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红林 辛达海 长篇小说《射日》第二章

第二章



在渭河解冻的破碎声里,传来了春的消息。

燕子,那春天的使者,总是在最美好的季节准时到来,让人们的情感生机勃勃。

刘铁凝望着渭阳湖上早来的燕子们三三两两,翅膀平平仄仄,闪着,刮着湖面上淡淡的薄雾,一种无法名状的情感涌上心头……真想邀请它们到我的陋室来,我要用口哨和它们拉拉家常。

先一天的夜里,刘铁又一次失眠了,西湖边那片芦苇荡的空草场上,包瑜以前给他讲过一条绿花巨蛇的梦境,飘进脑海里,在眼前闪现。那个季节渭阳湖区的自然景观,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他的脑屏上掠过:那条绿花巨蛇似乎是一条变色龙,一阵呈白色,通体洁白晶莹,像是水银充盈了身子,阳光下还闪着亮光;一阵呈绿色,像一只巨大的绿蚂蚁、又像宽面而长的一枝芦苇叶子,和整个芦苇融为一体;一阵呈红色,跃起来,像一条红色鲸鱼跳出绿色的湖面,更像橙色的喷泉突然喷出的一道鲜血……湖畔的景色作为这条蛇的背景随之变换着,令他新奇,吃惊、恐怖。他一合上眼睛幻觉便浮现,于是他不时的拉亮电灯,不时的抽烟喝茶,不时地起身撒尿。每当他撒尿时,就想起两个女人的面孔,一个是已长期分居了的妻子,一个是天一亮就将从这个厂子出嫁的一位女子。

大约五点钟,刘铁索性爬起身来,穿上了一套他早已准备好的一身灰色中山服,独自来到了他平日跑操的西湖边操场。虽然正是春天,却仍觉得凉气袭人。湖上燕子一撇一捺的弧线,在缝合着黑夜和白昼的缝隙,可那全然是徒劳,在那黑夜和白昼的缝隙里流露出了一个朝阳,已跃上东山,那映在渭阳湖上的一丝又一丝的微笑,折射到刘铁的脸上,却没有为他平添半点暖意,而让他感到一丝又一丝的凄凉。

渭阳软线厂座南向北,面对渭阳湖区偏西的西湖,与渭华起义革命旧址——渭阳楼隔水相望,湖水相映。这里,四季景色宜人,是古镇自然风景绝佳处。

渭阳软线厂是刘铁等人几乎耗尽心血,经过拼搏,在乍暖还寒时节,但大地游荡着春意,历尽千辛万苦筹建的一家民营企业。厂长刘铁以他超人的智慧管理工厂,在众人的协助中,生产运转正常,使得电热线,医用软线和各种规格的裹塑导线,质量硬、销路广。多少年来,产值的利税连年翻番,成为古镇最富生机的一家纳税大户。正门侧旁和两门左右,四根四棱立柱高大威严,与其上的装饰物相得益彰,看上去像是两只展翅的鹰。门槛两则矗立着一对雕刻精工的石狮,有半人那么高,母狮在右,左脚下戏踩着一只仰卧的幼狮,显得温情而慈祥;雄师在左,右脚下戏踩着一只球,显得雄心勃发,乾坤在握。走入厂院,立刻给人以神气之感,大门左侧是四层十八间的办公文化楼,西边面东是四层二十四间的职工宿舍楼,大门对面是灶房、浴池及一座会议室,后面便是跨度四十多米的高大一字排开的三个车间。场院四周松青柏翠,柳绿花香。院中心有一个人工假山,喷泉喷云吐雾,水池里,金鱼在自由自在地摇头摆尾,逍遥顾盼,花圃里,各色鲜花千姿百态,争芳斗艳,散发出诱人馨香。

鞭炮声一次又一次地把刘铁从旧梦里拉回现实,拖回到好不情愿去看的眼前情景。

渭阳软线厂门前,一群大人孩子把其中披红挂彩,前风档玻璃上贴有“喜”字的一辆伏尔加小轿车紧紧围住,那热情的氛围使轿车几乎被抬了起来,可那小轿车好不容易刚冲出人群,开出去不到二十米,却又“日”的一声停下来。

