地说,可她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哆嗦了,小朱也轻声附和,“是啊,肯定没事的!”林燕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住工地的方向,鲁佳却喃喃自语,“都是我不好,我昨晚还说他……”小朱一把抱住了鲁佳,不让她再说下去。
  “佳佳还是守在那里?”小朱问,叶想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师部医院外面的台阶上,她们都是出事之后跟着团里的车过来的。小朱细细的眉头紧皱着,也坐了下来发呆。叶想仰望天空,这边空气透明度明显比北京好很多,可昨天看着还是那么清晰美丽的繁星,现在却让人觉得遥远,冰冷又孤独。
  塌方……这个词对于穿山甲们就意味着危险甚至死亡。听嫂子讲,本来彭戈他们都已经收工了,可没走多远,头顶上突然开始有碎石坠落,没一会儿大片的石头开始往下砸。彭戈和刘大头为了掩护一个小战士,彭戈被石头砸到了腿,但是伤势不重,但刘大头却因为被砸中头部,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可不幸中的大幸,没有人被埋在里面,要知道工程兵部队每年都有比常规部队要高得多的伤亡指标,而像这样大大小小的塌方每年都得有上百次,除了伤亡,还会耽搁进度。一切就像嫂子说的那样,虽然工程兵们没有面对枪林弹雨,却依然要流血牺牲,他们是和平年代面对死亡最多的士兵。
  “燕子,你电话打完了?”小朱的声音扯回了叶想的思绪。身影一闪,林燕已经坐在了叶想身边,她把头靠在了叶想肩头,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小朱站起身说了声,“我先去陪佳佳吧,”说完她转身进了医院。“你告诉肖阿姨他们了?”叶想问。“没有,彭戈不让,”林燕的声音很疲惫。
  “嗯,不说也好,省得他们担心,对了,彭戈的腿好点了吧?”叶想说。“医生说了,只是骨裂,修养一段时间之后就好了,刚才医生给他打了一针,让他早点休息,”说完林燕低叹了一声。“辛苦你了,”叶想拍了拍她的手背,林燕摇摇头,“他们更辛苦!”叶想明白她说是那些工程兵,除了彭戈他们,其他几个士兵也受了不同程度的砸伤。“燕儿,你害怕吗?你后悔吗?”叶想突然问。
  林燕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害怕,非常害怕,可我不后悔!你知道吗,刚才彭戈还跟我开玩笑呢,说在别的部队当逃兵得枪毙,但他们部队,会逃跑的才是英雄!他今天就当英雄了,我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居然还笑。”看着林燕微颤的嘴唇,一时间叶想不知该说什么才对。这时小朱突然从大门里跑了出来大叫,“燕子!想想!刘刚醒了!”叶想和林燕对视了一眼,同时跳了起来往医院里冲。
  刘大头的病房外围着几个满身泥污一脸疲惫的军人,不时有医护人员进出着,而工程团政委正在跟一个两毛一交谈着什么。“佳佳!”叶想一眼就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鲁佳,“刘刚醒了?”“嗯,刚才他睁开眼了,然后医生就把我们轰了出来!”鲁佳回答,眼睛依然盯着病房里面。
  这时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政委迎上来问,“李主任,这个战士怎么样了?”“人已经醒过来了,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问题应该不大,现在还是让他安静休息吧,”李主任边说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政委顿时松了口气,周围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军人们你拍拍我,我拍拍你,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心中喜悦。
  “太好了,佳佳!”小朱哽咽着说,叶想和林燕则轻轻地抱了鲁佳一下,泪水迅速的从她脸上滑落,从出事到现在,鲁佳才终于哭了出来。“医生,我想进去再看看他,就一会儿,行吗?”鲁佳轻声祈求。李主任犹豫了一下,这小姑娘从出事就一直陪在那战士身边,关系应该不浅,再说人家领导也没拦着,“这样吧,你快一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专业的护理。”
  “谢谢您,”鲁佳快步走了进去,叶想她们还有那几个兵也跟了进去,却不敢靠的太近。白色的绷带把刘刚的脑袋包得紧紧的,他这回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头了,鼻青脸肿不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有好几道血口子。鲁佳刚一走到他床前,刘刚就跟有心电反应似的张开了眼,虽然有点困难,但他努力的调整目光焦距。
  “刘刚,你感觉怎么样?”鲁佳弯下身柔声问。若是平常,叶想早就大笑起来,这种温柔的声音实在配不上鲁大侠的风范,可这会儿,叶想却有点想哭。刘刚的目光有些呆滞,他缓缓地转了下眼球,好像认不出来鲁佳似的,几个姑娘的心又拎起来了,不会砸傻了吧。
  “刘刚,是我啊,鲁佳,你昨天还说要跟我耗一辈子,看谁耗的过谁,你忘了!”看他这样,鲁佳有也点急了,声音也高了起来。“嘘!”护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喊什么!他刚刚醒过来,还晕着呢!”“鲁佳?”刘刚喃喃叫了一声。“是我!你哪儿不舒服?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你别着急,慢慢说,”鲁佳胡乱地擦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个温和笑容来,手还轻柔地摸了一下他头上的绷带。
  “我……是不是要死了?”刘刚沙哑地问,鲁佳一愣,赶紧否认,“你胡说什么呀。”“真的……不是?”刘刚不信,鲁佳眉头一扬,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柔声说,“真的不是,放心吧,啊。”刘大头好像还是不信,死盯着鲁佳看。一旁帮忙调整点滴的护士乐了,“老兵,你只是脑震荡而已,休息几天就又可以上战场了,离光荣远着呢。”
  “喔,是吗……”刘刚这才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这回你信啦?”鲁佳撇了下嘴,切,这臭小子居然不相信自己。正想说点什么,刘刚下一句话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就听这家伙委委屈屈,断断续续,嘀嘀咕咕地说,“吓,吓死我了,你突然……对我这么温柔,我还以为,是临终关怀呢……”

  选择
  “小叶啊,这篇稿子你再改改,我们还是要突出人物的特点,要把他埋头工作,因而不能照顾家里等等事迹要写点煽情一点嘛,明白了吗?重点地方我给你修改了一下!”看着刘主任在阳光下飞舞的吐沫星子,叶想干笑着说,“明白了,谢谢主任。”刘主任满意地挥了挥手,肥脸亮得都发光,“快去吧,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经验不足,我们也只好受累一点。”
  叶想刚关上主任办公室大门,就看见干事小夏冲她挤眉弄眼的,叶想喘口大气走了过去,“干吗,眼睛抽筋啊?”小夏嘿嘿一笑,“神龟又让你改稿子了?”“嗯!”叶想有点郁闷,明明写的挺好的稿子,主编也说没问题了,偏偏他这个政治主任非让改。
  刘主任是第三编辑室的副主任,主管政工,工农兵大学出身,肚里真没什么墨水,却特别喜欢对记者们的稿子指手画脚,以显示他的才能。他的外号在叶想进报社之前就已经在私下叫响了,听说是他老婆跑来闹离婚,都明说自己外头有人了,他还是打死不离,因此人送外号,“忍者神龟”。
  “算了,你还不知道他,要是不让你们改稿子,哪里显得出他来!”小夏不屑的一撇嘴。叶想扯了下嘴角儿,“不说了,我先去改稿子。”“小夏,你来一下!”刘主任突然从办公室里探头出来喊了一句,小夏一吐舌头赶紧跑了进去。
  叶想拿着稿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同屋的两个记者,一个去了济南某装甲师采访,一个在家休产假,所以倒很清静。把稿子扔到桌上,叶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看向窗外,初春的树叶都是那种嫩的能掐出水的颜色,让人赏心悦目。可惜军报办公楼刚刚更换了白色塑钢窗,叶想还是喜欢以前那油漆斑驳的木窗框,衬着外面的蜿蜒而上的爬墙虎和随风摇曳的槐树叶子,特别有味道。
  算算,自己来军报正式工作快一年了,工作还算顺利,当然军报也是一个小社会,该有的那些明争暗斗一样不少。叶想尽可能的让自己专注于工作,离那些权力功劳纠纷远些,可有时候想要坚持出淤泥而不染,实在太难。
  叶想曾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想让人感到绝望的方式有两种,一个是心灰意冷,一个是踌躇满志。前者不难理解,后者当时实在想不明白,可等叶同学正式进入军报开始工作之后,她没用多久就明白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个稿子,除了自己的名字,还得有XX大记者,老记者的名字,而且得放在自己前面,现在可好,还得加上一个刘主任的名字。军报嘛,看的就是谁发表的文章多而且质量好,很多人早就不下一线采访了,但是大名依旧见报,越是重要重大报道,越能看见他们的名字,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吧。
  摇了摇头,叶想拿起稿子翻看了一下刘主任给修改的地方,越看越无力,就算他改的狗屁不是,可自己还是不能一点不用,“可恶的神龟!”叶想喃喃骂了一句。“你这是在骂谁啊?”林燕的笑声突然在门口响了起来。
  叶想一扭头,看见林燕正站在门边微笑,看见叶想回头,她敲了敲开着的门。叶想一看表,“你不是说五点到吗,怎么这么早?”林燕溜达了进来,“有人请吃饭我还不早点来,学校食堂都快把我吃伤了,从礼拜一就等着你这顿大餐呢!清华的食堂水准绝对跟教学水平相逆!”
