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蝴蝶梦

身在海外,思念故乡,自然想起故乡的苦菜
打印 被阅读次数

 

 

                   第二十四章

 

从冰天雪地的户外,进到暖融融的房间,胡静感到浑身有说不出的舒服;乔芬钰的热情让她感到心里热乎乎的,感受到人情的温暖。她很庆幸自己在危难中遇到了她,不然,要是找不到旅店,今晚就会流落街头,也许会冻死,也许会遇到歹徒,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她并不知道在这暖融融的房间里,涌动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流,在乔芬钰的人心里,潜藏着狡猾的诡计。

从胡静若有所思的神态, 乔芬钰判断出,自己的一阵洗脑说教在她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好像滴在一杯水里的几点墨汁,慢慢地扩撒开来,杯里清亮透亮的水就变浑浊了。她曾经用自己的说教,把不少来她娱乐厅打工的漂亮女孩子训练成陪酒小姐,把她们变成了自己的摇钱树。为此她深感自豪,觉得自己属于女强人这个群体。女强人这个名词,在中国流行了很长时间。不管用什么手段暴发起来的女人,统统被称为女强人,尽管她的套裙下摆里藏着腰缠万贯或权势膨胀的男人。

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叫人给你送饭来。你喜欢吃些啥?大米饭炒菜还是饺子面条? 别客气!你就说吧,这儿就是你自己的家。乔芬钰飞快地说,语气热情又亲切,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我不挑食,吃啥都行。乔姐,你别太麻烦了!胡静客气地说。

那好。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乔芬钰说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乔芬钰走后,胡静将小狗抱在怀里,在地上踱步,一边环视房间:这个房间带有淋浴室,窗户朝阳面,粉红色的落地窗帘,鲜红的涤纶地毯,紫红色长条沙发,褐色长条茶几。靠墙摆放着一张席梦思双人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罩,床头并排放着一对雪白的枕头,旁边是一床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缎面棉被。房间的色调冷热反差很大,胡静感到很不舒服。

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

胡静拉开门,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珍珠般洁白透亮的饺子,冒着袅袅热气,飘出缕缕饺子特有的芳味。

 这是乔经理让我给你送来的。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屋里,一边微笑着说,我叫柳媛媛。

这是一个身材苗条、容貌庄重大方、俊美的姑娘,白里透红的鹅蛋脸庞,长长的睫毛包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整个脸蛋像一个熟透的桃子,让男人看了想入非非,女人看了,不嫉妒,也得自卑三分。

谢谢!胡静把小狗放在地上,打量着柳媛媛,一边从她的手里接过饭碗,我叫胡静。

我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蝴蝶。柳媛媛天真地说,那神态像只快乐的喜鹊。

谁告诉你我的外号?胡静微笑着问。

听乔姐说的。她还说,你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以前在这里唱过歌,唱得可好呢。她还说,客人们很喜欢你,愿意在你身上花大价钱。柳媛媛用赞美的口气说着,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注视着胡静的脸,你长得真美,像电影明星。

柳媛媛这番话是乔芬钰的意思;乔芬钰让她给胡静送饭,和她交朋友,为她洗脑子。

胡静听了,皱了皱眉头,突然收敛了笑容,眼里掠过一缕厌恶的神色,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柳媛媛敏感地觉察到胡静脸上神情的变化,意识到她不喜欢听客人们很喜欢你,愿意在你身上花大价钱。这句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低下头端祥起自己修长的手指。

你的手很漂亮。胡静发现了柳媛媛的窘态,赞美她的手来暖和气氛,你的手指修长,适合弹钢琴。

人们都这样说。算命的说我长了两只富贵手,将来会发大财,端金碗,享清福。我天生受苦的命,投错了胎,生在农村一个穷人家里。我三岁时,父在一次车祸中身亡,母亲改嫁。我被奶奶带大。去年奶奶死了,我只好出来打工谋生。

你多大了?

再过两个月十七了。

你是从哪儿来的?

湖南。你呢?

我家是湖北的。

那咱们还是半个老乡呢。

为啥说是半个老乡?

