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中的思念

   雨住了,房檐的水还在嘀嘀嗒嗒地往下落。静夜无风,越落越慢的雨滴声显得格外清脆。烦乱的思绪随着雨滴的缓慢渐渐平复下来,一滴,一滴,又是…… 一滴。

   母亲近来有些耳背了,打电话,经常打岔,你说东她说西。想着曾经干练刚强的母亲,突然间真的老了,不免有些心楚。古人讲;“父母在不远游”,而今身在异国,远离母亲,这种感受更加切肤。母亲耳朵有些失聪,唯一的沟通也有了障碍,心中的牵挂与思念比这雨后的长夜更加浓重。 

  
回国时,会尽量和母亲在一起,听她讲些以前想讲,我却没时间听的老话。母亲讲到自己年轻时的得意,会兴奋得脸发红。带母亲去北大校园转转看看,母亲头一歪;“哼,我年轻时要是上了大学”。 言外之意,肯定会比你们个个都强。


  
小时候对新年有一种掰着手指数日子的“盼望”。 一盼有鞭炮放,二盼有好吃的。记忆里新年最好吃的不是年夜饭的丰盛菜肴,而是年后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剩下的那些舍不得倒掉的残羹剩饭。几种菜底儿倒在一起,放些剩米饭,一起加热,干着也行,加些水也不错。京城里管这种东西叫“烫饭”“烩饭”也叫“折箩”。既然有叫法,说明京城里吃剩饭的人家不在少数。而且越是剩到最后越觉着好吃,特别爱吃剩鱼汤泡饭。现在多好的东西吃到嘴里,也找不到那种剩鱼汤泡饭的满足感。

  
饭菜剩了,母亲从来舍不得倒掉,总会热一热下次吃饭时端上桌来。每次的剩菜饭,母亲也总会放在她自己面前,别人让她吃新炒的菜,母亲又总会说;她爱吃剩菜。听到母亲这样说,有时候我也会跟着来一句;“我也爱吃剩饭菜”。现在想起来,母亲的爱吃剩饭剩菜,是把新的饭菜让给别人吃;而我的爱吃,是真的从口感上就喜欢的爱吃。不知当时这些不懂事的跟话,在母亲听来是什么滋味儿。

   一次和母亲闲聊,说起了口腔卫生。我说牙刷除了每次用后要清洗干净,更要经常更换,最好每月换一把新的,要不然里面会窝藏很多有害的病菌。人在抵抗力弱的时候,这些病菌会趁虚而入,对身体造成危害。母亲说;她的牙刷从来都是用到快秃了才换,但凡能用总舍不得扔。起身到卫生间看看,母亲的牙刷果然很旧,牙刷头的毛都有些歪斜。心中一阵愧疚,对疏于照顾母亲的起居有些不安。

  
下次探望母亲,带足了12把最适宜老年人用的牙刷和与之相配的牙膏;嘱咐母亲一定要每月更换,千万不要舍不得。万一口腔生病,牙齿受损,所用的费用会比这几把牙刷多的多。母亲一生节俭,用费用的比较或许会说服母亲。事情做过,心里安定了,这件事也就不太挂在心上。一次偶然,又看到了母亲的牙刷,依然显得有些老旧。打开侧边的小抽屉,一排没有开封的牙刷,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心里说不出是酸是热。问母亲为什么不定期更换牙刷。母亲张开嘴,敲着整齐的上牙说;“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上牙一个没掉。 我比你们讲卫生,刷完牙我都会把牙刷牙缸洗得干干净净。那像你的牙缸,里里外外就从来没干净过。”看着尚且可用的东西丢掉,在母亲是一种难以容忍的行为。

      母亲很有主见,一次母亲左臂莫名奇妙地肿胀起来,肿得透明。父亲不在京城,我们又很小。是母亲自己一个人半夜去的医院。到医院后,整条手臂发烫,又查不出病因,眼看着还有漫延的趋势。医生对母亲说,现在只能用冰袋降降温,别的毫无办法。要想保住性命,截肢是最为可靠的。那个时候联系不到父亲,生死关头只能自己决定。母亲决心,死也要死个全尸,不信没有抗不过去的命。靠着母亲坚强的信念,医生的倾心救治,母亲保住了自己的胳膊。说到此处;母亲会把手臂伸出来,一张一合攥攥拳头。“你看到现在什么事儿也没有。要是缺一条胳膊怎么活呀”。



 

   母亲心善,乐意帮助人,与同事的关系都很好。很多人找母亲借过钱,而母亲一次也没有向别人借过钱,这也是母亲得意的一点。那个年代,家家差不多,不找人借钱说明会过日子。 唯一的一次,别人向母亲借钱,母亲没有借给,这让母亲一辈子心有不安。