  “切,”叶想笑着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去给她倒水,“你说话的口气听着跟佳佳似的!”林燕笑嘻嘻地接过杯子,“佳佳前天还给小朱打了个电话呢,说是工程年底就完工了,她准备探亲回来过年!”“真的?”叶想惊喜地笑了,“那可太好了!”
  如果说当初让鲁佳和刘刚见面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那后来鲁佳绝对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谁都不知道,她报名参军的部队居然是工程兵部队,而且从刘刚那里回来之后,她特别请求分到那支部队,并且如愿以偿,她现在和彭戈刘刚在一起服役。大家都玩笑说,咱们还傻了吧叽的牵媒搭线儿呢,人鲁大侠早就暗度陈仓了。
  “对了,刘刚是不是一起回来啊?”叶想又问。“嗯,她没说,不过……”林燕拉了个长声,做了个你知我知的鬼脸儿。叶想一笑,“那彭戈呢?他回来吗?”“还不知道呢,争取吧,你先忙你的吧,我等着你,”林燕笑着指了一下那篇稿子,“怎么样?稿子不顺,刚才一进门就看你龇牙咧嘴的。”
  叶想做个苦脸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几句,“我算是服了某些领导了。”林燕呵呵一笑,“这算什么,别说部队,社会上也一样,学校按说应该很纯洁吧,好多教授还不是在学生发表的论文上署名,其实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再说有了人家的名号才更值钱啊!”
  “反正我就是那不值钱的!”叶想扁嘴哼了一声,林燕不禁莞尔。她低下头喝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噗”的就笑了出来,嘴里的水一下子喷到了叶想的稿子上。“哎哟!”叶想大叫一声赶紧抢救,“就算我这稿子不值钱,你也不能这么毁啊!”
  “对不起,对不起!”林燕一边咳嗽一边道歉一边拿卫生纸帮着擦,叶想拿眼斜她,“你真的不是故意的?”林燕呵呵一笑,“当然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昨天上课的事儿了,我们教经济概论的周大平教授是山东人,刚从美国讲学回来,挺能白话的,昨儿不知怎么说起电子邮件跟经济发展的联系了,”说到这儿,林燕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然后呢?”看林燕乐得不行的样子,叶想催促,自己也忍不住咧着嘴乐,虽然还不知道什么可乐。“后来就说起美国新出的一种电子通讯方式,他说他也注册了一个,他没写出来之前,我们全班同学都听傻了,就是周大平埃特后头么有点COM!”最有一句林燕用山东口音说。“啥COM?”叶想问。“后头没有点COM!”林燕笑着重复了一遍。
  叶想纳闷了,琢磨了一下问,“什么邮件后面都得有点COM啊?”看叶想一头雾水的样子,林燕笑得东倒西歪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手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词。叶想歪头一看,“噗”,她也喷了,那上面写着Hotmail.com……
  哈哈哈,两人正笑得肚子疼,一阵电子音乐声响起,节奏简单僵硬。叶想一边揉肚子一边笑问,“你配BP机了?”林燕抹着笑出的眼泪说,“你反应可真快!好多人听见这声都不知道是什么呢,”说完掏出一个摩托罗拉BP机看了一下说,“叶子,我用一下电话。”
  叶想点头示意她自便,然后拿过那个BP机翻看,上面的摩托罗拉商标还真挺让她怀念的。现在BP机已经开始流行了,军报也有不少人腰里别着一个成天B过来,P过去的,而大街上已经有人拿着个大砖头开始“移动说话”了。叶同学自然敬谢不敏,再过三四年,就小巧手机满天飞了,她才不受这个累呢。
  “喂,是我,我在军报这边呢,嗯,嗯!”林燕用口型说了句周干事,叶想一笑,知道是彭司令的生活秘书,也没放在心上,低头开始看稿子。一想起刚才的笑话,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一边看稿子一边扑哧地笑。
  “你说什么?!”林燕突然低喊了一声,叶想抬头看去,林燕脸上早没了笑容,眉头紧锁,“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完她挂上电话,木然的看着叶想说,“彭骋出事儿了。”脸上的笑纹还没扯回来的叶想有点反应不过来,她迟疑地问,“你说谁?!”
  等打车赶到医院的林燕和叶想一出电梯,就看见几个小兵正站在电梯外面小声说着什么,人人都一脸严肃。“林姐!”一个小兵看见林燕出电梯就赶紧跑了过来。“小张,阿姨她们呢?彭骋怎么样了?”林燕一边急走一边问,“首长和阿姨都在病房外面的会客室里,你跟我来,彭大哥还在昏迷中!”小兵飞快地说了一句,就带着林燕往里走,叶想跟在他们后面。
  高干病房这边很安静,人人都跟被按了静音键似的,要是看见个两毛三小心翼翼地帮着倒痰盂,那也不算新鲜。没走多远,周干事就迎了上来,他先对林燕低声说了两句,林燕点头进了一间病房,他这才对叶想点点头笑说,“叶想,你也来了,叶副军长和阿姨好吗?”“他们很好,谢谢,”叶想礼貌的回答,然后犹豫着要不要进病房。
  周干事正想开口,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哭泣,声音中的痛苦让叶想心里一拧,“到底怎么回事儿?”叶想示意周干事到一边去说。事故,一个突发事故,在进行常规训练的时候,彭骋的降落伞和一个新兵的伞被风绞到了一起。为了保护新兵,彭骋毅然割断了自己的伞绳,可给他打开备用伞的时间太少了,虽然万幸被棵大树拦了一下,还是多处骨折,而且头部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他颅内有淤血,压迫神经,动不动手术,都有极大的危险。
  叶想听周干事说完之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虽然因为白天鹅的关系,跟彭骋没有深交,但是这样一个英俊又优秀的年轻军人,难道就这样……叶想用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多想。
  看来今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好在明天周末,叶想跟护士说想打个外线电话。因为来这里看病或探病的人,在部队都是有身份背景的,所以小护士挺客气地说自己这边都是内线,去608打吧,吴医生在和首长做汇报,现在应该没人。
  按照小护士的指点,叶想左拐右拐找到了那间办公室,门虚掩着,看不出有人没人,叶想正琢磨要不要敲门呢,一个女声从屋里飘了出来,“你怎么会来总院?”那声音有些嘶哑,带着疲惫,但叶想还是一下子认了出来,是白天鹅。虽然有点惊讶,但是彭骋进了医院,她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叶想跟她没什么好说的,转身想走,可后面那个男声,却让她僵住了脚步。“我来办点事,你来这儿干吗?”孙国辉问。
  叶想不自禁地咬住了嘴唇,有多久没听见这老虎的声音了,快三年了吧。恍惚间就听见白天鹅把彭骋的事情简述了一遍,“是这样……不过医生不是说有机会吗,总院的医疗水平很高,他们一定会尽力的,你不要放弃,”孙国辉沉声说。“放弃?”白天鹅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嘲,“国辉,从我放弃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放弃了。”
  孙国辉没说话,白天鹅又说,“你不用那种表情,同情我?可怜我?还是蔑视我?!因为我嫌贫爱富攀高枝,现在遭报应了!”白天鹅的声音越发尖锐,叶想忍不住后仰了一下。屋里的孙国辉不知什么表情,只能听见白天鹅情绪激动的喘息声。
  “玉敏,你冷静点,选择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是你的自由,我们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孙国辉好像话里有话,叶想不自觉地往前探了探头,“再说,我相信彭骋,他一定挺得过来,而且……”说到这儿孙国辉好像迟疑了一下。“而且他是真心对我好,如果我现在放弃他,就猪狗不如是吧?”白天鹅淡淡地说。
  见孙国辉不答腔,白天鹅突然笑了起来,那声音简直让人无法形容,叶想觉得自己摆弄文字也有一段时日了,却没法找出一个词汇来描述她的笑声,悲伤?嘲讽?无奈?压抑?“王玉敏……”孙国辉连名带姓的叫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赞同。
  “你放心吧,我不会放弃他的,就算一开始我是动机不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也有了深厚的感情,我真的爱他……再说,如果我现在放弃他,那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算彭司令他们不计较,也有的是想拍他们家马屁的人来收拾我……人生就像赌博,筹码放下,就已经不能再反悔了!”说到最后白天鹅的声音近乎于苦涩。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这话果然没错,叶想摇了摇头,想过好日子并没有错,只是那应该是靠自己的努力和真心,谁也没开天眼,难道能靠着算计得失过一辈子?“那你好自为之吧,”孙国辉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不想多说什么。“我会的,”白天鹅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我已经对不起你,就再不会对不起他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孙国辉说了一句,他声音很平和,叶想能感觉到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屋里一时安静了起来,叶想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吴医生,我们先把片子拿过去给何教授看一下吧,那片子?”一个温和的声音问。“就放在我办公室呢,请跟我来,”显然是那个吴医生。
  这时孙国辉正好推门出来,他跟叶想打了个照面,再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叶想,他人一下子就愣住了。正在办公室里抹眼泪的白天鹅也吓了一跳,发现是叶想,她的表情不自觉的武装了起来,不再悲伤,而是淡漠加一点点傲气,一如从前。叶想发现白天鹅瘦了也黑了,虽然依旧漂亮,却有了一点沧桑的感觉,那双漂亮的眼睛红肿不堪,就连肩膀上那金黄色的肩牌也显得暗淡无光。
  叶想礼貌的冲白天鹅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吸了一口气才看向孙国辉,他正目光灼然地看着自己,依旧是皮肤黝黑,嘴唇紧抿,表情却更加严肃。“王参谋,就是……”后面的话没说完,走过来的吴医生就愣住了,“你们是……”“叶想?”跟过来的王参谋先叫了一声,他当然认识叶想。看了一眼孙国辉之后,王参谋扫了一眼办公室,也是一愣,“小王,你怎么在这儿呀?”
