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姬凤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盒“大中华”香烟,揭去封签,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尖上闻了片刻,习惯地塞到嘴角,然后划着了一根火柴,将火苗对着纸烟,用劲吸了一口,随即撅起薄嘴唇,吐出了一串灰白色的烟圈,眨巴着两只无光彩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烟圈一个接一个破裂,融成一片烟雾,在室内漂浮。邢严福坐在姬凤兰的对面,两个臂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抱成拳头,放在鼻尖前,飞快地眨巴着两只眯缝眼,沉思着什么。过了老半天,他将手放下来,欠起屁股,伸出一只手将姬凤兰面前的烟盒和火柴搂过去,给自己点了一支,沉默不语地抽了起来。 这两个男女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只是抽各自的纸烟,想各自的心思,凝望各自连续吐出来的烟圈,好似两堆燃烧着的干牛粪冒出的烟雾,汇合在一起,在室内袅绕,不断地从灰色的纱窗飞出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下了决心要做一件重大的事情,姬凤兰将半截纸烟,戳在白色玻璃烟灰缸里,用力拧了几下,抬起头望着若有所思抽烟的邢严福,嘴角掠过一丝嘲笑,露出一排微黄的牙齿,撇了撇嘴,说:“就你这点胆量,还能成大气候?以前,我以为是个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原来你是胆小鬼!”“我不是胆量小,我得从长远考虑。”邢严福从嘴里拔出纸烟,脸上露出了严肃的神色,抗议道,“上面三令五申要求干部,要廉洁奉公,抵制腐败,所以我不能像你想象的那样,随意接受贿赂。”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坚定不移,可是说完,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表明他对上面的要求不满。“嘿嘿嘿,”姬凤兰冷笑了两声,“你他妈的快别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了。谁不知道,你们这类人说的是一套,干的是另一套,当面是一套,背后又是一套。你怕丢乌纱帽,倒是你担心的事儿。 我看呀,你越怕丢,越丢得快,除非你的根子硬,谁也扳不倒你。”邢严福不吱声,将一只臂肘支在桌面上,用手反复搓着秃头顶,好像要搓出解决难问题的好办法,另一只手夹着的纸烟快烧到指头了,但他仿佛没有丝毫觉察——他陷入了沉思,样子看上去好像中了邪。“反正要想把这事掩盖住,至少得五万元。谁让你这头老牛想吃又嫩又鲜又甜的草。”姬凤兰的口气听上去不容置疑,又带有几分幸灾乐祸。 邢严福的脸色掠过一缕窘迫的神态,飞快地眨巴眯缝眼,猛吸了两口烟,好像以此来掩饰窘态,又像下了什么决心。 “你说话呀?看咋办?你还算个男人吗,像个乌龟,遇到事就把头缩回去了。你如果弄不到钱,高平把事情交代出来,那你就彻底完蛋了。你想想后果吧! 你的党籍你的乌纱帽一样也留不住。你会成为一堆臭狗屎!臭狗屎!”姬凤兰说着 ,仰起脑袋,“哈哈哈!哈哈哈!”地狂笑起来。姬凤兰的带有威胁性的话和狂笑像一声晴空霹雳,惊得邢严福灵魂出窍,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忽地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邢严福想起了昨天上午被岳父批评的尴尬局面。