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7. 16
这个星期上夜班。
我成了夜行动物，昼伏夜出。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醒着和虹虹在一起的时间，吃个晚饭，又该走了。每回出门前，虹虹就抱着我的腿不放，还说：“妈妈，我希望你永远呆在家里！”真让人心酸。
我现在特害怕听呼机的声音。呼机嘀嘀嘀一响，我的心就一抽抽的，不知道又是什么在等着我。估计照这样下去，我该得心脏病或者神经衰弱了。
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我把呼机改成了振动，再也没有那刺激神经的尖锐的嘀嘀声了，口袋里的振动我还是能够handle的，值班的时候再也没有那么紧张，好多了。
牙买加听说我连一个呼机都害怕，一掀白大褂，露出腰间一排5个呼机：这个是个人的，这个是快速反应，这个管会诊，这个管收新病人，这个是code blue（蓝色代码）。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要上厕所，还不得掉一两个到马桶里?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要上厕所，还不得掉一两个到马桶里?
“所以你没见我上个厕所都得5分钟吗？先一个个取下来，完了再一个个别回去。”
牙买加顺势又给我讲了下医院的代码警报系统：
红色是火警，各病房之间的门将自动关闭，所有电梯将停开，直到警报解除；
蓝色是有人呼吸心跳骤停，病房和ICU（重症监护病房）的内科值班住院医、外科值班住院医、ICU主管护士和呼吸治疗师、以及全院值班总护士长，都必须马上赶到进行抢救。先到的内科高年住院负责指挥整个抢救，后到的内科高年住院负责找家属谈话，实习医轮流进行心外按压，呼吸师负责气管插管，外科负责中央静脉插管，ICU护士负责静脉给药，病房护士负责配合和记录，总护士长负责总监督。分工明确，才能保证每次抢救都有条不紊。
灰色是有人中风了，快速反应部队（也就是配那个呼机的住院医）必须数分钟内赶到，配合神内神外的主治，尽快溶栓治疗。
紫色是医院内有不是病人的人员出现了情况，比如某个家属听闻噩耗晕了过去，或者某个住院医因劳累过度下楼时摔了一跤，这时候会诊住院医就该去了，判断病情，轻的打发，重的送急诊。
白色是有人有暴力倾向，比如发酒疯的病人，或者情绪激动、恶语相向并有动手可能的家属，这归保安管了，不用俺们操心。
粉色是有小孩被诱拐/失踪，黑色是有炸弹威胁，绿色是启动应急系统。这几个俺们还没碰到过。
真够全的，整个一彩虹系列。
夜班，也就是说，蓝色紫色灰色，还有白天压在急诊待收的新病人，还有全院所有的教学病人，就都归俺们俩了。
当你连续上了三个夜班并且每晚都收6个新病人以上，基本上你的大脑就不工作了，只是身体在机械地干着一切。
今天同样如此。两点多不到三点的时候，我刚躺下有点迷糊，呼机又振了，3楼肿瘤病房有个病人去世了，需要我去查验宣布死亡，通知家属和主治。象这一类的病人，家属和主治大多早有了心理准备，死亡是预料之中的事，我只是去完成paperwork，上网填个死亡记录。
象这样的病人，我从来就没有看过他们，对他们和他们的病情一无所知；他们很多也不是教学病人，不归我们住院医管，管他们的主治我们大都也不熟。今天这位就是这样，病人和主治的名字我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照例从病历里取了一张印有病人和主治名字的标签，一边上网填表，一边给主治打电话。电话拨通后，我对着那头说：“我是今晚值班的XX医生，通知您您的病人XXX刚刚去世了。”
电话那头毫无反应。
我又重复了一遍：“我通知您您的病人XXX刚刚去世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平静地回答：“那是我。”
What! 我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意识到我刚照着那标签念的不是病人的名字，我念的是主治的名字！
他真是太有涵养了！我半夜三点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就为了通知他：他已经死了！而他，居然既没有冲我嚷，也没有摔电话，只是轻轻地说：“那是我。”真是太有涵养了！
在说了一连串sorry后，我急忙挂了电话。
回来说给牙买加听，她眼泪都笑出来了。
早说了没事别7月份来医院的嘛，就是主治大夫们也应该少来上班，要不说不定哪天就被新来的小实习宣布死亡了！
