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风情:野山的魅力(3)

旅行应该是每次只走一两公尺,同一个物件,同一个景色,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她,欣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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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斯坦风情:野山的魅力(3)

Concordia,因为睡在4700m的海拔,我们绝大多数人睡觉前都吃了防止高山病的药,Diamox。这药有个很明显的副作用:吃了以后小便频繁。雪夜里,我不得不起来了三次,狂风呼呼的刮,帐篷沙沙的响。尿憋得极了时候,都要“全副武装”,在帐篷里穿上三,四磅重的Boots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拉开帐篷拉链的时候,雪花扑面而来,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因为尿急,我又不能上蹿下跳,夹着尾巴,离营地稍微远点,就“解放”自己了。

每次回到帐篷,里里外外,都要抖抖帐篷上的雪,就怕把帐篷压垮了。雪下了整整一夜,早上起来,帐篷上厚厚的一层雪,我的帐篷从里到外都湿了。还好的是,我的睡袋等都盖好了保护的东西,重要的东西也都放在塑料袋里,我的ex-ped帮了我的大忙。Alfredo告诉我们,昨晚他的温度计指在了零下十度。而我为了减轻重量,出发前最后一分钟把羽绒服拿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上面五层衣服和一件雨衣。晚上睡觉的时候,base-layer只好全都穿着。

Concordia是在几条冰川汇合处的中心,像一个巨大的三叉路口:这三条最大冰川分别是Baltoro Muztagh山脉下来的Baltoro冰川,K2(8611m)和Broad Peak(8051m)下来的Godwin Austen冰川,和Vigne冰川。Baltoro Muztagh的群山由Gasherbrum I, II, III, IV(G1(8080m),G2(8034m),G3(7946m),G4(7932m)),Muztagh Peak,还有一大群7000m以上的山峰组成的。虽说是三条主要冰川,其实在这种海拔,每两座山的中间就有一条冰川下来,所以具体数数那些小的话,真是快数不清了。至于周围那些6000m以上的高峰,许多就排不上号,甚至许多是nameless的。于是这个方圆两,三公里的Concordia也被称为世界上最壮观的露营地了。(欢迎拍砖。虽然许多没有可比性,但如果你们喜欢露营,而且去过许多露营地的,把你们心目中最美的提出来。)就在这么小一块地方,四座8000m以上的高峰就在眼前。即便拥有更多8000m以上高峰的喜玛拉雅山脉,也没有一块地方像Concordia这样,有如此多的高峰拥挤在这么小一块地方。而4700m的Concordia营地则让这些野山彻底包围了。

昨晚讨论了半天,主要都是围绕着天气和什么时候到Gondogoro La,因为那里过不去的话,我们还要原路赶回。最后决定今早六点出发去K2的大本营。Ameen和Mamood的鞋都彻底”报销“了,临时借鞋也借不到。毕竟才十四岁的Ameen还有点头疼。本身山路就很危险。我想,作为领队,Akbar也是能不冒险就不冒险吧,可能劝说他们不要去了,更何况他们原来的目标就是Concordia。

其实K2大本营的海拔比Concordia也就高上300米不到,十多公里的距离,但来回要走10到13个小时。早上起来,雪花飞扬,能见度大概也就三,五十米,整个Concordia是个银色的世界,K2躲在云雾里,什么也看不见。简单的吃了点,每天早饭都一样:甜粥,鸡蛋,加上面饼(chapati)。很快的,我们都戴上绑腿(gaiters),厚厚的手套,我的包里加了一个很保暖的头套(Balaclava)和一小瓶“5-hour Energy”,一种Energy Boost饮料,超量的维他命B6和B12。我很少相信这类东西,也是第一次用,但心理上还是给了我不少安慰。

在下雪天走,我从来都有一种兴奋感:走出的是雪中的第一串脚印,柔软的雪地上,沙沙的声音,雪花打在脸上,湿润着干裂的嘴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更不要提这是在4700m的海拔,让七八千米的雪峰围绕着,冰川上的雪花迎面扑来,整个银色的世界属于我一个人。要是有一副冰斧,一个登山包,戴上冰爪,肩上一捆绳索,即使不是去登山,在这种山野里走,两个字,”酷毙“。



但现实中的K2大本营徒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浪漫,走出营地不要20分钟,一段很陡的上坡,然后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二三层楼高的陡峭下坡,很硬的冰雪,很难踩出窟窿来可以有个站脚的地方。我们没有冰斧,Akbar也没交待我们要带冰爪,绳索是有,但还不是固定的,一个porter下去用手拉着,也没有任何保护的安全带(harness)和钢扣(carabiners)。见到Akbar,Shahib和Porter们都下去了,我们一个个死死拉住绳子,用鞋子猛踢冰雪以便能hold住,连滚带爬的就跟着下去了。