  “啊?”王玉敏从看到王参谋那一刻起,就手脚冰凉,他是彭司令的亲信,彭骋有一次曾笑言,我家的事儿就没有王哥不知道的。虽然她只是无意间碰到了孙国辉,可眼前这个状况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就不止是尴尬了。
  “报告首长,我是XX师英雄团装甲侦察营副营长孙国辉!”孙国辉一个立正敬礼,因为王参谋是个中校。一听他的名字,王参谋微微一皱眉头,他曾经帮彭司令调查过王玉敏,孙国辉的名字他记得很清楚。
  王玉敏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结了冰,虽然彭骋从来不说,但自己总是觉得彭家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这几年自己尽心尽力的工作,在大西北吃风喝沙,谨小慎微,就怕彭司令夫妇不满意,同时还要忧心于莉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好在彭骋一直不为所动,今年春节的时候彭骋还说,彭司令夫妇那边有所松动,自己以为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可没想到彭骋却出了事故。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自己就没有一天好过,为彭骋也为自己的将来担忧。
  “王参谋,我陪燕子来的,想给家里去个电话说晚点回家,护士说608能打外线,我找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师姐。”叶想的声音突然传进了正不知所措的王玉敏的耳中,王玉敏一怔,叶想这话说得很技巧,是实话没错,但让人感觉她先碰到了自己,并没有孙国辉什么事儿。
  “这样啊,辛苦你跑这一趟,”王参谋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孙副营长,那您是找我吗?”吴医生问了一句。“您是裴主任吗?”孙国辉问。“裴主任呀,体检的事儿吧,他的办公室在618,我这是608,您走错了!”吴医生微笑着指了指右边。
  “谢谢您!”孙国辉点头道谢,然后给他们又敬了个礼,“那我先走了。”经过叶想的时候,孙国辉忽然对她点了点头,表情温和,叶想下意识回了一笑。“吴医生,那我们赶紧拿片子吧,”王参谋对吴医生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又对王玉敏说,“小王,上海请来的那位脑科专家何教授,已经到了。”“真的吗,太好了!”王玉敏的喜悦绝对发自内心。
  叶想打完电话回到病房,正好林燕着急的走了出来,“叶子,你通知小朱没有,她不会还在饭馆傻等咱们吧,她也没呼机。”“坏了,着急出来早把她给忘了!”叶想一拍脑袋。“这样吧,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先去跟阿姨打声招呼再去通知小朱,回头要是有事儿的话我给你电话,”林燕想了想说。“也好,”叶想点头,跟着她进了病房。
  等出了病房,叶想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向来雍容高雅的彭夫人是一脸的憔悴,彭司令好像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白发。彭骋在ICU,叶想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觉得视野里一片苍白,天花板,纱布还有他的脸色。叶想暗自为他祈祷,就算找白天鹅是个错误,也没道理报应在他身上。
  劝回了要送她出门的林燕,临走之前叶想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不知道孙国辉来医院有什么事儿,体检?不会他的身体也出问题了吧……呸呸!叶想暗骂了自己一句乌鸦嘴,匆匆忙忙地去找小朱。
  找到小朱跟她说明之后,自然也都没了吃饭的兴致,小朱干脆回学校赶一篇论文,叶想坐着公共汽车回了家。一路上,孙国辉,白天鹅还有彭骋的脸交替出现,弄得叶同学头大无比,还差点坐过站。
  一进门叶妈妈就问,“你不是说晚回来吗?”“燕子让我先回来了,说是有事再找我,”叶想把书包扔在了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是吗,彭骋怎么样了?”叶妈妈关心地问,“你爸爸说彭骋刚送进总院,也不让我去看,说人家正心烦呢,别去凑热闹!”
  “是啊,肖阿姨憔悴了不少,彭骋头部有淤血,压迫神经,有一定危险,”叶想转述了一下周干事的话,叶妈妈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叶想赶紧安慰,“哎,妈你别哭啊,我回来之前,一个脑科专家刚到,听说特有水平,再说彭骋是司令公子,那些医生自然会竭尽全力,而且吉人自有天相,彭骋肯定没事的!”
  “也对,”叶妈妈赶紧点头赞同,好像这样彭骋就会没事似的,“回头我先给你肖阿姨打个电话再说。”“嗯,我爸呢,还没回来?”叶想来回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回来了,”叶妈妈一笑,“跟小晃在书房说事儿呢?”“啊?”叶想就听见自己脖子“嘎巴”一声,“林晃回来了?”
  “瞧你高兴的样子,小心点!”叶妈妈笑嗔了她一句,伸手过来帮她揉。“他怎么来了?”叶想好奇地往书房方向张望,叶妈妈摇头,“好像是说有事儿临时请假的,你爸爸一回来就把他叫进书房了。”
  “喔,”叶想琢磨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如果是公事,那应该在部队说,如果是私事……“想想,你先去楼上换身衣服,医院那地方不干净,细菌多,”叶妈妈说着摩挲了一下女儿的头发,“快去吧!”
  叶想上楼先去洗了把脸,又梳了头,回到自己屋正想换衣服,突然一个强壮有力的手臂就从背后把她抱了起来,“哎呀!”叶同学一声尖叫。楼下正抽烟的叶师长差点没把嘴里的烟给咬断了,他瞪着楼上,“什么毛病!”叶妈妈和警卫员小牛偷偷地笑了。
  “放开我啦,”叶想扭股糖似的挣扎着,林晃紧紧抱着就是不松手,他把头埋在叶想的颈窝里,叶想就觉得一股股热气喷得自己直痒,缩着脖子笑说,“痒痒死了,臭狐狸,再不放手我可叫解放军叔叔上来收拾你了!”林晃哧的一笑,稍稍松开了手,把叶想转了个个儿,抱着她坐在了床上。
  叶想刚要矫情几句,一看林晃的脸色,忍不住一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好像几天没睡似的,“说完轻轻摸了一下林晃的脸庞,手感有些粗糙。林晃握住她的手凑在嘴边一吻,然后笑说,“这几天工作忙,又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没休息好。”
  叶想耸了耸鼻子,“是够忙的,都没工夫洗澡了吧,一股子汗酸味儿。”林晃侧头闻闻自己,“我怎么闻不见。”“人家是久居兰芝之室不闻其香,你这是……嘿嘿,”叶想没说完。林晃咧嘴一笑,“是吗?那我好好闻闻兰芝之香!恢复一下嗅觉!”说完就把埋头在叶想的脖颈里,用下巴上的胡茬儿使劲蹭,弄得叶想连笑带叫的。
  两人亲亲密密地折腾了一会儿,叶想用手指拢了拢头发,“说吧,怎么突然回来了,你那边不是说新兵来了之后忙得要死吗?”林晃抱着叶想摇了摇,“想想,咱们手里现在有多少钱?”“嗯?”叶想一愣,话题怎么转到存折上去了。
  虽然纳闷叶想还是迅速估算了一下,然后告诉林晃大概数额。从林晃跟叶师长明说要娶叶想的那一年开始,他的工资什么的就一律上缴了,说是老婆管钱,天经地义。两人这几年也攒了些钱,当然是为了结婚用。
  “想想,这钱我有用,明天你给取出来行吗?”林晃琢磨了一下才说,带了点小心翼翼。“当然行,不过能告诉我理由吗?”叶想挺痛快地点头。这几年基本都是在部队活动,个人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多,叶同学的经济头脑和金钱欲望都退化了不少。“我一个战友家里出了点事儿,急需用钱,”林晃皱眉说。
  “喔,那这些钱够吗?这也没多少,”叶想随口问道。那年月当兵的能挣几个钱,叶想又是去年才开始有工资的,所以几年下来,那存折上的数字看起来还是清汤挂面型的。林晃摇了摇头,“能给多少给多少吧。”
  “看样子他跟你关系不错啊,瞧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儿,”叶想伸手去帮林晃按摩太阳穴,林晃极享受的叹息了一声,“还是有老婆好啊。”“少拍马屁!”叶想手重了点,林晃咧嘴笑了笑,又说,“以前总觉得当兵的跟钱没太大关系,等事到临头才知道什么叫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
  叶想笑说,这回好了,这钱一给,咱们也一夜回到解放前,一穷二白了。林晃咂巴咂巴嘴说,还真是,你说要是再有什么事儿需要用钱可咋办?叶想挠了挠头说,那你只能把我卖了,然后我再跑回来,凭咱的武装越野能力,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嗤!”林晃喷笑了出来,一把抱住叶想就啃了下去。
  叶想被啃得神魂颠倒之际,还记得问,您这钱到底是借还是白给啊?她知道部队里好多人对兄弟情分看的比什么都重,这钱很可能是一去不回头了。林晃一咧嘴,我倒想白给呢,人家本来连借都不肯,非要自己硬抗,这还是我跟他干了一架他才要的。
  哈哈,叶想乐了,谁啊?这么牛,借钱还得人求着?“是老虎,他家里有事儿,需要用钱,”过了会儿,林晃轻声说了一句,叶想的笑容顿时卡住了……
  “想想,钱我前天已经给他了,对了,这些钱是哪里来的?那天我一看汇款数儿吓了一跳,你不是真把自己给卖了吧?”林晃又高兴又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叶想笑嘻嘻地说,“是啊,卖给别人当媳妇了,你怎么办啊?”林晃嘿嘿一笑,“那你跟那买主儿说一声,咱买一送一,我这还一陪嫁的呢,身强力壮,让他一起带走!”