因为湖南和湖北紧挨着,我家在你家南面。柳媛媛扑闪着一双机灵的眼睛,天真地说。

你真有意思!胡静笑着说。

我很羡慕你上音乐大学。

你是啥学历?

初中二年级。

你啥时候来这儿的?

去年十月份。

你在这里做啥工作?

陪酒。柳媛媛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颈。

你这么小会喝酒吗?胡静说着,剥开一个饺子,将馅喂给了小狗。

开始不会喝,酒到了嘴里咽不进去,呛得直咳嗽。后来慢慢地习惯了,喝啥酒都行。

非得喝酒吗?

是的,要不为啥叫陪酒?你陪客人喝的酒越贵越多,老板就越能挣多钱,给你提成的钱就越多。还有,你把客人弄开心了,让他们喝高兴了,你会得到更多的赏钱。

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多少不等,有时多些,有时少些。最多挣过五万块,通常五六千块。

哇!胡静惊叫道,挣这么多呀!

碰上看上你的客人,他出手很大方。有的客人是大官,有的是富商,他们来消费带着很多钱。只要你把他弄高兴,弄舒服,他们是不在乎钱的。

你的意思是陪客…… ”胡静吃惊地望着柳媛媛。

是,陪客人睡觉。柳媛媛打断了胡静的话,认真地说,你别以为只是陪客人喝酒,有的客人还要你和他上床。

啊!胡静惊叫道,这不是卖身吗?

说得好听点,是陪酒,其实就是卖身。柳媛媛不以为然地说,娱乐厅都是这样。乔姐说,没有色情的娱乐厅只能到天上去找。去年给我开苞的是个县太爷,给了我五万块。那人六十来岁,一脸横肉,胖得像一头种猪,嘴里喷着臭味,我一想起来就恶心得要吐。

你的亲友知道你干这一行吗?

我没有啥亲有。即使有,也不能告诉他们。话又说回来,不管挣多少钱,我心里都感到很变扭,觉得可耻,丢人。

你打算今后咋办?

再干一年,就不干了。挣些钱回家乡自己做买卖。干这种事儿也担着风险,前些日子,给我们检查了一次身体,发现干得时间长的姊妹们大部分都有阴道炎,有的宫颈糜烂。

啊!太可怕了!胡静惊叫道。

还有更可怕的事儿呢。检查出两个姊妹得了艾滋病!柳媛媛说着,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啊!胡静浑身哆嗦了一下,把送到嘴边的饺子掉在了地上。

不过,只要带套子,就不会有事。有的客人不想带套子,他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柳媛媛说到这里,看了看手表,你休息吧,我得上班去。

送走柳媛媛,胡静像照料孩子似的,将小狗放在沙发上,安顿它舒舒服服地躺下。然后,她坐下来,回想一天的经历,恍若隔世。

她洗了个淋浴,躺在柔软而温暖的被子里,久久不能入睡。很长时间,她的脑际闪着柳媛媛的面容,耳际响着她的话语——“乔姐说,没有色情的娱乐厅只能到天上去找。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大脑,想摆脱柳媛媛和她的话语,转移思想,去回想同学和老师,在她瞬间变幻不定的想象的景象中,陈晓、巴图、肖岚和秦超的亲切面孔反复出现,是那么亲切,让她激动得心跳加快,浑身颤抖。最后,她将想象力集中在陈晓身上,耳际突然响起他那音乐般的声音:娱乐厅是纸醉金迷的地方,是肮脏黑暗的角落,去了就有可能变坏!我走后,你再别去那种地方唱歌!她自言自语地说:你说的我感受到了。你放心,我会把握自己!她极力想象他的容貌,然而是徒劳的。他呈现在她面前的的面孔模糊不清,像万花筒里瞬息万变的景象。

她坐起来,从提包里找出铅笔和日记本,开始画陈晓的脸普,他极力捕捉想象中陈晓脸谱的线条,先画了一个鹅蛋脸型,接着画了两道浓黑的眉毛,饱满的天庭,黑亮的眼睛,又长又浓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微笑着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最后画出乌黑浓密的长发,潇洒地披在肩头。

她画完后,重新躺下,仔细端详着,噗嗤一声笑了,觉得既像他又不像他,但说不出哪儿像哪儿不像,心里想:也许像他现在的摸样。他的摸样会有变化吗?即使有,也不会变化太大。 

