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陨落的辉煌 ——程乃珊追记” 作者:张光武
★ “La Brilliance Jamais L'efface -- Mémorable Cheng, Naishan” par Zhang, Guangwu
★ “The Brilliance Never Fading -- Memorable Cheng, Naishan” by Zhang, Guangwu
~~~~~~~~~~~~~~~~~~~~~~~~~~~~~~~~~~~~~
友人来电:“您好!您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人,我发去一篇回忆文章与您共享!”
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只美丽、洁白的天鹅翩翩而来,翩翩而去。。。
唯有那些程乃珊女士写下的灼热的文字,在温暖着我们每个人的心。
小星敬上
~~~~~~~~~~~~~~~~~~~~~~~~~~~~~~~~~~~~~
陨落的辉煌
——程乃珊追记
张光武
昨天,有一个人走了。我们还活着。
晚上,杨格来电,说程乃珊早上走了。今天的新民晚报见报了。我手头没有新民晚报,晚上也没有上过网易。这迟来的噩耗一样令我震惊,令我伤感。
杨格说,她和顾晓红都希望我写点东西,写写程乃珊,写写李黎明和程乃珊。随后李黎明再来电话。第二天一早,顾晓红又来电话。我没有迟疑地都应承了。对我们大家而言,这一切似乎都义不容辞。
令我直接地认识程乃珊的,正是李黎明。
2001年,我从洛杉矶回来,就接到李黎明邀请,去她家参加一个派对。她说,她知道我怕吵,但那天她还邀请了程乃珊,相信我们会谈得来。那年她还住在江宁路和一大厦。
那是个很欧美式、很老上海的派对,我事后才想到靠李黎明一个人是张罗不起来的。来的客人中间,有李黎明的好朋友,后来任妇联主席的张丽丽,女作家竹林、有程乃珊跟她母亲的朋友,一批当年圣约翰的老克勒,还有贺小钢、龚静和一些朋友。小钢是我从九十年代起在《夜光杯》写文章的责任编辑,一位至今只见过几次面的老朋友,一位美誉在外、纯真、一尘不染的首席编辑,龚静则是与小钢同出复旦、又在复旦任教的才女作家。她们又都是程乃珊请来的朋友。那天程乃珊忙里忙外,比李黎明更娴熟、热情地张罗着场面,招呼着客人,应酬着我们大家。
欧美式老上海派对的特点之一,就是主人在家中准备好美肴佳点和饮料,放在一张大桌子或几张桌子上,客人们手里托着盘子,擎着酒杯,随意地在室内走来走去,攀谈着,说笑着,轻声缅怀往事,间或插述新闻,旧友新知,笑语欢声,一种十分放松惬意的社交场合。对于那些老克勒们,应是一种岁月怀旧,而于年轻一点的,是一种让人腼腆中带着心跳的快乐尝试。我在美国的一些国内朋友时不时地会举行一些这样的派对,聚会者各自从家里带去一点菜肴点心,谈谈说说,共度时光,藉此寄托去国怀乡的情思。在我看来,也不失为旧瓶新酒,别开生面。
那次派对令我印象至深的是,所有菜肴和点心,几乎都出自程乃珊和她能干的丈夫严尔纯老师,其中最让人大快朵颐是严老师烹制的扬州炒饭,那手艺是绝对不输当年的莫有财、后来的扬州饭店的,至今仍能想起那天程乃珊清脆悦耳的上海嗓音:“不要客气哦,欢喜吃就多吃点,准备了很多,还有呢”。
那天还有两出压轴戏。李黎明的丈夫郭大江在李黎明妈妈传下来的的那架老钢琴上奏起老曲子,程乃珊的妈妈和圣约翰的老克勒们分声部齐声吟唱岁月老歌,中间还夹着程乃珊伉俪年轻的声音。随着动听的歌声,竹林翩翩起舞,那是一种非常自由、非常舒展和奔放的现代舞,是我第一次在剧场之外观赏到舞蹈可以如此即兴、率真、洒脱而与心灵契合,那真是一种从生命中流泻出来的美,犹如林中精灵劲舞,蓝天青鸟翱翔,令人感喟不已,虽无争霸场面,仍不失为舞林一葩。宾主乃尽欢而歌,尽欢而舞,尽欢而散。
我第一次直面程乃珊,一个热情、爽朗、活泼、大度、上海味道十足的上海女人,一个举手、投足、转身,从骨子里看到外面都活脱脱的上海摩登女人。