他一进门,就看见圆形餐桌上放着一大捆面值百元的票子,旁边放着两条大鲤鱼,心里咯噔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抬起头望去,只见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的岳父一脸严肃,炯炯的目光像两道强烈的阳光,透过老花镜向他直射来。 他的两条腿一下子软了,战战兢兢地说:“爸,有事儿吗?” 师诚紧闭着嘴巴,两眼放出愤怒的光芒,直视着邢严福。 邢严福被逼视得低下了头。 屋里的空气骤然变得非常紧张,仿佛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有话心平气和地说,生气有啥用?”周春芳微笑着对老伴说,然后将脸转向垂手站着的邢严福,“坐下吧,站着干啥?和你爸好谈谈,这倒底是咋回事儿?”周春芳的话缓和了紧张空气。邢严福紧绷着的神经略微松缓下来,他坐到了师诚对面靠墙放着的一个褐色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不停地搓自己的秃头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琢磨着如何回答岳母的问题。“你说呀?这是咋会事儿”师诚坐直腰板,用手指着餐桌上的一大捆票子,声色俱厉地问。邢严福的身体发福,个子不高,可是体重将近二百斤,被岳父的问话吓得一激灵,身子往后一撤,屁股底下的木椅子嘎巴一声巨响——椅子的一只腿折断了,人应声像大面袋子似的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周春芳赶紧上前,弯下腰去扶他,一面关切地问:“没摔着吧?”“没,没事儿的。” 邢严福喘着粗气说,一边挣扎坐起来。周春芳唠叨着:“这把椅子有四十多个年头了。 还是我生小聪妈那年买的。像这样的家具,现在的年轻人早就扔掉了。”邢严福的动作像一只狗熊,慢慢爬起来,将自己笨重的身体移到一个单人沙发上,脸色煞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过了老半天才静下来,不过这起到了掩盖他窘态的作用。师诚用鄙视的目光注视着动作迟缓的邢严福,无奈地摇摇头,仿佛说:“唉,真是酒囊饭袋!这样的干部还有啥作为?”周春芳给老伴和女婿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微笑着说:“你们爷儿俩好好谈谈。”她脸上呈现着教师特有的和蔼而轻松的神态,很明显她想用这种神态,来暖和紧张的空气 ,她给老伴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说:“顾及些他的面子。慢慢说,不要让他太尴尬。”然而,师诚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仍然严肃地紧闭着倔强的嘴巴,两眼燃烧着愤怒的光芒,透过眼镜直射邢严福,等待着他的回答。邢严福一脸窘态,好像一个被抓住的小偷,低着脑袋,秃头顶冒出一层汗珠子,像南瓜上的露珠似的,闪闪发亮,一只手放在膝头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搓着鼻子。“说呀!这钱到底是咋回事儿?”师诚厉声问道,从沙发上忽地站起来,背抄起起手,踱到餐桌前,用厌恶地目光瞅了瞅那捆票子,气呼呼地又坐到了沙发上。“这事儿我一点也不知道。”邢严福企图搪塞过去。“你不知道?”师诚“呵呵”地冷笑了两声,“这事儿权当你不知道,我们先搁在一边不说。你说说,你家冰柜里的那些鱼虾从哪来的?” 邢严福心想,看样子不说点实话,老头子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想了想,说:“都是别人送来的。我和秀珍说过,有送礼的人来,拒绝进门,可是她不听我的话,却……”“得啦!得啦!别找借口了。你是干啥的?”“我有责任。”