  “哈,”叶想笑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想想,部队就要集合了了,等我抓个空再给你打电话,谢谢你,还有,我爱你,”最后一句林晃压低了声音。电话这边的叶想脸一红,含糊应了一句,“知道了,你忙吧,”说完等林晃挂上了电话,她才挂。
  那天林晃吃过晚饭就赶回部队去了,叶想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出门去取钱的时候,叶妈妈被她脸上两个大黑眼圈儿吓了一跳。叶想只好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就想走,没想到叶妈妈叫住她,然后跟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存折来。一看上面的数字,叶同学的眼珠子差点没突出来,可眨巴了半天眼睛,那些数字也没长个翅膀飞了,依旧大咧咧的趴在存折上炫耀着自己的金光闪闪。
  叶同学的脑筋立刻歪出十万八千里,自己家里虽然吃喝不愁,可要弄出这笔钱来,除非是叶师长贪污受贿喝兵血了。叶妈妈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这丫头想岔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明了钱的来路,就一巴掌把叶同学扇出了家门。叶想一路傻笑的去了银行,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三年前说炒股的事儿,老妈居然背着叶师长干了而且赚了。
  等到了银行,眼看着那钞票飞舞,叶同学嘴巴咧的跟瓢似的,两眼放绿光,心说这世上一大爽事,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行员一边数钱一边瞄着叶想,要不是她有存折和密码,光看她那样儿不像是来取钱倒像是来打劫的!
  “呼……”想到这儿,叶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那笔钱一定能帮上孙老虎吧,这两天一直在想,也许老天爷安排自己走这一遭,就是为了让自己帮他这一次的,顺便再拣只狐狸回家。如果是这样……叶想笑了,咱值了。
  “铃……”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叶想一跳,她赶紧拿起电话,“喂,你好。”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嘈杂,好像在车站一类的地方,却没人说话。“喂?哪位?”叶想提高了点声音,“请说话!”那边那个人还是不说话,只是隐约有呼吸声传来,叶想突然明白是谁了。
  叶想只觉得自己心口一烫,好像热血一下子都涌向了那里。她已经听林晃说了,为了能多挣一些钱,孙国辉报名参加了维和部队,因为那里有特殊津贴,赚钱会多一些。他政审文化考试还有体检都合格了,人已经离开英雄团去某部集合,经过培训之后,就会被派到非洲某战乱之地呆上三年,负责保护当地的医疗队和侨胞。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在杂乱的声音里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孙国辉,你电话打完了吗?咱们就要集合上火车了!”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从电话里传来,有些气喘,好像是跑过来的,叶想从没听过这个声音。“卢芳,小孙,你们俩快点,队长开始清点人数了!”一个男人又喊了一句。
  “你保重!”叶想轻声说了一句,这时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谢谢,再见,想想……”孙国辉哑声说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上了。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叶想愣了半晌,眼睛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她才微笑着对话筒说了一声,“再见,老虎……”
  “我的天呀,还要爬多久啊?热死了!”叶想向上张望着,那台阶仿佛望不到头似的。“想想,马上就到了,我听战友说,那上面的风景特别好,”林晃笑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了过来,也同学老实不客气地开始狂饮,今天的气温怎么这么高!
  五一刚过,战备轮值结束的林晃请了两天假,说是要带着叶想去踏春。其实两个人都有出来放松一下的意思,对于林晃而言,能帮上孙国辉,他从心底里高兴,叶想亦然。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彭骋的手术很成功,人已经清醒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仔细调养,他还年轻,只要休养的好,还可以重返部队的。听林燕这么说的时候,叶想除了为他高兴,也暗想,看来白天鹅这回赌赢了。
  “那上面有什么好的啊?”叶想慢悠悠地喝着水,林晃一脸笑容,用袖子帮她抹着额头上的汗,“上面有座寺庙,明代的,供奉的好像是药王神什么的,好多生病的人都来这儿拜佛求神,听说很灵。”说完他一把拉起叶想,“不许偷懒,继续行军!”叶想被他扯着前行。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后来叶想懒得走,就提议猜拳,谁输了,就负责背着对方爬一段,反正那石阶也不陡。
  结果叶大小姐连耍赖带撒娇,基本上都是林晃背着她走,眼瞅着庙门近在眼前,叶想又猜输了。林晃一脸看你再找什么辙耍赖的表情,叶同学大方的一挥手,“来吧,我背你直达庙门!”林晃笑嘻嘻地说,“真不容易,可算轮到我了,来了啊!”说完就背着个大包(都是叶同学要吃的零食)蹿了上来。“哎哟!”叶想被压得叫了一声,“看你没变胖啊,怎么死沉死沉的!”
  林晃特得意地说,“咱这叫腱子肉,不显眼但压秤!”“腱子肉?我看你是五花肉吧!”叶想翻了个白眼,抱着林狐狸的两条长腿开始往上爬。看叶想爬了十几阶之后就开始喘粗气,林晃故意摇头晃脑的说,“要坚持啊小叶同志,坚持就是胜利!”
  统共也就七八十级台阶,叶想走的这叫一个艰难。没办法,这狐狸身高腿长,叶想背着他不好使力,很别扭。最后干脆放开了他的腿,就抓着他的手臂往上拖着走,跟背伤兵似的,林晃两条腿也不怎么用力,就在地上拖拖拉拉。
  摇摇晃晃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就剩十几级台阶了,叶想停下来喘了口粗气,准备一鼓作气,直冲庙门。林晃趴在叶想的背上时间长了也不好受,要知道叶同学也算是比较骨感的了,他胸部被叶想后背的骨头胳的挺难受,就说,“老婆,瞧你累的,要不你别管我了,把我放下吧。”叶想说,“不行,说好把你背上去的,咱说话算话!”
  林晃苦笑,在叶想背上蠕动了一下,“我这前胸都疼死了,你还是放下我吧。”叶想乐了,你刚才不是打死都不下来吗,现在觉得难受了,没门!叶同学回头特温柔地说,“亲爱的,坚持一下啊,就到庙门了!”然后故意慢慢地走,最后终于磨蹭到了庙门口。
  叶想喘着大气还没来得及撒手呢,两个看起来是来爬山锻炼的老大妈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满头大汗的叶想和被胳的龇牙咧嘴的林晃,然后其中一个特真诚地说了一句,“姑娘啊,我们刚才都看见了,瞧小伙子难受成这样,这有病还得去医院瞧,可不能光拜菩萨!”