2004年,我们举办一场关于世博会和上海城市精神的大型研讨会,特意从北京请来费孝通先生,又请来王安忆、叶辛和今年刚刚离去的赵长天,也请到了程乃珊和李黎明。研讨会开得十分饱满成功。费老高瞻远瞩的哲言心语自不待言,安忆的言简意赅,无精不发,叶辛的以时事故事阐发大义,好人赵长天的语重心长,陈保平的深思熟虑,把研讨会气氛一次次推向高潮。而最为鲜活博彩的发言无疑属程乃珊的快人快语,乃珊一口上海腔普通话,连珠炮式爆发,所思所想,贴肉贴骨贴心,她讲上海滩的美,讲上海老店的美,从蓝棠博步讲到绿杨春梅龙镇,又讲到凯司令奶油栗子蛋糕,她讲得兴起,讲得动情,仿佛把全场听众都当做她相知多年的老朋友,毫无顾忌,呱啦松脆地讲,一面涨红了圆嘟嘟的开心果脸,还不住比划着手势,可爱到了极点,台上台下的人都忍俊不禁,笑作一团,费老更是掌不住,一次次笑得捧圆了肚子。那个场景,用上海话讲,老有劲格!乃珊本意不想逗笑,她很严肃地讲,讲一个她思索了很久的话题,她说,上海多美,上海的百年老店多美,上海的人多美,上海的城市多美,这就是上海的城市精神,这就是上海人的自豪啊!她呼吁,大家一起来想想办法,群策群力,保持、发扬、传承上海的城市精神!言为心声,这样的发言自然精彩,自然博得满堂彩,自然赢得大家的共鸣。
那天会议结束,程乃珊余兴未尽,特地走过来邀请我:
“张先生,我现在就请你们一道到凯司令吃西餐,我,你,李黎明,阿拉三个人,再加上刚才发言的那位老克勒!”
“刚才发言的那位老克勒”是指上海交大农学院的老徐,他的祖上是中国应举办世博会的首倡人之一。那段时间里,老徐是中国上海举办世博会的积极呼吁者之一,一位民盟盟员,如此爱国爱乡爱世博,我自然在《上海盟讯》辟出版面,为之推波助澜,共襄盛举。
其实当时程乃珊已是十分有心地在做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只要是与老上海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会随便放过,都要列入她那份珍贵的老上海名单,到了见缝插针,争分夺秒。岁月易逝,人会老去,故事会随风飘散,她不忍眼见玉碎,她要写多一点上海故事,为上海留存那份城市精神血脉!那就是后来我们在报章所见的《海上萨克斯风》、《上海罗曼史》、《上海先生》等上海和上海人系列,透过浮动的暗香,人们看到的,是一位周身都是上海风姿的女性,用她精灵般的笔触,沉潜史海,对海派风味的真实生动还原。我们写点东西的人都要学她那点辛苦搜集素材的心志,学她那份爱乡爱国的心结。
那天为会务收尾工作,我婉拒了程乃珊的邀请,至今引为憾事,相信她们那天聚得一定十分快意,十分尽兴。可惜“那位老克勒”老徐不久也因罹病弃世。
程乃珊和李黎明是一对极铁的“闺密”。有一例可见:有次我与李黎明两家一起在外观剧,回程中,郭大江一面开车,一面先打一电话过去,随后车至南京西路“蓝棠”鞋店隔壁花园公寓弄口(程乃珊娘家老屋,其时她们暂住于斯),倪老师已早早站在那个公用电话亭前候着了,随将手中食盒递给郭大江,说是乃珊觉得内中菜肴味道好,一定要让李黎明尝尝云云。类似的例子我亲见过好几次。
程乃珊和李黎明是如何相知相交的,我从未打听。直到程乃珊故世,我与李黎明依约专谈程乃珊,听李黎明主动谈起,才知道两人的相交,偶然中带着必然。有次妇联开会,李黎明和程乃珊都出席了,程乃珊先是给大家发名片,随后就在李黎明身边坐下。会毕,程乃珊做东,邀了四、五位朋友吃饭,除李黎明外,都是程乃珊的旧友。餐后,一位朋友驾车将她们送至一处下车,二人寻路而归,不想均是路盲,一路还是程乃珊主动问路打听,李黎明懵懵懂懂跟在后面,走了许多错路弯路,事后想想觉得十分好玩。第二天程乃珊就给李黎明打来电话,自此二人越走越近,做了好朋友。
程乃珊后来对李黎明说:“我们就是有缘,那天妇联开会,那么多人,我们做了朋友”。
程乃珊其实是个生活中很依赖性别人的人,譬如在严老师面前,一直如小鸟依人,依赖惯了。不想遇到李黎明,李黎明更是个能让人一眼看到底的透明人,程乃珊立刻便能感知到她的性格,认为李黎明更需要依赖别人,于是萌生一种保护者的责任感。后来每每外出聚会,她总是习惯招呼李黎明:“李黎明,快坐到我身边来!”