“啥责任?”“没有把东西退回去。”“不对。照我看,你的这个开始腐化了。”师诚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同志,清醒吧!不然你终有一天要碰得头破血流。你的权利是人民给的,你拿着它胡来,人民照样可把权利收回。你不信,走着瞧。”邢严福像个犯人,将两只手放在膝头上,头低至胸脯。师诚接着意味深长地说:“每一只螃蟹每一条鱼都是毒品,毒害着你的思想。腐蚀着你的灵魂,你懂吗?”“知道。” “知道为啥还收礼物?”“今后注意吧。”“从眼下着手,你咋处理这些票子?十万元啊!这不是个小数。要是在解放初期,一个干部受贿一万元,别说十万元,那非吃枪子儿不可。”“我不知谁送来的。”邢严福装糊涂。“让小聪和小敏告所你。”师诚说着朝书房大声喊道:“小聪,你们俩出来!”晓聪和小敏闻声从书房走出来,问:“老爷,有时吗?”“你们告诉你爸爸,送这些东西的是谁?”“是个工程队的人,叫赵发财。”“你认识这个人吗?”师诚问邢严福。邢严福偏起头,佯装想了片刻,说:“我对她没有印象。”“他说你知道他来。”小聪插话道。小聪的话像一记耳光,打得邢严福脸倏地一下红到脖颈。他抬起头向她投去恶狠狠目光,狡辩道:“见鬼,我根本不认识他。”“权当你不认识他,你看这钱咋办?”师诚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我了解一下,看这个人在哪个建筑队,把钱给他退回去。”邢严福说着,抬起头用贪婪的目光,向那堆钱瞥了一眼。“不!把它交到你的上级党组织。”师诚说话的口气斩钉截铁,“我和你一起去。”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立在门旁的不锈钢衣架前,拿下外套,开始穿。邢严福脸色由红变黄又变成灰白,几乎要昏过去了。 周春芳敏锐地发现了女婿脸上神色的变化,立即判断出他的心里活动,猜测这事他可能预先知道。如果按照老伴的办法把钱上交,那个送礼的赵发财一定会把他供出来。他一定会受处分的。这年头送礼成了风,他犯这类错误,是受了影响的结果。不如把钱悄悄地回去,接受教训,今后别再要犯。于是,她把老伴拉到卧室,压低声音说:“我看这钱别上交了,直接退回去算了。”“为啥?”师诚不高兴地说,眼里露出了疑惑的声色。“我猜测,严福预先知道。”“要是这样,更应该把钱上交。对他有好处。”“从原则上讲,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既然符合原则,那就应该按照原则去办。可是啥呢?”师诚打断老伴的话,固执地说。“我是这样想的,”周春芳婉委地说,“如果上交,上面一定要彻底追查原委,赵发财一定要供出严福。严福会受处分的。”“千里大堤毁于蚁穴。受个处分,接受教训,好好做人,总比将来犯罪,坐大牢好。”“从道理上讲是这样,但是我们要灵活处理这件事,今后我们常督促他。以前我们很少和他谈心。他犯这样的错误,我们老一辈也不是没有责任。”师诚觉得老伴的话不无道理,沉吟了半天,说:“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让那个姓赵的来我们家拿钱,我教训他一顿。”“我看没必要,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去处理。我们就别参合了。”“但我们可以监督他,我和他一起去把钱交给那个姓赵的。”“这倒可以。”……“你咋不说话?哑巴啦?”姬凤兰生气地说,“在地上踱步能解决问题吗?”姬凤兰的话打断了邢严福的回忆,他重新坐下,实事求是地说:“现在打死我也拿不出五万元来。”“你有多少钱?”“只有五千元。本来应该弄到一笔钱,可是吹了。”“咋吹了?”“一言难尽。”“这样吧,我借给你钱,但你必需给我百分之二十的利息。”“行。”邢严福眯缝眼闪烁了一下光亮,“我给你立个字据。”“你看需要给那些人送礼?”“我们这就来合计一下。”于是,姬凤兰把椅子搬到邢严福身边,两颗脑袋聚在一起。