她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开始做梦:

好像是夏季的一个傍晚,一座锯齿般的山峰上空,火红的晚霞正在燃烧,圣洁的光辉向高远处喷射,覆盖了半个天空,与下面色彩浓重的山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围几堆旧棉絮般的灰色云彩慢慢铺开,渐渐变薄,瞬间连接在一起,看起来像一幅巨大的灰色帷幕,悬挂在山峰上方。晚霞的颜色迅速变幻着,火红变成了玫瑰红,接着变成了铅灰色,最后和灰色的云彩融为一体。

胡静怀里抱着那只京巴狗,和陈晓并肩坐在一片绿色草坪上,谁也不说话,仿佛是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默默地眺望西边的天空。

天色渐渐地黑下来,但四周亮起了华灯,草坪更加翠绿,空气里充溢着花草的芳香。胡静转过头去发现,身边坐着的不是陈晓,而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子,吃惊地问:你是谁?

我是陈晓。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说。

你撒谎。你不是陈晓。胡静没好气地说。

我就是陈晓,你的男朋友,刚从美国飞回来,要把你接到美国去。男孩认真地说。

去去去!走开!你真讨厌!胡静生气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男孩子站起来,大声笑着,向胡静做了个很难看的鬼脸,蹦蹦跳跳地走了!

讨厌鬼!胡静冲着他大声说。

男孩子不见了,可是他的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还在她耳际响着,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她拉开床头灯,看看手表,时间才夜间两点半。

那只京巴狗安稳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睡着,突然被光亮弄醒,立即爬起来,用惊恐的目光望着主人。

胡静跳下床,将它抱起,吻了吻它柔软的皮毛,又安顿它躺在沙发上,柔声说:宝宝,继续睡觉吧

小狗呜呜地叫了几声,像个听话的孩子,闭起了眼睛,静静地躺着。

她拉灭灯,很快又睡着了。

她接着又做起了那个梦:

不一会儿,那个男孩子又跑到她跟前,伸出分红色的舌头,向她做了一个鬼脸,接着坐在他的身旁。

胡静正要站起来走开,觉得有一只大手按着她的肩头,回头一看,发现是巴图,惊喜地说:是你呀?你咋知道我在这儿?

我找了你好几天,才找到这儿。

没事儿吧?

这里有你的一封家信。

快给我。胡静从巴图手里接过信,打开一看,是一张白纸,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感到一阵昏晕。耳际突然又响那个男孩子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声。

正在这时候,她被小狗的汪汪叫吵醒了,睁开眼一看,天已大亮。

她想起一夜连续梦见小男孩子,心里膈应得慌。听人们说,梦见男孩子,有小人,自己或亲人有灾难。

第二天,她十分震惊地接到弟弟打来的点话,说父亲去世了。她悲痛欲绝,把京巴狗委托给柳媛媛照看, 立即回家安葬父亲。

 

 

 

 

 

 

 

           

 

                    

 

 

 

 

 

 

 

 

 

 

 

 

                           第二十五章

 

 

 泡在酒色里的色鬼们眼巴巴地瞅着蝴蝶,垂涎三尺,做梦也想占有她,就是抓不到手,像饿狼瞅着天上飞翔的天鹅,跳跃着无奈地嚎叫,又像癞蛤蟆瞅着半空中飞舞的燕子,蹲在臭水坑里,呱呱乱叫。

在这个醉生梦死的娱乐厅,如果一个俊俏美丽的歌女被人盯上,暗地里算计着,她的命运就像丛林里一只被虎豹盯着的美丽的梅花鹿一样,终究逃不脱追捕。

邢严福背抄着手,挺着将军肚来到经理室门前,发现门敞开着,室内只有乔芬钰一人。烟雾缭绕,一看就知道刚才不只一人在抽烟。他心想,敞着门一定是为了让烟雾尽快地散去。他低着脑瓜,像个小偷悄悄地走进去,在乔芬钰对面不声不响地坐下,抬起一只手不住地搓着秃亮的脑门,神态显得丧魂失魄,焦虑不安,一筹莫展。

乔芬钰坐在办公桌旁一边抽纸烟,一边写着什么,烟雾在她头顶上盘旋。她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现出了不屑的神情,撇了撇嘴说:你真像个幽灵,进来半点脚步声也没有,我一点也没有发觉。你还不甘心呀,啊?