李黎明说,程乃珊是一个十分精彩的人,一个极具吸引力的人,大气的人。
李黎明又说,程乃珊其实是很幸福的,因为她忘我。尽管有时会遇上小小的烦心事,讲过也就算了。
程乃珊对朋友心很重,她对身边的每个朋友、每个人的故事都很熟悉,碰到有新朋友,都要不厌其烦讲一遍,真是用心良苦,很辛苦的。李黎明补充说,也许这就是一个好作家必须具备的素质。
遇上烦心事,程乃珊通常会提起电话找李黎明倾诉。程乃珊认为李黎明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没有心机,让人有安全感。
李黎明女儿出国,程乃珊明白李黎明心里很不情愿,就主动对李黎明说,以后我会每星期带朋友到你家来唱歌!她担心李黎明寂寞伤心。
女儿郭怡珺在法国的两年里,每一年,都是程乃珊主动订了饭店,又订花篮和蛋糕,为李黎明欢欢喜喜过了生日。每一次,程乃珊都是事先瞒着李黎明,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后来郭怡珺生孩子,又是程乃珊主动打电话来,把她介绍去一妇婴,顺顺利利产下美丽可爱的小外孙女。
李黎明总说,自己只是程乃珊许多朋友中极普通的一个,程乃珊却会替她想得很多很多。足见她在朋友身上的劳心劳神!
也许是因为过早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生活经历,李黎明自幼性格封闭,经常习惯谢绝邀请,唯独程乃珊例外。程乃珊的风格是:“李黎明,你快点过来,叫部差头飞过来!”容不得李黎明回绝。后来李黎明只要是程乃珊邀请,一概答应,程乃珊说,“李黎明,你真好,我还没说到活动内容,你就答应了”!程乃珊每次邀请李黎明,总要详细介绍约了哪些人,为什么要那样安排。李黎明则是冲着程乃珊这个朋友!
程乃珊是个没有心机、全无城府的人,她发现李黎明是个更无心机的人。也许,这是两个上海女人成为知交的重要基础。
在李黎明眼里,程乃珊聪慧过人,热情大度,走到哪里都是中心人物,是主角,光彩照人。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她不仅懂得享受生活,也乐意付出,她热心助人,热心公益,这一点,似乎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
对程乃珊来说,只要别人求助,无论对方何种身份地位,她都乐意援手。她常对朋友说,我们生活在社区,就有义务为社区尽力。社区凡有所求,她一口答应,从不推托。程乃珊故后,严老师去火葬场料理后事,执事者还念念不忘程乃珊当年一口应承为他们写文章的往事。
李黎明女儿结婚,最忙碌操心的是程乃珊,她一家一家带着李黎明看婚宴饭店,既要风光,又要讲性价比,一开始,她们看中了愚园路1039号,李黎明就打电话来征求我意见,我上网查了查,饭店门开在弄堂里,不响亮。我把意见说了。1039号搁浅。程乃珊又张罗着去看了上海西郊五号。婚礼那天,程乃珊不能出席,她母亲不幸去世!出席郭怡珺和法国夫婿福好婚礼的有张丽丽、陈燕华和许子东伉俪等,孔祥东还即兴为婚礼演奏了乐曲。程乃珊张罗的婚礼给主宾留下至深印象,她把李黎明的事当作自己的事去办,她把李黎明女儿的婚礼当作自己女儿的婚礼去张罗!