过了足有一个多小时。他们俩的脸上都露出了轻松地神情。有钱能买鬼推磨。邢严福和姬凤兰经过一番周旋,高平以患有神经分裂症为理由,放了出来,免除刑事处分。于是,邢严福所犯的“英雄救美人的”愚蠢罪过就这样被掩饰过去了。第十八章 初冬的天黑得比较快,刚过七点钟,Very 酒吧门前的霓虹灯招牌像魔鬼眨眼似的,就开始闪烁。 酒吧还没有开门,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门前的人行道上,看样子都是来酒吧消费的,一边大声东拉西扯地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不时发出放肆的大笑声。 胡静和巴图的出现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一些人停止了说笑,像突然中了邪似的,张开嘴巴,瞪起眼睛,将色迷迷的目光投向胡静,叽叽喳喳地议论。 “朱处长,那个女的就是蝴蝶。”说话的人约莫三十出头,穿着黑色羽绒外套,高个头,方盘脸,高鼻梁,浓眉下嵌着两只似笑非笑的大眼睛,略微向翘起的嘴角挂着谄媚的微笑,仿佛随时讨好他的上级。此人名叫尚学文,是朱处长办公室的副主任。这位朱处长名叫朱纯才,年近五十,穿着黑色尼子大衣,中等个头偏高,腿短身长,很不协调,走起路来,两条短腿飞快地交替着,看上去像个木偶,十分可笑。U型脸上肌肉松弛,上唇薄下唇厚,嘴角向下耷拉,好像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在别人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威严。凸起的眉骨下嵌着一双三角眼,下眼皮缀着两个三角形眼袋,黄眼珠子凸起,样子俨如蛤蟆眼睛。他动作迟缓,面色发青,形容憔悴,表明他酒色无度。 “哦!是吗?你见过她?”朱纯才的蛤蟆眼亮了一下,精神顿时振作起来。 “旁边的那两个年轻人在低声议论,我听见了。”尚学文大声解释道。 朱纯才耳朵天生有些背,所以没有听见旁边的人在议论。他身子一挺,猛然抬起头,直着脖颈望去,像中了风似的,慢慢张开嘴巴,贪婪的目光从三角眼射出,在胡静身上扫射,企图穿透她的衣裳,看到他想象中最感兴趣的东西。 今晚,胡静的衣着非常素雅,乳白色的半大羽绒上衣,映衬着她那白里透红的鹅蛋脸盘,显得整个形象高贵而庄重,站在人群里,宛如鹤立鸡群。 朱纯才看得目瞪口呆,想入非非,腮帮上松弛的肌肉神经质地微微搐动着,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不住地舔着肥厚的下嘴唇,让人看了,自然联想起吐着舌头的公狗。此人不仅喜欢看姑娘小媳妇,而且喜欢泡妞。因为生活作风问题,他受过三次处分,正因为这样,他当了近十年副处长,不然早就飞到了天上去了。他当上处长还不到两个月。现在,他再不用担心因为所谓生活作风问题受处分了,因为开放改革以来,酒吧、发廊、足疗等苍蝇和蛆虫搅合在一起的地方到处可以找到。风尘女子随处可见,只要有钱,随时可以泡妞。这种龌龊的东西,越来越多,尽管天天喊着扫黄,因为朱纯才这类有权势的人喜欢它存在。“名不虚传。”朱纯才喃喃自语道,“京城少见的美人儿,像一轮满月,倾国倾城。”从说话使用的词儿来看,他的词语颇丰富,好像是学文学的。其实他的专业是政治。学这个专业的人在骨子里,想走仕途道路,因为懂理论,理论和实践一结合,就如虎添翼,飞黄腾达。像他这类人只记着孟子的“政治者治人之道也。”的训导,而根本不晓得这位智者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为大丈夫。”的至理名言。“听说她的歌声很美,音色有像周旋的,但比周旋唱得更甜。”尚学文赞扬道。“你听过她唱《天涯歌女》吗?”朱纯才兴致盎然,贪婪的目光仍在扫射胡静,看上去精神恍惚,好像说梦话。“没有,今儿初次看见她。”“只有听她唱这首歌曲,才能和周旋比较。”“你说的不错。”