  叶想:……
  林晃:……

  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长江,中华民族的生命源泉,她用自己蜿蜒的身躯,润泽了多少干涸的土地,哺育了多少中华儿女,如果你能顺着她的源头而下直至入海,那么沿途就是中华民族生息的一个浓重缩影。这句话叶想一直很有印象,那是考上高中的时候,跟父母一起去三峡旅游时,导游说这话的时候很自豪,因为那是唯一一次一家三口外出旅游,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小叶啊,你准备一下吧,现在咱们部门的青壮年都出动了,本来不想让你们小姑娘过去的,可人手实在不够,所以……”主编皱着眉头说。“明白,我随时可以出发!”叶想一个立正,主编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时桌上的两部电话又响的是此起彼伏,他摆手示意叶想可以走了,自己回身去接电话。“喂,啊,首长,是我!请您指示!”叶想把办公室的门给他关上了。
  水火无情……叶想脑海中不停翻滚着这几个字。当年自己身在北京,对于这场洪灾并没有切身体会。只是看新闻报道,知道当地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了很大的损失,而部队英勇奋斗,涌现了很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好事。但那个时候毕竟新闻稿件受限,所以很多事情并没有报道,现在看了内参之后,叶想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狂暴的洪水从六月初开始冲击沿途河岸,堤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村庄,城镇都是低于水平线的,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报社里的男同胞们基本都被派去洪水前线采访报道,听小夏说,好多记者都只能在休息间隙采访,然后一旦有抢险任务,他们也会冲上去帮战士们背沙袋,抗麻包,加固大坝,个别身体弱的记者甚至因为太辛苦而晕倒在大坝上。
  叶想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电话就响了起来,军人的命令永远简捷有力,不容置疑,两个小时后大门口集合出发!“呼……”叶想做了一个深呼吸,抓起电话先给林燕打了一个,托她照顾一下自己母亲。没办法,叶师长已经奉命带部队去第一线了,那其中也有林晃,叶妈妈为此日夜忧心忡忡,可现在自己也要上去了,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
  “叶子,你千万小心!注意安全,还有卫生,不要随便喝水,千万别逞能!还有……”林燕的声音都变了,她是部队子弟,知道的消息远比普通市民要多。原本有些紧张的叶想倒笑了,“燕子,我知道,这些部队早就给上过课了,你放心吧,我妈就拜托你了,你和小朱有空就去陪陪她,我和我爸都不在家,我怕她胡思乱想,我就不给小朱打电话了,说得越多,心里越没底。”
  “我知道,你放心吧,阿姨就交给我了,你一定要小心,说不定你还能碰到我哥呢,那也算得上是战地情侣了。”林燕镇定下来,还开了句玩笑,又紧着嘱咐了叶想几句才挂上电话,叶想决定先回宿舍去收拾行李,等临走的时候再跟老妈说一声,以免说得时间越长彼此越难受。
  “叶老师,你也要去前线吗?”看见叶想背着行李往外走,一个正在执勤的小战士忍不住问,他就是一开始给叶想升辈分叫“姥姥”的那个。“是啊,小赵,”叶想笑着点点头。小战士一脸的激动,“叶老师,我真羡慕你,我们也特别想去前线战斗!”旁边几个小战士也都是热血沸腾的表情,叶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老记者快步走了过来,“小叶,你也是三批的?正好咱们一起走。”
  叶想只能冲他们摆摆手,几个小兵不约而同,肃容立正向她敬了一个军礼。追上了那个老记者后,叶想不禁想起一位将军说过的话,‘身为一名军人,为国流血牺牲是我最好的结果,但这世上不再需要军人出现却是我最大的愿望。’
  “妈,就这样,我马上就要出发了,我抽空会给您打电话的,有事儿您就找燕子和小朱,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担心我,我会保护自己安全的。”叶想说到最后喉咙越发干涩,语调却还是保持轻松。“想想,注意安全,妈妈等你回来,妈妈为你骄傲!”叶妈妈的声音温柔又平静。
  挂上电话之后,叶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母亲的温柔,体贴,包容,忍耐让她心里酸酸的。那个老记者安慰的拍了拍叶想的肩,“这是我们的工作。”叶想一抹眼角儿,“周老师,您跟家里说了吗?”“我媳妇已经跟着医疗队上前线了,儿子放在他姥姥家,这小子才不管他老子去哪儿呢,一听说我出长差,高兴坏了,说这回暑假可没人管了,还万岁!”看着周记者学他儿子高喊万岁的样子,叶想终于乐了。
  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也许是下水道里的污水也被冲上了路面,叶想坐在吉普车里,也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她和老周被分到这个新兴城市进行战斗。“咦,怎么这么多人?”周记者嘀咕了一句,叶想往外看去,刚才还很空旷的大街上聚集了很多人,一群群地凑在一起说些什么,表情慌张。
  司机是军报临时雇用的,连人带车,他已经接待了好几拨记者了,这时驾轻就熟地把车开到一个警察身旁,“同志,出啥事儿了?我这车上是军队的记者!”警察还没说话,他的对讲机就响了,“各岗位注意!各岗位注意!新区决口了!所有人员把守住各个路口,任何车辆人员不得进入!完毕!”叶想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老周眉头紧皱。
  “周记者,叶记者,部队就在新区那边,咱们还过去吗?”司机犹豫地问。老周看了叶想一眼,叶想咽了口干沫,嗓子丝丝拉拉的疼。“小李,先过去看看再说!要是不行,咱们再撤!”老周作了决定。“好吧,”司机一咬牙,踩了油门就走。
  司机是本地人,路很熟,他特地找了地势较高的一条路走,估计应该淹不到这儿。可刚走了没二十分钟,几辆货车就迎面而来,错车的时候司机探头出来喊道,“别再往前走了,大水要过来了!”喊完就飞驰而去。
  司机“刺啦”一声急刹掉头,也顾不上跟记者们商量了,赶紧往回跑。可经过一条还算宽阔的马路的时候,他大叫一声,“不好!”又是一个急刹,叶想的额头狠狠地撞上了椅背。正晕着呢,就听老周喊,“小叶,那行李快下车!!快!”叶想完全凭本能抓住自己的军用背囊和相机冲下了车。
  “天啊……”叶想一下车就惊呆了,浑浊的江水迎面而来,迅速没过她了的小腿,老周一把薅住她,将她拽进了旁边一座民房。此地民居多时二三层小楼,所以只要不是流速湍急的大洪水,一时半会儿还算安全。
  一到二楼阳台安全处,老周几乎是立刻掏出临来之前报社给配的手机开始报道,叶想也从惊慌失措中恢复了平静,她拿出相机拍照。洪水里掺杂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路东碰西撞地奔流而去,叶想发誓她至少看见了三台洗衣机漂流而去。一旁的司机小李信誓旦旦的说,坝上决口的肯定不止一处,不然不会淹到这里!
  正当周记者想跟部队联系的时候,几条冲锋舟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司机开始大叫并拼命挥舞着自己的手。叶想以前看新闻,甚至自己写新闻稿件,也会这样描述,老百姓看见解放军出现就像见到了自己的亲人……叶想现在觉得,岂止像亲人,简直比亲人还亲!!这几只冲锋舟隶属于XX军区救援分队的,带上叶想他们之后,沿途还救助了数位市民,一个老大娘后怕的跟叶想说,我就在家睡了会儿觉,这水怎么就上来了!
  “刘参谋,谢谢你们了!”老周跟冲锋舟上的几位军人道谢,事态紧急,也不用客气了,彼此敬个礼之后,就赶紧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哟,老周,小叶,你们也过来了,快去吧,政委在第二个帐篷里。”一个报社同事看见了他俩,招呼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叶想一开始愣没认出他是谁,这小子在军报是出了名的报草,自己长得帅也特喜欢打扮,向来以浊世佳公子自居。可他现在一身的泥水,裤腿也挽到了膝上,小腿上粘的都是泥巴,解放鞋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向油光水滑的头发,早就被泥浆裹成了一绺绺的。
  等进了帐篷,连寒暄都免了,军报第二把手立刻给两个人分派了任务。老周是男人,被派去跟报草一起跟部队采访。现在有大概两千人驻扎在坝上,二十四小时轮流值守,以防止管涌,溃坝出现。
  叶想临来之前就背了不少照相器材器具,没办法,现在还不时兴啥数码呢,哪个摄影记者兜里都揣着十个八个的胶卷儿备用。这次的洪水规模太大了,军民投入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军报记者们的胶卷普遍不够用,需要拍下来的人和事太多!现在这情况,也没地儿现买去!
  因此叶想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给记者们送胶卷还有其他摄像器材,顺便捕捉新闻,写点稿件,这是政委的原话。政委也是为了她好,一来坝上不安全,再说守堤的官兵们已经出现了烂裆的现象,只要有太阳,士兵们就赶紧扒光了晒晒,叶想一个小姑娘上去也不太方便。
  叶想领命而去,她也没想那么多,生于长于天然缺水的北京,叶同学这辈子第一次领教了什么叫“发大水”。一开始确实是紧张又害怕,可是一到了大本营,看见所有人都在为保护这座城市而忙碌着,叶想也热血沸腾了,脑子里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想赶紧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放下行李之后,叶想背着装满器材的大包出发了,还是司机小李送她先去团部。这边的地势比较高,因此还没有受到洪水侵袭。沿途叶想发现,有很多妇女老幼,肩背手抱着大箱的矿泉水和速食面往后面撤退。商店基本上关门了,司机小李说,那些粮食啊,水啊,食用油啊,早就脱销了。
  汽车从城市的另一端绕上了大坝,还没到跟前,就看见坝上密密麻麻的绿色身影正来回跑动着,一面面红旗迎风飘扬,显示着勃勃生气。司机只能把车停在岗哨外面,叶想干脆徒步过去,找到正在辛苦忙碌的同事,把东西交给他之后,又奔向下一个驻守点。
  ‘拖拉机,农用机车,摩托车,自行车,拉板车几乎把道路拥堵的水泄不通,但是人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惊慌失措,他们都是需要转移的群众,大部分的人永远失去了曾经的家园……’叶想对着录音机说。这时的她正在采访返回的路上,坐着冲锋舟摇啊摇的,四周都是混黄的水泽,偶尔还有动物的尸体漂过。
  “同志们,上头让咱们去一趟三号区,我们一个记者伤了腿,快!”老周突然大喊了一声,他收起对讲机,着急的跟操作手比划着。等等赶到三号区域的时候,小胡因为伤口发炎,人已经有些迷糊了,幸好跟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刚从四军医大毕业的男孩子,他是搭便车回大本营取药的。
  一到岸边,小军医先冲了过去给小胡处置。“嫂子!”一声叫喊吸引了叶想的注意力,她回头看去,两个小兵正在附近的大坝上冲她拼命挥手,可他们一脸的泥水,根本看不清长相。叶想心一跳,她知道林晃的部队就在附近,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可这些天去了好几个点儿都没碰上,难道……“叶记者,走了!”刚才还很腼腆的小军医断然发号施令,兵们帮着把小胡抬上了冲锋舟。
  “突突……”冲锋舟开始发动,渐渐离开岸边。经过大坝时,叶想不自觉地抬头往坝上看,一个泥人突然冲了过来,“林晃,”叶想在心里叫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那个泥人抡圆了胳膊,用一个标准的投弹姿势扔了瓶矿泉水过来,叶想利落地接住了,然后冲他拼命招手,坝上的官兵们也都用力挥手,叶想只看清了林晃因为笑容而露出的雪白牙齿。
  没一会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叶想回身坐好。“你熟人啊?”老周问了一句,叶想点点头,“唔。”“对你可真不错,现在灾区最值钱的就是矿泉水和方便面了,尤其是坝上,”老周一笑。叶想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那瓶矿泉水。
  “小胡还撑得住吧?”老周又问,小军医挺严肃地点点头,“报告首长,他只是炎症,我处置过了,等到了大本营再瓶营养液就应该没问题了。”“那就好,这小伙子刚结婚,蜜月还没度呢,张班长,还有多久能回去啊?”老周扭头问。“报告,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操舟的班长说。
  又开了十几分钟,一个小兵突然叫,“哎,班长,你看那边!”船上所有的人都抬头望去,一个被淹没的屋顶上有两个人正冲着这边疯狂的挥手喊叫着。“首长,您看?”张班长立刻请示,“开过去!”目前军衔最高的老周一摆手,冲锋舟灵巧的拐了个弯儿。
  等把那对老夫妇接上冲锋舟一问才知道,青塔头是这带一个中等村落,有上万亩田地还有果树林子。全村一千多人基本都撤走了,这对老夫妇因为离开得匆忙,把一个收音机拉下了,那是家里不多的值钱物件儿,非要回来取。村干部们不让,他们就悄悄返了回来,没想到被洪水围个正着。
  叶想正感叹为了一个收音机差点断送两条命呢,小战士又发现了一个死抱着大树枝才没被冲走的灾民,就这样,边走边停,没多久冲锋舟上就坐满了。叶想和所有官兵都尽力腾出了位置给他们。“首长,这边好像刚过去一个洪峰,跟咱们出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我估计还得有灾民!”班长凑在老周耳边说,老周皱了眉头。
  “叶记者,你不能留下,太危险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留下!”张班长急了。他说对了,刚才又接连碰到了几个灾民,眼看着他们无助又渴求的面孔,记者老周毅然下了冲锋舟,腾了一个位置出来给灾民,自己留下等待救援。
  叶想当时都傻了,似乎也曾经看过这样的报道,也曾感动过,可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时,那种触动心灵深处的感觉,还是让叶想有种想哭的冲动。老周留下之后,那个小战士也留下了,后来年轻的小军医也留下了,到现在,冲锋舟上穿军装的就剩下了叶想和张班长。
  看着跪在房顶不停磕头的妇女还有她身边的小女孩儿,叶想做了个手势阻止了张班长再说下去,“班长,这船上都是老弱灾民,我是军人,又不会开船,她还带着孩子,所以只能我留下,你别说了,胡记者需要救治,老周,小军医还有那个战士,他们也都等着你带人来救呢!快走吧!别再浪费时间了!”