后车门开了,两位新人先后走下那辆漂亮的迎新小车,又一次被凑热闹的人群团团围住,这团人群像团蜉游簇拥着这对新人缓缓地移向厂部大门,景象蔚为庄严,只是,那噼里啪啦不断炸响的鞭炮声,新娘头上那一小串鲜红绝艳的小花,以及那新娘经过精心淡装后更加显得妩媚,楚楚诱人心旌的魅力,给这种庄严掺和些许温馨的韵味。一直站在厂门口的刘铁厂长,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仍呆呆地站在那儿,身旁碗口粗的一棵梧桐树上,才舒展开来的鹅黄色叶子,投下些细碎的影子,影子在微风的吹佛下,一闪一闪地,正好落在刘铁的脸颊上,使他的脸色晴间多云,阴阳交合。

拿着茅台酒的新郎随新娘寻找着,到了刘厂长面前,用打火机将酒瓶细颈处烧了一圈,轻巧地将瓶打开,瓶盖当杯,满满斟上,将瓶子递于身边的新娘,双手合捧,缓缓送敬。

“刘厂长,感谢你多年来对包瑜的器重和照料,我以她丈夫的名义代她向你敬上一杯!”

刘厂长木然地苦笑着点了点头,接住了这杯酒,一饮而下。包瑜低着头,为刘厂长斟上第二杯。“毕竟因我使你夫妻不和,有家难归;这杯酒,我向你表示一份歉意。”

包瑜此时没有扬脸去看刘铁,她几乎没有觉察他身上那身笔挺的灰色中山服,也更不会想他今天着装的含义。颜色红润,穿上新装的包瑜,较昔日更是楚楚动人,却失去了那份泼辣劲,似乎这样更像是女人了,连胸前“新娘”的缎绸字条上端的红花也低着头,羞答答却似乎含着笑意。

“哎---那个新郎官怎么像前些日子在街头耍蛇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怪不得看他那么面熟。”

几个挎着书包围上来看热闹的学生在交头接耳,唧唧咕咕,神神秘秘使着鬼脸。

“耍蛇的能娶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咱们也去耍蛇算了,不读那苦涩的书本了。”

“你能耍蛇?蛇是有毒的,被咬了,命都难保;你想的美,还想挣那么漂亮的新媳妇。”

他们你捅我一下,我拧你一下,嘻嘻哈哈。

一位中年妇女挤身边的丈夫,“听人说那男的是山里人,过去是在咱们这里搞什么产品适销调查的。”

“能调查出这么漂亮的媳妇,明个我也去调查”。丈夫一句巧言,招来妇人狠狠的一顶胳膊肘和一束带铁勾的目光,“你们这帮男人……”

刘厂长喝完第二杯,包瑜又为他斟上第三杯。

新郎说:“这杯酒,是我们两人的喜酒,也借这杯酒祝刘厂长身体健康,软线厂生意兴隆!”

刘铁——他们口口声声的刘厂长仍没有言语,只是连连的点着头,三杯酒下肚,使本来白净的脸变得通红,沁出些泪花。他像身边那棵梧桐树一样挺挺地站着,木木地目送这两位新人再次钻进小车。

小车启动了,渐渐驶上了渭阳湖堤,乳白色的车身像一片云,溶入渭阳湖里那蓝蓝天空的众多白云里。刘铁本来决定把新人送到新家的,但包瑜昨晚坚决阻止,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还说自己又不是君子,倒不如长痛变短痛,送出厂大门也就满足了;又说要送就不嫁。刘铁望着包瑜羞答答的红脸,听到果断明了的劝阻,爱惜地含泪点着头,把准备好的红包硬塞给她,答应了她的要求,明白她是在为自己着想。刘铁相信新人在午时之前一定会赶回新家,也就是新郎的家;他从新郎口中得知,包瑜婆家住在崇宁,是靠近秦岭北坡,二郎山脚下的村子。

刘铁猛回头,他不知道人们在议论些什么,也不管他们在议论什么,只是长吁了一口气,“吁”声粗重绵长。是结束了他一段往事的回忆?是了却了长期的一桩夙愿?谁人说得清?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也许只是他习惯上的一个小动作而已。他怎能忘记包瑜从陌生到熟悉耍蛇人——铁蛋;是因自己意外地受蛇伤害而来的,他们从相识到相恋也由此而产生,直到快速地步入这婚姻。随着这婚礼彩车的离去消失,那天的情景从天际边飘飘然然地落地了,历历在目地浮动,闪现在眼前,那是在秋季的渭阳湖畔……。