  
母亲同事中有一位嫁给留苏中国学生的俄罗斯人,平时和母亲关系极好。别人带的食物,她从来不动,唯独母亲带的食物她会吃,自己带的茶叶,咖啡每天沏好了一定让母亲喝,不喝就会生气,还时常做些俄式小点心让母亲带回来给我们吃。母亲会学着那位俄罗斯妇女的腔调说“ XX你是个好人”说完,母亲会得意地笑个不停。母亲向这位俄罗斯朋友学了不少俄语,时不时地会卖弄一番。

  
当时这位俄罗斯妇女的丈夫受到了冲击,工资也被停发。她想把自己的两个子女送到苏联去,身边钱不够,开口向母亲借钱。那个年代,人人的头脑绷得很紧,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不测。俄罗斯妇女的丈夫是“苏修特务”,情况复杂。何况父亲还在外地,能否返京尚不知道。在朋友的信任与亲人的安危之间,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母亲做了一件违心的事。后来母亲向父亲说起此事。父亲说;“一个外国人,在中国举目无亲,向你开口借钱有多难啊”。父亲理解母亲,并无责怪,只是一种感叹。母亲一直希望能见到这位俄罗斯朋友,但至今未能如愿,这件事成了母亲难以释怀的一块心病。

 


  
与母亲聊天,每到吃饭时,会想些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让母亲做。母亲这时候就会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多年不做了,肯定做不好了”。母亲一面思索着需要的材料,我一面拿笔记下来。让年迈的母亲为你忙碌也是对母亲的一份安慰。母亲觉着还能为你做顿饭,让你吃得高兴,她会觉着自己还很年轻,很健壮。其实不用我说,母亲算计着该是我去的日子,早早地就开始做这做那,恨不得一次把你喜欢吃的东西都端出来。不去餐馆吃饭,是我们母子的一种默契,小时候没少让母亲受累着急,现在能给母亲做一顿可口的饭菜,是一种心底情愫的流淌。母亲的心态应是一种笑容下的凄楚,自己快做不动了,还能给儿子做几顿饭呢。

   母亲还有一件稍有遗憾的事,就是没有让记者给我照相。有一次母亲带我在天安门广场后广场散步。两个人拿着相机,跟着母亲左看右看,看得母亲有些发慌。正准备加快脚步逃跑, 被两个人拦住;说他们是画报社的记者,准备找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照个合影做封面。女孩已经找好了。看到您的小孩儿,觉着很合适。那个年代,很多事情说不清,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事,那时在母亲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坚决拒绝掉了说不定一个封面,也能成为影视童星。但我对娱乐圈向来不感兴趣,对那种混乱和自以为是甚至有些鄙夷,签约演员提线木偶似的生活让人同情。母亲的决定无比正确。

    从小就没出息,除了吃的,眼里看不到别的东西,可能是求生的欲望太强了,总是处在觅食的状态。母亲和父亲带着我逛街,沿途看到卖吃的就要。为了制止我的缠闹,母亲远远看到有卖吃食的店铺,就说和父亲悠我一个,让我闭上眼睛,两个人一人一只手, 我双腿一蜷会悠出去很远。 “一个,两个,三个……”,母亲嘴里数着数,直到悠过了食品店的门口才让我睁眼。后来这一招不灵了,母亲就对我说;“你要什么就不给你买什么,不要才会买”。听了母亲的话,我一直使劲闭着嘴憋着,只是用眼睛滴溜溜地东看西看,脸憋得通红。一条街走到头,大人早把这事忘了。我认真地抬头问母亲;“我一直什么也没要,你们怎么什么也没买呀?”父母听后大笑,赶紧回头买了好吃的给我。

     在断断续续的絮叨中,看到了年轻时的母亲,童年时代的我。“父母在不远游”,而今隔山隔水,只有在键盘敲打的回忆中,寄托对母亲的思念。



也曾

依偎在母亲身前

也曾

眷恋那种母爱的温暖。

无忧的童年



全在母亲的操劳

健康的成长

靠的是母亲身传。

自尊自立、

自奋自强


一辈子不求人

一辈子不抱怨。

思念里满是欢笑

思念中充满温暖。

日暮残阳


树梢已见枯萎。

银发飘飘

微笑中

也在期待那种依恋。

寒风隔窗


吹尽满树白雪。

步履蹒跚

守望中

也在渴望那种相见。

思念突然沉重


沉重的思念

化做胸前的泪花点点……





每天都是好晴天 发表评论于
“我一直什么也没要,你们怎么什么也没买呀?”父母听后大笑,赶紧回头买了好吃的给我。
聪明的孩子,
江波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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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不相识,却能垂泪,感动于你的留言。
花儿朵朵 发表评论于
跟着你的思念流泪……情浓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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