乔芬钰知道邢严福来找她的目的是为了蝴蝶。

她把纸烟盒和打火机推到邢严福面前,接着夸张地补充说:这是你第一百零八次来磨我了。有啥狗屁快放,老娘可没功夫陪你。

从蝴蝶走进人间天堂那天起,乔芬钰的经理室越来越热闹,来找她要蝴蝶陪酒陪睡的客人越来越多,邢严福只是其中的一个。乔芬钰总是热情地接待他们,花言巧言地拒绝他们,绕着弯子向他们卖关子,来吊他们的胃口,抬高蝴蝶的身价。

邢严福进来之前,乔芬钰刚把钱广打发走。这个金店的老板,几次来缠她,提出要蝴蝶陪睡。乔芬钰仰起脸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老半天。钱广被这笑声弄得莫名其妙,瞪着两只牛蛋眼,不解地问:你笑啥?

乔芬钰撇了撇嘴说:我笑你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钱广猛吸了一口烟,随即吐出了一串烟圈,不服气地说:老子有的是钱。

你出多少钱?

一个晚上八万元,如果她是处子的话,再加四万元。

看来你不是个小气鬼,舍得出大价钱,来潇洒一回。财大气粗!权大气盛,这是有钱有势的人共同的德行。不过,十来八万对你来说, 就像牛身上的一根毛。人们都说,有钱能买鬼推磨。你一定以为你钱多,一定能弄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能把蝴蝶弄到手,是吗?我看呀,有的东西用多少钱也弄不到。你快别做梦了!告诉你吧,钱老板,两年前,有人有出价二十万块,蝴蝶都一口拒绝了。你就死了这个色心吧,别在她身上瞎琢磨了。你是得不到她的呀!  

听了乔芬钰的一席话,钱广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伤了自尊心,感到非常气愤,牛蛋眼里冒出了怒火,嘴角神经质地交替地抽动着,将半截纸烟从嘴里拔出来,用力狠狠地拧在烟灰缸里,急赤白脸地说:你乔老板小看人!她又不是长着个金B,值天价!我他妈的,再增加两万,不管她是不是处女,我给她二十二万,一年涨价一 万。你看行不行?

乔芬钰知道钱广这类人只要看上一个有姿色的女人,弄不到手吃不好睡不香,见她的话对钱广起到了吊胃口的作用,暗自高兴,嘻嘻地笑着说:钱老板,你别生气,动肝火对身子不好。我是个粗人,说话不讲究。不过,我说的是实话。再说哩,你别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也抓不到蝴蝶。人们说好饭不怕晚。依我看,弄到心爱的女人也不怕晚。要把美人弄到手,就得耐心等待。

听了乔芬钰的话,钱广顿时消了气,脸上露出了暴发户特有的那种傲慢的神情。

不论客人提出给胡静多少身价,直到现在,乔芬钰还没有答应。这不是她不愿意答应,而是因为她没有摸清蝴蝶的想法, 担心像两年前那样,不仅没有把事办成,反而伤了她的自尊心,气跑了她。乔芬钰心想:不能过早向她提出陪睡的要求,不能鲁莽从事,要慢慢开导,要小心谨慎,要瞅中时机,不然的话,会把办事情办糟。

你应当感谢我。邢严福没有接乔芬钰的话茬,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说。

邢严福这句话叫别人听了,会觉得没头没脑,令人费解,可是乔芬钰明白,她知道,邢严福是向她摆功。

那天晚上,邢严福来人间天堂过夜生活,像往常那样开着自己崭新的的京吉普车。那时候中国有私家桥车的人很少,而邢严福率先有——是不久前一个包工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把车停在人间天堂门前那个狭窄的停车场上,像乌龟似的从车里慢慢钻出来,正要转过身关车门,突然发现,一个身穿白色羽绒上衣的姑娘提着行李包从人间天堂走出。他的眯缝眼闪烁了一下,凝望了片刻,觉得好像是蝴蝶,心立即像敲鼓似的咚咚地跳了起来。自打见到蝴蝶那天晚上起,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有些姿色的年轻女人,就以为是蝴蝶。前天晚上,在下班路上,他发现前面走着一个身着白色羽绒衣、留着披肩发的女人,以为是蝴蝶,用力蹬了几下车子,从后面赶上去,下了车揍上前,借着昏黄的路灯光,眯起眼睛瞅。

