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长河远 (十) 得之教训一代王

 

时光踏入80年代 ,
王安公司生意兴隆 , 产品热销,誉满全球 , 更拥有让业界眼红心热的顶尖创新能力 , 新产品未卖先红 , 在每一次展销会上大出风头。公司股价节节攀升 , 王氏财富滚滚而来。

 

从1977年开始到1984年,王氏的年增长率为67%,雇员从4000人增加到三万人。王安亲自掌控六成以上的研发,外媒赞他是“一个总能洞悉正确产品的天才”,手下肯宁翰则赞他:“对管理疯狂人物很有一套”。

 

成长的势头是那样的乐观,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取代IBM的幻想在公司内部不断发酵,自大的情绪更是明显:王氏的产品是天下最好的,王氏的人才是世界最顶尖的。在王博士的口袋里,还时时装着和IBM作对比的各种数据信息。只是年纪已慢慢不饶人了:他已步入花甲之年。

 

在王安早期,因为误结联盟吃过亏,王安发誓再不把股权轻易落到他人手上。公司扩张需要的大量资金,他不惜大肆从银行举债,却难动股权分毫。在公司上市之时,他还颇有创意地推出让王家享有绝对控股权的C股,所以即使王氏不断在外发行股票,请来一位又一位名流政客,商界巨贾当上公司董事会成员,王家的绝对控制权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曾经有人在开会时试探性地提起:王氏已经是国际大公司了,要不要把个人色彩的WANG字改一改?王安以不容置辩的语气答:“WANG的公司名字不会改。”当年单枪匹马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现在顺风顺水的,凭什么要改?

 

王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真正地成为富甲一方的超级富豪,新英伦区的首富。只是 , 王安朴素如斯 ,  平静如斯。他们还是住在林肯镇的木头房子里 , 不事张扬,不喜豪车豪宅,没有私人飞机。游艇倒有 , 不过那是儿子们的玩艺 , 王安不感兴趣。商场诡秘 , 风云莫测 , 他和他太太却一贯地低调 , 平和 , 没有架子。在充满了物质,欲望,冲突,潮起潮落的激烈商业竞争环境里,他的寡言低调被解读成某种神秘,东方式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智慧。 60 年代 ,  王家常常在家里举办圣诞 PARTY ,邀请附近的中国家庭一起聚会。王安往往亲自操办买菜 ,  去中餐馆点菜 ,  酒足饭饱后 ,  还要等到深夜 , 女士们打完四圈麻将之后 ,  亲自将他们车上的积雪一一扫净。而现在 , 老友们很多都离开寒冷的波士顿了 , 孩子们也长大了 , 家庭聚会变成了上流社会源源不断的宴会邀请。曾经的饭后清茶 , 变成一杯夜夜不离的洋酒。他的外表,宠辱不惊;他的内心 ,  波涛暗涌,一心要排除万难,把王字的招牌和股权在家族里传下去。

 

“我的好朋友都说不曾见过你 ,有一天他女儿对她爸爸抱怨说 : “我却都见过她们的爸爸 , ”反口一句却道 : “可是你呢 ? 不接不送 ,  从不参加我的音乐会,不去我的体育比赛喊加油 ,  一天到晚就是工作工作再工作。。。”

 

王安听着,心里着实觉得惭愧。他看着作风西化,骄宠有加的女儿,轻声地问 : “你觉得我这个老爸当得很糟么?”“也有不错的时候啦,比如小时候你总带我去后面树林散步;比如那次我考砸了回来大哭 , 你拿起我的微积分课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那么耐心地给我讲解,我当晚就全懂啦。。。”“对了还有那次,” 她兴奋地回忆 : “我一心想考考你 , 就弄了一道多少次加减乘除平方根后又开方次方的怪题 , 我用计算器 , 你用心算。结果你比计算器还快 !女儿看着爸爸,微笑:“我觉得你的数学天才是常人的四辈子。”

 

“哈哈。。。”王安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如果人真有软肋的话 ,  这三个王家的骨肉,他不知该如何疼爱又没有时间关怀的孩子们,就是他的软肋吧。

 