  冲锋舟越来越远,带着那妇女的千恩万谢,还有张班长的无可奈何消失在了叶想的视线里。天色已近傍晚,因为连日阴雨,云层遮盖住了阳光,四周又被洪水包围着,感觉有点冷。叶想尽力地坐在高处,抱住自己,尽力保持平衡和冷静,心想别等救援没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再掉水里。
  空旷,安静,只有水流过的声音,偶尔水下有什么东西撞上了这间民房,就会“砰”的一声,让叶想不自觉地缩了又缩。燕子啊,我这回真不是瞎逞能,是不得不逞能。林晃他还在大坝上吗,听说那里管涌过两次了,也不知道这只狐狸游泳的功夫如何。妈妈现在在干什么呢,一定是守在电视机旁等着新闻联播吧。
  “阿嚏,”叶想打了个喷嚏,刚才挤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往空场一坐,身上凉嗖嗖的。稍稍活动了一下,突然觉得腰被什么膈了一下,伸手一摸,原来是林晃方才扔给她的矿泉水。叶想把那瓶水紧紧地贴在了脸上,微凉的瓶体却让她感到了温暖和勇气。
  叶想开始唱歌给自己壮胆,先唱军歌,然后唱流行歌曲,要是有人有幸听过叶同学这场独唱演唱会,一定会在若干年后发现,那些歌星们的当红歌曲,都是“剽窃了”叶同学的。唱着唱着,她四下里看看,发现这间房貌似是这里的最高建筑了,自己如同坐在了一座孤峰上。叶想忍不住苦笑了出来,心说我又不是张惠妹,为什么要站在这高岗上?
  一边哼唧歌一边看表,叶想盘算着还需要坚持多久,按说自己被留下的位置最近,如果救援应该是先找到自己吧。也不知道其他三个人怎么样了,尤其是那个小战士,整个就是挂在了树上。
  “咦?”叶想突然觉得水位好像上涨了,心想是不是自己因为恐惧而产生了错觉。再往远处看看,不对,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沫子,隐隐有白色的水线迅速向前移动。“坏了,”叶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是洪峰!肯定是哪里决口了,又有新的洪水涌来。
  叶想脑子嗡的一声,然后告诉自己要冷静,要镇定!周围的环境早就观察过了,除了这间房子,只有十几米外的一棵大树位置更高。叶想知道,洪水的流速极快,一旦洪峰涌过来没过房顶,那自己就危险了。不如趁现在水流还算平静,赶紧转移到制高点去。
  没时间多想了,叶想把张班长留给自己的救生绳斜挎在肩上,用嘴咬紧了那瓶矿泉水,一狠心跳入水中,拼尽全力向那个大树游去,蛙泳,大学时修的学分,姿势丑陋,但可以救命。她刚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一根粗大结实的枝干上时,洪峰已从脚下呼啸而过,一波波浪头卷着断裂的树木,房屋的残片向大树冲击而来。
  撞击而起的水浪打湿了叶想全身,但好在她人还是在水面以上,之前停留的那间屋顶,早已不见踪影。天色好像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而模糊不清,只有水流奔腾的声音敲打着耳膜,却让人觉得这声音比寂静更可怕。
  冰冷的洪水不时冲撞着大树,浑身湿冷的叶想只觉得树干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但此时她已无计可施,只能抱紧树干,死死地把那瓶水按在怀中,闭眼默念着亲人的名字,爸爸,妈妈,狐狸,燕子,小朱,佳佳,还有……
  “老虎!”叶想一声大叫坐起身来,“怎么了?”坐在床边看书的孙国辉急忙起身察看,就看见叶想突然开始流眼泪,然后大哭。自认能天崩地裂而面不改色的孙老虎也慌了手脚,想要安慰她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帮她擦擦眼泪,却又没胆量去碰触。
  手忙脚乱之下,他轻轻拍了下叶想的肩膀,“叶想,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哭?”他话音刚落,叶同学的眼泪和哭声跟安了开关似的,啪的一下,就停了。孙国辉一愣,然后叶同学下一句话让他脸色都青了,叶同学吸着鼻涕,一脸困惑地说,“对啊,我为什么哭啊?”
  “医生,这孩子不会是砸到了头,失忆什么的?”闻讯赶来的系主任心里直打鼓,本来是想找些免费劳动力的,别最后弄傻了一个,那学校可就赔大发了,自己的升官美梦也劝断送在了这个……教导主任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叶想。
  “没什么问题啊,她的各项生理指标都正常,说话逻辑思维也没问题,记忆功能也没消失,连小学同学借她五毛钱没还都记得,怎么可能会失忆,您电视剧看多了吧?”女医生鲜红的嘴唇上下一碰,叶想和系主任同时尴尬不已。这个校医是有背景的,所以对领导不是那么感冒,虽然专业水平一般,但是治个头疼脑热的还是没问题的。
  “嗯哼!”一个上校干咳了一声,“没什么事就好,叶想同学,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军训暂时不要参加了,你说呢,赵主任?”“是,是,大队长说得对,那叶想你就好好休息吧。”系主任连声赞同,边说边陪着那个上校走了出去。
  “那你先休息吧,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感觉就来找我,”校医说完收拾药箱也想走,叶想犹豫着说了一句,“大夫,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似的?”她不屑地一扯嘴角儿,“你的脑袋撞到了地面,产生了轻微的冲击,你知不知道人的大脑非常的复杂和精密啊,在你昏睡的期间大脑也在活动,就像做梦一样,但你未必记得清!懂了吗?”看医生有点不耐烦了,不懂叶想也只能唯唯诺诺地说“懂了,谢谢大夫!”女校医踩着高跟鞋扭回宿舍去了。
  “做梦?”叶想只觉得自己头晕乎乎的,“嘶,”一摸后脑勺还真有个大包。只记得之前正在站军姿,然后被一个昏倒的胖女生砸个正着,再然后……就醒了。医生说还不到一个小时呢,可总觉得自己昏沉了很久。正轻轻揉着大包,就听见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哎,老虎,你说这小姑娘为什么会喊你的外号啊,喊得还挺亲,接着又哭,不是你小子背着兄弟们干了什么不该干的吧?”
  叶想脸一红,想起刚才孙黑脸难得惊慌失措的表情又想笑,“扯淡,赶紧滚你的吧,马上就该集合吃午饭了,今天你带队吧,”孙老虎一边回头嘱咐一边推门进来,一转回头就看见叶同学正愣愣的看着他。
  孙大营长除了刚才被叶同学那一哭吓了一跳,现在自然又恢复成以往的钢板黑脸,硬的连褶子都没有。“叶想同学,我们大队长说让你好好休息,给,喝点吧,”他递过来一杯水。叶想点点头,“谢谢教官。”尝了一口,居然是甜的,蜂蜜水。
  “咕嘟,咕嘟,”房间里安静的只有叶想喝水吞咽的声音,叶想觉得自己越小心翼翼,这声音越响。她偷偷看了一眼正拿着武装带把玩的孙国辉,不免有些尴尬。“你家里就你一个?”孙老虎突然问。“啊?啊!就我一个,我妈特响应政府号召,她老说要是搁现在,她连生都不生,省得麻烦!”说到最后叶想扁了扁嘴,做了个郁闷的表情。
  孙国辉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没说话,叶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一句,“你就好了,还有个姐姐照顾!”孙国辉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姐姐?”“我……”叶想也傻了,对呀,我怎么知道的?