他感到很吃惊,原来不是个女的,而是个留着长发的男人。

那长发男人突然警觉起来,蹭的一声,闪到一旁,几乎是同时大声骂道:你他妈的瞅啥?想抢劫老子,啊?说着,他立即冲过来,飞起一只脚,狠狠地朝邢严福下身踢去。

邢严福来不及躲避,被踢得连人带车一起哗啦一声倒在了地上,脑袋碰在硬邦邦的水泥路面上,嗡地响了一声,眼里冒出一串细碎的金花,他疼得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啊哟!啊哟地叫着,躺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长发男人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看,脸上浮现着嘲笑的神色,眼里露出鄙视的目光,厉声喝道:起来!别给老子装蒜!

邢严福哆嗦着,从地上扎挣着往起爬,一边说:小兄弟,实在是误会,我以为是熟人。对不起!真对不起!

我看你不是个好东西!起来!跟老子到派出所去!

误会!误会!我是个处级干部!

老子不管你是什么级干部,抢劫人就是强盗,强盗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快给老子爬起来!

我真是XXX的处级干部,真的不骗你。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老子不管你是干部还是部干,处级还是别的啥东西,抢劫人的东西就是强盗,就应当受到法律应有的制裁。把你的自行车弄起来,推着跟老子到派出所去,快点!长发男人厉声喝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互相打听。可巧有邢严福部门的两个职员路过,发现是他们的领导出了事儿,才为他解了围。

邢严福迈着两条短腿,移动着肥胖的身躯,三步并作两步,想追上去看看是不是蝴蝶,可是脚下一滑,跌了一个屁股蹲,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走进了娱乐厅。

他径直上二楼经理室找乔芬钰,可巧在楼梯的平台上遇见了她。

乔芬钰圆盘脸上挂着谄媚的微笑,热情地说:啊哟,是邢处长呀!你好!在大风大雪的夜里, 你的光临真让我有说不出的高兴。是哪股风把你吹来的?还是我这儿哪个宝贝儿把你引来的?

邢严福没有搭理乔芬钰的啰嗦的寒暄,上气不接下气地径直问:乔,乔老板,刚,刚出去的那,那个女的是不是叫个胡静?

是呀。你啥时候认识她的?乔芬钰面带惊色问。

不久前。

咋认识的?

Very酒吧。我听过她唱歌。

她唱得咋样?

依我看来,在京城酒吧,她数这个!邢严福树起了一个大拇指,眯缝眼里冒出了贪婪的光芒,她也在你这儿唱吗?

她两年前在我这儿唱过。她还想来唱,我没要她?

为啥?

我不需只唱歌的,缺陪酒陪睡的。

啊呀,你这个傻B,夫人之见!她可是棵摇钱树啊!邢严福说着,将嘴巴附在乔芬钰的一只耳朵上,双手拢起喇叭筒状遮挡着,耳语了一阵。

乔芬钰听着,一边频频点头,不住转动着的黄眼珠子越来越亮,末了说:你高,实在是高!你的点子好!就照你说的办。

于是,乔芬钰找了一个心腹保安,向他交待了协助她和邢严福演一出戏,把胡静骗了回娱乐厅。

我感谢你啥呀?乔芬钰明知故问,用不耐烦的目光望着邢严福,神经病?我看你有病。你该去神经病院了!

邢严福呵呵地笑着说:要不是我的话,蝴蝶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你能逮住她吗?

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是不会忘记你的帮助的。今晚你要哪个姑娘都行,不要你花钱,我请客。

好!我就要你这句话。你可不能食言呀!