程乃珊为人热情善良,好交友,只是深度近视眼,有时须人走到她面前方始认出。李黎明说,在这点上,他们夫妇配合非常默契,每每有客上门,严老师老远见到,就与程乃珊耳语告知,程便快步上前,热情招呼,好像早已认出,客人自是感到亲切。其实最重要的是,程乃珊心里一直有着这些朋友。这点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对此我也有同感,有次走在富民路上,见她夫妇忙忙地迎面走来,走得急,我们几乎擦肩而过,我叫了声:“程老师!”她收住了步子,忙笑应:“张先生——”随又对身边倪老师说:“张先生,李黎明的老师”。认识的朋友太多,她只能按条线分类了。
程乃珊笔耕不辍,李黎明设计灵感迭现,两个都是忙人,虽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只要一空下来,就要互通电话,从生活和事业感悟,到儿女婚姻大事,无话不谈,无言不尽。有一阶段,程乃珊外面社会活动多,她每次都要拽了李黎明一道参加,两人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我倒是从中悟出来一点道理,凡闺密者,必多为忙人,都应是忙里偷闲,否则就没有互相砥砺、互相鞭策的动力了。
只是那两位,一个是外刚内柔,一个是外柔内刚,真是起到互补作用。说程乃珊是外刚内柔,并非指她遇事没有主意定见,只是一位粉丝林立的作家,不是内心里柔情似水,又哪里能写出惊世骇俗、感动世人的故事?李黎明的外柔内刚倒是货真价实,自从与她认识,但凡见她拿定主意的事,即便天上下冰雹落铁钉,她也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做成的,否则一个外表芊芊的弱女子,如何能做出享誉遐迩的李黎明品牌,赢得编织皇后美名?
李黎明自谓,人要有自知之明,有一点长处就要坚持去做,譬如编织,别人不屑去做的,自己坚持去做了。程乃珊的格言则是:“我一天不写东西,这个日子不知道怎么过了!”恐怕这正是程乃珊、李黎明这些上海女人的成功之道。人以群分,这对“闺密”有一点十分相近:热爱上海,热爱事业,热爱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一个是用笔纸写出心中真情的上海女人,一个是用编织勾出心中大爱的上海女人!
程乃珊精力充沛过人。她白天参加社会活动,晚上有应酬,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写文章。凡事须张弛有度。弓拉久了,必有断裂的一天。终于有一天,病魔来袭,程乃珊倒下了。
谈起程乃珊从罹病到故世。李黎明显得悲怆、伤感。
两年前有一天,一位朋友请客,要程乃珊定地方,程乃珊想来想去,还是定了1039号。那天她刚从香港回来,有点感冒,大家都劝她不要去了,她连说不行,人家已经请我好几次了。结果还是去了。她喜欢讲话,那天仍是讲个不停,只是胃口明显差了,席上,包括鱼肚在内,许多菜肴,她连尝一口的兴趣都没有。以往吃饭,她都是兴致勃勃,她有糖尿病,又爱吃甜食,严老师总要管着她,她又总要趁严老师不注意多挟上几筷,可那天胃口真是倒了。
也是在那天,她说,“我们年纪真是大了,这次去香港,连白相都白相不动了”。大家听着只是傻傻地应和着笑。谁都没有预感到有什么异样。饭吃到一半,程乃珊先行告退,她下午要去讲课。
过了几天,李黎明去了海南,回来以后吃惊地得知,程乃珊病倒了,确诊为白血病,已经进入化疗!
严老师说,那次吃饭后,第二天程乃珊又去讲课,然后就病倒了。医生说,那是白血病中险恶的一种,最多两年。这个事前的预测,严老师一直憋到程乃珊离世后才说出来!
李黎明曾到处托熟人打听,所闻皆非佳音,她几次叮嘱严老师千万当心,那位敦实厚道的丈夫只是不住地说,“我晓得的,我晓得的”。“就是不能让程乃珊晓得”。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黎明说,早知道如此,就劝她快去医院检查了。其实不是劝的问题。
程乃珊走后,李黎明心中往事涌动。她说,程乃珊太不同寻常,她的世界太丰富,关心的东西太多太细致。
“从自私的角度想,她还没有完全放下。有的该放下还得放下”。
李黎明惋惜着,她说,对我们这些生者,也是一种提醒。
可这个世界没有了程乃珊这样的人又会怎么样?