天上绝大多数时候都飘着雪花,除了最一开始的那个陡坡,剩下的路还算好走。走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身上暖和了许多,尽管K2还在云端里藏匿着,但天渐渐的亮了,还见到了蓝天,信心大增。



我们还是原来的组合,Alfredo,Alan,Janusz,和我在”快队“,Akbar是我们的领队。Shahib带着两个Porter支援后面的Raymond,Emma和Daniella。好不容易来了蓝天白云,我们停顿了很多次,就紧盯着K2方向。等了20多分钟后,全队到齐了,好不容易等来了我们的一个”全家福“。

去K2大本营的路上,第八天



不到二十分钟,天又下起雪来,而且比早上出发的时候还要大。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整整两个小时里,雪就始终没有停过。队里徒步平时比较”强悍“的Alfredo走走停停比平时慢了许多。已经分成快慢两队了,我们这里就一个向导,走在Godwin Austen冰川的中间,虽说没有雪崩的危险,但冰窟窿,或是暗洞的危险还是有的。我们谁也不会去冒无谓的险,一个人停下,我们一般都跟着停下了。四个小时过后,我们到了Broad Peak(8051m)的大本营附近。朦朦胧胧的看过去,这里一个探险队的帐篷都没有。在Concordia的时候,Akbar和那些登山季节常驻在急救帐篷的医务人员和协调人员都已经联系了:今年K2的探险队寥寥无几:一个波兰的,一个德国和巴基斯坦联合的,还有一个苏联的,而且都是很小的探险队。

现在在登山的小圈子里,许多人都崇尚Alpine-style的攀登。Alpine-style最主要的特点是:独立攀登,不借助或是尽可能的少借助向导和porter们的力量,尤其是在海拔高的地方;攀登不用氧气;快速并减少前进营地的数量。很多人沿用了攀岩的方法和技巧,轻装上阵,而且不依赖固定的绳子,一旦高度适应了,快上快下。但Alpine-style也有它的局限性,一般用在6000~7000米的高峰还行。在8000米以上所谓的死亡地带(Death Zone),不用固定的绳子,又不用氧气,而是用攀岩中很多技巧来攀登雪峰,危险性放大了几十倍。

Alpine-style攀登的人和那些试图攀登珠峰的业余登山者们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在珠峰,营地搭了一个又一个,氧气瓶食物都已经放在了营地旁,除了把东西运上去,还要固定好绳子,Porter们上去干的都是最危险的活。而那些大队人马”客户“们,上上下下基本上都是适应高度,最后全好了才开始登山,这种也叫Expedition-style(Siege-style)的攀登。这绝对不是我寒碜那些”大队人马“,更何况我自己就是”业余“中的一份子。就和我们这种徒步的一样:最辛苦的最危险的活都是人家帮你先做好了。我们也就是走走路而已。再说了,和那些上8848m的人来讲,我只不过是去个大本营看看而已。当然,任何时候,看看自己能爬多高,走多远,和自己比试一下就行了。

到了Broad Peak的大本营附近,我们休息了很久。Akbar告诉我们,这样的速度的话,去K2的大本营我们还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我们看看天,雪越下越大,什么也看不到,Alfredo泄气了,”我们回去吧?“,Alan和Alfredo在尼泊尔一起做了许多徒步,他们是绝对一起行动的。我看看Janusz,他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他前几天一直在拉痢疾,但这些有经验的懂得如何照顾自己。现在也就是靠着毅力在支撑着自己。我们的慢队大概还在我们后面四十来分钟的地方。如果回去的话,Akbar肯定带队回去,如果我留下的话,不可能在这么寒冷的天里等那么久,也只好先跟着回了。回去的路上碰到Raymond,Emma他们,蹒蹒跚跚的走过来。照他们这个速度,13个小时来回也不够。明天还有八个小时的Ali camp,后天还有十多个小时的Gondogoro Pass,这样再回去来回折腾也太疯狂了点,我终于也放弃了。但Raymond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这次,Akbar带着几个porter们带队继续前进,而Shahib一个人带我们回去。

到Concordia前,远看Concordia的营地,第八天



八个多小时后,我们又回到了Corcordia。茫茫大雪纷飞,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们早上六点钟就起床了,到了营地,我们全脱了鞋钻进了各自的帐篷睡觉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人喊了起来,”Get-up,Get-up!!!“。


Concordia(1),第八天


Concordia(2),第八天


Concordia(3),第八天


远处看K2,Concordia(4),第八天


远处看K2,Concordia(5),第八天


远处看K2,Concordia(6),第八天


远处看K2,Concordia(7),第八天

只见这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我很难表达那时的感受。我记得第一次看到珠峰的时候,那是真情流露,我不停的擦着眼睛在看山,全然不顾5500米的海拔,不顾凛冽刺骨的寒风,有那么一刻,你觉得这野山在你的脑海里定格再也没法抹去。而这一次,在我的脑海里,珠峰,K2,珠峰,K2交替着,像电影一样。我清楚地记得我走过的每一步,过的每一个坎,每一次呼吸,经历的每一次挫折。但这一次,我什么也没做,仅仅是暗暗的握了握拳:十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我,我还有这个能力。