 

沉浸在秋色里的渭阳湖,芦苇青青,湖水碧碧。在市乡镇企业局,刘铁参加了中国企业如何面对入世带来的战略机遇一周培训。从市区回来的刘铁,象往常一样,这天一大早又来到了渭阳湖边。他先是踢踢腿、弯弯腰,待身体进入运动状态后,又习惯地原地蹦了几蹦,然后绕那片空地慢慢地跑开了。几圈过后,他已是大汗淋漓了,这时他开始减速,继而散漫的行走。

当早上第一缕阳光照到渭阳湖边时,刘铁正好走到包瑜平日看书的地方,正纳闷今天怎么没见包瑜面的时候,忽从不远处传来,显然是包瑜极富磁性的声音,她正在朗诵:

 

我是裸着脉络来的

唱着最后一首秋歌的

捧着一掌血的落叶啊!

我将归向,我最初萌芽的土地……

 

风为什么萧萧瑟瑟

雨为什么淅淅沥沥

如此深沉漂泊的夜啊

欧阳修,你怎么还没赋个完呢?

 

我还是更喜欢那一位宫女写的诗

御沟的水,缓缓地流啊

我啊,像一叶载满爱的小船

一路低吟着来到你的面前……

 

刘铁在这静谧之际,静静地倾听着包瑜的朗诵。随着那诗歌的意境,也陷入对秋的沉思……他于芦苇丛中,渭阳湖畔,傲慢地踱着步子。

突然,刘铁觉出左脚似拖拌在了什么滕条上,接着脚脖子一股冰凉袭来,他一低头见一条彩花蛇,缠在了脚脖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蛇狠狠地咬了一口。

“蛇—蛇—快来人呀!”刘铁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不远处的包瑜闻讯,奔跑过来,一看是刘厂长;见他两手抱住右脚,在地上乱滚。她清楚人被蛇咬了须立即扎紧伤口,不然,毒液会顺着伤口的血液流向心脏;把伤口扎牢后,就可以防止毒素吸收和扩散,暂时能解除生命之危。她急中生智地解下脖颈上的粉红纱巾,在刘厂长小腿的伤口处,双手抖动着用尽力气扎捆起来,边扎捆边高呼喊道:“快来人呀!刘厂长被蛇咬了!”认定扎牢捆好后,她一溜烟地窜出丛丛芦苇荡。

这天正是渭阳古镇的集会日。逢集总在渭阳软线厂门前设场耍蛇的那位艺人,已在准备围场,听到包瑜焦急得哭啼般的呐喊声,忍不住一阵狂喜,知道机会来了。他快速地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一个黑布包,便向喊声出处大步迈去。自那次意外地见到包瑜,就被注入眼里的胴体所蛊惑,情不自禁地顺手把绿绸子扔过去;同时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魂已追随着洁白的身肢,被她耀眼眩目的神态所摄去了,那闪电般的光芒使他虚空得找不到自己,陷入那自作多情的幻境里,从此,就患上了单相思的心病,于是他就注意上了包瑜,对她垂涎三尺有余;好多次面对包瑜冷冰高傲的神态,使他觉得高不可攀地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到孤零零;但是,他满怀着奇迹再现的心情,用第三只眼观注着包瑜的动静,一直在寻找机会接触包瑜。现在,千呼万唤的机会终于盼来了,他能不紧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好好地表现自己!