李黎明又换个角度评论自己的朋友:“程乃珊是个很有温度的人,这个社会太需要这样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温度燃烧周围的一切,然后耗尽自己的一切”。
“现在的人注重养生,十分吝啬温度的付出,都爱把自己的精力体力掖着藏着点,程乃珊则是不停地付出,不停地燃烧。她的作品其实都是用心制作出来的,她的语言都是从心里流泻出来的”。
这样的评价,恐怕只有多年知交能够说出来。
程乃珊一生为人,大气又不失精致,精致又不做作。李黎明回忆说,“一道出去吃饭,吃不了的,她一定会打包”。
程乃珊病重时,贵都大酒店伸出援手,严老师一个人忙不过来,贵都把他们接过去,吃住都包了。有天李黎明去看程乃珊,程乃珊要留她吃饭,还坚执地说:“你一定要留下吃饭,等我回到家里,就没有这么高的规格来接待你们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风趣的人,真诚的人,又是孩子气十足的人。有次去复查,查出情况不好,她大哭一场,一面哭一面把吃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吐完,她对严老师讲,“对不起,我今天表现不大好,但是你放心,今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哭了。就是浪费了一千块钱一粒药”。事后她对李黎明说,一哭一吐,她倒觉得好了许多。其实她是把许多日子来的压抑一道释放了。程乃珊吃的药是一千块一粒。那时的她,已从一个胖胖开心果瘦成皮包骨头,病入膏肓了。
程乃珊对李黎明说,她一生有两个最正确的选择,一个是事业,她选择了写作;一个就是老公。
有次程乃珊悄悄打电话给李黎明:“我真担心,我一旦走了,老严怎么办?”正说着,老严来了,她连忙说:“我不讲了”。
第二天,程乃珊马上又打电话给李黎明:“今天太阳出来了,我心情很好”。她把昨天的悲观态度归咎于天气,她怕昨天那个电话增加李黎明的精神负担。她就是这样,只要可能,希望大家都跟她一样快快乐乐。
程乃珊身边一直有一个小太阳,就是她的老公严尔纯。熟悉程乃珊一家的人都知道,严老师对程乃珊的照顾一直是无微不至的。不但对程乃珊,对程乃珊的朋友也是如此。朋友聚会时,严老师常会给大家照相,到第二次聚会时,他又会把每个人、每个家庭的照片装在信封里,一一送到大家手中。程乃珊罹病后,严老师每天都在日历牌上记录程乃珊的病情和护理情况,细小到每天每次的散步步数。这是大家在电视新闻里已经看到了的。
严老师说,程乃珊到临终前还不知道自己会走。她是抱着求生的热望在问严老师:
“我这个病会不会好?!”
有次郭大江送她去医院,她对郭大江说:“生毛病真的老苦的噢,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
李黎明说的太对。程乃珊太忘我,她用心对人,用心对朋友,用心写文章。这是她的幸福,也是她为什么朋友圈子越来越大的原因。一直到她临走前几天,与她总角之交又在最后一直照料她的胖胖在她身边忙活,她急得什么似的,对胖胖说:“这事儿你千万不能做,你的腰不好!”
乃珊,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你实在太累了!
从《蓝屋》、《穷街》一路走来,从上海的“上只角”一直写到“下只角”,程乃珊写遍上海的世态人情、历史沧桑和风花雪月。一个对上海怀着无比深情的女子,踩着上海探戈的舞步,用属于她的特殊视角,细腻笔触,日积月累,勾勒出的是一组组重磅世纪风情画!论素描上海,上海笔海弄潮人中,只怕无出其右者。
程乃珊,继张爱玲之后,代表上海一个时代摩登风范的女子,一个无与伦比的非凡女子!
程乃珊走了,我们还活着。程乃珊走了,“海上萨克斯风”谢幕了,“上海城市故事”在无奈中翻过去厚重的一页。
上海这些年里,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位城市书写者:陆星儿,蒋丽萍,赵长天,到今天的程乃珊。天公何故绝情若此?
前几天,有位朋友问我:“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有时想到这个问题的恐怕不止一个。
今天,我要回答这位朋友:“我们今天活着,把有些人正在做的事继续做下去。这就是意义所在”。
程乃珊,一路走好。
仅以此短文一篇,悼念著名女作家程乃珊,悼念同期不幸于地震中遇难的四川雅安同胞。
★ 姐妹篇:程乃珊女士的“ ‘天鵝閣’和它的雞絲巰面”,以及我印象中的天鹅阁
★ 姐妹篇:巴黎的天鹅及玫瑰园
请阅读更多我的博客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