“我最喜欢周旋的歌曲,我认为他是建国前最优秀的歌星。”“是,不错。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周旋所处的那个时代,条件和现在不能比较,她也没有上过音乐学院。” “是的。你说得很对。” “如果周旋生活在现在,她还要更优秀,是空前绝后的歌星。” “一点也不错。你的预见完全正确。” 这两个人像说相声,一个吹,另一个捧。酒吧的门开了,人们鱼贯而入。他们混在人群中进了酒吧。与此同时,在经理室,翠翠紧挨着姬凤兰坐在红色长条沙发上,娇滴滴地说:“姬姐,我得谢谢你!明天请你吃饭。”“谢个啥呀!客人们对你反映好着呢。你人长得美,嘴巴甜得像蜜,也会和他们周旋。你的那个地方……”姬凤兰说着,把嘴巴附在翠翠的耳朵上耳语,两人先是低声哧哧地笑,接着同时爆发出一阵怪笑声,透出了几分令人肉麻的呻吟。“那些色鬼,喜欢像你的那个地方,喜欢女人娇滴,喜欢女人放荡。他们有的是钱,你只要弄得他们舒服,让他们神魂颠倒,他们对你不会吝惜。”姬凤兰诱导着说。“我也有你说的切身体会。我内心特别讨厌他们,臭烘烘的嘴巴,臭皮囊像死猪压在身上 让人出不上气来。我仍然装着兴奋的样子。我每一次都在演戏。”翠翠说着蹙了蹙眉头,一种酸臭的液体从胃里涌到嗓眼。她从紫红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卷卫生纸,撕下一大块,折叠了两下,将呕吐物吐在上面,然后扔在门旁的垃圾桶里。“干我们这一行的女人不能认真,就得学会演戏。谁演得好,谁就有观众,谁就能多挣钱。”“自然是这样。”“昨晚那个朱处长对你满意吗?”“他真像一只死猪,压得我差点断了气。”“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笑得都流出了眼泪。“我们就谈到这里吧,该上班了,你今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姬凤兰的经理室门哗啦一声,从外被推开了,打断了她们的话。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纯才。姬凤兰立即起身,脸上荡起了谄笑,赶紧迎上去,热情而娇滴滴地说:“啊呀,是您呀,处长。欢迎处长光临!快坐,快请坐!”说着,她向翠翠使了个眼色。翠翠会意,向朱纯才莞尔一笑,从他身边匆匆走过,拉开门出去了。朱纯才咧了咧向下耷拉的嘴角,蛤蟆眼放出了一束意味深长的光芒,射到了翠花那高高耸起的胸脯上,皮笑肉不笑地向她点了点头,嘴里含糊地哼哈了几声,接着坐在了沙发上。姬凤兰赶紧给他递了一支“大中华”,划着火柴,为他点燃,接着倒了一杯茶水,双手端着,放在他面前,一边寻思着他亲自来的目的,因为前几次点陪酒的小姐都是尚学文来找她。这是朱纯才第四次来光顾Very酒吧了,他是来奔蝴蝶的。听说这个酒吧近来有个名叫蝴蝶的歌手,美如天仙,能让男人神魂颠倒,走而挺险,他和别的寻欢作乐的人心态一样,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在大半个京城传得神乎其神的美人。连续来了四次,他终于有幸看到了她,他的魂儿一下子被勾走了,完全剩下一副臭皮囊了。“我有事儿找你。”朱纯才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非常恭敬,仿佛向他的上级请示汇报。“啥事?您快说。”说着,姬凤兰坐在了他身旁,“要哪个姑娘,你就说吧。我保证让你满意。”“听说那个蝴蝶唱得不错,我想听听她的歌。”“她有一周了没来。”“来啦!今儿来啦!我看见她啦!”“您真有眼福耳福。她来了就好,让他在大厅舞台上唱,您可以坐在前面好好听。”“我不想在大厅里听唱歌。”朱纯才的蛤蟆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像馋猫吃完肉似地舔着紫红色的嘴唇。姬凤兰立即明白了朱纯才的意图,知道了他想占有这只蝴蝶,但她佯装不明白,用疑惑的口气问:“您想让她去你的包间唱吗?”