我说话从来算数。你现在就挑选吧。乔芬钰说着,拉开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个花名册,推到邢严福面前,里面是陪酒陪睡姑娘们的情况介绍,最小的十七,最大的二十五,你想要哪个,挑哪个,瘦的胖的,高的矮的,由你挑。

我不看它。邢严福把花名册又推到了乔芬钰面前,不屑地说。

那你就说吧!乔芬钰大方地说。

我要胡静。邢严福说着,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不住地舔黑红色的嘴唇,眯缝眼里冒出了贪婪的神色。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是摸不着她的。乔芬钰冷冷地说。

为啥?邢严福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的神情。

我想你付不起她的身价。

她要多少钱?

我没问过她。

那你咋知道我付不起她的身价?

前两年有人给她二十万块,她都拒绝了。你不知道这会儿的物价每天涨吗?

她现在要多少?

你进来前有个商人先提出给她八万块,如果她是处女的话,还给两万块。后来又同意不是处女,也给二十二万块。我没答应帮他的忙。

 邢严福听了,吓了一大跳,眨巴着眯缝眼,半天没有吱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兜里的钞票。不久前,他调动了工作,开始担任《土建工程师》杂志的主编。这是个油水不小的职位。

各行各业的技术人员都要晋升职称, 论文是晋升的必备条件。研究表明,绝大多数晋升职称的论文,都是互相抄袭,东一段西一句地并凑起来的东西。有人讽刺说:这些所谓论文是登载在报刊和杂志上的拙劣的文字并凑游戏,没有任何学术价值。这折射出学术界的腐败。并凑所谓论文很容易,登载也并不难。只要你舍得出血,你的论文登载并不困难。杂志主编自然就发财了。

咋样?咋不做声啦?乔芬钰嘴角挂着讥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邢严福的脸。

钱不成问题。邢严福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态。

那你想出多少钱?我听听。

我不想让她陪睡觉,只让她先陪我喝几次酒。

可是她说不会喝酒。

陪我喝饮料也行。

好!我帮你。你耐心等几天好吗?

邢严福眯缝眼笑成了一条线

 

 

 

 

 

 

 

 

 

 

 

 

 

 

 

 

 

 

 

 

 

                      

 

 

 

 

 

 

 

 

 

 

                             第二十六章

 

  

人间天堂不仅内部装修精美,设施豪华,而且有一群漂亮的服务小姐和歌女。

然而,用漂亮是内心美和容貌美统一的标准来衡量,那一群美人,没有一个漂亮的,因为她们不仅缺乏内涵,而且举止有些粗鄙,语言颇为粗俗。

胡静来到之前,这里的台柱子是李茜茜。李茜茜年方二十三岁,来至四川南部的一个小城镇,上小学三年级时父母异,由年迈的奶奶养大成人,初中毕业后,随着农民工飘进京城,走进了人间天堂,那年她年仅十七岁。她长得小巧玲珑,走起路来体态轻盈优美,好似在水上漂浮,因此她得了个外号——水上漂。她的肤色白里嫩透着红晕,嘴唇生来鲜红,牙齿洁白整齐,右嘴角偏上方嵌着一个可爱的酒窝,微笑非常甜美,勾人心魂。柳叶眉下闪烁着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犹如蝶翼扇动;还有那高耸的胸脯,迷人的肩膀和项颈,让男人看了神魂颠倒,不能自持。可是,令人遗憾的是,她的那双大眼睛里放出的光芒像电量不足的手电筒,昏黄暗淡,且缺乏丰富多彩的内容。她的语言粗俗,折射出她的知识浅薄,她举止轻狂反映出她灵魂丑陋。

胡静举止大方优雅,她的那双闪烁着灵气的大眼睛,反映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纯洁的心灵。她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

乔芬钰问邢严福:邢主编,你是大文化人,你看蝴蝶和水上漂这两个姑娘哪个比较漂亮?

这还要问吗?你说呢?邢严福眨巴着眯缝眼,嘻嘻地笑了两声,不以为然地反问。

要我说呀,她们俩都很美。乔芬钰自以为是地说。

我说蝴蝶比水上漂美得多。邢严福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贪婪地舔了舔黑红色的嘴唇。

为啥这么说呢?

打个比方吧,蝴蝶是只白天鹅,水上漂是只鸭子

能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信不信由你。你问问别人去,看他们咋看?