耍蛇人和随后赶到的几位厂里工人在包瑜的引导下,来到刘厂长身边,这时的刘厂长已经昏迷。大家吵闹着赶紧送医院,耍蛇人却力排众议,跪在地上,抱起刘厂长的臭脚,用力一口一口地吸那蛇咬过的伤处,然后到湖边将湖水清了清口又过来吮吸伤口,如此往复了数次后,他从带来的黑皮包中取出一个不锈钢小刀针,将伤口处轻轻划了一个“十”字,又用手挤压了几下,并取下包瑜捆上的粉红纱巾,二三分钟后,再绑上去。从包里取出和膏药差不多的一片胶布贴在伤口处。

“这是被竹叶蛇咬的,属神经类毒素,这种毒素能很快地麻痹人的神经系统。咱们今天发现及时,抢救及时,而且方法得当,尤其是在第一时间,在蛇伤处绑上了这条纱巾,阻断了血液回流,不致毒素吸收和扩散。现在无须去医院,将刘厂长送回厂子,有人看护就行,我这药是我家祖传消蛇毒的秘方,最多到今晚,刘厂长就会苏醒过来的。”耍蛇人向围观者卖弄地讲解着。

听了耍蛇艺人的讲解,人们觉得他讲得有道理,议论他能耍蛇,在这方面也一定有绝招,便相信了他的话,将刘厂长背回了渭阳软线厂。

到集会散尽,耍蛇艺人收摊后,来厂里看望刘厂长时,刘厂长已苏醒过来,只是头脑还不大清醒,看东西象近视眼不戴眼镜一样,看什么都是双影的。

卧室里,包瑜和一些工人把不大的空间挤得满满的。见刘厂长的救命恩人到了,包瑜忙让坐敬茶。

“多亏你了,等我伤好了,好好感谢你。”刘铁有气无力地说。

“谢什么,这也是缘分!正好镇上逢集,平日,就是及时送往医院,也会失去最佳急救机会。咱们这里,几年也接收不了一个蛇伤病人,没有这方面的医生,闹得好,须昏迷两三天,闹的不好,生命不保,那蛇毒随血液扩散速度快着呢!”耍蛇人语气沉重地说。

“看来我命不该绝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闲谈的时间飞逝,不知不觉物外黑沉沉,看望刘厂长的好心人相继离去陪伴刘铁的就剩包瑜和耍蛇人了。刘铁无精打采,懒得开口,躺在那里只是眼睛乏困的半闭着,呼吸较正常人要粗一些。

“折腾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问你贵姓?”包瑜为耍蛇人的杯子里添上水后问。

“免贵,姓阴,大名叫铁柱。因为我长的黑,象块黑铁似的,人们都叫我铁蛋。家在秦岭北坡的二郎山下,祖上几辈都是玩蛇的,也做蛇酒,蛇伤药什么的,这些年国家政策活了,也常到处走走,赶集混口饭吃。”

“还说混饭吃,阴师傅是蛇类专家哩!”

“不敢当,只是比一般人知道的多一些而已。”

包瑜是一个对新事物,新知识富有探究精神的人,一听说铁蛋的祖辈都是玩蛇的,又在这方面有产业,有研究,此时闲着也是闲着,便对他产生了兴趣,因而开始谈东扯西的闲聊起来。

“我们平常所说的‘打草惊蛇’的成语就是讲野外预防蛇咬的。在野外或林间行走,需手持一根木棍什么的,在前头敲打着,打草惊蛇,使蛇让道。”铁蛋绘声绘色地为包瑜讲述着与蛇有关的故事、典故、成语。

包瑜听得几乎着迷了,后来又扯到蛇伤,蛇毒上来了。

“是不是不同的毒蛇,伤人后产生的毒素也不相同?”

“毒蛇咬人时,其上颌腺分泌的毒液随牙齿注入人体,引起急性中毒甚至死亡。因毒蛇的种类不同,所含毒素的成分也不同,中毒的症状也不同。毒素分神经毒素,它能使延髓麻痹;还有血液毒素,它破坏毛细血管,溶解经细胞,引起出血。”铁蛋认真地讲解着。

包瑜忙问:“那是不是可从临床上区别出来?”

铁蛋得意地清了一下嗓子,右手捋了捋头毛,慢条斯理地说:“当然可以,一是看被毒蛇咬伤处,伤口留有两个邻近的牙痕;无毒蛇咬伤的牙痕呈锯齿状。二是由于毒素作用不同,或出现四肢麻痹、无力、眼睑下垂,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能吞咽和说话,呼吸缓慢无力等神经障碍,导致窒息,心衰死亡,或全身皮下淤血,鼻衄血、呕血、咯血、尿血、便血等,甚至昏迷、虚脱、休克而死亡。”

包瑜沉思片刻。“看来,不管怎样的蛇毒,都会导致死亡。”