“我不仅是要听他的歌声。”朱纯才的蛤蟆眼放出了一缕肉食动物饥饿时特有的光芒,粉红色的舌头不住地舔着肥厚的下嘴唇。姬凤兰是个情场上的老将,她非常熟悉朱纯才这类男人的眼神儿和种种暗示动作,心里感到好笑,猛吸了两口烟,才抑制住笑声。“你是想让她陪酒吗?”姬凤兰被烟呛得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我不仅让她她陪酒。”“这,这个绝对办到。”停了片刻,她接着实事求是地说:“她的态度很坚决,来我这儿只唱歌,不陪酒。您快打消这个想法吧!我这里别的姑娘,你挑哪个,我都能满足你。就是蝴蝶不行。我没有说服她的能力。”“我多给她些这个。”朱纯才用右手做了个数钱的动作,慷慨大方地说。有些性感的美女能让某些男人神魂颠倒,铤而走险。蝴蝶属于这类女人,她的姿色和魅力像块硕大的磁铁,把朱纯才和邢严福这类男人吸引得魂不守舍。从朱纯才脸上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姬凤兰发现他迷上了蝴蝶,为了得到她,不论多大的代价,他都乐意付出。她暗自高兴,在心里说:“看来这个馋猫决心要抓住蝴蝶,尝尝滋味。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惜金钱。”从自己的切身经验,姬凤兰懂得,人们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即使蝴蝶愿意,也不能让朱纯才轻易得到。何况她很难说服她去陪酒和做别的事呢? “朱处长,”姬凤兰摆了摆手,用坚决的语气说:“您是个明白人,有些事不是钱多就能办到的。前些日子不少客人找我,让蝴蝶陪酒。有的出手很大方,我找她谈,都被她拒绝了。她生气地对我说:‘如果再和我谈这种事,我不来唱啦。’因为她来我这儿唱歌,我这个小地方才热闹起来。她真的不来了,我就得关门了。我可再不敢向她提陪酒的事了,更不用说别的了。你就行行好吧,我真办不到。” “他们最高给她出多少钱?”朱纯才想了解情况,以便提出自己的出价。“这个嘛。”姬凤兰沉吟了片刻,眨巴着两只呆滞的大眼睛,仿佛在回忆,“有一个可人提出给十万元。”´“我给十二万元,咋样?”他咧了咧向下耷拉的嘴角,不假思索地说,脸突然涨得通红。“啧啧,”姬凤兰赞成道,“您真是个大方人。我试试吧。我丑话说在前头,办不成,你也别怪我。”“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这由不得我呀!看你和她的缘分吧。”“事在人为嘛。办成,我亏待不了你。”“你咋报答我?”“这个吗?到时候再说。”“不行。你成天忙工作,叫啥万机来着?”“日理万机。”“对对,日理万机。我文化低,你别笑话我。你日理万机,到时哪还能记住我帮你这桩小事儿。这会儿,你就说好。”“这样吧,你办成这事儿,我给你两万,咋样?” “有人给我三万,我都不干。这个人也是个处长,你们也许认识。”像地摊儿上的顾客和小商贩一样,姬凤兰开始和朱纯才讨价还价。“他是谁?”朱纯才警觉地问。 “他叫……”姬凤兰将涌到舌尖的话,又咽回了去,“对不起,我不能告诉您。”“不想告诉,就算了。 我给你四万,咋样?”“这还差不多。您先给我两万块。办成的话,您再给我两万。要是办不成,我给你退一万,留下一万作为我的辛苦钱。这是个金钱社会,您总不能让我白为您服务吧?”“行。我答应你。过会儿把钱给。”“你真是个痛快人。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该提不该提。”“说吧,只要不超过我的权限,我设法为你办。”“没有别的要求,只是想求您那些扫黄的人马对我这个小地方高抬贵手。到时给我个信儿就行。”朱纯才点点头,伸出右手拍了拍姬凤兰的胖脸蛋,站起身来就要走。他正要伸手去拉门,哗啦一声,门从外被推开了,差点碰着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