乔芬钰向不少来消费的客人征求对蝴蝶和水上漂的看法,大部分人说蝴蝶的美像醇美的酒,水上漂的美像白开水。

于是,乔芬钰让人把蝴蝶的相片放大,制成巨大的招贴画,竖立在门外,招揽客人。

蝴蝶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像舞台上旋转闪烁的灯光,在来消费的客人们脑海里梦幻般的飞翔。

她像一块巨大神奇的吸铁石,为人间天堂吸引来许许多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像符咒一般让他们紧紧围着自己旋转,原来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一时似乎突然被冷落了,被遗忘了。

她开始以自己的魅力感到自豪,虚荣心渐渐膨胀。

娱乐厅的日子急速地过着,像暴雨后的山洪,夹带着泥沙污物,呼喊着从蝴蝶眼前闪过,向红尘的尽头流去!她很快地习惯了这种日子。

她每天晚上唱歌陪酒,生活在美酒,赞扬和歌声之中。

她发现自己的酒量不小,喝半斤茅台,脸不红头不晕。

以前争着让水上漂陪酒的那些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现在仿佛把她忘记了,好像这个娱乐厅从来没有过水上漂这个姑娘。现在他们把贪婪的目光集中在蝴蝶身上,争着抢着要蝴蝶陪酒。这种局面让乔芬钰很为难,她常常不知道如何安排蝴蝶的时间,也不知道该让她为谁陪酒。

昨天晚上,乔芬钰刚走进经理室,正要关门,邢严福就尾随着走进来,嘻嘻地笑着说:今天该轮到我了。

啥该轮到你了?乔芬钰佯装不解地问。

快别装糊涂了!邢严福一本正经地说。

你这人咋总是阴阳怪气地说话?我见不得你这种人。有啥屁直截了当地放!乔芬钰用打情骂俏的腔调说。

让蝴蝶去我包间里陪酒。我请来几位有地位的朋友。

你请来有天位的朋友,也不行。你来晚了。前三天就有人和我约定好了。谁让你不早来呢?

你乔老板咋说话不算数?我求了你无数次了,你每一都说给我安排,可是你总变卦。这次你无论如何得照顾我。

不行,不少人排着队呢。我给你登记着。乔芬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黄皮笔记本,翻开写了几个字,下周六给你。你耐心地等着!

天哪!我说,姑奶奶,你能不能照顾我这一次?我多出些钱。邢严福哭丧着脸子央求着。

你出多少钱。乔芬钰用贪婪的目光盯着邢严福。

增加一倍,两千块。邢严福爽快地说。

我出三千块。钱广推开虚掩着的门,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经理室, 大声说,今晚让蝴蝶到我包间。

见进来的是钱广,乔芬钰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介绍说:你们认识认识这位是金店钱老板 ,这位邢主编。

这两个被介绍的人绷着脸,你看着我,我瞅着你,谁也不说话,眼里都冒着鄙视对方的光芒,仿佛两个冤家对头碰到一起似的。

乔芬钰一时显得很尴尬,不知道该说啥好。

乔老板,我说了,我掏三千块。蝴蝶今晚到我的包间。钱广说的语气非常武断,不容置喙。

啥事都有先来后到。我比你先来找的乔老板。邢严福理直气壮地说。

什么先来后到?我看谁有钱,谁就是大爷,谁是大爷就优先谁。钱广粗暴地说。

混蛋逻辑!邢严福眯缝眼里冒出了怒火。

你骂谁?钱广的牛蛋眼里冒着凶光。

谁是混蛋,我骂谁。

你才是混蛋,骂你自己吧。

你是混蛋。

得啦得啦!别说啦!别说啦。你们俩能认识是缘分,有啥过不去的呢?乔芬钰笑着调解,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耍孩子脾气做啥?有事好好商量。今晚你们无论谁掏多少钱,我也不能答应你们。前三天就有人和我约定好了蝴蝶,我得守信用。不然的话,谁还来我这个娱乐厅消费?