“是呀,全世界共有蛇类2500种,其中毒蛇约650余种,威胁着十亿人口的广大地区。估计每年被毒蛇咬伤的人数在30万以上,死亡率为10%。我国两广地区蛇害严重,每年蛇咬伤的发病率约为万分之二十五。我国蛇类有160余种,其中毒蛇约有50余种,有剧毒、危害剧大有10种,如大眼睛蛇、金环蛇、眼镜蛇、五步蛇、银环蛇、蝰蛇、蝮蛇、竹叶蛇、烙铁头、海蛇等,咬伤后能致人于死亡。这些毒蛇夏秋之季,屯在森林、山区、草地中出现,当人们割草、砍柴、采野果、拔菜、散步、军训时易被毒蛇咬伤。”

“毒蛇和普通蛇外观上看,有什么区别?”

“毒蛇的头多呈三角形,颈部较细,尾部短粗,色斑较艳,咬人时嘴张的很大,牙齿较长。刚才也说了,毒蛇咬伤处常留两排深而粗的牙痕。”

“看来你还真称得上是专家呢!”

“哪里,哪里,——哎,早上,我看你带了一本《台湾当代诗歌选》,你喜欢诗歌?”

“是呀,有时即兴还会写几首小诗的,不过,只是爱好而已。”

铁蛋说:“我上学时,就爱文学,作文经常被写在校园墙报上,同学们都叫我文学家呢!可上高一时,父亲在二郎山采药时被毒蛇咬伤死去了,家里就靠母亲一人撑着,勉强上到高二上半学期,不得不退学……不过我对诗歌也情有独钟,回家后,还跟《诗刊》社全国青年诗歌刊授学院学习了三届呢!”

“看来咱们是同病相怜,我也是家庭原因没上完高中。” 包瑜眼睛一亮,似乎觅到知音,自从被准离开校门,就找不到谈诗论道的知己,现发觉有人爱诗,忍不住激动地抒发感慨。“说到诗歌,今天还真是遇到知音了。诗,是意义之海,深邃而透彻;诗,是心灵之海,激荡而汹涌。有诗的日子,是美丽的、纯净的;有诗的日子,是斑斓的、迷人的。如果你从来不曾走进诗海,你的心如何容纳汪洋?如果你心中不存有诗意,你人生的脚步怎能矫健飞扬?诗意地栖息就是保有一颗净洁的诗心,让心灵冲破现实的束缚,遨游在一个无限的意义世界。”

“那就爱诗吧!愿你有一颗诗心,诗心是圣洁之心!纯粹之心!灵动之心!智慧之心!”铁蛋被感染得心潮澎湃,也忍不住地抒发情怀,产生共鸣。

这天夜里,包瑜、铁蛋他们陪伴着刘铁,谈论着蛇,又谈论着他们的共同爱好——诗歌,谈论着,也是相互陪伴着。夜里,刘铁醒来过几次,铁蛋也象早上离开刘厂长时给包瑜叮咛的那样,每隔一段时间,为他松一下脚上的绷带,两三分钟后再系上。每到这时,刘铁总是说自己没事,要他们去休息,而他们总是说:“没事,你安心休息,我们聊会天!”直到天亮。

第二天,铁蛋为刘铁彻底取掉了脚脖子上的绷带,替他换了蛇伤药,末了,又留下三天的膏药和口服药,叮咛包瑜要注意观察,按时为刘厂长换药、服药。若有特殊情况,立即跟他联系,留下联系方式后,说自己下个集会再来看望刘厂长,便告辞了。

以后的几天里,在包瑜的细心照料下,刘铁的蛇伤一天好似一天,这几天,刘铁和包瑜也有了更多在一起谈论厂里管理和生产技术上的事,有时还谈到铁蛋这个人。

“我看铁蛋这小伙子不是一般的江湖买当的艺人,聪明、实在、有思想,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刘铁说。

“铁蛋人是不错,和我一样,若不是家庭原因,也该和你女儿银鹊一样,大学毕业了。”包瑜附和着说。

“我是说……。”

“你是谈他是个人才,也为感恩,要揽他到咱们渭阳软线厂来是不是?”

