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云镇的夜晚,繁星浓密,铺天盖地般地压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云镇站窄窄的露天站台上,齐刷刷地站着数百军训的大学上,黑鸦鸦一片。大家还在低声讲着道别的话,有不少人在偷偷抹眼泪。远处一列火车缓慢驶进站来,深秋的浓雾在车头灯前如魔鬼般张牙舞爪地扭动,那凶狠的魔爪直伸到我的心里,在里面胡乱搅和。这是一列专车,前面几节车厢已坐满了在大川军训的学生,后面几节空车停在我们面前,再下一站保定还有一批军训的学生要上车,载回一千四百的新生军训大军。军人们帮忙把排列在地上的背包一个个传递到车厢里,放到行李架上。那个大大的枕头从我眼前闪过,有了这个大枕头,晓箐的背包不再干瘪,扎成了三横两竖。我抓起它,放在脸前吻了一下,闻到了晓箐的味道,转身递给下一个人。那感觉好象就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在我手里只是一瞬间,在这里只是短暂的一站。我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它从眼前一晃而过。
学生们都上了车,站台上只剩下我们寥寥几十个军人。车窗一个个打开,同学们伸出手和军人们握手道别,很多手,握不过来。我独自站在更后面的一段空车厢边,远远地看着他们,用我的方式排斥这个现实,不愿去面对,不愿去接受。
忽然身边的车窗开了,晓箐独自一人站在空车厢里,伸出手来。
“一排长,再见了。”
我惊愕,她总是能找到我,不管我怎样逃避。我慢腾腾地脱去手套,非常不情愿地和她握了握手,因为我不想和她说再见,我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我的心猛烈地跳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她的手冰凉,一直沿着我的胳膊凉到心里。又过来几个军人,争着和晓箐握手,把我挤到一边,我再没有机会告诉她积在心里的话。她总是不经意地给我惊诧,让我热血沸腾,而我每每木纳迟钝,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美好消失殆尽,空欢喜一场,此时此刻仍重复着我的宿命。
铃声响起,火车启动了,我退到黄线后。晓箐和我的目光对视,我看到她眼里闪着泪花,看到她抖动的嘴唇,微微张开。我意识到她在说“爱你”的那一瞬间,火车带着她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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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了吗?”晓箐问。
“你瘦了。”我答。
晓箐摇摇头,“滑头,再问一遍,我老了吗?”
“我才老。”对女人的这种问题一定不能回答。
“你是老奸巨猾。”晓箐愤愤地说。
“那可是有点冤,我还没那么老呢,也许再过些年,等我老老奸巨巨猾了,你再那么说我也不迟。”
“行,到那时我才开始爱你。”
说话间已经来到酒店。“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下了飞机还没有歇歇。我回住处拿些东西,再把车开来,我们就去苏州。我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坏给你看。”
“慢慢开车,别急着使坏。”她叮嘱我。
我拉着她的手,吻了一下手背,又把他的手心放在我的胸口。就这么一会儿,我已经舍不得离开她,目送她进入酒店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