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伦斯基芭蕾班(一)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生是个大舞台,男女老少皆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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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与前苏联缔结牢不可破的兄弟友谊时期,八岁的董妮娅和爸妈一起观看了苏联西伯利亚芭蕾舞团在上海公演的《吉赛尔》、《天鹅湖》、《睡美人》、《唐吉珂特》、《胡桃钳子》等剧目,对芭蕾舞艺术的优美典雅无限仰慕,无限崇拜。

妈妈看董妮娅这么喜欢芭蕾舞,就和爸爸商量,“现在一切都向苏联老大哥学习,既然苏联那么重视芭蕾舞艺术,有那么多演技精湛的芭蕾舞大师,我们应该让芭蕾舞艺术也在中国发扬光大人才辈出才对,所以我想让女儿学这门艺术。”

爸爸不太同意,“虽然芭蕾舞很高尚,最早盛行在法国宫廷里,后来流传到俄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然而这毕竟是西方人的艺术,并不一定适于我们东方人。我总觉得那种薄纱裙子实在太短,露着大腿跳舞,成什么体统?与美帝国主义腐朽色情的百老汇大腿舞有什麽区别呀?你看看我们中国的京剧戏曲,妆扮和服饰是多么传统保守老少咸宜啊。”

妈妈不以为然,“你太迂腐了,要知道时势在变,从目前的社会主义过渡时期,不久就要到达共产主义阶段了,共产主义的精神境界,人们的道德观念进步了,素质修养提高了,不会以色情的眼光来看表演,而是以纯洁的审美观来欣赏艺术。”

爸爸嗤之以鼻,“你的想法太天真,完全脱离现实。”

妈妈据理驳斥,“你的思想太落后,难道崇尚共产主义道德精神是脱离现实吗?”

爸爸是中国人民银行信贷科的职员,每天与数字打交道,对政治不闻不问,被单位领导和群众批评为思想落后,心里烦躁不安。他只想在家里轻松点,和妈妈说说话,随便抒发对芭蕾舞的看法,不料连妈妈也嫌他思想落后,就憋着窝囊气闷声不响了。

妈妈在读大学二年级时生下董妮娅,之后就肄业在家照料孩子。孩子大了,妈妈打算走出小家庭,到社会上去就业。她为了让自己这个普通家庭妇女的思想向前进步,每天阅读报刊杂志以便跟上社会主义国家日新月异的政治形势。当时俄语最吃香,学俄语蔚然成风,她就进俄语培训班学习。妈妈在俄语培训班里认识的朋友鲁莎莎比董妮娅大十岁,正值豆蔻年华,长得娉娉婷婷,已经学了三年芭蕾舞,教师是一个名叫沃伦斯基的白俄老头子。

鲁莎莎听到董妮娅想学芭蕾舞,介绍了一下情况,“沃伦斯基的舞蹈室开了大、中、小三个班。大班里都是像我这样快成年的学生,中班里是些十岁出头的孩子,小班里是十岁以下的儿童,最小的才四、五岁。”

妈妈蛮感兴趣,“喔哟,董妮娅今年八岁,可以进小班试试看,学费要多少呢?”

鲁莎莎答:“小班每个月五元,每星期上一次课,时间是星期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中班和大班每个月要十元,每星期上二次课。”

妈妈问:“可不可以先去参观一下呢?”

鲁莎莎想了想,“嗯,这样好了,这个星期天下午二点到三点是我们大班上课的时间,我一点钟就到你家,带你们一起去看看。”

董妮娅在旁边听了好开心呵,笑嘻嘻地拍手,“鲁阿姨,太好了,我可以看你跳芭蕾舞喽,你一定跳得很棒呵!”

鲁莎莎腼腆一笑,“哈,只是学些基本动作和简单技巧罢了,与苏联芭蕾舞大师相比,还天差地远呢。”

星期天午后,妈妈把董妮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发扎上蝴蝶结,身上穿着苏格兰呢裙子和粉红色毛衣。

不一会儿,鲁莎莎果然来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背包给董妮娅看练舞的白短裙和足尖鞋。

妈妈煮了一碗麦片鸡蛋羹给鲁莎莎吃,自己跑去卧室梳头换衣裳。

董妮娅看着鲁莎莎端起碗吃麦片鸡蛋羹,一点也不怕烫,吃得很快,津津有味的样子,吃完后用汤匙把粘在碗上的蛋羹刮得精精光光,还用舌头把汤匙舔得干干净净。董妮娅看得傻了眼,心里奇怪,那么文雅端丽,会跳优美芭蕾舞的鲁阿姨,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吃相呢?董妮娅虽然年幼,但在妈妈长期的熏陶教养下懂得在别人家里做客吃东西时,不可吃太快,不可吃光光。

后来董妮娅把鲁莎莎的吃相告诉妈妈,妈妈反倒认为鲁莎莎是爱惜粮食,并要董妮娅以后吃饭时也要把碗里的食物吃光,不可以随便浪费。妈妈还自责以前对女儿灌输了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情调。如今时代不同了,思想作风要无产阶级化,人要走工农兵路线。不久的将来,到了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世界大同,贫富均等,物资会越来越匮乏,食品将越来越宝贵,浪费就意味着犯罪。

董妮娅拉着妈妈和鲁莎莎的手走出家门,妈妈叫了一辆三轮车。三个人挤在车上,董妮娅坐在妈妈和鲁莎莎之间。三轮车工人双脚有力地蹬着车子穿过马路,朝延安中路的方向踏过去。一会儿,占地面积开阔、五角红星高耸的中苏友好大厦就在眼前了。

鲁莎莎瞥了一眼中苏友好大厦门口的告示牌,“这个月在中苏友好大厦里有捷克斯洛伐克商品展览会,应该很有看头吧。”

妈妈晃了晃头,“噢,上个礼拜天我已经带董妮娅去看过了。到处人山人海,大家挤来挤去忙着抢购商品,根本没心思看展览会。”

鲁莎莎问:“抢购点啥东西呢?”

妈妈叹口气,“唉,我为了抢购一包捷克斯洛伐克制造的水果糖,差点与董妮娅失散了。我排队等了几个钟头,好不容易轮到我,付钞票,捏紧糖袋袋,转身,挤出人堆,发现女儿不见了,急死我了,总算听见她的哭喊声,闻声寻过去,才找到她。”

董妮娅嘟起嘴唇埋怨,“排队买东西的人都朝柜台前边挤,把我推来推去,越推越远,推得我忽然看不见妈妈了,吓得大哭起来。哼,下次再也不要到中苏友好大厦去了,一点也不好玩。”

不一会儿,鲁莎莎指着延安中路陕西路口的一处车库,示意三轮车工人停下来。妈妈付了车钱,就跟着鲁莎莎走进车库旁边的一扇小门,上了一道弯弯绕绕的楼梯,就听见悠悠扬扬的钢琴声,眼前出现一个宽敞的大房间。原来舞蹈室就在车库楼上,三面围着练舞用的把杆,墙角放架钢琴,前厅里有沙发和椅子让家长坐着观看孩子练舞,后厢房有衣橱和长板凳供学生换衣裙、扎鞋子。

鲁莎莎瞄一眼手表,“现在快二点钟了,我们大班就要上课了,我去换裙子,你们母女俩作为我带来的朋友,就坐在前厅看大班学生练舞好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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