Concordia(8),第八天

晚上天黑了以后,Raymond,Emma,Daniella和Akbar才回来。一个人都没有带头灯,最后的那一段,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走了近十四个小时。听着Raymond他们讲着那些永远留在K2山脚下的勇士们的墓碑的故事,我暗暗的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丝的遗憾。

去Ali Camp途中(1),第九天

去Ali Camp途中(2),第九天

今天我们去Ali Camp。Ameen已经决定今天原路回去了,5700多米的Gondogoro关口对14岁的Ameen来说太危险了。他哥哥Mamood只好带着弟弟一起走,他们的装备也不允许他们冒这样的险,两个Porter跟着他们下去。早上起来一个艳阳天,K2完完整整的暴露在我们面前,一览无余。我们甚至能感受到她咄咄逼人的寒气。我们精神十足,七多钟就准时出发了。走出Concordia的时候带着一丝遗憾,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K2。尤其是一上路不久就是一个大坡,这根本就不是人走的路,全靠手脚并用。等过了这个大坡,虽然是缓缓地上坡,但几乎可以用一马平川来形容了,我们走在了Vigne冰川上。从这里回头看K2,G4(7323米),G5(7003米)几乎没有任何的阻挡。而我们前面是雄伟的Chogolisa(7665米)和Mitre Peak(6010米)。

去Ali Camp途中(3),第九天

去Ali Camp途中,向导Akbar,第九天

去Ali Camp途中,最后看一眼K2,第九天



一路上我问过Akbar很多次,”就在一个月前,一百多名巴基斯坦士兵在Line of Control被雪崩给全埋了,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这条消息成了全世界媒体的头条新闻。这到底发生在哪里啊?”走到这里的时候,Akbar直着上面照片里正前方冰川的方向,“过了那个关口,再往里走,也就不到二十公里吧”。他指的方向就是Siachen冰川,雪崩发生的地方,处于和印度交界的地方,这条冰川也是两极以外世界上最大的冰川。

去Ali Camp途中(4),第九天

去Ali Camp途中(5),第九天

去Ali Camp途中(6),第九天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去Ali Camp的途中是我们九天来看到的景色最美的一段,蓝天白云,白雪皑皑,我们五个很悠闲的互相拍照留念。然而,好景不长,裸露的石头渐渐的消失了,我们已经走在了海拔五千米以上的地方。



接下来的路上,雪越来越厚。正常的时候,我们脚髁全埋在了雪里,但时不时的地上有许多雪洞,即便是跟着人家的脚印,一不小心整个小腿就陷了下去。有的时候,陷下去就好像陷在淤泥里一样,上下拔不行,然后就左右来回的扭,再拔出来。前脚拔出来,后脚又陷下去。如果连续这样20来步的话,人就精疲力尽了。我的登山杖收缩的部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有的时候一杖撑下去,整个手套都埋在了雪里。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上又是雪花飘飘了。其实,这其中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这种雪地里,不能“Pole Pole“(Swahili语)的“慢慢来”,如果你加快步伐的话,陷下去的可能性就小很多,人也就轻松许多。在这么高的海拔,尽管氧气稀薄,但宁可大喘气的快走20步,然后歇一歇,也比无休止的陷进去要好。等我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Ali Camp已经到了。


Ali Camp(5050米)(1),第九天


Ali Camp(2),第九天


Ali Camp(3),第九天

Ali Camp是我们走过来的最小的一个营地,在冰川边上的碎石堆上。根本就没有地方把所有的帐篷都支上。我们只架起了一个dining Tent和一个睡觉的tent,吃完饭了,我们四个就拉开了睡袋,挤在里面凑合的睡一会。天上仍然下着鹅毛大雪,我们人人心里坎坷不安,Akbar还没有告诉我们是不是明天上Gondogoro La关口。到了晚饭的时候,Akbar发话了,”半夜十二点起,一点出发,Gondogoro Pass!“。我们一个人发了一双冰爪。我问,”那我们的冰斧呢?“,”最头上的和最后面的两个,Porter们拿着就行了,你们就不用了。不用担心,那里有固定的绳子“,Akbar回答道。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其实走到这时候,我们都没有什么退路了,人家岁数大的人还没说话呢。

半夜12点半吃完早饭,我把所有能穿的都穿上了。黑暗中,突然发现我的头灯不亮了。摸摸索索的换了新的电池后,大队人马都已经走出去了好几分钟。连Akbar和许多Porter们都没等我。天上仍然下着雪,巨冷无比,看着远处闪闪的头灯,我一脚高,一脚低的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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