  “你们这些女生还真是挺有侦察能力的,”孙国辉摇了摇头,显然以为是女孩儿之间的八卦。昨天午休时还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自己手下两个长得挺帅的排长,什么身高,体重,哪儿的人,毕业院校,腰围多少,喜好什么那就是如数家珍,当时队副老刘还和自己感慨现在的小丫头真不得了。
  叶想干笑了一下,孙国辉一甩皮带站起身来系上,“你休息吧,我得出去看看,”说完点头就走,叶想都来不及说话,他人就没了踪影。等到下午,叶想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跟校医打过招呼之后,就自行返回了宿舍。
  炮灰们见她回来了,自然分外亲热,一边殷勤倒水给她喝,一边谴责那个明显营养过剩的大一女生。“要说孙老虎对你真不错,见你晕倒了,抱着你就冲到了医务室!”一个女生手舞足蹈的学着当时的情况。
  她突然暧昧地靠近叶想,“怎么样,近距离接触硬汉的胸肌是什么滋味啊?”色女们顿时一阵鬼哭狼嚎。叶想的心跳加快,嘴上却笑嘻嘻地说,“不如我给你两拳把你放倒,然后让孙大营长也来抱你,你亲自感受一下如何啊?”宿舍里一时跟开了锅似的。
  叶想原来总想着这熬人的军训啥时候才能结束啊,可真到结束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军训汇报表演完毕之后,学校领导请军队领导出去吃大餐了,学生们却被要求立刻上车,准备返程。
  军队领导出于纪律考虑,不希望学生和教官之间有太多的牵扯,尤其是这些女大学生,因此和学校领导商量好,军训结束立刻走人,不给他们更多接触的机会!叶想拎着铺盖站在一旁,看小女生们哭得是天昏地暗,小教官们也都红了眼眶。她暗暗想着,再过一个月,还有几个女孩儿会惦念这些跟她们同龄,却远比她们过的艰辛的小兵们呢。
  “叶想,”孙老虎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叶想一个转身,发现向来一身迷彩的孙国辉今天居然穿了常服。金黄色的肩章,鲜红的帽带,笔挺的军服,衬的他越发英武,有的男人天生就是个军人,孙国辉就是。
  “再见!”孙国辉伸出了手来,叶想赶紧放下行李伸过手去,她微凉的手立刻被一只温厚的大手包住。“叶想,上车了!”同学招呼了她一声,孙国辉放开了手,顺便提起叶想的行李把她送上了车。
  大巴缓缓开动,车上的学生们不顾寒冷,都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拼命的招手,教官们一律立正敬礼,目送学生们离去。叶想忍不住也贴在玻璃上往外找寻着,孙国辉整肃立在一个上校身后,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孙国辉挺胸抬头,手臂上抬,向叶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妈!老爸!呜……”叶想一到家,就看见老妈正在阳台上收衣服,厨房里传来炖肉的香气,老爸听见门响,拿着锅铲就跑了出来,“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回来啦!”他话音还没落呢,叶同学就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把叶爸爸吓了一跳。
  原本还想讽刺几句肉麻的叶妈妈也吓到了,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半个多月没见的女儿,没什么变化啊?受伤了?没有,叶同学摇头。那你受欺负了?还是摇头。那你哭什么呀?!叶妈妈的声音高了两度。我也不知道,见了你们就是想哭,叶同学一脸的委屈。
  叶爸爸笑了,“闺女是想咱们了!”叶妈妈翻了个白眼,“才两星期就至于这样?都是你惯的!吃不了一点苦!”“是,是,都是我惯的!”叶爸爸笑眯眯地承认,然后等叶妈妈离开一段距离之后,他悄声在叶想耳边说,“我惯我乐意!”“扑哧”,叶想乐了。
  时间匆匆又过去了两个月,叶同学已经正式成为了某公司所谓白领,天天早起晚归挤地铁,为了生活而奔波着。叶想发现自从军训回来之后自己多了一个毛病,不论在哪儿,总是会不自觉的注意到那些跟绿军装有关的人和事。有一次在超市,差点把人一小兵给看毛了。
  “呼……累死了,怪不得总说要打倒资本主义呢,实在拿劳工不当人!”叶想一下班就瘫在了沙发里。叶妈妈伸脚踢了她一下,“换衣服去!一身的汗,往哪儿蹭呢!”正在做饭的叶爸爸探出头来说,“怎么了,闺女,又被洋鬼子欺负了?”
  叶想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往自己屋里走,“爸我跟你说,怨不得人说比敌人更可恶的是汉奸,我们那个洋鬼子老板倒还好,可就他手下那二鬼子特德行!不就拿了个绿卡吗,一天到晚以为他高人一等似的,从来不拿正眼看人,也不怕得斜视!”叶爸爸哈哈一乐。
  “想想,明天周六,你跟我出去一趟,”吃饭的时候叶妈妈突然说。“干吗呀,我不想逛街,我需要休息……”叶想惨叫着说。叶妈妈才不吃她这一套呢,“你现在就可以去休息,明天跟我走!”
  第二天上午叶想就被叶妈妈拉了出门,叶爸爸自己出去钓鱼了。“老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叶想挺纳闷,老妈打扮了不说,还不让自己穿牛仔裤。叶妈妈也不理她,带着她上了公交倒地铁,最后来到了位于西四的砂锅居。叶想笑了,“老妈,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请我吃老字号啊?”
  叶妈妈一笑,“是啊,所以你就跟着来吧!”说完率先走进了饭馆,叶想也没多想,有的吃就吃呗。刚跟着服务员进门,就听见一个高昂的女声招呼着,“小杨,这边!”叶想循声看去,一个急刹就站住了,那个冲她们招手的胖阿姨倒没什么,可旁边那个西装革履的黑脸,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哧,哧……”叶想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笑,套上西装的孙老虎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怎么看怎么别扭。真没想到,今天老妈居然拉她来相亲,更没想到,相亲的对象居然是孙老虎!“我很可笑吗?”孙国辉忍无可忍,瞪着眼问。
  “嗯,是挺可笑的!”叶想挺认真地点点头,可眼中都是笑意,不知是因为离了部队的环境,还是他没穿军装,或者是相亲者的身份,叶想非但不再怕他,甚至还敢调侃两句了。孙国辉瞪了半天眼叶同学也不怕,他没辙的吐了口气,喃喃骂了一句,“该死的老刘,还说穿这个好!”
  “没想到我第一次相亲的对象竟然是你,真巧!”叶想笑呵呵地说,从开始一见面,她就觉得一切都跟笑话似的。“你之前不知道是我吗?”叶想好奇地问,“知道啊,”孙国辉说。“知道是我你还来?”叶想又问。“就是知道是你我才来的,”孙国辉淡淡地说了一句。叶想脚步一滞,孙国辉调转眼光看向她,叶想就觉得自己的脸,呼的一下就烫了。
  两人默不作声的沿着护城河走了半天,孙国辉突然开口说,“叶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很熟悉,我不是说这些话讨好你,是真心话!”孙国辉的表情很严肃,叶想点头表示相信,这个大黑脸确实不是什么花言巧语的人。
  孙国辉仿佛下定了决心,要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他站住了脚,叶想也只能站住,他挺胸抬头,叶想也下意识地跟着挺胸抬头,两人一起拔军姿。“我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她嫁给别人了,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不是你们私下里传的什么我刚刚被甩。”说到这里,孙国辉微微一笑。叶想倒有点不好意思,原来学生们私底下的谣言八卦,这些当兵的都知道。
  “为什么分开?”叶想脱口而出,然后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孙国辉倒不太在意,“我从军校毕业下部队以后,大家联系就少了,后来她跟我说喜欢上了别人,然后就分了,她现在过得不错。”说这番话时,孙国辉的表情很坦然,叶想不禁有点欣赏,是个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
  “我之前一直在外省服役,刚调回北京半年,至于家里的情况,刚才吴阿姨说得挺清楚了,你要不是有什么不明白就问我,我知无不言!”孙国辉跟给首长作报告似的,叶想又好笑又尴尬,这当兵的是不是都像他这样直来直去,也不管对方什么感觉。
  “情况了解并不代表我愿意和你相处啊,”叶想哼唧了一句。孙国辉表情柔和了些,“我知道一开始你很讨厌我,我不太会讨女孩儿喜欢,而且我喜欢你跟严格训练是两回事!”叶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孙国辉好像没看见一样,“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学生也没多想,后来才知道你研究生都毕业了。那天你走的时候,我还是没敢问你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为这个,我们教导员老刘把我训了一通,说我这样儿的就该打光棍儿!可没想到,我一个阿姨说给我介绍个对象,竟然会是你!”说到这儿,孙国辉咧嘴一笑,“我觉得这就是缘分,不想再错过第二次,所以就来了!”
  叶想第一次看见孙老虎的笑容,以往他老先生最多也就是扯扯嘴角罢了,现在这么一看,感觉还挺纯真的。看见叶想瞪圆了眼睛瞅自己,孙国辉有点不好意思,他这辈子也没跟一个女孩儿说过这些话,就是以前的女朋友也没有,那是上学时认识的,又是她先表白。
  擦擦鼻尖上冒出的汗,孙国辉说,“大体就是这样,你还有问题吗?”他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叶想觉得这个黑脸儿真的挺有意思的,不过跟他谈恋爱,自己还真没有这个想法,但是不可否认,在心底深处,也觉得这老虎很熟悉,那种感觉不光他一个人有,只不过奇怪的是,他说一见到自己就有,自己却是在被砸晕醒来之后才有的。
  看见孙国辉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叶想琢磨了半天,选择了一个比较缓和的说法,“我愿意跟你做朋友,但是谈不谈恋爱,看情况再说吧。”孙国辉很平静的点点头,“可以!只要你没结婚,我就陪着你看情况!”叶想哧的一笑,“你这么有信心?”孙国辉很认真地说,“枪我都能给它捂热了,就不信捂不热个人!”