“我是说……。”

“算了吧!人家是把耍蛇当作生物学一个分支学去研究,当一种事业去干的。”

包瑜的灵牙利齿,让刘铁始终没能把他要表达的意思讲出来。

接下来渭阳古镇的一个集会日,铁蛋一大早就来到渭阳软线厂看望刘铁厂长,询看一番伤口,就地迫不及待地急不可耐的把自己渴望与包瑜交朋友的意思毫不保留地向刘铁全盘端出,哪种焦迫的心情呈现在脸,痴痴迷迷、呆呆地凝注着,似盼望救星的神态。刘铁望了望,想了想,答应试一试。铁蛋高兴得忘了形,扯过刘铁的手,抓住一阵狂吻,左一口,右一口的亲……,这时,有人敲门,刘铁记起要急办的一件大事来,客气地送出铁蛋。回身离开几步,被铁蛋喊停,扭头见铁蛋手里捏着信封,说是请他转交给包瑜的信,里面是首题为《伍佰—蛇》的新诗。

 

  摇摇也

  吐蛇也

月皎洁兮妹娇媚

把酒欢兮月光杯

你是一条婀娜的蛇

蜿蜒在银色的月河

闪亮的身躯舞动着舌

夜晚的星空唱着歌

千年的歌声悠扬扬

百年的战火浩荡荡

俯看着前生今世相

潸然的泪眼在脸庞

你那美丽的花衣裳

如今全都变了样

你的故乡在东方

有着神秘的力量

乘着风  驾着雨  摆着尾

在天际轻轻的叹一句

山裂开  地分离

你是一条婀娜的蛇

蜿蜒在银色的月河

无知的历史将我阻隔

动人的娇颜不舍得

你那美丽的花衣裳

如今全都变了样

你的故乡在东方

有着神秘的力量

让我撕开了你的胸膛

抖落旧梦和陈伤

冲出霞光万万丈

照亮茫茫的穹苍

 

包瑜读了刘厂长转来的这首咏物诗,听到刘厂长对铁蛋不同凡响的赞歌,兴奋不已,也由此对铁蛋从心底里产生了好感。觉得他真象刘厂长谈的那样,是一个有思想,有心计的年轻人。

后来又通过几次接触,刘铁在其中使劲撮合。特别是她父亲来看的那次,使包瑜极为感动,产生了找到依靠的感觉。那天快下班时,她在车间得知父亲来了,出门看到父亲的第一印象,发觉父亲不象有病的样子,颜色气质与常人无异,精神饱满地微笑着,流泻着慈爱的目光,说着关心的话,并说你男朋友真是好人,要是没有他,恐怕今天想来也来不了。包瑜感到奇怪,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有过男朋友?父亲见她满脸疑惑,忙解释,他说他姓阴,是你男朋友。他提了好多礼品,说你忙,没时间回家。他就代表你关心家里。真是个好小伙子!他一进门就问寒问暖,见事做事。他说他懂医,专攻蛇科,是蛇类专家,见我病怏怏的,跟我看病,配了不少药。吃了几个疗程,觉得好多了,也能出点力,就想你,怕你操家里心,担心我的病。今天早上起来,看天气不错,闲得无聊,就搭车来你这里,一来让你看看我,使你放心,二来我要当面感谢你男朋友,真是个好小伙子!

包瑜凝望着父亲高兴舒坦满意的神态,决定默认了,不知不觉地开启了那封闭的感情闸门,回旋着甜丝丝的味儿。看来,他是真爱自己,为了追求目标,竟花神费力服务上家,用一技之长解决心中的病。他怎么不露点音呢?做了这么大的事,替自己解除了后顾之忧,自己竟蒙在鼓里。做得自然不显缝隙,看来只有真心投入的人才做得出来!铁蛋无疑是这样的人!

所以,包瑜在以后的日子里,在铁蛋的再三恳求中,包瑜也激动起来,竟忘掉必要的了解,就点头答应结婚;在相互不了解底细的情况下,在狂热情潮的旋窝里,包瑜情不自禁地身不由己的深陷其中,和铁蛋走到一块去了。至于包瑜婚后发现铁蛋送于她这首〈伍佰——蛇〉的新诗,原来是他抄自在笔记本中的一位无名氏的诗;那便已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那等待的日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谁能预测到事态的发展是向东还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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