邢严福和钱广无奈地彼此鄙视地瞪了对方一眼,怏怏不乐地走了。

不过,蝴蝶还恪守着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底线——不陪睡。一但突破这个底线,就失足堕落了。

妒嫉是人的劣根性,是非常可怕的东西。最令人难看的事情,莫过于遭到周围人的妒嫉。妒嫉这个恶魔会诱惑人们走而挺险,走上犯罪的道路。嫉妒无处不在,无处不有,能造成骨肉之间互相残杀,同事之间互相争斗,促使一个朝代覆灭,一个社会混乱,一个公司垮台,一个家庭分裂,一个人毁灭。

无疑,蝴蝶很快遭到了妒嫉。然而,她并没有发觉。

最嫉妒蝴蝶的是水上漂,因为水上漂受到了原来围着她旋转的那些阔老板和有权势者的冷落,尊严和经济都受到了损失。她气得脸色煞白,牙关紧咬,面部扭曲,气得变丑了,气得病倒了,不吃不喝,泪流满面,像得了魔症,反复地喃喃自语:你等着瞧把!你等着瞧吧!……”

你这是成心折磨自己。何苦呢?各人挣各人的钱,各人活各人的。刘小苗守在水上飘的床边,搜肠刮肚地找好听的宽心话说,安慰她,身子要紧,我们出门在外,在这里举目无情,自己要爱惜自己呀!听我的话,把这碗面条趁热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是挺不住的呀。

刘小苗是水上漂的老乡,长得不漂亮,三十岁出头,个子矮,眼睛小,样子像个男人,说话楞头楞脑,在人间天堂伙房打杂,还给陪酒小姐和歌女房间送开水。

你能帮我个忙吗?水上漂停止了哭泣,慢慢坐起来,用白嫩的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冒着怒火的两眼倏地放射出一缕凶狠的光芒。

啥事?你说吧!别不好意思。我们是老乡,出门在外应当互相帮助。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定帮你办。刘小苗诚恳地说,她反映迟钝,没有发觉水上漂眼神的变化,以为她的劝说生了效。

我问你,你母亲的病怎么样?出院了吗?水上漂突然改变了话题,关切地问。她记起上个月刘小苗告诉她母亲住院了。

唉,还住着呢。刘小苗深深地叹了口气。

啥病?

县医院条件差,她住了半个月还没确诊是啥病。前几天转到重庆人民医院,还在检查。

哪得花多少钱呀!

我把自己的积蓄都寄回去了。昨天妹妹打来了电话,说母亲可能要做手术,还要让我给寄钱。唉,愁死我了。

刘姐,你别犯愁!缺多少钱?你告诉我,先从我这儿拿。

这咋能行?

咋不行?谁让我们是老乡呢?水上漂说着,从枕头下摸一沓子崭新的百元票子,递给了刘小苗,这是三千块,你先拿去用。

刘小苗感动地浑身发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钱,嘴唇哆嗦着说:太感谢妹妹你了。

够用了吗?水上漂问。

够啦!够啦!管够啦!刘小苗把钱装进兜了,我尽量早还你。你快吃饭!

你挣得钱不多,这钱不用你还了。水上漂说。

谢谢你!我会还你的,你也不容易。刘小苗感激地说,饭凉了吧?我去去给你热一热。刘小苗端起饭碗就走。

不用热了。我喜欢吃两面条。水上漂说着,接过刘小苗递上的碗筷,若有所思地吃了起来。

噢,你刚才说让我帮你办事,是啥事?你快说!我这就办去。刘小苗认真地说。

算啦,算啦。水上漂说着,抬起脸用狐疑的目光望了一眼刘小苗,接着夹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飞快地嚼了几下,伸着脖子咽掉,我不想连累你。

我身强力壮的帮你办个事,有啥连累的?刘小苗没有理解水上漂的意思,不以为然地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

水上漂放下碗筷,把嘴巴附在刘小苗一只耳朵上,压低声音耳语。刘小苗激灵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眼里冒出了惊恐地神色,好像看见了鬼怪。

听了水上漂的话,刘小苗吓得魂飞魄散,出了一身冷汗,过了老半天,嗓音哆嗦着说:这事,我,我下不了手!我害怕!要不这样吧,我送水时,不关她宿舍门,你自己去办。

水上漂沉默了半晌,咬紧牙关说:就这样办。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