  等回了家,叶想本来想埋怨几句老妈给她突然袭击,却发现叶妈妈正一个人看着电视发呆,脸上的表情让叶想根本不敢招惹。溜到厨房跟老爸报告了一下今天的“奇遇”,叶爸爸也觉得听起来这小伙子还不错,再说,男人要是会花言巧语更糟糕。
  “我没想到老妈居然给我介绍个军人?”叶想啃着苹果说,叶爸爸收拾着今天钓来的鱼,只是笑着听叶想叨咕。心说你哪里知道,你妈妈的初恋情人不是你老爸我,而是一个军人啊,不过这都是过往了,没必要说给孩子听。
  就这样,叶同学开始跟孙老虎进行纯洁的友谊交往,随着一步步深入了解,叶想发现这头老虎除了脾气差点,脸上笑容少点,其他方面竟然跟叶爸爸差不多,都做得一手好菜,会做家务,也很体贴。
  他的体贴不是在嘴皮子上,比如天气预报说要变天要下雨,他就会发短信提醒叶想添衣服带伞。如果叶想需要早起,绝对不怕上铃听不见,跟他打声招呼,第二天一早,老虎牌闹钟就会准时叫起,绝对不会延误,反正他习惯五点钟就起来跑步。
  最近公司有个大项目,很多报告白天干不完叶同学就只能拿回家做,结果为了清醒就喝咖啡,然后该睡觉的时候睡不着,就给老虎同志打电话,一个说一个听,叶想不睡,孙国辉就陪着,往往耗到凌晨两点。就这样折腾了一段时间,孙国辉倒没什么,可叶妈妈一看电话费帐单就崩溃了。叶同学被痛骂一顿之后,被迫签下了丧权辱国的条约,从今往后,家里的电话费由她支付,不管谁打的!
  “叶子,晚上大家一起去钱柜K歌啊,我有优惠券!”临下班同事Amy打内线给叶想,“不了,我今晚有事儿,改天吧,”叶想婉拒。“什么事儿啊,见男朋友?”Amy笑说,“叫上他一起啊,正好我们也认识一下!”叶想一笑,“下次吧!今天老大不在,我早点走了啊!”
  看看没什么事儿,叶想收拾了书包坐电梯下楼,算算时间,跟孙国辉在一起“纯交往”也快五个月了。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上个月孙国辉出去拉练,手机上交不许联系,虽然每次打电话都是叶想再喷口水,孙国辉就是那听众,但一个月没听见老虎的男中音,叶想发现自己开始想念他了。
  自己干活的时候会想他在干什么,自己吃饭的时候会想他吃好了没有,自己睡觉的时候也会想海边蚊子多,不知道他那儿能不能点蚊香等等。有一天叶想跑去问老爸,我是不是真的被他捂热了?叶爸爸只是笑,捂不捂热没关系,问题是你喜不喜欢被他捂?叶想挠了挠头,好像,大概,也许……喜欢吧,说完父女俩都乐了。
  今天中午接到电话,孙国辉已经回来了,因为表现突出,首长特批了他两天假去追媳妇!他们部队都知道,孙老虎因为军训认识了一个研究生,北京人,长得也不错!(军训小兵回去说的,那时候叶同学戴隐形)
  叶妈妈说,让她把孙国辉带家来吃饭,既然你都捂热乎了,就别藏着掖着了,领回来正式认识一下吧!一到写字楼下,隔着落地玻璃窗,叶想就看见一个挺拔的绿色身影正站在路灯下,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看他一眼。
  叶想眼珠一转,从侧门跑了出去,打算绕到他身后给他个突然袭击,跟踮着脚过去,孙国辉一个转身,面带微笑。倒把叶想吓一跳,她一撇嘴,“你耳朵太灵了吧?”“要是被你摸过来还不自知,我也别当兵了,你怎么早下来了?”孙国辉笑说。“你不是更早?”叶想笑。
  “Ivy?”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英文名字,叶想回头一看,自己的老板正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冲自己招手呢。“谁啊?”“我老板!”“啊?那你早下班会不会被批评?”孙国眉头一皱,“没事儿,他是个法国人,成天把爱情挂在嘴边,再说我只早走了十几分钟而已,”叶想倒不太在意,只要别被那个二鬼子抓到就好。
  这个大胖子老外跟叶想处的不错,两个人唧唧呱呱的讲着鸟语,孙国辉的英语一般,但是也听得懂,这个老外刚去学完中文课回来。出于礼貌,叶想介绍了一下孙国辉,孙国辉也礼貌的敬了个军礼,用英文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
  这可把那老外高兴坏了,有这么帅的中国军人给他敬礼,他伸手握住孙国辉的手,就想秀一把刚学完的中文,想了想张口就说,“好你吗?”啊?叶想和孙国辉都是一愣,老外自己也觉得不对,琢磨了一下又说,“你吗好?”叶想=口=!孙国辉脸色一变,黑气上浮。老外也不傻,知道自己肯定又说错了,赶紧再度调整,“吗,你好!”孙国辉……“嗤!”叶同学再也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想想,醒醒,笑什么呢?”叶想一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林晃的肩膀上,脸上湿乎乎的,林晃好笑地看着她,“梦到什么了?眼泪都笑出来了。”叶想环顾四周,都是一对对或依偎,或窃窃私语的青年男女。对啊,今天是自己跟林晃来领结婚证的日子,一早就被他揪来,还困着呢。
  看着林晃的笑脸,叶想抹了抹眼角儿,“我好像做了一个美梦,跟一个酷哥谈恋爱,当然,那人不是你!”林晃眨眨眼,不是我?不是,叶想肯定的点头。“我呸呸呸,纯属噩梦!”然后又挺得意的说,梦都反的,你做也没用!叶想点头赞同,可不是反的咋的,要不怎么跟你结婚了,唉……
  林晃气的直咬牙,正想伸手咯吱一下这个让他喜欢到不知该怎样才好的小女子,“大家排好队啊!”民政局的大门开了,准夫妇们呼啦一下围了过去,林晃也顾不上教训叶想了,拉着她向前冲!
  那天因为洪水变化,叶想足足在树上呆了六个小时之后才被解救,等兵们把她从树上摘下来的时候,她手脚都已经僵硬了。张班长都快哭了,一个劲儿的道歉,问明老周记者他们也都安全,叶想这才放下心来,也有心情开玩笑了。猴子为了从树上下来变成人花了上万年,我才在树上呆了六个小时,还好还好。
  林晃后来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知道叶想做得对,也只能这么做,可还是很想抓住她狠打一顿屁股。不过后来叶想也知道了他曾跳下溃口,和士兵们以血肉之躯挡了洪水三个小时。这下大家扯平了,谁也别说谁。
  洪水终于消散,各个部队也准备归建,林晃一回部队就打了结婚报告,他实在想把叶想拴在自己身边保护,用个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反正叶想也够岁数了。因为办的急,别人都笑话说,人家是火线入党,你俩是火线结婚!
  没用叶想操心,林晃跟打游戏通关似的,团政治部,政委,营长,还有……叶师长。到现在叶想也不知道林晃是怎么说服叶大师长同意自己“早婚”的,反正叶妈妈没意见,林政委更没意见!
  “马上就到咱们了!”林晃在叶想耳边悄声说,两人都有点激动,相关的证件材料,林晃一直紧紧攥在手里。叶想靠在林晃身边,嗅着他身上健康好闻的气息,想着自己刚才的梦,很模糊,具体的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有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叶想微微一笑,管他呢,只要幸福就好!
  “嘭嘭,”大红戳子一盖,办事员一脸笑意的说,“好了,祝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林晃和叶想连声道谢,并送上喜糖和香烟。出了办事处,林晃又把结婚证拿出来看,“咱这相片照得真不错!”
  叶想伸头看,两人果然笑得很甜蜜,她抬头看了一眼林晃,林晃也正笑望着她,彼此的眸子里映射着同样甜蜜的笑脸。林晃缓缓低下头来,轻柔而郑重的吻了一下叶想,“老婆你好,”“老公你好。”
  这时十年后的叶想手机正在狂响,“叶想,接电话!!”叶妈妈怒吼了一声,叶想就是不接,任凭音乐唱个不停,急急忙忙地把鞋穿上,拿了包就往外冲,叶氏夫妇面面相觑,这孩子搞什么鬼。
  下了楼,一个军绿色的身影正站在门口的大树下,手里举着个电话。孙国辉看见叶想向他跑来,心跳越发快了,昨天自己正式向她求婚了,叶大小姐却说,明天再告诉你答案,你到我家楼下就给我打电话,只要我不接,你就不许挂!一直打!
  这时叶想跑到了孙国辉身边,气喘吁吁的把手机举到了他耳边,孙国辉不明白,只听见手机彩玲一直响着,听了一会儿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嘴巴大大的咧开,一把将叶想抱入了怀里。叶想的手机一个没拿住,掉在了地上,却没人理会。阳台上,叶妈妈推了一把自家老头,“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回去!”
  手机自得其乐的唱着,“明天我要嫁给你啦,明天我要嫁给你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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