他也怀旧 , 想念着他从小出生长大的上海和昆山。故国山河仍在 , 故人音容却渺。在战乱中他失去了双亲 , 出国前又失去了亲爱的姐姐。故乡的回忆 , 残留下几个年幼的,他统共才见过几次面的弟弟。可是 , 思乡之情是如此的迫切 , 他忍不住成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早期回国探亲的海外华人之一 , 受到邓小平的亲切会面。后者希望他能用他的财力和人脉 , 为中国培养人才。

 

他说到做到,回美后就专门设立奖学金,仿照几十年前他通过严格考试出国的方式,由他弟弟亲自把关,把一批顶尖的中国学生送到美国留学。

 

在波士顿,他成为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和燕京图书馆的最大金主,和当时主管汉学的费正清教授成为好友。在文化领域,王安最大的贡献是在80年代初捐出四百万美金,拯救了一座波士顿区最大最美的剧院:后更名为“王氏剧院”(WANG THEATRE)的著名地标。在他的领头之下,这家濒临绝境的古老剧院重归辉煌,美仑美奂,让每一个表演者兴奋,每一个落座观众由衷地惊叹视线所及的华美与恢宏,与舞台艺术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在医疗领域,王安同样慷慨,他最大笔的捐款是送给麻省总医院的大礼:座落在查尔斯河边的新的外诊大楼:Wang A mbulatory Care Center 。头笔捐款四百万美金。

 

此外,他还投巨资在玛丽麦河边建WANG INSTITUTE:一所培养科技专才的研究院。其它的慈善项目包括在唐人街附近的一座工业大厦,一间艺术交流的文化中心,以及后来的王氏青年会(WANG YMCA),林林总总, 超过三千万的慈善捐款。在华人普遍低调的80年代初,堪称慈善王。

 

王安自己在自传里说,儒家的均衡教育让他有一种回馈社会的义务和责任,他在80年代捐出去的款项远远比他在同期得到的收入多。麻州州长杜卡基斯也说:在这个州,不知多少人要感谢王博士,感谢他对社区的慷慨付出。

 

 

1986 年7月,在隆重庆祝美国建国二百周年的大典上,在自由女神的脚下,王安从里根总统手里接过象征着美国移民最高成就的自由勋章奖。站在一起领奖还有知名华裔建筑大师贝聿铭,和其他十位各族移民精英。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回首来路时的一无所有,到今天站到财富与荣誉的顶尖,王安感慨万千,第一次从心里认同了自己的美国人身份,名成利就,惠泽后人,顿觉此生无憾矣。

 

 

晓他精于运算,深昧中庸,却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想不到,他积聚一生的辉煌与荣耀,会在混沌间形成一股能量巨大的反力,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噩梦连场,汹涌袭来。

clearskies 发表评论于
• 顶,好文章,新年好 -08明前茶- ♀ (0 bytes) (7 reads) 1/1/13 16:10:49
• 很久没来,新年好! -clearskies- ♀ (0 bytes) (3 reads) 1/1/13 16:28:55
• 顶,人生如梦啊。。。 -SunshineInCA- ♀ (0 bytes) (12 reads) 1/1/13 16:15:17
• 是滴是滴。。。 -clearskies- ♀ (0 bytes) (2 reads) 1/1/13 16:29:50
• co: 人生如:梦啊。。。 -jy101- ♂ (0 bytes) (5 reads) 1/1/13 16:33:26
• enjoy the good times then :) Happy New Y -clearskies- ♀ (0 bytes) (4 reads) 1/1/13 16:46:06
• 好文笔! -申巷九- ♀ (0 bytes) (7 reads) 1/1/13 16:21:59
• 谢:)) -clearskies- ♀ (0 bytes) (2 reads) 1/1/13 16:30:29
clearskies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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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写好文章,做好事情.
好话先收着,到时找你帮忙可别躲哈:))
人来茶香 发表评论于
史诗般的故事,让人敬佩的人生。
大作!多少心血于其中,佩服!
祝新年好!
clearskies 发表评论于
回复closeby的评论:

近兄新年好!我和王家没有什么渊源,只是多年前在社交场合见过王太太一面.她那时已经80岁了,耳聪目明,待人热情亲切.
closeby 发表评论于
and, 祝晴儿新年大大的好!
closeby 发表评论于
好文笔!晴儿和王安家有渊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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